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尸一样洁净

笔记

盒子

这个房间钟表走动，节奏匀称
这个房间手机的信号灯无声地响
这个房间电视机打开着
里面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而人
隐藏在忽明忽暗的画面中或者沉睡或
打一些手语

盒子2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进来
隔着窗子透明的灰尘飘啊飘地
那时她给玻璃刷黑色油漆
涂亮甲油
等到天色渐晚
拉开电灯
满屋子的光装在黑颜色里
满屋子的黑颜色带着油漆香流光溢彩地跑过来又
跑过去

两栋楼以及它们之间的飞鸟

从两栋楼之间的某间大教室
看另外一栋楼
一个又一个窗格
蓝色的严丝合缝的天空
楼与楼之间
细竹成堆
它们的身体在春天凋蔽而旺盛地生长
枝叶里隐居的无数飞鸟
泄漏白色和黑色的羽毛
在这间足够容纳七八十个人的教室里
一个女孩子很认真地看书
中间有几个人进来
又走了

他和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住在他的城堡里
那是一座黯淡的城堡
他们的床摆放在城堡的某个角落
他的女儿睡在他巨大的臂弯里
他骨头坚硬
硌疼了女儿
第二天
他也感到了酸痛
他们没有吱声
苔藓静悄悄地长在墙脚
墨绿墨绿的

2005-2-21


他

他安静地睡着了
今天他忘记告诉我
身体很凉
以及
哪些部分很凉

2005-2-21

恍若隔世

欢喜的孩子

在一个沉睡过后的清晨
孤独的白妇
会合内心众神
长出了浓密的毛发

2005-2-17


恍若隔世

我们于是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下来
烤着通红的炉火
看到手部皮肤在热量的包裹下一点点变红
充满了血的颜色
而里面的血
终于没有迸出来
我突然觉得
我们多么多么地象两个幸福的老人

2005-2-18

春雨

今年春天的雨
落得那么大
打在黄泥巴和水泥路上
打在两只虫子的
褐色身子上
它们的红色翅膀
低低地飞行
春天开始的时候老是落雨
事情耽搁不了
两只虫子
在雨中深深浅浅地飞着

2005、2、16


枇杷树叶

枇杷树叶有一个光滑的表面
纹路清晰，硬朗
雨水打在绿色的枇杷树叶上
很明亮而又湿润的绿色
树叶的背面
长细细密密的绒毛
雨水透不过它们
刷掉以后就可以
和着冰糖
煮水喝
据说是治疗咳嗽的土方子

2005、2、16

迷幻火车

我坐在火车的第一节车厢里
开火车的司机姓李
他穿一件绿棉袄
很沉默地开车
在这节车厢里
我见到好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都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李师傅一声不吭地把火车
开上了天
窗外黑蓝色的天幕里
几颗星星发出了明亮的光
我觉得兴奋起来
整节车厢都是兴奋起来的人们
很快我又开始感到恐惧
我发现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
这节车厢正向着黑暗中
看不分明的
巨大的建筑物
急速飞去

2005、1、29

呼吸

凌晨将近四点钟的时候
鼻孔堵塞
我张开口呼吸
这仍然是个寂静的，黑沉沉的夜晚
一些绵软的黑色气体
通过了食管

2005、1、28


口香糖

昨天夜里很晚我在嘴里放了一颗口香糖
我嚼了好久
我记得当时已经没有了甜味
早晨醒来后
我发觉
有一阵风吹过橡胶树林
那些橡胶树上不规则的伤口
流出了橡胶的气味
整个屋子里都是那种气味

2005、1、28


天气

这几天我们都感到了干燥
并且寒冷，寒冷是一直有的
J开始喝清热解毒冲剂
今天路面干了
我们不带雨伞出门
我偷偷喝掉了五大杯糖水

2005、1、28


倒票

那个人手上抓着一把纸
那不是质地柔软的纸
那个人向路过的人展览手上的纸
时间往前推进了几小时
那个人蹲下来
挤脸上的暗疮
后来有个穿制服的人主动向他走去
那个人背后
是一个大停车场
在那里
许多灰色的虫子爬来爬去

2005、1、29


她

她尽可能弯曲
撅起一小段白屁股
象一只青虫肥胖的背脊 拱起来
她让大腿靠近手
她的手捂住乳房
象个胸口疼痛的病人
她腾出一只手伸向自已的阴部
她的一只乳房孤单地裸露着
后来
她觉得周围的空气
扭曲了几秒钟
她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极其孤独地呆了一下
然后
沉重地
摔在黑色的棉花地里。

2005、1、29

风景

大片绿色的甘蔗地
从一边望
不到另一边
叶子摇摆
有时它们一起朝上翻动
传说中的月光一起散落在它们翻开的白肚皮上
而我是从电视机里看到
这些风景

2004-1-22


电脑

写一台电脑吧
就写这台
灰色的电脑
写它不耀眼的屏幕
也不会黯淡
写它烟灰颜色的拉钮
那些宝蓝金黄的颜色
在它身上
显得安祥

2005-1-22


阳光

很多次我写到阳光
这次是阳历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二日中午的阳光
这个中午的阳光
滤过树叶和窗户
摊开在
乳白色的地板上
这个中午的阳光没有
把瓷器照得更白
它们蒙上了一层脆弱而又陈腐的金黄色
这个中午我吃过饭的肚子饱饱的
房间里很暖和
我感觉到腹部开始温暖地膨胀起来

2005-1-22

橘子

每一个橘子都有一块橘子皮
她们被撕开以后
完整地连在一起
七个橘子隐藏阴谋
第八个是透明的
她要进到一个人的肚子里
那个人的肚子也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2004-1-16


机器的灰

一台灰颜色的机器
灰色外壳和发出
灰色的声音
似乎她的嗓子和血液
都是灰色的
那些活的灰颜色
象一个安静的隐形人
在默默看书，写字
点一根蜡烛
后来有一些微细的光

2004-1-16


疼痛

很深的夜里不是应该沉睡么
很深的夜里我沉睡了
他说了好多话
直到白色的大雾
落满了路面
直到那些冻伤的手指，脚趾
那些破裂的耳朵都
渗出血来
在很深很深的夜里我们都已经熟睡得象个扭曲的孩子

2004-1-16

沉寂

下午的阳光
的影子
下午的火炉
下午一个小时的安静
趴在我的衣服上
白色的长衣服和
绿衣服
趴在绿色的围巾上
绣出手指的形状
掰开的棉花
鲜红鲜红地
腾起一团红色的雾
在我需要仰视的空中
在我需要仰视的空中腾起一团红雾

2005-1-13


以后

我已经没有更长的生命了
我已经没有更长的青春
我已经没有更长的时间值得去怀念
我已经不能搬动任何一块石头
我已经写出了最长的信而我再也不能写出
我已经看到你在我面前拔动一把六弦吉他
而我已经听到它发出了悲凉的乐调
而这悲凉的乐调爬上你的脊背走得很远
在那些遥远的我一辈子难以到达的地方

我已经隔着密密麻麻的树尖看到你的脊背生长出浓郁的阴影

2005-1-13

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将瓶盖打开
一只大玻璃瓶
一只一千毫升的玻璃瓶
一只空旷的玻璃瓶
塞进一个人的食指
悬挂住一个人的食指
抵挡住一个人食指以外的部分
填沙粒
细而柔软
一个人
想要在
狭窄的内部
展开所有器官和血管
爆裂的，活动的，变形的
宏大的器官和
血管

2005-1-11


夜来香

车子驶过
路边饭店
断电了
车子停在
路边黑色的饭店
老婆婆睡了
无人点灯
这样的夜晚
我们感到饥饿

2005-1-11


强烈暗示

分不清东西南北
灯光黯淡
王袍加身
披红五星

2005-1-11


沉溺

九二年或者更早
冬天
象两千零四年的冬天
象现在的冬天
一个小孩在
雪地里追寻他的影子
想把某只冻伤的手指
找出来
一个小孩在九二年
或者更早的
深雪中
找到他的身体的
影子
于是匍伏下来(他以为他躺了下来)
将几把洁白温热的雪
碾碎了

2005-1-11

陈舸

枝叶里隐居的无数飞鸟
泄漏白色和黑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