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世界

卸磨杀驴的猪

“王磊说你挺有思想，真的，你别不信。”
“干嘛呀？我干嘛要他说我有思想。”
“那你想让谁说你有思想？”
“我？关你什么事儿？”
“是不关我的事儿，可是关王磊的事儿。我们是哥们儿，所以，有时候他的事儿也是我的。”
“显摆。就你们，一个孟良一个焦赞似的，还哥们儿呢。那我问你，王磊都有什么事儿是你知道的。”
“也没什么事儿。”
“哟哟，这就是哥们儿，跟真的似的。”
“别，怎么就不跟真的似的。我们可是一头磕到地，喝血酒的哥们儿。你还别说，就他那点事儿，我都知道。你就说，你想听哪出吧。”
“我？我才懒得听呢，就你们那点破事儿。”
“别，可别。你不知道，你越这样，王磊就越觉得你挺有思想。”
“那是犯贱。”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说他来着。”
“你也这么说？你敢吗？”
“我不是不敢，我就觉得犯不上。我说的没你这么直接。”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就说……”
“你说什么呀？赶紧着，不然我就走了。”
“别别，你走，我这任务…….”
“任务？你他妈和我聊天是为了完成任务？”
“哎，你别忙着收拾包儿，你听我给你解释。”
“废什么话？王磊想说话，叫他自己自己来，装什么装！”
“他就是觉得你挺有思想。”
“还有呢？”
“还有什么？”
“那混蛋给你布置的任务？”
“没了？”
“没了！”
“那你回去告诉王磊那个混蛋，叫他没事儿别总惦记着我。”
“你干吗去？”
“这也是那混蛋给你的任务？”
“不是。”
“那么我去哪儿管你屁事儿。”
梁燕一边收拾起背包，一边和杨铮对付着最后几句，之后她挤过舞动的人群，消失在一片混乱中。
杨铮狠劲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其捻灭在烟灰缸里。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按下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
“王磊，我杨铮。你干嘛呢？这么磨蹭才接。我刚跟她分开，那句话我给她说了。”
“她说什么？”王磊的声音很小。
“你他妈大点儿声？哼哼什么？”
“我问你，她说什么。”王磊的声音似乎更小。
“你他妈干什么呢？我听不见……你妈的，怎么给挂了？”
杨铮狠狠的看了一眼刚刚经过桌旁的女孩，心里想：你妈要是知道你在这种地方，穿这么少的衣服，她老人家还不跟你玩儿命，这倒霉丫头。

王磊正在阶梯教室上课。自从上课到现在，他就没认真听过，他一直在等杨铮的电话。所以当裤兜里手机震动的声音一响，他就像装了弹簧似的猛然站起。他这个举动把老师吓了一跳。
“那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我……我没……没……没什么问题。”
整个阶梯教室哄堂大笑，笑声惊醒了正在窗外树枝上睡觉的麻雀，呼啦啦的飞起一片。
老师也笑了，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放下书，环视着充满笑声的教室。
“如果哪位同学对刚才讲过的知识有什么疑问，可以举手回答，不要发出怪异的举动扰乱课堂秩序……下面，我们接着讲课。”
王磊一坐回到座位上，便急忙掏出手机，那样子象从烤红薯的汽油桶里掏出红薯一样。他猫着腰，把头尽可能伸向课桌下面，小声的回答着这个等待已久的电话。
他纳闷儿他已经用了在这个环境里最大的声音来回复杨铮的问话，可他为什么就是听不见呢？
就这样，他关掉手机，慢慢的直起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憋得通红。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女同学，冲她笑了笑，然后指指书。那位女同学心领神会似的回敬了他一个微笑之后，他便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讲台。
老师在看见他起立的那一刻，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直到他走近讲台。
“老师，我肚子不舒服，我想，我必须去上个厕所。”
这是大学最普通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它可以帮助你轻松的实现在上课期间离开教室的愿望，因为作为为人师表的老师们是绝想不到，他的学生们可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近讲台，然后说出那样令人尴尬的事情。在老师眼中，学生是一天比一天顾忌自己在同学眼中的面子，尤其是在异性同学眼中。
“肚子不舒服吗？”
老师疑惑的低着头，从眼镜上方仔细的打量着王磊夸张的脸。几秒钟后，也许是深信不疑，也许是无能为力，总之，他对王磊说：“噢，那快去吧。”

这感觉就像被劳教N年的犯人一经获释一样。他迫不及待的掏出那个烫红薯，按下一个号码之后，便死死的贴在了耳朵旁边，一边朝着远离教室的方向走，一边放声说着话。
“杨铮，我是……你别吵吵，我他妈刚从狱里出来。”
“狱里？今晚有课？”
“有呀！今天礼拜四，晚上是小怪物的课。”
“你他妈害死我。”
“没事儿，今天没点名。”
“你知道个屁，小怪物悍着呢。一个要走的哥们儿告诉我时刻提防的八大恶人里面就有他。你他妈害死我了。”
“行了行了，死不了，大不了，哥们儿我陪你一起共赴黄泉。说说那事儿吧！”
“我就不明白，女孩大把大把的，你怎么就偏偏喜欢她。”
“行了，你他妈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告诉你那话，你说了没有？”
“说了。”
“什么反应？”
“反应？……反应超剧烈，惹得我对她肃然起敬。”
“什么什么？反应怎么了？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乱？”
“我在迪厅呢？”
“迪厅？什么年月了还去迪厅？你不会把梁燕也带去吧？”
“带她还能去哪儿？高尚的我去的起吗？”
“你怎么能带她去那里？我告诉过你梁燕是有思想的。”
“扯蛋。说话比你我还粗，还他妈学法律的，将来也是政法界的耻辱，败类。”
“去你妈的。说谁呢？”
“说你们家梁燕呢？你还伸手到电话这边儿打我不成？”
“赶紧着。她听完那句话，究竟什么反应？”
“你真的想知道？”
“废话，他妈叫你去，就是想知道她听后什么反应。”
“你干嘛自己不去？”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
“我他妈是女人，对，我他妈还是孙子，就你是他妈君子。”
“行了，他到底什么反应？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看他说得没错。”
“她说什么？你他妈再调我胃口，我跟你急。”
“她说你贱，下贱的贱。”
“不对，这肯定不是听完我那句话的反应。”
“不会吧，王磊，你还真了解梁燕，看不出，看不出。”
“感慨什么？哥们儿这回不是闹着玩儿，是动了真感情。”
“你倒霉的日子来了。”
“我知道。她说什么了？”
“她跟你说，他觉得你也挺有思想。”
“真的？”
“妈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赶紧着！”
“干嘛？”
“回来，赶紧回来，我他妈就想喝酒。老地方，爆炒猪肝，土豆烧牛肉，这回酒我买。”
“又受刺激了？”
“是激动，是激动，是看清楚爱情时的激动，你不会理解。”

杨铮也有些激动，他没有想到王磊这回真的动了感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说出那句话之前突然改口，他是想原模原样的转述梁燕对那句话的反应，可为什么没有征兆的就改变了？
来这座城市读书的第一天他就认识了王磊，两个人一幅相见恨晚的样子。也是在这一天，王磊认识了梁燕。王磊象个疯子似的跑回宿舍告诉杨铮他刚才遇见了谁，仿佛梁燕是他们俩共同的老朋友。还是在这一天，王磊告诉杨铮，梁燕她挺有思想。
“梁燕她挺有思想。”
“你看见了？”
“看见了！”
“扯蛋，思想是能用眼睛看的？”
“就是看见了。信不信由你？”
“那你说说，思想穿什么样儿的衣服？思想是男的还是女的？”
“穿白色长裙，女的。”
“那你是真的看见思想的模样了，而且还看得挺仔细。思想是够好看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

梁燕在遇到王磊的时候，已是法律系二年级的学生。王磊报道的那一天，她正在校园里散步。她是喜欢在这样的校园里散步的，尤其那一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她喜欢年轻的面孔，喜欢面孔上掩饰不住的新鲜、活力、好奇以及憧憬。就这样，她认识了王磊，看见了她喜欢看见的一切，甚至还有她渴望的热情、真挚和率直。那一幕是梁燕永生难忘的。
“喂，同学，能不能告诉我教务处怎么走？”王磊风风火火的象个没头的苍蝇在园子里转悠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找到教务处，正站在树下着急的时候，看见迎面走来的梁燕。
他喜欢她就在那一刻，那个第一眼看见她的一秒钟里，他觉得她是有思想的。
她安静的走在林荫道上，白色的长裙在风中舒展着，在那个一秒钟里，她的样子足可以在王磊心中静止一辈子，甚至更长。
“这是北门，教务处在东门附近。”
“噢。”王磊似懂非懂的东张西望，胡乱的指着一个方向，问：“是那里吗？”
“那是西。”梁燕无奈的摇着头，象个姐姐似的笑着，伸手拿过王磊手中的文件袋，然后递过一个手帕。“先擦擦汗吧。你真是急得找不着北了。”
“嗯？”梁燕的举动显然让王磊感到措手不及，这种突然而至的关心是他料想不到的，却也是他渴望和憧憬的，只是感觉来得太快。
“哦。”王磊接过手帕，认真的擦着脸，一种悠远而清纯的香气缭绕在他的鼻侧，久久不能散去。这种香气即使到了现在，王磊仍然不厌其烦的寻找着它的载体。肥皂，香水，洗衣液，洗发水，以及沐浴液，总之可以释放出香气的东西，他都尽可能的一一闻过，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种久违的味道。为什么？连王磊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一起走过长长的林荫路，一起经过石桥来到湖对岸，又一起穿过整齐的教学楼群，最后他们在一片长满紫藤的廊道下站住。
“前面那幢白色的房子，你进去之后，二楼左手第一间就是了。”
“哦。原来在这儿，让我好找，多亏你帮忙。”
“这下不会再走错吧。”
“不会不会，我还没有苯到这个地步。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别说了，赶快去报到吧。”
“还是说声谢谢吧，万一回头哪天我把这事儿说给我老妈听，她又要责怪我不懂事儿了。”
梁燕没有说话，笑盈盈的看着王磊把所有的话说完，又看着他孩子气的大摇大摆的走进白房子。之后，她在长满紫藤的廊道里坐下，午后的阳光正明媚的透过叶片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洒落在她白色的长裙子上。她想，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午后，怎能不让人心怀舒畅呢？她在地上意外的发现一截粉笔，于是，她捡起它，并用它在廊道的柱子上写下此刻的心情：晴朗℃。

“将来毕业了，这家的爆炒猪肝和土豆烧牛肉一定是唯一让我留恋的。”
王磊兴奋的又喝酒又吃菜，忙活的象是几天都没吃东西了。杨铮静静的抽着烟，吸一口，吐一口，好像根本就不是在吃饭。
“王磊，我们认识几年了？”
“四年。”
“这四年过得真快。”
“唉，转眼要毕业的人了……我考，今天怎么了，够煽情的，舍不得离开校园？”
“扯蛋，就想着快点儿出去呢！”
“快了，眼瞅着就到了，急什么？”
“他妈的，细想想，这四年都学到些什么？”
“四年教会你的就是在说‘他妈的’这三个字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
“他妈的，还有什么？”
“冷静点儿，杨铮。”
“大学生旅行社泡汤的时候你冷静过吗？”
“别提那事儿？你替我跟你急！”
“你急，你急！摆个急的样儿出来给我瞧瞧，你别再要走的时候，让我杨铮小瞧你。”
“我！”王磊就想给杨铮一嘴巴，可他下不去手，他知道这一巴掌打在他身上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王磊一仰脖儿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掏出一支烟点上。
“你他妈就没有正经看过我，四年了，你有正经看过我一回吗？”
“没有。”
“你孬种，你知道吗？孬种的孬，杂种的种。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正经看我吗？”
“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我他妈就是孬种。”
“你不想知道吗？你心里明白。你怕看见你自己，你怕看见自己的丑陋。”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王磊，大学里玩儿文字的，玩儿音乐的，玩儿社团的，玩儿演出的，瞧瞧，你多风光，谁不知道你王磊是风云人物？啊，谁不知道？……我他妈就不知道，我他妈就不知道这四年来你收获了多少。你知道吗？四年前我憧憬的，四年后的现在我依旧憧憬着，为什么？因为这该死的四年没有让我实现我曾梦想过的一切。”
“别说了，好吗？咱们回去。”
“回去，能回去吗？四年的光阴是说回去就可以回去的吗？你王磊本事大，你做个样儿给我瞧瞧，你要是能回去，我给你当孙子。”
“他妈我给你当回孙子，行吗？大爷，你就别说了。咱们不回去，咱们还得往前走。”
“凭什么？凭两张嘴，手无缚鸡之力，你凭什么？凭个性，出了校门你能再玩个性算你丫有种，杂种的种。”
“是，你说的是。你以为就你杨铮看得明白，就你无法忍受那鲜艳的六十分，就你觉得四年光阴虚度，就你觉得前途暗淡，就你怀揣的梦依然还是个梦，带着体温，象块鸡肋。我他妈比你还难受。”
“王磊，毕业后我们不要再有联系了，好也罢，不好也罢，我们都不要再有联系了。”
“行。”
“这四年遇见你是我一生的骄傲。”
“你喝醉了，杨铮。”

大学的最后半年，日子过得极为腐败。晚上把被子钉在窗户上，这样可以挡住所有外泻的光线和声音。没有电，点着蜡烛整宿整宿的双扣，最后甚至几个毕业班宿舍搞起了联赛，那时候世界杯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早晨，几乎没有早晨，我们的早晨从中午开始，往往是饥饿赶走疲倦，所有状态都是被迫的。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等待着宣判的日子，等待着那个日子悄无声息的到来。没有一个人希望那一天是惊天动地的，因为所有人都失去了走进大学时的锐气和天真。

“王磊，王磊，妈的，醒醒。”
“谁？干嘛？”王磊揉揉惺忪睡眼，看清楚叫醒他的人是杨铮。“你还舍得回来呀！”
“梁燕他爸出事儿了！”
“梁燕呢？”
“我说，梁燕他爸出事儿了！”
“我问，梁燕呢？”
“不知道。”
“他妈的，你怎么不打听清楚？出了什么事儿？”
“她爸借高利贷钱赌博，结果输了，现在高利贷已经把他爸给打了，人事不省，正躺在医院抢救呢。”
“梁燕呢？”
“我不知道。现在是他爸出事儿。”
“她爸一年前就出事儿了。要不是她那个该死的老爸，她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巴不得她老爸赶快死掉，每次出事儿，倒霉的就是梁燕。”
“我们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废话。”

梁燕的父亲已经在手术室里两个半小时了，这段时间，梁燕一直没有露面。等候在手术室外的只有两个人，王磊和杨铮。和一年前一样，最先来到医院守候在手术室门前的也是他们。
手术室在走廊的尽头，走廊的一面有大幅的玻璃窗，阳光惨淡的照射进来，很亮。
“王磊，你说梁燕会来吗？”
“会来。”
“你为什么这么坚信？”
“因为从开始我就看见她的思想。”
“她爸会不会有事儿？”
“不会。”
“你这么肯定？”
“坏人的命，硬。”
“咱俩儿是不是坏人？”
“那要看咱俩儿谁先死。”
“咱俩儿可是不求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月同日死的人。”
“那一定不是坏人。”
“你肯定？”
“我肯定。”
“那咱俩儿一定短命。”
“为什么？”
“好人吗？自然命短。”
“谁？你是好人，还是我？”
“我们吧，我们是好人。”
“你这么坚信？”
“我们恳在这里等待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还为他的生死担心，我们还不算好人？”
“呵呵，我宁愿我是坏人，也不愿在这里等待。”
“你真的在等待里面那个坏人？”
“我考，你是想轧出我内裤里隐藏的‘小’字来，你真够卑鄙。”
“你真的喜欢梁燕？”
“不喜欢。就是爱，我爱梁燕。四年前我只敢说喜欢，四年后我只敢说爱。”
“梁燕已经变了。”
“我知道。”
“那你？”
“我说我知道她变化的原因，所以我更加爱她。”
“你真他妈高尚。我真他妈崇拜你。”
“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等你也经历一场爱情，你就会发现你有多高尚，你有多崇拜你自己。”
“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会的。为什么不会呢？你他妈那么优秀！”
“你他妈真会骂人。”

手术室门前的走廊还是那样安静，阳光没有生机的照射在走廊的墙壁上，地板上，惨淡而苍白。王磊感到一丝不安偶然划过心头，他不希望梁燕的父亲就这样死去，即使死也希望可以再与梁燕见上一面，这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梁燕很小的时候，母亲因为父亲嗜赌便改嫁他人。那时候，父亲执意要留下小梁燕，其余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母亲没有说什么，只带走一个装有衣服的皮箱。从那以后，梁燕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印象中，母亲的样子，是拿着皮箱站在门口对梁燕说话时的样子。
“燕子，再叫妈妈一声。”
“妈妈。”
梁燕不知道这一声叫过之后，母亲便要永远的离开她，永远的远离这个家了。而家的概念也渐渐的随着小梁燕的成长变得清晰却又模糊起来。
家是三个人的。
家现在少了一个人。
家已经不能再少一个人了。
再少一个人，家就没有了。
再少一个人，世界上就多了两个孤单的人。
梁燕的父亲并没有因为母亲的离开的而悔悟，反而变本加厉，赌得更凶。梁燕考上大学的时候，收到一笔钱，她知道那是母亲寄来的，虽然没有地址，但是那隽秀的笔迹有着与生俱来的熟悉和亲切。那笔钱全部还了父亲的赌债。上大学的钱，梁燕已经攒的差不多了。
为什么选择读法律，而没有选择她更为喜欢的中文。她觉得文字已经无法再唤醒人们心底里的良知，只有法律的警钟可以让他们翻然悔悟。她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理直气壮告诉他的父亲，他正在犯罪。这个罪，从亲人的角度可以原谅，但从法律的角度却不可以再纵容下去。
也许，我该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梁燕常常这样想。

“王磊，梁燕怎么还不来？”
“哪一次她早早来过？”
“她老爸没事儿吧？”
“我说过了，没事儿。”
“你好象有点紧张，你没事儿吧。”
“我紧张吗？可能是有点紧张吧！我总觉得心惊胆战，他爸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她爸命硬。”
“扯蛋。”

门开了。手术室的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开了。阳光骤然之间变得刺目起来，似乎空气中飞扬的不干净的灰尘也变得清晰，变得生动。仿佛生命的脉络在阳光的逼迫下，也突然历历在目。
医生出来了。医生进去了。两张床上分别躺着两个人，两个因为孤单而联系在一起的人。同样的白色棉布床单，同样的白色被套，同样的明亮的盐水瓶，同样的有些陈旧的吊瓶支架。同样的走廊，不一样的是生命的轨迹，她的生命线注定在这个时间长出荆棘。
医生说，梁燕的父亲不会有生命危险。
梁燕在送进手术室半小时后送出，今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她的生命线断了，她的生命线被命运线拦腰斩断。
医生说，梁燕死了。

“梁燕来了，对吗？”
“王磊，你说的对，她来了。”
“梁燕的老爸没死，对吗？”
“对，没死，坏人的命硬。”
“梁燕是不是变了？”
“没有。”
“你撒谎？”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说梁燕说的话比你我都粗，她开始学坏了。”
“是，坏人的命硬。”
“她什么都可以学好？为什么坏学不好呢？”
“王磊，那天我骗了你。”
“我知道。”
“你说她挺有思想。她说，她说……”
“她说‘让王磊那个混蛋没事儿别总惦记着我’，对吗？杨铮。”
“对。你？”
“这是她走出校门后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可我一直觉得她挺有思想。”
……
“王磊，你她妈的哭了。”
“我没哭，是天在下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把所有的心情都摊开来体会         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你听
看看还有什么让人担心             不要考虑得太多自己迷惑
可是我的蓝色理想现在哪里         我曾幻想的未来又在哪里升起
世界总是反反复复错错落落的飘去       来不及叹息
生活不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东西       不能放弃

                                      ————《蓝色理想》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25 11:17:49编辑过]

文沁可人

我有一点点感动。

郭天一

终于有共同语言了，文沁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