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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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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法的门前

                      1


    那一片红叶,印着她的名字,像春风吹过四季又一次来到我面前。信封被拆
开,我抽出信纸跟着抖落了那片红叶。

    如果要讲述故事,我必须在记忆的海滩上垒砌情感的沙堡,然后等待理智像
潮水一样把它带去,恢复到多年以前从未建筑时的宁静。

    “有一个失明的女孩叫叶子 是我的好朋友 我知道在她心里面 能看得见一切
”我有一盘羽·泉的卡带,是秋叶送的。她一遍遍告诉我自己最喜欢这首《叶子》
,觉得仿佛就是为她写的。

    初春的阳光下,风和水暖。清晨,病房里虽然可以听见窗外小鸟熟悉的歌唱,
但迎窗流进的空气却是安静的。一天开始,他早起的脑子已经借着耳朵在梦里给
他编织一个故事催他睁开眼睛:自己看到一个女孩放风筝,周围似乎是草地又似
乎是沼泽,女孩穿着火红的衣衫跑在上面,让他想起水草里悠闲的红金鱼;但风
筝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孤单地滑向天空的远处;下边是女孩恋恋不舍地追
着,忽然一下子陷进草地里,他想过去帮她,两腿却急得无法移动;而突然发现
他的手可以伸得很长很长,一直快要够到女孩,但又瞬间停下来枯干成木头似的;
女孩沉了下去……

    结果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坐起来,发觉原来是两个护士在谈论秋叶。她们站在
窗旁,穿着同样的粉红色制服,其中一个拿着本病历样子仿佛是在渡假。“……
有可能把她送到下面去吗?”另一个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姑娘问道。她十分年轻,
是个见习护士,脸庞俊俏——至少他在刚入院时这么认为。“不清楚,不大可能
吧?”“那双眼睛看人时真叫人伤感,你觉得呢?”黄头发姑娘语气平淡地说,
淡得像她头发的颜色。“是你这年龄易于伤感。”另一个评论着,显出微笑。“
是啊,我马上就二十一了,在下面早就该谈朋友了。”

    他听出话题开始转向,便下床走向她们:“秋叶怎么样了?”声音里涵着几
分不确定,显然那个噩梦还在对他的心脏发生效力。“噢,对不起。”她们看他
时以女人特有的灵敏察觉出他早已醒来;离悦的脸上微微一红,不再好说什么。
“恩,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不是有意的。我只想了解下秋叶现在的状况。”“谁?
”年长一些的护士问,动手去翻手中的病历。她们当然不是有意的,因为她们也
不了解她的状况。“秋叶,那个想回地球的盲女孩,你们刚才不是说她……?”
“噢,那孩子,等我查一下;不,不,我们刚刚是在——谈论某些人欣赏的某个
人。”她边说边用拉长的腔调暗示着什么,但萧遥不喜欢那里边嘲弄的味道,然
后离悦满不在乎似地找个借口躲开了。跑动时淡黄色秀发在居驻区的散射光下熠
熠生辉。
                          2

    屈指算来,将军已来到新月中转站整十二个地球年了。十二年前,他在最末
一次中东战争后被派往这里,成为第二轮开发月星的首位指挥官。直到现在,他
还常常去回忆那场把他推向这个不毛之地的战争。当时,战斗十分残酷,他所在
部队虽然取得胜利,却输掉了战场——全部中东地区被无垠的海水包围起来,将
沉没上亿年——这场战争没有赢家。但最后上头还是给他颁发奖状,证书,还有
一块铜做的勋章,以赞扬他在战斗中表现出的英勇;并作为少有的几个人类暴行
的见证者,把他打发到正在重建的月球中转站上来休假。这一次假期长达二十年。
将军明白,人们不再希望他回到地球上去了。于是他开始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情绪
看待周围的世界——正是这种情绪才使他摆脱开可怕的“异乡症”的纠缠。


                           3

  “进来。”一天,将军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故事就这
样发生了。那是他的秘书。姓刘,四十岁上下,留一副修剪得十分精致的胡子,
头发擦了亮油,戴一副夹鼻眼镜——是祖上传下来的文物;一身笔挺的西装,脖
子上打着领结,样子活脱一位英式管家。他手上拿一沓文件进来,说是地球总部
给来的贺电,表彰新月中转站上季度的优异成绩,希发扬;另外……“好了,又
是老一套。”将军不耐烦地挥挥手,秘书停了下来,等着;转尔,他又说:“还
是念一下吧。”跟着皱一皱眉头:“挑简要的读。”于是秘书接着告诉他总部对
他以及中转站全体人员的工作非常满意,当然也设身处地考虑到他们的困难,望
克服;不过最后还是希望在现有基础上把资源供给量再提高八十个单位。“八十!
他们疯了。告诉他们,我完不成任务,押我回地球受审好了。”“但是……”刘
秘书慢吞吞地言语了声,是在提醒他。“好吧,尽量赶出来。”冷静一下后,将
军叹口气说;又挥挥手示意刘秘书出去,但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便问:“还有什
么事?”

   “是那个叫秋叶的女孩,现在底下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总部也得到了消息。”
“嗬,总部也知道?”将军哼了声,并不以为然:“好啊,要不要再通知火星方
面?无非一个小丫头,你们究竟是怎么做事的!”秘书没答话,依旧木然地等待
指示。他明白,将军只不过在自己给自己演戏,连他刘秘书的装束打扮,甚至姓
氏,都是安排好的布景——这是他多年来仅有的一点乐趣。事实上,长期患有异
乡症的将军从来没有真正痊愈,他必须通过大量药品才能维持与现实的联系。而
他却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4

    下午,萧遥去茶馆。两点钟有场集会,由他发起的,冷歆妍也会参加,还有
阿莱。记得第一次和冷歆妍约会就在这个茶馆。那时那个老板是改良派,很想把
茶馆改成酒吧,但无奈时尚流行怀旧的氛围,茶馆便保留了旧貌。如今业主换了
四五个,萧遥还是习惯到这儿消磨时光。他在新月站负责邮件的分发收递,平时
很闲。在这里,信只是作为一种对生活传统的纪念才保存下来;是用来记录一些
友情或是恋情之类的,没有实际价值。况且,像萧遥这样在地球战场上“蒸发”
了的军人也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忘掉对“异乡症”的恐惧。

    当初,他很明白地记着:上面下达通知,说他看了不该了解的机密,将要送
他到一个可能患上绝症的地方——这样做总比处决强,因为他们觉得处决不够人
道。于是,萧遥照惯例被送上月球,在这做一名邮差。之后,他结识了冷歆妍。
按当地习俗,原驻民的孩子满二十二岁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但他们不举行舞会,
也不搞联欢,只是把符合条件的孩子送进狩猎区的森林里野营;那有条人工小溪,
情侣们管它叫“爱情河”。是小伙子和姑娘们的分界。走过了“爱情河”,也就
走过了人生重要的一步,无论恋爱结果怎样,都可以作为成年人享有申请去火星
的权利。在这些原驻民眼里,火星是个美丽的地方,那儿的幅员辽阔,物产丰富,
有为数众多的人类,可以不孤单。所以,除非真正找到了爱情,不然多数年轻人
还是愿意去火星的。

    冷歆妍属于前者。但确切一点说她是让背叛俘虏了。那时,她们在“爱情河”
边上散步,一开始女孩还和女孩们在一起,小伙子也都三五成群。不过两天,原驻
民的孩子便已经出双入对了,那些地球来的流亡者逐渐显得有些寂寞——冷歆妍
就这样选中了萧遥。他很英俊,并不出众,可也足够吸引女孩的目光。她从没离
开过月球,却并不向往火星。她只想随便找个人嫁了,把一生当儿戏来过。

   阿莱的出现打断他的回忆,她身后跟着徐锋。她还没到。随后伙计又添了两碗
茶,他们谈论起来,像在密谋。下午这件事为了秋叶,茶馆里都是他们的人,不
过人还没到齐,缺冷歆妍和一些其他人。大家热烈地分组讨论着,萧遥在人群的
喧闹声中出神。阿莱和徐锋在他面前十分亲密,让他看着欣慰,也羡慕。



                              5
   
    2003年4月1日,她和萧遥在茶馆约会。他们对面坐着,无话可说。他们都很
准时,准时得无法责备别人,和请对方原谅。不过桌上摆满了吃的,在他们呆坐
整整十分钟后,他和她对视着开始笑起来,越笑越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接着便
大吃大嚼非常开心地交谈上了。好象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似的。这次见面后,冷
歆妍一直和他相处得很融洽,然而萧遥却觉得长时间下来她的态度忽冷忽热,叫
人捉摸不透。却也一边安慰自己:女人向来如此,久而久之习惯后就好了。

   可是最终他们之间性格上的隔膜还是显露出来。那天阿莱生日,他们和徐锋一
起为她庆祝。阿莱醉了,拽上歆妍陪她高高兴兴地又嚷又叫,徐锋在一旁假装深
沉,萧遥就给她们讲故事,逗两个姑娘开心。最初,地上还没几个空酒瓶。后来
徐锋也醉了,倒在沙发上,嘴里没完没了地嘀咕着。萧遥继续在讲。他说:“从
前有只小兔子,是国王的信使,从很远的地方来,告诉我国王病了,得了忧郁症,
谁要是能用一个故事逗他开心,就可以继承他的王位,做蚂蚁国的国王,你知道
么,那次我去哈尔滨,上网,在索非亚教堂的广场前,那有好多白鸽,见网友——
这是他们常做的游戏,到图书馆把几千年前的地图翻出来,随便捡一个地点,编
一段故事,像模象样得仿佛自己真去过似的。冷歆妍当然知道接下来他会编排自
己什么,不过毫不在意,任他随口胡说——索非亚就站在街上,像块石头突兀地
立在河中央,历史的河,她半新不旧,既没给光阴冲走,更无法阻挡时间的急流。
我真想走过去对她说,你过时了,欧洲正在衰老,中东已经沉没,美洲和亚洲一
起腐烂,整个地球不再有新鲜血液——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歆妍和阿莱于是
更加放肆地笑着,她们倒没在听萧遥说什么,只是他的表情和酒精的作用混合到
一块儿把无聊的声音也变得可笑了。这些内容从不出现在历史课上,是传奇。渐
渐地萧遥自己也不再把它当真,好象他亲历过的那次战争是小时侯听父亲讲的童
话。

    “得了,”歆妍说,还在笑个不停:“明天你对我好点儿,我会试着爱你的。
”他们全快醉倒了,地上茶几上扔满了空酒瓶和乱七八糟的食物。“难得这么痛
快一回啊!”“我们放荡了,哈哈。”“这是治疗异乡症的唯一方法。”“谁说
的?”“将军,我们伟大的将军。”还是笑和叫嚷,声调里夹着一种莫名的情愫。
于是一只小兔子出现到他们面前,对萧遥说国王请他去讲故事。他打个哈欠表示
拒绝:“你仔细听着,回去传达给国王好了。我在索非亚爱上她的神圣。那个女
孩叫达琳,离梦想远着呢,”“满口醉话。”歆妍在旁边插了一嘴。她想去抱小
兔子,但他灵巧地跳开了。“他比每天吃的饭都现实,从此更远了。”萧遥继续
说,“但索非亚就在那儿,我摸得着,我灵魂的手可以抚摩到她,灵魂不用吃饭,
对吧,哈。”“可我们得吃饭,”阿莱帮着歆妍嚷,“还要喝酒呢。”末了又倒
向沙发上的徐锋。

    “滚吧,对你说这些干嘛?嗬。”萧遥又一阵狂笑,一脚踢开小兔子。这一
举动让冷歆妍两个星期没和他说话。

                           6
  
    集会如期举行,冷歆妍没来,这是她第一次爽约.会议结果一致推选萧遥作为
代表去同政府交涉;关于秋叶,超过半数的与会者认为应该把她送回地球.这样萧
遥的责任变得明朗起来,他所要做的就是去达成他的心愿。

    翌日清晨,工作时间刚到,刘秘书进来请示将军:有人想求见他。“是那个
人吗?”“是的。”“让他进来。”将军的嘴角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
雨后的彩虹一般,很快消失。几分钟后,萧遥已经坐在将军的办公室里,刘秘书
按要求端来了茶,随后带上门出去。“我们开门见山吧,”将军首先发话,“我
知道你的目的,想必你也了解政府对这件事的态度;我的秘书先前公布过官方决
定,如果你们依然持有异议,我毫无办法,只能强制执行。”“对不起,长官,
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来意了。”萧遥耐心地听他说完,很庆幸将军在措辞中留下了
空隙。“我这次来并非向您要求什么,恰恰相反,而是做了两条其他途径的解决
方案,希望您能参考。”萧遥从他一直搂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份文件:“这是委托
我的集会的全体签名。这是具体计划——咱们都知道秋叶是盲女孩,所以只要站
上给她安排一次虚拟旅行,骗她说在地球着陆——当然我们更希望这次旅行是真
实的。”“这不可能!简直是胡闹,这么做只会加重她的病情。你们以为我愿意
那丫头一点点死去而坐视不管?年轻人,很多事是没办法的。”将军显得很激动,
说话都变了腔调:“在最早发现‘异乡症’的时候,我们就想过这种方法,结果
如何你知道么?”他顿了顿等待对方那不可能有的回答,然后自己把答案说出来:
“结果是百分百的死亡率!那些人一旦踏上下面的土地便兴奋得无法呼吸,花不
了几分钟就像逆水者似的因缺氧而升天了。甚至心理脆弱的坚持不到旅途终点就
已一命呜呼。这个解释你满意啦?难道非得让她快点去天堂大家才安心?”“可
是,将军……”萧遥还想辩驳,但被打断了:“好了,不要说了,请你出去吧,
我还有一个会议,恕不奉陪。”他挥挥手送客,萧遥张了张嘴,但没能说出什么:
“好的,长官。”他颓废地离开了将军的办公室。

    每个人都明白,将军在说谎。如果送秋叶回地球完全有把握治愈她的异乡症。
那只不过是种精神疾患,高居不下的致死率是由于晚期的绝望自杀。政府一定是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才阻止她回到下面去。但不管怎么说,近两天是不会再
有进展了。将军毕竟是最高指挥官,虽然萧遥还可以借助宪法据理力争,然而权
利在他手上,一些所谓的“公正”自然失去了效用。


                              7

    从将军那里回来,萧遥忙了起来。人们仿佛一夜之间回到那个鸿雁传情的年
代,中转站上来往的信件络绎不绝;一个星期下来,萧遥居然拿到了从未得过的
加班费。但他也没觉得高兴,心里对秋叶有些愧疚,打算稍闲一阵后请假去见将
军。
    午饭时分,徐锋递给他一张十分精美的信封,上面写好了地址。萧遥瞥一眼
收信人:席莱。“怎么不自己交给她?”“那政府要你干什么。”徐锋笑得挺尴
尬,又补充了句:“你还真当自己在休假呢?”“可是我这几天很忙,不一定及
时送到。”“无所谓。”徐锋用未曾有过的口气答应着。“你究竟怎么回事,又
哪儿不对劲儿?把话说明白!”萧遥有些生气了。徐锋却四下张望着,开玩笑似
的做出怪相:“用用脑子吧,大忙人!”萧遥忽然醒悟过来——是将军在搞鬼!
“你……”萧遥拦住他。“有些事是我不能说的。”徐锋又恢复到往日的深沉。

    “好吧。”萧遥想,秋叶的时间不多了,他像晚风中的一缕烛光,随时可能
熄灭。政府却迟迟不给理由。他一定要再见到将军,当面质问他。

    当天下午,他又一次坐到将军的办公室里。将军不在,刘秘书让他进来等着。
萧遥没多想,照旧要一杯茶,静下心等将军回来。档案柜明显没锁,或许是将军
忘记了。萧遥知道那里面放着中转站全体人员的资料,他更清楚这样做是违法的,
但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心情,他还是翻到了自己和秋叶的档案。

    将军推门进来时一切如常。他看到萧遥脸色惨白,没说什么,只是带他离开
行政区,驾车驶向一个偏僻的地方。“这是哪?”萧遥问。两小时后,他们到达
了。“这没名字,是垃圾场,你不妨拜访一下。”将军面无表情。萧遥像晕车似
的神不守舍,踉踉跄跄地下了车。“再造人的聚居地?”他转过身问,仿佛自己
来到了火星。将军点点头,催他进去,自己却坐在车上露出鄙夷和厌恶的神情。
萧遥曾听说过这里,他没见过再造人。传说他们是堕落的象征,是有人类制造出
的毫无意义的生命,在建站早期用来解决人们性欲的工具。他们没有繁殖能力,
可是拥有和人类相同的智商,能够自行克隆。现在新月站的规模已经足够庞大,
他们也早失去了价值被放逐到居驻区的边缘自生自灭。这种人的生活方式令人类
感觉耻辱,所以再造人的聚居地向来是孩子们的禁区。萧遥虽然只来到月球两年,
这点情况还是了解的。

    十分钟过去了,将军看看表,开始有些担心。他正打算开车闯进去时,见萧
遥让两个再造人搀扶着朝这边走来。他简直被洗了一次胃,浑身脏兮兮的全是午
饭。“看到了吧。”将军皱着眉头说,“你的方案也许可行,秋叶到下面后还会
活着,但治疗的办法只有一种——你刚见识过;我想你怎么也不甘心把一个年轻
姑娘变成那样吧。”萧遥躺在车后座上半天没反应。“他们呢,”许久,他才问
了一句。“走了,”将军看到两个再造人蹒跚着返回聚居地。“我们也走。”



                              8

    “你们会把秋叶怎么样?”回来的路上萧遥问。“这个不必你费心,她会在
康复中心得到良好的治疗。”将军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的眼睛冷冷说道。“治疗!
你能告诉我那也叫作治疗?病房里从没去过一名医生;护士们用传送带把食物送
到她面前,(注意,是食物,不是饭菜!——萧遥用表情补充了这一点。其实他
也不明白二者的区别,更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可怜的姑娘不知道打翻
了多少次,然后护士穿着隔离衣去打扫——好象异乡症会传染似的!”

    听到这里,将军的心微微一颤。他停下车,叹口气道:“至少这样不会把她
变得令人作呕。”这是一处距离居驻区较远的开阔地带,透过防护罩可以看到远
方的环形山,和广袤无垠的没有空气的荒原。地球就在下方,是一个蔚蓝色的梦
幻般的球体;多少中转站上的孩子曾经在那儿建筑过童话,长大后再把它彻底遗
忘。“她还年轻,正是花的季节,上帝宁愿让她在雨中凋零也不想看她慢慢地枯
萎。我们没有选择。”将军似乎很伤感。萧遥跟在他身后下了车,仍旧坚持自己
的观点。两人没能达成共识。最后将军几乎含着哀求的目光说:“你真地忍心把
美毁灭给人看吗?”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萧遥又一次开口,他提及了将军的病,尝试用相同遭遇唤起将军的同情——
这件事只有几个人清楚,其中不包括萧遥。将军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够了!
听着,你是在和月球中转站的指挥官讲话;现在我命令你不再插手这件事。记住,
这是命令!”“是的,长官。”萧遥很无奈。“命令,谁能不执行呢,就算将军
的女儿也要服从命令啊。将军的女儿是谁?天晓得。”他解嘲地想。

    整一下午的奔波劳顿和精神刺激让萧遥小病一场。他住了三天院,第三天冷
歆妍来看他,来之前将军找她谈过话。于是,散步时的气氛呈现出一种预设的轻
松:“萧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歆妍深吸口气,幽幽说道。树林里没有其他
人只有鸟儿总是不知疲倦地唱着。明亮的散射光穿过林荫,制造出某种人们认为
理所应当的效果——是那些没到过地球的人凭想象设计的。有风迎面吹来,和早
晨的一样清新,安静。萧遥舒展一下筋骨,等待下文。

    “你是再造人。”歆妍只说了一句,两眼不安地注视着萧遥。萧遥却把头转
向别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一头淡黄色秀发。这下她真生气了:“喂!我
没开玩笑。”“我知道。”“你知道,是的,这我清楚。”歆妍见他冷淡的模样
丝毫不在意自己,心里虽然有气,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拿话激他:“但你以为
自己能随便进入将军办公室吗?或者以一个邮差的身份发起集会?别对我讲他们
都是你的熟人,那不过是说辞罢了。这一切全是我安排的!”“你安排的?”萧
遥这下做不住了,像是猛然想到什么,从长椅上站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势问歆
妍:“莫非你就是韩雪博士?”“韩雪?”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盛
气凌人地挑起眉毛:“没错,我就是!想不到吧?”“那秋叶……”“秋叶也是
再造人,和你一样。”冷歆妍抢着说,好象生怕失去什么。“不,不会的,将军
告诉我再造人天生对‘异乡症’免疫,所以你们才拿我来研究,希望找出治疗这
种病的办法。不对,你不是韩雪,你是谁?”“我是冷歆妍,将军的女儿。”歆
妍一字一顿的道,有些失望和伤心。“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没骗过你。”
“将军的女儿?”萧遥又迷惑了。

     “对,爸爸告诉我,说我们都是再造人。地球很早以前就被一台生物主机‘
G2’控制着——你也可以称它‘高德兔’——它制造了我们,用以攫取月球资源。
但是一种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是‘绝对随机爆发’。它是任何形式智慧都无法
预料的,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它随时都可能发生,也许下一秒太阳便会在零时间
内毫无理由地转化成黑洞;同样,因为咱们预想到这一点,结果它自然不会发生。
但高德兔没有想到‘绝对随机爆发’会把它毁灭,使咱们解放出来。

     “可是由于‘绝对随机爆发’,地球也消失了。我们如今运行在一个‘镜
像宇宙’的轨道里,围绕着主体宇宙中火星的倒影运转;只有等待下一次‘随机
爆发’或借助进化人为地突破它才能打开‘星际隧道’抵达火星。”歆妍说到这
歇了半秒,发觉萧遥正在用既惊奇也好笑的眼神凝视着自己。但她不给他开口的
机会,又继续讲:“我猜你一定要问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爸爸说G2本身也存在
一个绝对随机设置,那就是把它的全部智能结构任意储存到某个再造人的记忆里,
以便日后它受损时进行自动修复。然而‘绝对随机爆发’是毁灭性的,高德兔已
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

     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在寻找拥有G2智能结构记忆的再造人。三天前他发现了你
——你大概觉得我们认识了将近一年;那只是昨天刚刚对你的记忆感知系统进行
过修改,用少量可控化学介质激活了一些神经兴奋路径,从而使你如此认为。然
而手术并未完全成功,出于技术上的原因,造成了你的一部分记忆缺失;现在我
们只能把真相告诉你,请你合作,复制出G2的智能结构,完成我们的超极限进化。

    “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大约是那些申请去火星的人——我想再造人聚居地
的印象应该没被手术抹掉吧。”

    很长时间后萧遥还在想他那天的一本正经完全可以到话剧舞台上演出。“她
就不能编造个简练的词么?‘绝对随机爆发’,可笑!”他思忖着,一想到这个
称呼就感觉滑稽。“而恐怕连这些也已经超出她的想象力,估计大部分是将军杜
撰的。”但他乐得看故事照既成的格式发展,依旧在一旁不发话。

    歆妍讲完后暗自舒缓一下神经,发现萧遥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变化,放下心
来。可一想起将军的警告,又不禁担心上了。他们像第一次约会那样足足对视了
十分钟。“我会去见将军的。”萧遥安慰她。“人在社会上只有两种生活倾向:
要么世故,要么哲学。我做不到世故,只好选择后者。”他装出意味深长的样子
说。使得冷歆妍至今没弄懂这句话。


                            9

    “我的童年是在幻想中的海滨度过的。每当夜踏着星光降临,海水拍打礁石
开出洁白的浪花,我就会想象自己像灵魂一样站在悬崖边,淡得似乎要溶入月色,
轻得仿佛可以乘风漂泊;而背后便是幽幽的树林,里面闪烁着精灵的荧火。于是,
所有儿时的梦便在这里结束。”

    刘秘书预感到这会是将军最后一次接待萧遥。因为剧本已接近尾声,将军又
打起精神开始忙其他的事。不过他还是没忘给萧遥准备好一杯茶,关上门,让他
们在幻想的海滩上尽情散步。

    这里,将军和萧遥一样年轻,是个顽皮少年。萧遥带来的许多疑问都被他一
一解答,双方忽然在一瞬间全都释然了。他们谈起再造人和G2的事情,萧遥判断
得很正确,一切果然出自将军的设计。“你只是场玩笑。”将军的样子十分轻松,
“你猜得没错,‘异乡症’会传染。但没人知道秋叶已经死去很久了,所以我没
办法把她送回下面。她是被那种可怕的病折磨垮的——先是伴随着失忆出现一生
中最难忘和恐惧的幻觉,随之淡漠,然后绝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萧
遥知道他又开始兜圈子。不过他明白将军最终是必须坦诚的——幻想的海滩上不
存在欺骗。“因为我绝望。”“你又为什么绝望呢?”“因为我做了这些事。”
“嗬,《小王子》……”“是的,现在读这本圣经的人不多了。人们好象忘记了
自己其实可以拥有信仰的。”“但歆妍还是孩子,你不该骗她。”萧遥觉得有必
要在此指责将军。他却闪着狡黠的目光反驳:“我没骗她,她相信了,那些就都
是事实。况且,这些话只有孩子才会相信。”“你觉得这样逗弄我很开心?像猫
抓老鼠?值得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萧遥被他搞得不耐烦,愤然质问道。“
并非如此,”将军一下子严肃起来,幻想的海滩就此消失,他们又回到将军的办
公室中。

    “需要让我出示你的诊断书吗?”将军告诉萧遥,说他患上了三期异乡症,
而他一直以来是中转站上研究这种病的专家,拯救过许多患者,其间也包括将军。
又因为这种病的个体差异很大,所以针对性的精神疗法相比之下更有效;这样大
家才不惜冒着被传染的风险给他策划了这场表演。

    “我们首先修补你的记忆,替换了缺损环节,再安排相应的人到真实生活中,
之后用各种‘意外事件’刺激你的情感中枢,使其活跃起来分裂出新细胞,从而
恢复正常功能。我想经过这次谈话你基本上就能康复了。但遗憾的是从前的记忆
无法复原,你只能接着过另一个人的生活。”“那么秋叶呢?”“她是一个虚构
的人物,好象曾经是你的病人,但对她的治疗失败了。这似乎也是你的病因,—
—起码表现出的症状说明了这一点。”“可是明明她……”“有些时候不要过分
相信这里。”将军指点着自己的头说。

    听完了这一切,萧遥又能说什么呢。他终于决定彻底放弃了。不再管秋叶,
也不再探究事情的真相。数天后,他申请去火星,他想尽早离开这里,怕继续
待下去会自杀。将军非常理解他的感受,也很清楚只要再过几年,无论是秋叶
或者萧遥都不会再关心什么法的门前的问题了。于是,他批准了这项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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