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1(一天)
从一面墙开始,又从一面墙结束。
太阳抽去它的血。
6点22分,蚂蚁进食晚餐,我在等待:一个词语。
充满伤愁╱无人问津╱的两个字。
它在两个做游戏的孩子的头顶。
电力局停止供电。
只有蚊子飞翔。
只有交配的慢动作。
盲人╱只有孤独。
2005年4月26日18时45分
2(公园)
低沉的月在公园的那一头。被树遮蔽的,被年事已高的老人遗忘的,那一头。
有两个少不经事的恋人在望着它,一点也不浪漫。
一个民工抛出一枚附着牙痕的烙饼。到天上。然后掉下来。
他睡在草丛中。这样想。
2005年4月27日00时11分
3(圣诞之晨)
(A)
在这寂静寒冷与我无关紧要的圣诞之晨,邻窗学校的孩子们发出的尖叫恍若一把匕首扎进了我尚在昏暗的光线中(此时耗子V安稳地走在返回洞穴的途中即使这样它的步伐仍然急促)。
我的目光开始凝视,一片枯枝的投影在古板的窗帘上发出牙关叩击似的响动与外面一辆人力三轮车拐弯的嘎吱音节相映成趣。抬起头,穿透壁扇的目光直抵河外的一块薄冰,上方,一名冻醒的乞丐正把一块砖石抛出————狠狠地。但是中途却倏然停顿,步伐缓缓,随一束不明来路的光线,最后在接触表面时上下颠动溅起混乱与破碎的白光钻入河底。下旋的水花让一条就地休息的鱼惶惑不安。
河岸,教堂尖顶的十字架上一年一度缠绕的霓虹灯还在闪烁。两个烟鬼在十米之外的墙根处抽烟。呼出不能辨别的烟雾,冬天,在喘息。
(B)
这气形卷动曲轴上扬复又回到我的床舍。一个侧卧的女人体酣睡被我审视。我从她浑圆的乳房上辨别出汗迹的轮廓:如沙漠边缘残留的盐碱。空调的温度过高我支起身子时感到了难以启齿的躁热它与不舍昼夜的性事一起现在让我无法安宁。我小心翼翼地分开各自的肢体与器官下来刷洗然后草率地套上衣物下楼私自走到小街穿行数步到达一家勤奋的快客超市买了一把手动剃须刀片。随后找了一辆停稳的轿车玻璃镜面将一夜疯长的粗糙胡须剃尽。一个清扫地面的大妈对我斜扫了一眼。
在早点铺,我要了一袋豆浆疲倦地咬着吸咀然后将这乳白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射进入我衰竭的肾脏。忽然,从对面大楼上方飘下一块纸片婉转任风指挥最后落在我的手心摊开来看:是张过期的发票。零下十一度的室外,地上有一块冻木的狗粪被我轻碰一下,有人在楼上敲着喑哑的自来水管大声骂娘。在他的骂声中下水道的污物开始堆积但并无异味。
报亭是被张师傅的晨报推开的。我递过去十块钱获得一本《上海文学》以及三枚铮亮的硬币,打开扉页是六帧精美的德里达的肖像。在公共厕所我接着看这本书看完了一个短篇,是戴来的《在卫生间》。
(C)
女人终于下楼了。抬头看天空灰濛濛的如果不是她伸出一只手来我确实是对这样的日子没有任何期望。步行缓慢的二重奏越过了新东街然后碰上一辆刚刚打上空车牌子的桑塔纳我们进入蓝盾茶座各自要了一杯热饮。然后她看着我我看着她互相不再说话最后我觉得有点尴尬我慌乱地从袋里抽出一根烟想点上但是没有找到打火机那时她把鞋插进了我的脚中但我却在随后摊开了脚————马蓝在20年后拉亮了后院的灯,她快要做母亲了,光顺着她隆起的线条亲吻着她的孩子,刚才她费了很大劲才推开的门现在正吱吱作响门上被撕裂的蛛网下垂一只尚未填饱肚子的蜘蛛在砖石边叹息这块砖石就在马蓝的脚边马蓝的脚趾有些偏粗拖鞋穿了很久了————我的叙述。她打断我,问,马蓝是谁?
(D)
马蓝是谁?我递过去一根烟说这是我们都想知道但是都不知道的事,马蓝是我看见那个旅人时的一次即兴的幻想,因为他在同我的交谈时无意中提及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她把头埋了下去,说,烟真是好东西。我们在火车站等车。我们到火车站等车。她有点心神不定我捏住她的手时她好象也不曾觉察。她的手有些凉后来她的嘴巴碰到我脸颊时我感到她的双唇更凉。我说你怎么了。她说没事可能着凉了。我说那明天再回去吧她说那不成北方那边事多。
(E)
有关旅人的描述。衣褶顺从地下摆(或者是下垂),粗糙的胡须,拐弯的皱纹,布满血丝然后放大的瞳孔,结满尘垢然后夸张地变形(臃肿的)的手。我递给他一根香烟,他的背驼下来,然后谦卑地向我致礼,烟雾顺着他的呼吸打下来,他捶了一下腰,说,兄弟,烟不错啊。
2005年1月24日
4(杜鹃号公路的尽头)
起重机轻舒手臂,工业园的夜晚在砝码的另一端翘起地面。两个建筑工人正在行走,陈然、东阳。沥青表面,高大的路灯状如手指。陈然一边听着脚步一边说,真安静啊。东阳没有附和,他只顾行走,走着走着,看到弯腰的绿化树后面有火,陈然说去看看。是一个流浪的歌舞团。他们在泥地上进食米粥。葵花状散坐。河南小妞弓身蹲在一只方砖上,后腰的一块亮肉分外耀眼,同衣尾的一粒金属纽扣一同正在闪烁。浪漫啊,她忽然突发奇想,转身径自走向一条寂静的水边撒了一泡尿。在热尿喷涌的时分,她看到水的对岸有矿灯的光线,柱状至水面。泵水者?还是小偷?她有些好奇,就踮起了脚尖。
是两个电渔者,背着蓄电池。汪才、陈昆。汪才说鱼都死光了,这条财路算是走到死胡同了。陈昆哼了一声从树上拉下一块木牌子,压着一个井盖,坐下。然后他褪下裤子,凉嗖嗖的风汇聚,迅速抵紧了他的小腹,很快他就痛快地拉出了大便。
杜鹃号公路的尽头,是一张遗失的肖像,一位过气的港星皱巴巴地卧在那儿。Alis在照明公司的白墙上刚刚凃出一只乌鸦,现在他躲在对侧的花圃里窃窥自己的艺术。背后,未来工厂的空地上还在堆积木。员工A对B说,还有几年,这儿才能长出些人气。一辆苏P**0000的汽车正匀速行驶,司机BENBEN看到路边一盏简易的加油灯箱。他用嘲讽的口吻对右座的情人KIS说,这儿也有人加油?
小C的头从一个棺材似的棚屋里露出,还有那白炽灯一样微弱的呼吸,树脂公司门前的狼狗正对他虎视眈眈。在树脂公司的右边,是永康汽车零部件厂的工地,巨大的金属车间轮廓被工地灯切得笔直。像一把骇人的武士刀。
我是D,我正在通过,我披着长发,从活动宿舍的窗户可以瞥见两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人正在看电视剧《民工》。另一间窗户,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正在自杀!
2005年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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