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 室 14 首 问好各位

野城

★ 浴 室 14 首


（1）

帘子与水一同垂下
浴缸里的水过半
我的脖子有点湿了
该躺下
豌豆一样，双手合十
把水挤出浴缸，把壳儿盖上
我卷曲在里面
怀抱着隐约出水的莲蓬头

此刻，我是一个死去不久的婴孩
发胖，泛白


（2）

水一泻而下
一只手，抹掉了我许多头发
一些雌性的黑色线虫
游动着，最后停滞在我的下体
我该冲动么，对着潮湿的墙壁
我该抚摩哪里
它的胸部，在隔壁的房间


（3）

剥开雾水
镜子里面有我，有我
还有对面的墙壁
它和我一样，贴着镜子的胸脯
我在镜子里面，擦干自己
未干的部分，属于墙壁


（4）

天花板落水了
它们把蒸汽拦截
下水道已经阻塞
可能有5，6个我
躲在阴暗的管道里
他们谈论着浴室里的吊灯
不上不下


（5）

浴室里有扇小窗
推开它
对面的女人总在洗澡

她在透明的帘子里
一株肿胀的植物
左右摇晃

我立在浴缸里
水塘边一截腐败的树干
只有一根枝条，向上


（6）

水已经凉了，泡了很久
浴缸里有一些蝌蚪

我是只被剖腹的大青蛙
枝桠在浴缸里

我被谋杀了
被另一只青蛙
她早已跳出窗外

只留下几声难听的蛙叫
和浴缸里一堆蝌蚪


（7）

我已经开过了两扇门
浴室的脑子坏了
找不到把手

我一头砸进浴缸
她泼妇一样地叫嚷
待我安静地躺下
她却变得像个烈女
滴水不漏


（8）

已经很久了
我习惯了浴室里的蟑螂
他们穿着洁净的浴衣
蹲在浴缸底下，绝食

他们只是不停地喝水
喝得肚皮泛白
他们在狭小的浴室广场上集会
不是要游行或者造反
他们只想知道
屋子里，除了浴室
是否还有厨房


（9）

浴缸里，有条狗淹死了
它头朝上，曾经狼一样地嚎叫
垂死挣扎
一条该死的发情期的狗
我该剃去它的毛发
把它重新放回水里
它会变成一条发情期的鱼么
跳不出浴缸半米

（10）

那天下雨
我把鱼放跑了
放进了浴缸
它挣扎了两下
便沉在水底

它是一条非洲鲫鱼
肚皮向下
如果是我
便会把肚皮朝上
做着仰泳的姿势

浴缸也是白色的
肚脐朝上


（11）

失眠的夜
我把家具扔进浴缸
想点一把火，把屋子烧光

还是放一缸水吧
让它们长久地泡在浴缸里
一座腐败的红树林
再生出一些浮游生物和海藻

我会安静地躺下
会和红树林里的鱼一起
闭上眼睛
让鲨鱼把我吃进梦里
而后在另一个陌生的海边，独自醒来


（12）

从不把红酒端进浴室
不带收音机或者报纸
我会在浴室里点一柱香
在朝西的方向躺下
水落下的地方
会有莲花，有莲花绽放
我唯有静静地躺在水底
化作半节莲藕，一只木鱼

（13）

剃须刀流血了
剃须刀割破了自己
一滴血滴进浴缸

我犹豫，该躺下
还是冷漠地注视着它
一点点扩散

又一滴血落下了
从手腕的位置
沿着浴缸的边缘，滑进更深的梦魇


（14）

我衣冠整齐地躺在浴缸里
穿着黑色的大衣
一只落水的蝙蝠
在有灯的浴室里忏悔

这是一座狭小、昏暗而潮湿的教堂
没有神父，没有基督
受洗和葬礼同时进行
我同时成长而衰老
同时醒着和睡眠
一只错乱的蝙蝠
同时跨越了黑夜和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