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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着两只脑袋的兔子
“我们都迷恋于超现实主义,亲爱的达利”,毕加索说,“你热爱妓女我却对兔子充满了感激,因为它们是我全部的童年记忆。”
——摘自《虚妄集·达利毕·加索对话录》
无庸质疑,在全世界范围内,毕加索都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而他的老乡,萨尔瓦多·达利在世界绘画史上的名气,与毕加索相比毫不逊色,甚至在很多场合达利经占了毕加索的上风,令我们的立体主义祖师羞涩不已。经详细统计,临死前,也就是截止1973年春天到来之前,自结识达利以来,毕加索曾被达利羞辱过三次。尽管这些羞辱都恰如玩笑,而敏感的毕加索还是牢牢记住了它们(达利说):
毕加索是西班牙人, 我也是。
毕加索是天才, 我也是。
毕加索举世闻名, 我也是。
为了避免死不瞑目,为了能安静的长眠于地下。1973年春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毕加索给达利写了一封热烈而友好的信。在那封信里,毕加索高度赞扬了达利,他称达利是近几个世纪来,唯一一位使全世界画家都黯然失色的西班牙人。他写道:“萨尔瓦多·达利,你为西班牙人民带来老无限崇高的荣耀,这种荣耀与塞万提斯给西班牙带来的荣耀堪称伯仲。”
被扔进邮筒三天后,信就飞到了萨尔瓦多·达利的手里。当时,达利正坐在自己画室里。和煦的阳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倾泻了一地。达利正思考着如何制作他的青铜雕塑作品《长颈鹿维纳斯》。接过信,达利双眼充满了疑惑,抬头望望妻子卡拉,便低下头拆开信封阅读起来。
毕加索的信很长,读到第三页的时候,达利就已经有些厌倦了。达利对卡拉说,毕加索真是个讨厌的人,他坚定的政治立场比他的画令人厌倦,而他的信比他的政治立场更令使我感到恶心。卡拉是个温和的卓有远见的女性(当年正是她的远见使她意识到萨尔瓦多·达利是位旷世奇才时,她才依然抛弃了诗人艾吕雅将达利揽进自己怀抱远离了诺贝尔)。见达利对毕加索的信心不在焉,卡拉巧妙地提醒狂达利说:“你只少应该看看最后一段,毕加索先生写信给你,也算是我们的荣耀。”
按照妻子的意思,达利把信翻到了最后一页。信的最后一段很简单,并且仅仅只有一句话:“亲爱的萨尔瓦多·达利,我期望着在辞世之前能有缘与您再见上一面。”这句话击碎了达利对毕加索多年的厌恶。达利这才意识到:其实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一直热爱着这个叫做毕加索的画家和他的画,犹如毕加索深爱着他萨尔瓦多·达利的画和人一样。见达利的脸色突然由红润转化成了青灰,平静的声音略喊焦急,卡拉问达利:“亲爱的,发生了什么事?”
达利说:“我得马上出去一趟。”
达利的反常惊坏了卡拉,她突然拔高了嗓门,声音嘶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达利,我跟你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慌张。”
“我得马上去毕加索那儿没准我们还在奔赶的路上他就已经离开了人世。”达利有些语无伦次,手势也不对劲,甚至有些精神恍惚。“在信里,毕加索说他将不久于人世了。”
这个消息对卡拉来说,也是天大的噩耗。因为她深知,没有毕加索的存在就没有达利的辉煌。两只老虎只有在同时扑向同一个女人的时候,才能迸发出自己的最大潜能并且将这一潜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见达利的《醒前瞬间因一只蜜蜂绕行石榴树而做梦》1944年)。死神奴役掉毕加索,也就意味着达利一半的身体被埋进了地底。所以,当达利换好衣服,憔悴地走出进花园时,卡拉已经备好了马车。拉车的是两匹红棕色大马,尽管1968年人类已经登上了月球,但是怪杰萨尔瓦多·达利还是延续着古老绅士的浪漫主义做派。搀扶卡拉上车后,达利绕过马头,手脚迟钝爬上车,挥动马鞭将马车赶出花园,轻跑上乡间小道,向毕加索的家的方向驶去。
测定萨尔瓦多·达利的家与毕加索的家之间的精确距离非常难,这个难度源自我们谁都无法断定毕加索和萨尔瓦多·达利的艺术造诣孰高孰低。所以,我唯一能选择的叙述方式是:两位大师的家之间的距离,我们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在赶往毕加索家的路上,除了看见盘旋于天际的西班牙鹰长着一对漂亮的小乳房之外,萨尔瓦多·达利再也没有撞见过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驾驶上,他全部的力量都耗费在了挥舞马鞭上,他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为毕加索祈祷。
春光普照。树已经抽芽其中以柳树最盛。萨尔瓦多·达利驾车所驶过的道路两旁无不是柳支支支弯垂缀满了浅绿色芽儿远处近处山坡田野金黄的油菜花铅灰色池塘蝴蝶和麻雀偶尔还能看见一只蜻蜓红色或者翡翠绿。卡拉为这春天激动不已,但是,她始终抑制住大声音呼喊的欲望,目视前方,优雅而安静地坐在达利身旁以示安慰。
翻过爵士保罗山,驶进并穿过林荫小道,达利停下了马车。
与达利的大公寓相比,毕加索的家颇显寒酸。独幢小别墅外加屋前小花园,花园长宽均不足十步,很小。除了三棵罗兰荆和西北角那张水泥圆桌外,全是草皮。入户小路由不规则石片铺成,将花园对分为二。把缰绳交给卡拉后,达利伸拇指和食指将尖翘的小胡须往两边分别捋了捋,踏上了花园小径。迎接待达利的是一条巴拉多犬:它从门厅里一蹭而出,落地站稳,跑过来蹲坐在达利面前,摇尾舔了舔达利的手指,带领达利跨上台阶进了屋子。屋里光线黯淡,视觉效果非常差。尽管他是位视觉专家,尽管他瞪大眼睛死盯着地上那些跳来跳去的玩意儿看了许久,达利仍没能分辨出它们是些什么东西。毕加索的声音从昏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是达利是萨尔瓦多·达利吧,亲爱的。”
“正是我。”达利回答说。
“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达利,这么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呢?”话音刚闭,屋里突然有了光。骤然而至的惊着了达利,但是,他很快就回过了神,边扫视屋子边说:“毕加索,你的刁钻古怪一点也不减当年。”
毕加索瘦小如骷髅,双手抱膝全身紧缩在墙角里。达利刚才的话逗得毕加索开怀大笑,他说:“达利,卡拉依旧貌美如初吧,她曾是一位多么罕见的优雅的贵妇人,想想都叫人开心。这就是这次我骗为了这个目的。”
“什么目的?”
“想问问当年是怎么从艾吕雅手里把卡拉给骗走的,他可是诺贝尔小姐的宠儿尽管当年艾吕雅的确表现得很不中用。”
达利没有回答,向墙角走去,弯腰搀起毕加索(达利感觉毕加索轻如画笔,他向哪里挥,毕加索就往哪里扑),将毕加索扔到床上。“毕加索,我警告你,我萨尔瓦多·达利饱受万物的影响,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我。尤其是你。”
毕加索欲抬手反抗,拳头或者别的方式,击打达利的脸部或者其他地方。但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手指天花板打胡乱说。他说:“死亡是最残酷的现实,达利,你正看着我死去,就好象当年我看见的那只兔子。”毕加索的话使达利彻底失去了耐心,坐到床头抱过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达利,我的死亡经验要比你多一点,我的画是捕梦而你的画恰恰相反,我们俩之有我才在冥冥之中窥见了人类的秘密。”
卡拉还一个人在屋外。不知道现在她在干什么:是静静地守在马车前,还是坐在车上?当然,她也可能把把马栓在树上,随意走动去了——乡间小路上或者毕加索的花园里要么在不远处山坡上的羊群之间漫步徜徉。羊群宛如朵朵浮云,在鹅黄绿的草地上缓慢移动。达利深呼吸了一口气,以缓解刚才过分紧张的气氛,高声说:“我扶你到外边走走吧,这几天太阳很好,是真正的春天了。”
“扭曲事实是你的惯用伎俩,达利,你的眼睛还看得到春天看得到阳光是天大的奇迹这使我倍感欣慰。”
“卡拉在屋外等着我们呢,我想你不想想把她扔在那儿不管吧,你抓紧我的手,我搀你出去走走。现在,你急需要活动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绝不是坏事。”说着,达利又开始去扶毕加索。毕加索领情了。他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有了光彩,把右手伸给达利,抬腿下床脚插进了鞋子里。“你打算把我带到哪儿去。”
“哪儿也不去,就在外边走走,在你的花园或者小路上,我们也可以走得更远一点我是说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登上我的马车一直往前,到河边或者山坡上都是轻而易举的。”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拜访拜访死神,达利?”毕加索异常兴奋,居然推开达利手舞足蹈转身面对达利背朝花园:“死亡这个小可爱,是个淘气鬼,对吗?达利,他与魔鬼同在,他总是面带笑容坐在魔鬼肩膀上不是在右边就是左边,我看见过不止一次看见过。”说到这里,毕加索转过身迈开大步朝花园走去,兔子给吓得满地蹦乱跳,一只兔子竟然跳到了床上,有两只先于毕加索跃过门槛,蹦进花园蹿进木槿丛不见了。
达利拿拿毕加索毫无没办法。达利跟了出来,卡拉和马车都不在。要是卡拉在的话有多好她一定能收拾好这个该死的局面她能为我解决掉一切我不擅长解决的问题。毕加索诘问道:“我什么都没看到,难道你想以此来证明我们都是超现实主义者。”达利还没来得及回答,毕加索恶狠狠地说,“你热爱的是妓女,萨尔瓦多,我却对兔子充满了感激因为是它们使窥见了死亡的秘密。”
“蠢材,不,你他妈的是头蠢猪。”达利咆哮起来,“在娘胎里我就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天才萨尔瓦多·达利才是唯一的超现实主义者。”如果不是卡拉及时出现,达利还会继续咆哮下去。在卡拉的帮助下,达利把毕加索扶上了马车。之后,他们驱车朝不远处的小山坡跑去。
车停在山坡下时,毕加索已经不行了。达利本想驱车求医,为毕加索争取最后一线生机。但是他被卡拉和毕加索共同制止了。遵照毕加索的意愿,卡拉留在了车上,只有达利搀扶着他艰难地往坡上爬:“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坐在草地上,看见两只蝴蝶相互碰撞;各自身上五彩缤纷的粉末粘到对方的翅膀上,随后它们继续震翅飞舞,而我却把这事忘得一干而净。”爬到快一半的时候,毕加索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临死前,毕加索如愿以尝地看到了家乡和萨尔瓦多·达利的全部并且将鲜血喷到了达利身上而更圆满的是在他闭气的那一刹那卡拉依然安静地坐在马车上没有受到任何的惊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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