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等新写与改的

外外

《洞》



忧伤的记忆中,成为一个坚硬的老核桃
那些敲打的锤啊,拿在谁的手中

欢乐是那么少,仿佛被赌鬼带走的钱
记得清晰的数目

在十几年前住过的房子里
小小的温暖,经过了很多寒冷,搬走了

我们的肉体，多么诚实，像不会撒谎
的孩子。疼痛，哭泣，学会独处

时间像沉重的棉被，使呼吸衰弱
使心中每次细微的摆动，变作巨响

透过生活这愈来愈大的洞
看见自己刚出生时，最软，最轻




《傍晚》


我们的街道很苍白
被旧时光扫荡
被伤心的脚猛踢

街道上我们很苍白
无论多么美好的背景
我们都知道自己老了,倦了

树叶也知道
树叶透出明亮热情的眼光
云，像头发在燃烧





《鸟类飞行》


清晨，鸟从我居住的城市飞过
我听见漫天的声音
它们飞了许多年
到来和离去
我洗脸、刷牙
它们在飞
我听音乐、走路
进入相似的轨迹
在经验中
它们以叫声在飞
穿越所有静止的瞬间
当我的大梦终于伸展出两支翅膀
生活依旧黑暗般沉默
我是否会被谈论为
鸟人




《早上好，小旅馆》


起来了
牛车慢在三只麻雀之后
送牛奶的叮叮自大门口钻进客人
最警惕的耳朵
轿车被音响里的桑巴煽了一晚的情
这会歪歪倒倒地
用轮胎试探小水沟的态度
雨意
你说的这个暧昧的词
不是后院青石板上的布伞能够领会的
屋顶上鸽子正在发布郁闷的心情预报
轱辘在乡间道上受了点委屈
但太阳出来，抹掉黄泥与野草
还会是让人放心的模样
服务员就比较麻烦
找来找去，一共只有七只拖鞋




《列车》


隧道中，车窗像一格格发亮的胶片忽闪而过
这美妙的感觉来自黑暗里的小电影




《隐约》


蓝水瓶里插了几株
细长的花枝

某种弱小生物的
柔软梦想,弯曲在瓶口

水中光秃的根茎部分
折叠游离的目光

蓝水瓶,有时里面什么
也没有，远远看去

像一大束放射出的
发亮的蓝花





《宫殿》


我站在床上大喝一声
叫声里的宫殿插满斧钺剑戟

群众埋伏下的青纱帐，火光
像凶恶的虫子吃掉起义的奏章

那高墙雪白如太监奔跑的脸
号角声、鼓声联起手，催命捣鬼

漆皮斑剥脱落，铜狮叛徒般
更加狰狞。门环等待巨木
自塞外飞撞而来的瞄准

改朝换代之后，马蹄用作菜市的秤砣
命令只在戏台上威严，老兵儿子涂脂抹粉



《沙发》


这家咖啡馆
这张沙发
这个烟灰缸
这些被人翻烂的杂志
有那么一天
它们被移动了位置
老唱机发出的声音微微
有点找不着调
我们柔软的屁股
仍坐于最初的幻想中
旋转
并不停地摩擦
像擦皮在纸上那样




《脑袋上开了个小天窗》



算命先生来我家
带着他尚未被别人算过的命
走进被别人算计过的家
他走了这家到那家
家就是他的命
他没有自己的家
乘着谎言还没有死去
乘着死去的谎言还没有复活
他烟囱似的高帽不会被看见第二次
乘家里的屋顶刚刚开出天窗
天窗里的太阳照不到所有活人
他把死的都快说成活的
却没有说出墙角下
我种进去的
小爱人

黄花开完了白花开
我的疯妈妈不让他走
那些圆镜
那些抑郁
那些圆镜中由于抑郁而扭曲的笑容
被我的乌龟惊恐万分地压住了
你知道吗,乌龟的命比你长




《速度的边上》


河流的肚子软软低垂
       与天穹合并成微瘪的球

水细浪般的手伸上来,又垂落,像
叶子抚摸
    你童年的短发,夏天睁大发亮的眼

两三只
瘦瘦的癞蛤蟆,从田格子中列队

爬上城市之光
     固定住的广告牌,汽车川流在岸




《猿猴》


确实有人见过你，人世的猿猴
盛世的月亮,毛发与凹凸的五官
堆积像钱

某处开阔的平原上
荒井形如“死亡”，尸体的名字
被呼唤成风中嘹亮的魂

一个孩子在他生活的茅草丛中
发现到处都是敌人
于是恐惧长高

黎明流出大团黑血，花朵被长夜
扒去颜色。命纸纯洁,白骨
招来衰弱的狗吠

我在旧画的残破处，添补这传说的关键
山洪冲下巨木,祖先自祠堂中纷纷挣脱

大水中伸出无数纤细的耳朵
要分享白马高贵的歌声






《记事》


我要住到2509去
生命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局
我把这事说的那么高大
在二十五层楼的窗口
有尖塔似的风
大片低矮的房屋造就臣服的景观
现在,电梯把单调的日子送往半空
现实在睡眠背后悄悄纳入新的习惯
这广大稀薄的空间中
呼吸格外渺小
我注意到云仿佛凝结在头顶
空气中的鸹噪来自城市的高音区
建筑时代的尖兵利器最终退化为
烂抹布、旧钢管和碎木屑
散入幽深的床底
这是在恶梦里与工人握手的结果
它使我时而滚烫时而冰冷
并认真注视着那些来访者无法发觉的变化
在孤寂的门边滴落地面的灰色水珠




《糖果、木桶和花篮》


很小的时候
糖果又好看
又好吃，甜甜的

木桶里面的水
清澈得照出眉毛
还可伸进
沾满泥巴的手

花篮围绕生日
我记住它
是小表妹蹲在中间

格子裙和花边
配合得很妙

我还会记住别的
像是要认真记住
一生一世

我小时候记住的
真是因为现在的理由吗
真的记不清了
就把眼睛
闭上吧

糖果、木桶和花篮
我喜欢你们在一起的模样





《每一天我们谈论什么》


每一天我们做了些什么
我们又谈论了些什么
我们谈论我们做了些什么
像在轮船上的水手谈起经过的天气
海洋在他的外面狞笑

每一天我们需要些什么
我们又如何去满足自己
我们满足于我们需要的折磨
像寡居的老女人回想经过她的男人
年轻的声音在她的房间复活

哥们，每一天我们都不曾错过那双
抚摸我们的手，死亡般捉弄我们的命
你还需要感恩于把你制造得像个人样的世道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下轻微的扭动
从幸福中渗透出的唾液、汗液、精液、泪液......





《游泳》



我在一个很大的池子里游泳，果儿，我梦见你，很冷
我在生锈的钉子里发芽，我擦亮浑浊的眼珠，用力擦
这个冬天有很多人死去，依旧是个隐藏不住
平胸的冬天，依旧等待情欲暗涌和经痛

去看看街上表情贫穷的脸，交错的白纸，可以被你
画上幼稚的眼泪，或者卑微的笑脸

我的吊很长，但长不过我们的爱情
你的咪咪很大，但大不过我们的床
这是小伙子李志写的歌，我将它唱给你，这会，我看不见你

和迅速衰老的世界相比，我的果儿，你永远年轻
无论在房子里还是外面，你都可以练习身体的快乐
为好多小鸟筑窝，这是我们的美德
爱的夏天，膨胀的高速公路送我们到阳光充足的远方

当我不断称呼你果儿，我是在和昂贵的记忆过不去
萨克斯冒出迷雾般的叹息，我仍将自己当作坚硬的鼓
乐队抱头痛哭，来搞吧来搞吧，请记住这黯淡的时光，请爬上我

疟龄之勺

这一组写的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