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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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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7: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克里斯蒂是个瘦峭的男人，像个衣服架子，脸上也没有肉，两颊凹陷，长相可谓普通。这个男人看上去那么不起眼，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注意他的。但是你只要和他单独呆上五分钟，保证会喜欢上他的，他身上肯定有一种魔力。他没有眉毛，眼睛细小，目光黯淡，鼻梁狭长。不过他有一张猩红的大嘴，这张嘴按在他脸上似乎不大对劲。
他在纽约州的一所监狱里服刑。警方为他准备了一个公寓式套房，房子虽说旧了点，但是里头一应俱全，有独立卫生间、卧室、餐厅、会客室。对于他来说，服刑倒像是度假，现在他有机会撰写回忆录了。他把作息安排得很有条理，每天九点起床，洗漱、用早餐，然后写作，下午一点用午餐，然后休息一到两个小时，接着在保镖的护卫下，接见来客，那些拜访他的人成分复杂，有记者、崇拜者、大小骗子、出版商等等。应付这些来访，克里斯蒂早已经驾轻就熟，那算什么？闲谈，他坐在会客室舒适的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侃侃而谈，他说，我们这个时代最缺乏什么？骗子，像我这样的骗子。
他以自己的经历为荣，我曾经是一个杰出的骗子，他说。有时候他也会使用诸如非凡、伟大那类词。他喜欢谈论历史上那些大骗子，他觉得自己也会进入历史。我会是一个被历史铭记的人，他对自己的崇拜者说。在监狱里，他受人尊敬，有一个工作小组整天围着他转，他们中有秘书、跟班、保镖、厨师。那些人中既有犯人也有警察，不过大家都服从他的权威。
他很少谈及自己的家人，他在外面有个妻子，她是个瘦小的菲律宾后裔，曾在一些小制作的电影中饰演过小角色，他们有个叫约翰的儿子。她和儿子住在宾西法尼亚乡下的一幢带花园的房子里，她已经很久没拍电影了。她还是演员的时候就认识克里斯蒂了，当时他操一口带法国口音的英语，他告诉她，他在纽约大学法律系念书，并在一家事务所实习。两年后的一天，他打电话通知她，他被事务所正式录用了。她说她非常高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举行了婚礼，仪式很简朴，只有她的两三位密友参加。
蜜月之后他们搬到了宾西法尼亚乡下的那幢房子里。他说那是他死去的叔叔留给他的。他在房子里陪了她几天，然后就回纽约了，因为他说，事务所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每隔半个月来看她一次，直到他被监禁。
她不相信丈夫是个骗子。我只知道他是个好律师，而这就是做好律师的代价，她说。那些去宾西法尼亚的人拿出报纸让她看，上面有克里斯蒂的长篇报道，她看都没看就把报纸撕了，然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事实上，她对他一无所知。
他出生法国布列塔尼乡下，他的叔叔至今还住在海边破旧的铁皮屋子里。叔叔还隐约记得自己有个侄子，不过他对克里斯蒂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十年代。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红头发的小不点，长着一脸的雀斑。克里斯蒂五岁时候，人们发现他的母亲淹死在河里。人们说她是自溺的，因为他的父亲有好几年没回来了。老克里斯蒂是个油漆匠，他在克里斯蒂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出走了，然后一直没回来。人们把克里斯蒂送到了孤儿院，他在里面一直呆到十七岁。老师们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太自以为是了。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老师们这样认为。有一段时间，他很孤僻，后来就变得合群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王，而别的孩子总是乐意让他指使，这让老师们难以理解，因为那里的孩子大都有怪癖，是难以管教的，只有克里斯蒂能让他们变得服服帖帖的。
有一天半夜，寝室管理员查夜的时候，发现克里斯蒂的床铺空空如也。后来他在窗台上发现了克里斯蒂，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管理员以为他准备跳楼呢。没事的，克里斯蒂说，我只是想看看星星。一个星期后，克里斯蒂就从孤儿院逃了出来。
他在巴黎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结交那些有身份的人，他的身影频频出现在上流社会的派对上，他使人们相信他来历不凡。对于他的身份人们众说纷纭，可是他也特别喜欢绕圈子捉迷藏之类的游戏。这使人们对他的兴趣有增无减。有一天，他对一个贵夫人说，能借我一百万法郎吗，然后他带她去看了一幢房子，他站在街道拐角处指着远处的一幢房子说，这是我的房产。然后女人给他签了一百万法郎的支票，这是他在法国的最后一笔生意。对于他而言，巴黎太小了，他要去美国。
在美国，他成了来自布列塔尼的克里斯蒂伯爵，他告诉人们，他的父亲是一个庞大家族财团的首脑人物，他们的家族产业遍布全世界。他出手阔绰，手里似乎有花不完的钱，他总是订总统套房，身边永远有一大帮随从。很快这个布列塔尼的穷小子就获得了他的亲人无法想象的生活，他跟好莱坞女星约会，和富豪们一起玩高尔夫。他对于自己的行迹不加掩饰，他让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某些报纸的头条，他会对着摄影机侃侃而谈，他把这个都当做了自己所需要的生活，他不知道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少东西，他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或者什么都要，凡是他想得到的。他让自己成为女明星和她们的丈夫和情人之间的第三者，他三心两意的周旋于她们之间，而那些女人对他如此着迷，她们认为他身上有着来自欧洲的真正的贵族气质，这在美国早已绝迹了。他觉得这个词语倒值得那些娱乐新闻的记者玩味，贵族气质----用它来装裱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不是很值得玩味吗。
如果不是因为政治，克里斯蒂决不会进监狱，他把自己卷进了政治风波，还参与了一桩选举舞弊案，有人指控他是事件的幕后指使。不过，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就让人把他带走了。那天，他知道会有人来找他。他洗了澡，刮了脸，换了身衣服。接着他通知门房，如果有人找他就直接进来好了。然后坐在宾馆套房宽大的沙发上抽起烟来了。
于是人们发现布列塔尼根本没有克里斯蒂伯爵，这个孤儿院出来的人欺骗了全世界，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诚实的，他从出生起就一直使用克里斯蒂这个姓氏。
他没为自己选择辩护律师,法院判了他十一年监禁.在宣判后，克里斯蒂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看上去并不懊恼。
他说，事实上我是诚实的，因为我戳穿了自己的谎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记者问.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们被我欺骗了，他说。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再骗下去了，记者又问。
很简单，我不过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活做久了总要厌倦的嘛，克里斯蒂耸耸肩，表情轻松地说。
现在，克里斯蒂在监狱里撰写回忆录，他计划写四十万字，已经完成了一半，他没让任何人看自己的手稿。我的心灵的秘密全部在那些纸上了，他说，我会让它成为一部杰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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