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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小皮2004年自选
序:湿漉漉的头
——献给我病中的母亲以及不断支持我的菜皮同学并为序
母亲就是当了你老母的亲人,老婆就是老了仍能苦口婆心地劝你改邪归正并递给你一根稻草的人。这两个我都有了。诗歌就是伏在尸体上唱歌。我刚刚占有了这具从我无知的身上变化出来的尸体,并在尸体上长出了一点值得自己歌颂的东西。要等到这些长出来的东西开花,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开花不开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尸体重新活过来,而且要活得好,活得比即将开出的花儿还漂亮。
拯救自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拯救自己的孤独,拯救自己的贫困,拯救自己光溜溜的头还有冬天里臭烘烘的脚。拯救逐渐变坏的衣服和袜子,拯救那双废弃的皮鞋。拯救那个天上的我和地上的我。拯救所有的疾病。
没有什么比健康地生活,健康地写字对我来说更重要。
1
《晨光》
你躺在我的床上
温热已慢慢平息
屋子太狭小了
空气稀薄得不够你喘气
你平躺在木板上
时间已经奄奄一息
我把目光投向你的骨头
投向洁白的光的深处
2
《灵光》
我幻想有一个地方
可以把灿烂的阳光收集
装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子里
把那些越是阴暗的部位
照得越清晰
我幻想把小屋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那里只有太阳、云和风
它们会跑、会动
它们互相恋爱、互相追逐
那里除了它们
什么都是安静的
我幻想自己住在小屋里面
或者只是
偶尔幻想一下
3
《难题》
我们照了一张相
老蔡像只青蛙
我像一只巨大的蝌蚪
老蔡嘟囔着嘴
为什么我们长得两个样
她甚至叹道
为什么我不是一只蝌蚪
而是一只青蛙
听完这话
我开始教育老蔡
你为什么要变成一只蝌蚪
变成我这模样
你想想哪一只蝌蚪的理想
不是希望自己早晚变成
一只哇哇哇的青蛙
变成你那样
老蔡执迷不悟
说我就要长成你那黑乎乎的模样
天气已到深秋已经有点冷
我只好安慰老蔡
并给她披上一件黑色的外衣
这样老蔡就跟我看起来很像
老蔡对我说
那我们以后死了就变成两只蝌蚪吧
然后长成你现在的样
我摸摸自己光溜溜黑乎乎的头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
要是以后我们长下去
变成一只癞蛤蟆
那该怎么办
4
《无为在歧路》
她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
他也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
他们把口水踩在一块儿
他们称这叫相辱以沫
太阳从东边出来在西边落下
他们一个走向东边
一个走向西边
他们说这叫各分东西
他们甚至不愿意动动脑子
想一个温柔一点的方式
5
《会当临绝顶》
我每天早晨都必须
从小西天走到铁狮子坟
去找老蔡
老蔡总是把自己埋藏在
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我以前也这么干过
所以一下子
我就能准确地找到老蔡
老蔡埋藏的地方
长着几株白皮松
据说它老了就会把绿皮变成白皮
我跟老蔡拉着手
在白皮松底下兜圈圈
我们兜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我们终于累趴在地上
于是我们抱在一起喘气
我们透过气来马上想着下一个游戏
我们每天这样乐此不疲
我们的游戏是
我先爬到白皮松顶上
然后张开双手
把自己安全地放在树上
然后我老老实实地下来
嘱咐老蔡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然后老蔡就爬上去了
她微微张开双手
也享受一下这种感觉
然后乖乖地下来
我们于是又把手紧紧拉在一起
围着白皮松绕啊绕
我们必须这样绕啊绕爬啊爬
绕到白皮松越长越高
爬得白皮松越来越高
直到它真的把绿皮长成白皮
我们就再一次轮流着爬上去
享受一下会当临绝顶的感觉
6
《日夜》
我们柔软地把身体
摊开在床上
我们从昨天下午
躺到今天晚上
我们一动不动地
把床单的褶皱压平了
把白天的光线
把夜晚的光线
压弯了
我们还要躺在床上
我们要躺下去
从今天晚上躺到明天下午
从明天下午躺到后天清晨
我们干脆再不起床
漫不经心地压死在床上
7
《温柔的部分》
你抬起头来又低下去
光亮了起来又暗下去
我躺在你的怀里
隐居
我们都在慢慢缩小
缩成彼此最小的一部分
8
《异乡人》
离开故乡的人走了很远
说不定已经死掉了
如果他们还活着
说不定可以走得更远
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9
《摇滚扫盲之歌》
旋覆每抽一跟烟
都把烟叶烧完
然后最后一丝燃烧的烟灰
或者灼热地掉到地上
或者灼烧在她暗红的手背上
或者烧到她的深褐色的七分裤
在它上面一个六毫米的洞迅速张开
只要你的眼睛足够锐利
你可以看到一切隐秘的东西
??
旋覆的烟抽得真干净
但是为什么还会漏那么一点
烧在她的裤子上
而且穿破一个洞洞
这不是春光外泻嘛
??
哎呀
她和他们怎么都对着我
泄露这么多
可爱的东西
台下的人真多
大都脑涨肚肥
他们摇滚起来可不是说笑
准能挤坏我的左心房和右胳膊
??
我没有那一副好身材
没敢轻易上前摆弄姿态
??
哎呀
要是遇见一个人
可爱得不行了
我们就毫不犹豫地凑上去
亲他一口
这世界就彻底完美了
10
《懵在骨里》
我们分别拿着对方的一根骨头
你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啃得精光
我看着藏在骨头里的肉
不知该怎么着手
11
《一枝独秀》
我把四肢卸在床上
等着黑暗吞没它们
邋邋遢遢的任何一部分
等着黑暗淹没我的脚趾头
咬断我的舌头
我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部钉在墙上
等着风吹雨打
等着这堵耸立的高墙
自己坍塌
等着它把我像苍蝇一样
拍死在地上
我已经准备好了全部的血肉和骨头
准备好充当一份养料
在塌陷的墙上开出一朵鲜血梅花
如果冬天过了春天也走远
我就干脆腐烂掉
总之我不能永远这样
闭着眼睛像个活人一样
太阳已经穿过透明的玻璃窗
晒在我的屁股上
12
《饮食问题》
我前天吃了一只桔子
酸坏了一颗牙齿
昨天我削了一只苹果
却削掉了一根手指
今天晚上我干掉了一只鸭梨
他妈的痛坏了我的肚子
我的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
真不知道
明天该吃什么东西
13
《命名》
我在厨房切菜切
白菜
一不小心就切到了指头是
食指
我伸出手去冲一冲冰凉的
水
我还在手指上扎了一块皱巴巴的
布条
吃完饭我靠着习惯的老
床
看见天空打下来的白煞煞的
光
他妈的为什么都是这些
上帝的命名
我的手指还在
微微发疼
14
《一百零一》
离开我的女人
我总是没什么事可干
于是我偷偷地从一个狭小的缝隙
数来来往往的车
火车卡车班车小轿车工具车面包车普通两轮摩托车运货的三轮车进城的驴车残疾人摩托车电动或者人力自行车老年人或者残疾人手推车救护车撒水车儿童玩具车
我耐着性子
从一数到九十九
这个时候
两辆品牌与颜色都不同的小轿车
面无表情地互相扫过一眼
然后匆匆擦肩而过
15
《十个比喻》
亲爱的你就这么躺着
别端端正正地坐起来
让我拿手里这把白色的皮尺
仔细地为你丈量
我想斟酌的更清楚一些
你那高贵的额头撅起的绿唇
你那丰富的胸口和坚硬的乳头
你吸进去的肚脐长出来的卷毛
你分开的双腿和尖细的脚趾
你整体的肥胖和纤细的腰肢
亲爱的千万别端坐起来
让我静静地把你丈量得更精确一些
让我绞尽脑汁为你做出
十个恰如其分的比喻
然后再拿手里的这条皮尺
好好丈量我头脑发热的尺度
以及狭隘和卑微的灵魂
看看我的真实和想象
与这十个精心的比喻
到底有几分距离
16
《拯救一幢倒塌的房子》
阳光一从玻璃窗射进来
房子就倒塌了
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看来得有很多民工费很大的劲
才能把那几条煞白煞白的光线
重新装进屋子里
但是现在
没有人来拯救这幢倒塌的房子
17
《吃米线真不容易》
长长的米线一口就可以吞下去
三秒钟就可以整条吐出来
吃这么长的米线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脖子
还要一条很长很长的肠子
这些你有没有
18
《长腿人》
天空送给我一个金苹果
我没办法一口把它咬下去
要是他送我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用拿起刀子
把它分割下去
其实天空要真有一个金苹果
我也还要自己上街去买一个鸭梨
又酸又甜还有很多汁的
可是水果摊看起来很远
我的腿要是长一点就好了
19
《枯树的力量》
一株苍老的槐树孤傲地站在地上
人们惊奇地想象
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粗暴地把他那两枝粗壮的树枝
狠狠地掰下来一枝
一个巨大而深刻的洞口突然裂开
在仅剩的一根树枝和主干的交汇点上
看似平静的地底下
五百万条树根
愤怒地勃起
20
《凡高的耳朵》
在光掉进来的清晨
我们坐卧起来
你揪住我的左耳朵
我扯住你的右耳朵
我们都想试试
到底谁先面红耳赤
谁先鲜血淋漓
到底谁能揪住战栗着的
深蓝而忧郁的天空
谁能扯住一片蜿蜒的
黄金一样的希望
我们都想要知道
谁能从对方的脸上
拔下一只凡高的耳朵
21
《风景》
我总是幻想着一种美好
它扎根于我温热的心
还没有实现之前很快就已经僵硬
我总是努力描绘一处金秋的风景
它还没有呈现就被呼啸的秋风吹灭
我总以为美好是一种确实的可能
你从一个西风吹破的窟窿
可以发现飘然而上的炊烟
一座晃悠悠的竹桥
还有一个没命地奔跑的恶作剧的孩子
当窟窿越撑越大
风景迅即消失在眼前
我总是把自己当成一角美丽的风景
但总是发现自己刚刚长出的头发
都是黑色的
因为我有一颗漆黑的心
我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座庄重的头颅
它瞬间就碎成一堆残缺的石膏
22
《四肢瘫痪》
我的左手想跟右手言和
我的右脚想抬到左脚上面
本来它们有足够的商量余地
但是由于刚才在厕所里蹲得太久
我的四肢已经麻木
想要跟自己握手
得使劲跺跺脚伸伸脖子
然后从某处结实的地板上
一蹦而起甚或直上九宵云外
然后象雪一样落下来
这是关于小命的问题
没工夫跟你开玩笑
23
《两点之间》
两点之间
可以划一条直线
小学生也会做这件事
麻烦的是
如果两点之间
各自随意划出一条线
往往要延伸很长
才能找到交点
有时候是根本找不着的
有时候由于交汇点太远
人们没有能力
也懒得找那么远
跋:湿的肛门
——献给我2004年写出来的所有诗并祝生产它们的屁股越来越好亦为跋
诗第一次被我舒畅地拉出来了,这对于一直便秘的我非常重要,也是对赖小皮那敞开的肛门的最重要的奖赏。在铁狮子坟写诗,之所以能坚持下来,除了未经发现的一如既往的孤独以外,完全是由于那几个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混蛋们的互相鼓励。当然,之所以取得进步并光荣地由菜皮出版社出版了这个诗集,与菜皮同学的鼓励与赞助关系更为重要。仍然要惦记《阴暗的森林》与《摇滚扫盲之歌》,这两个虽然不太象样的诗使我第一次明白诗应该怎么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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