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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9: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下子就写到了民间传说的高度。托尔斯泰当年也不过如此。


《我们是兄弟》
赵志明
1
阿宝出事的时候,老绵羊还小,拖鼻涕,穿开裆裤。等到阿宝出狱,老绵羊已是大小伙子。另外,他们的父母都见老了,干不动活,却还在苦撑。
老爹害青光眼,俗话称为“鸡叫眼”——早晨鸡不叫亮眼看不见,晚上鸡进窝了眼睛也跟着看不见。老娘是个跛子,走路时一瘸一翘,那还是年轻时的走相,年纪越往上,走路越困难,越发要借助拐棍,后来整个身体要拄在拐棍上。身体也开始发胖,是那种虚胖。
就是这样,很多年过来了,老爹带着逐渐成长起来的老绵羊干地头生活;老娘负责洗衣做饭的家里生活。日子过的磕磕碰碰,幸好熬过来了。
现在阿宝出狱了,阿宝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正忙稻场,阿宝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老绵羊个子已经蹿上来,比阿宝还要高一点,在拖板车,车上堆着满满的一车稻把。老绵羊在前面把身体弯成弓样,阿井在后面推,像是个帮忙的。
阿宝知道原来是老绵羊在帮着阿井做事,不免生气。老绵羊解释说,其实阿井帮他们更多。不止阿井,同村的谁都帮他们很多忙。
老绵羊老实巴交,不怎么爱说话,学会用眼睛看,用心记。
在阿宝刚进去的时候,他是全村人的话题。时间一长,人们就淡忘了他,像忘记任何一个死去的人,只是不给他化纸钱,不给他眼泪水,除了他老娘,她是一边流着眼泪水一边怨恨着这个不肖子的。
后来人们就不怎么去想阿宝了,连他的家人也不怎么去想,他们要疲于对付生活,他们甚至觉得阿宝在监狱的生活也比他们要好。贫穷的生活有时候真是比监狱还要可怕。
现在阿宝回来了,就像一块抛出去的烂泥疙瘩又落回头,溅起了水花。但声音头不够大。阿宝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阿宝,也不是事发当年人们所谣揣的十二年后的阿宝。他回来了,也仅仅是回来了而已。他变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他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回来一双手,只是带回来一张嘴。过去的事情他闭口不谈,好象他入狱有其他不为人所知的原因。他本来可以为这个家庭减轻很多生活的压力,但他毫无悔改之心,良心好象是被狗吃了。
阿宝回来,其本身好象是一幅监狱生活的宣传画。很多人通过他满足了自己对监狱的好奇心。阿宝回来的时候穿着监狱里发放的衣服,留着监狱里统一剃的光头,脸上延续着监狱生活的表情。
自此过后阿宝就只留光头,那副二流子表情还在,但已经让人厌倦。大家意识到,那并不是监狱时光刻在人脸上的,那是阿宝自己体内的。坏人是天生的。监狱是坏人打堆的地方,很多坏人经过监狱变的更坏了。阿宝就是这样,他出狱回来,人人觉得他更坏了。他满脸横肉,一身横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脑下脖子处还长了个瘤,有卵子那么大,粗看像是驼子长到了肩胛骨上,又像横肉跑到了脖子上。夏天光的夜来时候,阿宝就赤着膊,晃动着两颗脑袋在乘凉的人群中跑来跑去,以夜色为背景,其形象邪恶无比。
阿宝是不让人怜悯,大家可怜的是其父其母其弟。阿宝随便怎么样都是自找的,掉到粪池子里也没有人去拎他上来,他已经不值得人这么做了。可老绵羊是一个大家都想帮助的人,尤其是阿宝出来后的所作所为,更坚定了大家要帮助老绵羊的决心。
阿宝和老绵羊分家了。
家是这么分的:瞎子跟阿宝;跛子跟老绵羊。
这样分基于以下的考虑:瞎子虽然尚余一点劳动能力,但眼睛越来越看不见却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瞎子是男人,要喝酒抽烟,不管是多么廉价的烟酒,总是要用钱去买;瞎子好个去镇上喝茶听说书,一天少算点即使花5分钱,那也是笔开支;瞎子总有一天眼睛会完全看不见,那时候就需要人照顾。拐婆子虽然行动也不利落,但她和瞎子比就好多了,而且她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这个她还是能做的,至于上码头不方便,那也是谁家有空,顺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两间房开了两个门,砌了两个灶头,一家人就这样分成了两家人过。
瞎子越来越看不见了。天气好的时候也只能见到细条的光线,像针尖一样刺到他视网膜上。他仍然早起去镇上喝茶听书,用一根细竹竿探路,碰到村里的孩子上学早的,就牵他一段路。那时候天将明未明,露水打湿了他们脚上的鞋。
大家希望这样一来,能减轻老绵羊的负担。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老绵羊在农闲的时候经人介绍外出打工,延续在家干农活的认真劲,很得带班师傅的喜欢。拐婆子在家自己也能一个人能照顾自己。
这只是发生在这间屋子的事情,隔壁那间屋子情况却不让人乐观。原来分家后,阿宝对老爹根本不闻不问,他的足迹已越来越远,远到十多里外的村子。他到处转悠,勾引有夫之妇,和风骚的寡妇通奸。特别是搭识了一个水电站的瘦男人管理员后,他就更是经常性的不回家。像个孤魂野鬼,平时根本见不着人影,吃住都在水电站上。乡村的水电站大都建在前后不靠的偏僻处所,大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勾当,这越发激起大家的揣测,一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瞎子跟着阿宝,开始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起初还有心瞒着跛脚婆。跛子看出来后,就多做一个人的饭,端过去给瞎子。瞎子有时候就吃,有时候就不肯吃,说是宁可饿死算了。
两个老人都恨阿宝,都心疼老绵羊,想老绵羊好,方式就是不花和少花老绵羊的钱。他们的心愿就是想帮老绵羊讨个老婆。阿宝他们是不想了。他们把这个念头说给村里的人听,反反复复的说,有托孤的意味。村里大多是同姓,同一个祖宗的,论起辈分,瞎子还是村里的老辈,大家不免都伤心感叹。
但分家究竟是事实。夏天晚上纳凉,跛子在这个门口,瞎子在那个门口,隔着就几步路,两个人说着话。见天晚了,跛子就招呼瞎子回屋里睡觉。两个老人隔着一堵墙,却都听着对方的动静,一个眼不好,一个腿不好,很容易撞着碰着,听到响声,他们就问怎么啦。
他们吃的都不好,果腹而已。村里人有时候有了几个菜会喊他们,或者盛满满一碗饭,夹上菜给他们送过去。喊他们过来吃他们一般不答应,就改为送饭菜过去。他们觉得难为情,一般不去人家家里吃饭。
村里人曾帮老绵羊物色介绍了一个对象,女方没什么毛病,只是听说老绵羊的为人,才有了这个心。看人家后,女方到底还是推却了。原因出在跛子身上。那时跛子的身体已很不好,要死快了的样子。女方来看人家,发现锅里米饭都生出蛆虫了,爬的满灶沿都是。跛子以为那是蚂蚁,而锅里的馊饭她已经连着吃了好几顿。由于难得洗澡,她的身体散发浓重的味道。在冬天的时候,村里人洗澡都在自制的浴锅里,烧一把浴,可以给好几个人洗,通常是男人先洗,男人洗完再轮到女人洗。跛子一般在最后洗,没人愿意和她同锅,她洗过的水也没人再愿意洗,宁可重烧一锅水。
跛子知道自己是老绵羊的负担,不管她怎么节省,怎么做人家,她依旧是老绵羊的负担。那次相亲失败之后,她郁郁寡欢,动辄长吁短叹,一心巴着早点死去。有一天晚上,她隔着堵墙,和瞎子说了老长时间的话。瞎子睡着了,她就用自己的拐棍敲墙头,把瞎子敲醒,继续说。说着说着就死了,拐棍滑到地上。瞎子还以为墙那头是睡着了。
跛子死后,队里决定让老绵羊搬到原来大队的仓库里住。仓库年代久远,墙上“农业学大寨”的字样隐约可见,要比原来的那一间屋要好多了,首先地势就高很多。瞎子还是和阿宝住在他们的那间屋里,过着暗淡的日子。跛子和老绵羊的离去,使得两间屋子突然失去了平衡,没人住的那间,像是变轻了,被重的一头抬离地面;空间也像是被撑开了,眼看着就要散架坍塌。而依然住着人的,却缩起来一般,从门口望进去,像是一个潮湿漆黑幽深的山洞。
瞎子脾气变的暴躁易怒。阿宝难得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动不动就要吵架,瞎子摸索着要拿竹竿抽打阿宝,当然是抽不着。这样一来,阿宝就更长时间不回家。他不在意下次回来的时候瞎子的尸体是否都溃烂了。
瞎子根本不愿意搬去同老绵羊过,死都不同意,他不想拖累老绵羊,他想耗着阿宝,所以他不死。
很多人奇怪,瞎子怎么没死掉,他那么瘦,一阵风就能吹走,满头白发,两个眼睛乌珠都见不着了。
有一次,邻居强行把他拉到家里吃晚饭,他不肯坐下吃,站着捧着吃饭碗,一筷子一筷子的那么吃着。那么满的一碗饭,上面又叠着菜,他小心的往嘴里划,菜蔬饭粒什么的竟然都没有掉到地上。他站着把一碗饭菜吃完,电灯光从他的头顶泻下,他的脸俯向饭碗,在阴影中咀嚼食物。他很快把一碗饭吃下肚,速度之快让人惊讶,继而心痛。吃完饭他抬起头,以瞎子特有的敏感自嘲:我的吃相难看了。主人家难受极了。只会说:瞧我家阿叔,多可怜哪。泪腺浅的女人眼泪就出来了。瞎子的表情很平静。他说:多谢你家。让我吃了一顿饱饭。我就先回去了。操了放在墙边的竹竿,点着地往自家方向走去。

2
在那旮旯地方,总有些讨不到老婆的男人,就是所谓的打光棍。
打光棍这个词,估计产于底层,由动词形容词名词组成。这样的词汇在民间比较常见,表达朴素而形象。比如吃饱饭,穿好衣裳,讨好老婆,住大地方,过好日子等等。打光棍也不是盖棺定论,只是概括一段时间的近况。如果时间长了,就是打了很长时间的光棍,如果一个人他一辈子没有老婆,他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存在打光棍的危险,随着年龄慢慢变大,如果还没寻到老婆,就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这个担心非常可怕,往往就会变成真的,像开玩笑变成诅咒一样。父母亲尤其担心。而年轻的男人们在变老之前,在没有打光棍之前,就会产生焦虑,于是通过媒人,看人家,结婚,生孩子。
一个人家如果家里有打光棍的儿子,名气会非常的不好,当然也有因为家里名气不好,而打光棍的,这比较少见。一个人家如果有几个儿子,几个儿子都打光棍,那真是绝无仅有,遭人嘲笑不说,那种祖宗百代绵延戛然而止的痛感,才是最要命的。所以,要生儿子,这是首要的使命,其次,为儿子讨个老婆,这是排第二的使命。如此循环,麻布袋,草布袋,一袋管一袋,绵延不绝,蔚为壮观。
这是十几几十年前的情况,那时大致如此。
一个人打光棍,不外乎两种原因,家庭的和自身的。自身的比如阿宝,自己不要好,年轻时候昏了头犯了错,落了不好的名声,本来就很难洗掉,却还要变本加厉,打光棍是活该。没有老婆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因此每况愈下,不在话下。因为家庭的,比如老绵羊,就有打光棍的危险,因为穷到堕堕地,因为拐婆子,所以耽误了时间,年纪在一天比一天大着,老婆却还不知道在哪棵树上结着。和阿宝分家,一人领养一个老人,他奉养拐婆子,就是为了把家庭的影响减轻到最低,希望通过这样的优化组合使得老绵羊能够讨到老婆,避免兄弟两个都打光棍的悲惨命运。那样的话,这一家人就要亡掉了。
也不是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的小伙就讨不到老婆。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好条件的和好条件的攀亲,条件差一点的和差一点的过活,再差下去的,对不起,近地方的就不要打算了,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讨老婆,因为远,所以凡事都可以做点隐瞒,骗老婆骗老婆这一说法和这个不无关系。
八九十年代后,沿海和内地,南北生活条件形成了落差,很多在本地找不到老婆的,纷纷把眼光投向了外地,近一点是苏北,远一点是贵州,江西,甚至有讨到朝鲜越南等周边小国家妇女做老婆的。很多打了一段时间的光棍们发现只要花钱就能从人贩子手里买到老婆,就想方设法不再打光棍了。
外地女人用起来自然有诸多不便,比如方言,再比如性格,最让人不放心的是外地女人好象总是想着逃跑,不管呆了多长时间,甚至有了几个儿女。让外地女人不逃走的最原始的方法是看着,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间,所以不保险,最基本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让外地女人过上好日子。很多外地女人离乡背井,被人贩子拐骗是一回事,可也有很多是为了好日子而来的。
外地女人的进入,使得本地的光棍汉人数锐减,使得孩子的出生上升,这是否意味着乘着这股风头,本地的光棍能减少到零,也不见得。这至少也要能拿的出一笔钱给人贩子,花钱买一个人,自然不是小数。于是,剩下那些还打光棍的,很明了,就有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比如网扣,他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钱少是一回事,年纪大也是一个原因,外地女人再笨,也知道找男人是找靠山,不能轻易把自己给卖了,所以像网扣这样的人,即使东挪西借凑足了钱,人贩子同意,外地女人也不会同意。再比如老绵羊,他竟然也没有借这个便利讨到一个老婆,也是因为穷。像老绵羊这样的,有家没家底,虽然在富庶的江南,却过着江北乃至内地穷苦人家的生活,甚至还有不如,外地女人好不容易走出穷乡僻壤,自然不愿再过类似故乡的那种苦日子。老绵羊暂时没有找到一个外地老婆,也正常,唯一能盼的,就是老绵羊多积些钱,在没有老到网扣之前,尽快讨到一个外地老婆。
也有就此开阿宝笑话的。比如说:阿宝,你这个竦头子,你还不出点力挣钱,有了钱也好买个外地女人做老婆。
阿宝说:我自个一个人还养不活,找什么女人啊。就这样过一世人生算了。
又有人说:你这个野种头子,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为你家兄弟老绵羊着想着想,你不想有老婆,你这个做老大的,也要为自家兄弟寻人这件事上出把力。
阿宝说,我有什么力气,担把力气都没的,他要讨人只有靠自己,别个人有什么办法想。
于是人就骂阿宝:你这个消殃鬼,赌吃嫖遥的力气有的就是,从来没见你累着,帮兄弟一把你就没力气了,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阿宝就说:要能讨到人自然而然讨到,命里注定讨不到,急煞人也没用。说不定等明年我还能讨到女人呢。
阿宝要是能讨到老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他呀就休休了,不要活出鬼,还想老婆呢,还是一门心思轧两个不要脸裤裆松的风骚逼轻相算了。
但是老绵羊不能再这样下去,时间长远了,人是会懈怠的。

3
有一个贵州婆子,被人贩子拐卖到了这块地方,三年了,没有生出孩子,婆家就拿这个作为理由,把她赶出了家门。
这个贵州婆子刚来的时候,婆家对她还好。时间长肚子没动静,风言风语的就多起来,也越发的难听。先是没好脸色给贵州婆子看,后来就动起手脚来,终于如愿以偿,一脚把这个外地女人踢出了门。
贵州婆子在此地举目无亲,就只能暂时先落脚在村里的老支书家里。老支书是一个良心很好的人,从贵州婆子一来的时候就对她很好,像对自己嫡亲的闺女一样。出了这样的事,老支书就让贵州婆子先住自己家。如果她想回老家,他就提供路费,如果她不想回去,她就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随便住多长时间。贵州婆子不想回去,她选择留下来,她想自己好手好脚,只要不偷懒,总能养活自己,不至于饿死。老支书也赞同她找一份工作,问及将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至于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贵州婆子却好象断了再婚的念头,看她意思,似乎经过这件事,对婚姻寒了心,不想再有第二次类似的打击和屈辱了。
那时羊毛毯厂突然兴旺起来,有时候同一个村就有两三家那种家庭作坊式的小厂子,几排织机,十来个工人加一个师傅就可以开张。老支书把贵州婆子介绍到了毛团子的厂里,先做绕线女工,贵州婆子有心,边绕别学,几个月之后竟然坐在机子旁当上了织机女工。
毛团子的厂和老绵羊的村子一河之隔,隔着河就可以喊话,村子里的人很容易就能熟悉厂里女工的大致情况,知道有这么一个贵州婆子,和当地女孩一样心灵手巧,刚离了婚,没有回老家,看来是想在当地再找个男人无疑了。
一门心思想帮老绵羊讨老婆的村人找到了老支书,从他那里探听点风声。老支书说这个是贵州婆子的事,要贵州婆子自己拿主见才成,他答应问问看。贵州婆子起初不同意,后来从老支书那里听说了一点老绵羊的情况,就有点松口的迹象。村人让老支书再加把劲,把好事促成。
贵州婆子心里有个担心:她怕自己真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到时候如果男方家里再因为这个来寻她的事,她接受不来。她要先打好预防针。她跟老支书摊底牌,要老支书跟那边实话先说在前头,她是一个没生育能力的女人,如果男方不止是要寻一个一起过生活的女人,还要找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女人,那就趁早算了,事情提也不要再提。
贵州婆子此前就因为这个原因被抛弃了一次。
老支书如实说了,村人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觉得与其又没有女人又没有孩子,不如先解决了女人的问题再说,孩子的问题以后还可以解决,实在生不出来,还可以抱养一个,老婆的事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老支书跟贵州婆子说了男方不计较她不能生育的毛病,村人把在外面做工的老绵羊喊回来,齐了阿宝老绵羊和瞎子,问他们的看法。
瞎子说:好的喂,小伙,有个女佬好焐脚。
阿宝破例没说丧气话。
老绵羊没意见。
村人把老绵羊拉到一旁,跟他说:女的没有生育能力你不嫌弃?
老绵羊说:只要能过日脚就成。
那场喜事得力于村人,他们出钱出力,出地方,出桌子椅子,全村差不多动员起来,把老绵羊的喜事办的象模象样。老支书作为介绍人也来了。喝酒的时候他讲:讲实话,我是拣了个介绍人当当,也没出多少力,是孩子们自己有缘分吧,才能走到一堆。贵州婆子在这边没亲没眷的,我一直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我那里就是她的娘家。孩子挺不容易,吃了很多委屈和苦楚,希望以后能顺风顺水,我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是一件大喜事。不说新郎和新娘。瞎子红光满面,阿宝也勤快了许多。村人以功臣自居,觉得着实做了件大好事,每个人因这层隐秘的联系,互相都亲近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也有人不忘拿阿宝打趣:阿宝,你是个做伯伯的人了,以后要学好点了,可不要再吊儿郎当了,做伯伯可要有做伯伯的样,伯伯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阿宝就呵呵的笑。
阿宝比老绵羊大,老绵羊的老婆要喊阿宝伯伯,这其实是跟着小孩的口来喊的,老绵羊和贵州婆子生下的孩子要喊阿宝伯伯。当然,贵州婆子是不能生育的,他们的结合不可能有孩子,但,根据习俗,贵州婆子还是要喊阿宝伯伯。
于是,老绵羊有了老婆,瞎子死之前当到了公爹,阿宝成了伯伯。在拐婆子死后,这个家庭又有了一个女人。很多人因为看到这个家庭人口的增加而高兴,很多人因为想到这个家庭人口的不再增加而摇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不好里的大好。
婚后,老绵羊继续出去打工,贵州婆子还是在毛团子厂里上班,她现在离厂子更近了。瞎子还是住在老屋子里,阿宝比以前学好多了,也开始找事做,因为和水电站那个男人的关系,他干上了送电工和放水工。大家甚至觉得,过两年,也许也可以为阿宝找个女人了。这不是玩笑话。
老绵羊结婚后和贵州婆子依然住在仓库里,要等到四年后,他们才会搬出仓库,经过四年的积累,他们总算有钱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两层的小楼,让人眼前一亮。瞎子也在临死前,终于搬到老绵羊的新家里,由自己的媳妇服侍照应了生命里最后一段日子。

4
四年里,贵州婆子始终没有生育。当然,这在一开始就是知道了的,但是不排除这样的可能:经过四年的时间,人可能忘记之前的坦白和允诺。
看呀,这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她的逼里面连小虫子都爬不出来一只。
她是有个残酷的女人,因为她不能生育。她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因为她不能生育。她是一个活该被抛弃的女人,因为她不能生育。
她隐瞒了真相。她对众人撒谎了。
对这样的女人不要有同情。
因为她不能生育,村人开始反感她,排斥她。村人都在想着或许应该给老绵羊重新找一个女人,毕竟现在今非昔比了。以前连房子都没有,现在房子好好的竖起来在那,还愁找不到女人,最起码也能找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外地女人,那还不是闭着眼睛就能做到的事情。
他们忘了。这四年里,贵州婆子也在毛毯厂上班的事实,白天织毛毯,晚上还把线带回家里来绕。即使现在,贵州婆子还在上着班,晚上把线带回家绕。村人晚上不是看不到投在窗子上绕线的人影,他们忽略了。可怕的忽略。
以前,贵州婆子把线带回家来绕,是欢快的,带着憧憬在绕的。现在,她常常是绕着绕着就走神了,她想到老家流传已久的歌谣,她想到纯粹的老家方言,于是就用侉了的语言轻轻哼唱一两句。
她回老支书那里诉苦,说村里人给她的冷眼和口水。
她问:难道当初真没有向他们讲明自己是不能生育的吗?
老支书也没想到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连连摇头。
很多村庄都堕落了,很多村庄都热中于散播谣言,拨弄是非,很多村庄都在看热闹,很多村庄都是人少鬼多。都是生活条件太好了,吃饱了撑的。
老支书问贵州婆子,老绵羊怎么说?
贵州婆子说,他没说过。但我怕,旁人老这么说。
老支书就说,如果他也这么说,那你也就别留恋了。
贵州婆子说:老绵羊是不会的。但我就是怕。
瞎子病倒了,随时都可能死去。阿宝服侍了一段时间,真想撒手不管。这期间,村人的情绪感染了阿宝。村人觉得由阿宝出面赶走贵州婆子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跟阿宝说,难道你以后不想有侄子侄女烧点纸钱给你花花,不想被祭祀,享受香火的氤氲?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你这家门到你们兄弟手上断掉了?
他们怂恿阿宝闹事,只要能把贵州婆子赶走就成。
他们甚至由着阿宝将垂死的瞎子扔在新的小楼门前。贵州婆子把瞎子背回家,照顾瞎子。瞎子让贵州婆子把老绵羊喊回来。他觉得他就快死了。他有话要跟老绵羊说,有没有后代不重要,关键是要夫妻两个好好活着,为后世而活是没什么道理的。
瞎子看着贵州婆子说:到哪里去找象你这么好的媳妇?人要知足。
瞎子想要吃西瓜,贵州婆子就买了百来斤放在家里,用井水浸阴了再喂给瞎子吃。瞎子也吃不了几口。很多西瓜时间放长了,就烂了。
阿宝也拿了西瓜过来,但是他进不来,瞎子不让他进来,他在门口的时候瞎子就咆哮着赶他,让他滚。那阵势阿宝也害怕,抱了西瓜就回走。瞎子让贵州婆子防着点她的这个大伯,什么时候也不要给他开门。
我晓得我这个儿子,是人搀他不走鬼搀他直跑,看他缩头缩脑的样子,八成是没想干好事。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早点知道,当初就该让他娘把他生在马桶里闷死算了。
阿宝送饭来,不能进门,就把饭碗往狗洞里一塞。
瞎子让贵州婆子把饭倒掉,给狗吃,他也不会吃。
阿宝把手操在口袋里,心里想,老头子看来真的要死了,连自己的小伙也不认了,却和贵州婆子做一家人,真是糊涂的紧了。
别人嘲笑阿宝,你一个大男人都弄不过一个贵州婆子,有卵子没有啊?
阿宝想:瞎子终究要死的。老绵羊也要回来快了。

5
出事的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照着大地。事物在月光中的影子显得很可疑,装做若无其事,其实都参与了阴谋。
阿宝扛了把梯子,走在村子里。风有时候把他的梯子吹转起来,阿宝头有点热。没有什么人,狗也不叫。这真是奇怪的很。
阿宝要用这把梯子爬上老绵羊新房的二楼阳台。
月亮真的很大,又圆,地面干净,铺着月光和一层霜。
恍惚间,阿宝感觉是在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经过波光鳞鳞的池塘,有一座孤坟,坟上有一棵歪脖子树。阿宝摸摸自己的后脖子,那里的瘊子在隐隐发胀。这个瘊子是后来才长出来的,后来,是指在监狱里,长出来就消不下去了。有人说那里面全是血,一破人的血就会流光,人就会死。那一帮人不相信,于是瘊子遭到了他们的百般凌辱,他们好象只是为了验证一下阿宝会不会因为瘊子而死去。结果瘊子变成了死肉,像老茧一样。现在老茧好象突然要破开来,那里面会是一个孩子吗,一个血漉漉的生命,有手和脚,有头有脸,有胎毛,没有尾巴,像从女人的洞口喷涌而出的一样。
女人的洞。面团般让人反复搓揉的奶子。
夜晚。院墙。像狗一样日逼。
翻上墙头,跳到院子里,呼吸都变形了,像直接透过胸口进进出出。
那个女人在那里,等他过去。
他把她抱住,摸她两边的奶子,解她的裤腰带。女人很顺从,温暖的身体像云团一样,等待另一块云团的靠近,摩擦,挤压,撕裂,进入,包围,吞没,闪电将在两个云团的结合部产生。
不是闪电。是手电光。
女人突然喊开了,这声音响雷也比不上。
人是早就埋伏好了的。
一场通奸变成了入院强奸。
阿宝,你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你想吗你想吗你想吗你想吗……
阿宝,你还没有日过逼吧。你来日吧来日吧来日吧来日吧……
出事的那天晚上,老绵羊还小,或许知道了什么叫日逼,但肯定理解不了什么叫强奸,也还不需要日逼。老绵羊拖着两条黄龙,在床上睡觉,他的没有发育的几吧没有一点动静。
手电光打在阿宝的脸上,打在阿宝的裆部,那里硬硬的还在,引起了人的轰笑,伴随着几束乱打的手电光消失在夜空。
拐婆子在哭骂:不要脸孔的女人,害了我家阿宝……
阿宝把梯子搭好,开始往阳台爬去。
所有的人都在睡觉,像是准备好的一样。
梯子就像手电光一样一直深入虚无的夜空。
阿宝想: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弟妇,我只是想吓吓她,把她赶走,我不会怎么她的。不会。
阿宝的一只脚踩在梯子的一档上,另一只脚抬起来去踩上面的一档。脚很重,挂着拐脚婆的鬼魂。
拐脚婆喊:阿宝儿,你不要爬墙头啊。
阿宝脚一甩就把鬼魂踢出去了。
再爬。脚又被拴住了。是瞎子的鬼魂,在屋里,瞎子听到外面架梯的声音,知道阿宝扛了梯子来了,赶紧咽气。鬼魂跑出来缠住阿宝的脚。
鬼魂说:你不要折腾了,让了他们吧。
阿宝也把瞎子踢出了。
阿宝贴在梯子上,回头看到,远处尘土扬起,原来是老绵羊的鬼魂在赶道,边跑边喊:哥哥,你要做什么?
阿宝转过脸继续爬,现在没有什么再能阻止他了,他心里想:老绵羊啊老绵羊,我这可是为你好啊。你眼巴巴这么远赶回来,却又是何苦呢。
阿宝的一只脚挂在阳台上,他的身体像一面旗帜翻卷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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