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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的精灵们:
悦的文:欣快得以满足、充实、引发的文;源自文化而不是与文之背离的文,和阅读的适宜经验密不可分的文。醉的文:置于迷失(perte)之境的文,令人不适的文(或许已至某种厌烦的地步),动摇了读者与历史、文化、心理的定势,凿松了他的趣味、价值观、记忆的坚牢,它与语言的关系处于危机点上。
——引自罗兰·巴特《文之悦·第六·撕裂》
情欲做为小说的最常兴奋点,古以有之,然而在近代,小说家对这一小说元素的利用,并不比古代高明和更频繁,那些稍远的关于情欲的小说,一直受到监视、掩盖和剥夺;直到纪德、也许还应该提到劳伦斯,情欲这一小说元素才重又浮出历史的水面,逐渐获得越来越大的传播空间,展现在观众面前,但是,它仍需大无畏地面对这样那样的困难:心理、历史、文化、阅读以及接收能力的。在将限制和制约情欲的责任归咎于以上因素的同时,我们还必须注意到另一重问题:其实,情欲所受的最大的限制和制约,更大程度上是来自小说内部,即小说内人物自身、人物之间的关系对情欲的制约和损耗,偷换乔治·巴塔耶的关于色情的话来说,无论在小说还是生活里,情欲其实是一种“耗费”,并且是以虚构方式呈现并指向无法企及的情欲欲望的自身能量的分娩、转移、耗费和伤害自身的过程。
情欲初始的怂恿者:雷蒙·拉迪盖VS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
小说《洛丽塔》①里,亨伯特说道:“表面上,我和许多生着南瓜形或梨形乳房的风尘女子有所谓正常关系;暗地里,我对每一个过路的性感少女的顽固欲望又把我搞得憔悴不堪。每当从那天真的一群中,寻觅出一个小妖精,我的心便狂跳不已。我的小杯里便盛满了狂乱的意念。然而,我却像一个法律禁止的懦夫,对她们不敢接近,我(现在)能使用的女性,只是缓解的工具”——与可怜的纳博科夫相反,在《魔鬼缠身》②中,拉迪盖写到:“我在燃烧,仿佛必定早死的人,迫不及待,两口饭并做一口吃。”拉迪盖还是个少年,在这个年龄段,小男孩享受着无限的宽容和理解,也就是说,拉迪盖无须遮掩自己对任何女性的爱恋,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对小仙女儿洛丽塔爱意,亦可以对黑兹太太的丰乳满臀含情默默,毫无限制和禁锢自己的情欲的必要,于是,拉迪盖的情欲有如三月春阳般灿烂亮丽,激情四溢,绚丽夺目,令人眩晕。面对男主人公天真无邪的似火激情,玛尔特并没有过多的抵制:玛尔特正经受着爱情的折磨,经受思念的煎熬。有一天,玛尔特终于承受不了对男主人公的思念,给他写了一封请柬。在请柬里,她请他到她的新房看一看,看看他帮她挑选的家具,顺便再聊聊天。——三十余年后,纳博科夫成为第二个拉迪盖,只是,纳博科夫的脸蛋老了许多,小心而谨慎地躲避着社会的规范和监视(拉迪盖承受的是家庭的监视和阻止,玛尔特则承受着来自家庭、社会规范以及伦理等方面的监视、阻止和心理矛盾的巨大压力),鼓起勇气,一个劲儿地想实现对洛丽塔的勾引,但是,在目的即将实现的前一瞬间,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纳博科夫猛然间变成了玛尔特的替身,成为主动掩盖下的被动的被引诱者,而小仙女洛丽塔则化身为拉迪盖,演出了她跟博士先生的情爱史上最惊艳、最惊心动魄和最激动人心的一幕。
倘若,古典小说中也有爱情的悲剧的话,那悲剧只是故事本身的悲剧,这种悲剧的效果往往都停留在故事层面上,很难或只少量地涉及更难抵达高于故事层面的醉的层面[醉的文:置于迷失(perte)之境的文,令人不适的文(或许已至某种厌烦的地步)]。这些悲剧(如哈代的名著《苔丝》)显示出和谐的强大力量(悦的文:“源自文化而不是与文之背离的文,和阅读的适宜经验密不可分的文。”),满足并充实着读者的阅读习惯和阅读心理,它们所指向的是爱情这个空虚的故事的外壳,并没有直指情欲本身,情欲才是爱情真正的发酵剂,它促使愉悦、快乐、压抑、苦闷等等情绪或情绪状态在爱情中萌生、成长并迅速地无限衍生。然而,在纳博科夫和拉迪盖这样直指情欲本身[情欲本可看做另一种形式的性的持续不断的存在状态(jouissance指性欲达臻高潮的消魂境地,这里勉强译为醉④)]的作家这里,和谐已经被醉所替代,尽管他们的醉各不相同——
作为极具洞察和享受力的艺术家,亨伯特平静地说到:“由正常的男人去挑选,未必会选中其中的妖女,他必须是个艺术家,是个疯子,是个充满羞愧,充满彷徨的人。③”纳博科夫(玛尔特)的生活被极端的个人经验所充塞,无比无奈被轻微的顾及和焦虑所困绕;而对于拉迪盖(洛丽塔)来说,世间的一切事与物,似乎都还不具备值得思考的价值,他们天真而任性,宣泄体内充沛的精力似乎是他们的生活的全部使命。
——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身体状态,在纳博科夫那里,身体是记忆跟记忆带来的习惯造成的极端的个人经验;而在拉迪盖/洛丽塔这里,身体却是一种生而有之或者说是某个特定年龄阶段的恶作剧般的玩乐和好奇的激情,两种身体即使偶然结合情欲得以满足,最终也会因为各自指向自己的情欲而造成维系的分裂:发现洛丽塔跟陌生人搭讪时,亨伯特焦虑到了恐惧的地步;洛丽塔消失后,这种焦虑逐渐成为他的存在状态,找到洛丽塔/杀掉带走洛丽塔的那个人的混乱欲望和行动,把亨伯特折磨得憔悴而恍惚,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疲劳近一步促使了醉的提升,找到洛丽塔时,亨伯特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激动和恍惚,聪明的亨伯特把醉的颠峰留给了敲响奎尔蒂的门掏出手枪对准那该死的奎尔蒂抠动扳机的那刹那,尽管小说只给了奎尔蒂短段几行文字/影片赐予奎尔蒂的镜头也那么短暂,但是,这已经准确而完全地传递了奎尔蒂是一个跟亨伯特旗鼓相当的鉴赏家的信息,奎尔蒂跟亨伯特一样有着优秀艺术家极端而敏锐的先知般的眼光。在亨伯特和奎尔缔的连手打造下,纳博科夫终于实现了最初预定,小说得以最后提升——亨伯特的情欲终于抵达了死亡惊心动魄的美学高度——洛丽塔毁灭了亨伯特(按思维习惯,被毁灭的应该是洛丽塔)——这是一个孩子毁灭掉比自己年长的情人的故事——拉迪盖则毁灭了玛尔特——玛尔特发现自己怀孕了,在为孩子的诞生兴奋之余,他们又深感绝望:因为怀孕的事,他们会被家庭抛弃,吃住得不到保障。经过一番争吵,玛尔特顺从情人的安排,打算去英吉利海峡,跟她的未婚夫住上一阵子以掩盖孩子的真实来历近而保全他们自己保全他们的爱情和孩子。洛丽塔消失后,纳博科夫毫不犹豫地遵从艺术家的癫狂与暴力,选择了寻找和追杀。而拉迪盖采取的则是截然相反的结束方式,他选择了简单的有序来统治前边所有的无序:以孩子的顺利出生和玛尔特的死来终结小说。这种无意识的推卸和躲避无意极其糟糕又相当高明,选择这个结局也许是因为拉迪盖缺乏纳博科夫那样的的复杂构思和癫狂,也也许他对此根本就不屑一顾,热衷于将轻浮放任的精神作为叙述的重要元素,更可能是因为17岁写下百年经典《魔鬼缠身》的拉迪盖死于伤害症时年仅20岁。
①《洛丽塔》(美)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于小丹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
②电影《一树梨花压海棠》/海岸贡献/泛亚影业有限公司
③《魔鬼缠身》(法)雷蒙·拉迪盖著/邓丽丹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年2月第1版
④摘自《文之悦》(法)罗兰·巴特/屠友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6月第1第版7页注释 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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