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他的姓名、年龄;
??不说他的相貌、体征;
??不说他的经历、家庭……
??或许,还可以认得出是谁,
??——他就在那茫茫的人群之中。
——题记
??他,瞅了我一眼。
??他,又瞅了我一眼。
??一部猩红色的手机在灵巧的五指间来回把玩着。
??再一个眼神飘忽过来之后,他的人就径直走到了我的近前。一棵大树的下面。
??“新来的?”他问。
??点点头。
??“刚才在远处瞅你特象我的一个朋友。”他解释道。
??笑一笑,点点头。
??“你的衣服真好看,什么牌子的?”手机还在手上不停地动。
??“外贸服装。”
??“噢!瞅你的个头儿有一米七八吧?”
??“差不多。”
??“嘿!这衣服要是穿在我BF(男朋友)的身上,肯定更好看。”
??“那你们可以去步行街的……”我说。
??“用不着了。”他打断了我的话茬儿,又苦笑一下,摇摇头。“告诉你吧!我们分手都已经快两个月了。”
??“是吗?那……”我的语气之中略表同情、惋惜及歉意。
??手机进了口袋。那只腾出来的手,随即抚慰般柔柔地滑过我的衣服表面。同时,低低的声音问:“来找人的吧!”
??“你也是?”
??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先前,我是不经常出来的。这不,散伙儿了,有时间了。”接着,他又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再说了,顺便出来瞅瞅那小崽子是不是也在这儿‘浪漫’,最放心不下他了,就怕被(给?)人染上了艾滋——”末了的话语,愣是从牙缝中活脱脱地挤了出来。
??我惊愕地瞅一瞅他那张略显变形的脸。没有听清楚“给”与“被”这样的关键字眼儿,因此也就没有办法分辨出艾滋病毒“受”与“授”的关系。但是,我的心里准确无误地知道,这是一条恶毒的咒语。我之所以认为这一切还是可以得到谅解的,是因为如此的咒语确实出自于一个心碎人的口。
??“五年前的三月十九日。”他接着说,“那个时候,天还没有暖和起来,我们就是在这树下认识的。我们一起走过了五年的风风雨雨,虽不是那种步入婚姻殿堂的真正夫妻,但是,我们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这话儿可不是我自己说的,俺可讲不出这样文绉绉的话,那是大伙儿形容的。完了,现在什么都完了。小俩口儿之间哪能没有个言差语错的,相互体贴,相互谅解不就得了。嗨!这人最怕的就是有了外心,你再使出牛马的劲儿,也拉不回来了……”
??我想安慰他几句,话头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失措的手脚,只有下意识地做着一些无所谓的小动作。
??“想做吗?”冷不丁。
??摇摇头,我摇摇头。
??“你怕了?怕什么?怕我伤害你?还是怕我爱上你哪?”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中透彻着一股股可怕的冷气,令人不寒而栗。就在我内心有一丝慌乱的节骨眼儿上,那笑声又嘎然而止。
??“他妈的,我就残存一点儿生理欲望了,彻底没了感觉。”然后,非常习惯地深深出了一口气。“没了感觉,无论做起什么事来都没了意思。你瞅瞅,这树都这么粗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一次,叹出来的气更加悠长。
??“其实,说真的。你长得不像他,一丁点儿也不像。”他回转过身来,又冲着我淡淡地说。
??“他人长得很帅,比你好看得多。”他还说。
??自己的眼光由着树干一点一点地移上树梢,又暗暗地数点起了一片一片的叶子来。我默不做声。
??“怎么了?生气了?别这样。”刹那间,他的表情一个多云转晴,脸面上也绽放出了些许的光彩。“
??咦!我请你吃饭吧!”
??“这……”突如其来地邀请,弄得我一头雾水。
??“是吃饭!不是睡觉。瞅瞅,可吓坏你了。”他似乎更加开心地狂笑了起来。
??摇摇头,我摇摇头。
??“走吧!我绝对没有恶意的。”他热情地拉了我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找出适当的拒绝借口,稀里糊涂,我就被他拽上了出租车。一溜烟儿,那车就开到了他所指定的餐馆。
??这是一家只有六张桌子(而非六个单间)的小型餐馆。老板是一位披了长发,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一副标准的扑克牌中“红桃老K”的形象。
??拿了服务生双手递过来的MENU(绝非本人崇洋,乃是餐馆内菜单上明明白白的标注),更是架不住桌子对面的一阵热情劝说。无奈之下,那就客随主便吧!我照着MENU的开头,随便点了一道比较经济实惠的“酸辣土豆丝”。
??刚刚向帅气的服务生报出菜名,他的一声尖嗓高音儿出乎意料地窜了出来:“安阳来!姊妹儿(部分GAY之间的亲切称呼),嫩(你)还儿不懂规矩了,怎么一上来就点了个热菜。”
??服务生俊俏的脸庞乐开了花儿,“红桃老K”也一旁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欢喜。我这厢儿,还没有沾星点儿酒精,脸皮子就已经火烧火燎地灼热了起来。只得又乖乖地将MENU双手呈了过去。
??“来,咱们先要一个凉拌的‘台湾三丝’!(黄瓜丝、火腿丝、油炸土豆丝)”他俨然这家餐馆的常客,没有瞅MENU一眼,竟然将那菜名数算的叮当响。
??“他们家的‘鱼香肉丝’(辅料应为笋丝,多数小餐馆以土豆丝替代)味道也不错,好吃得很,咱们一定得要一份。”
??三道菜点过之后,他脑袋一偏,似有回忆。然后,含情脉脉地对着服务生说:“另外,再要一份‘地三鲜’(土豆片、茄子、青椒)。”
??“可以了,可以了。”一旁特别“关注”的我,象征性地行使了一下常任理事国的表决权,随即又“抗议”了一番,“太多了,太多了。”
??“那可是人家最爱吃的呀!”他一边羞答答地说着,一边将一个多情的眼神儿飘忽到了餐桌的下面。
??“你最爱吃的吗?”我惊奇地问。
??“不,是他。”
??“谁呀?”我更是不明白了。
??“我的BF呀!”说这话儿的时候,他又有了一种仪态万方的表现。
??“他要来吗?”我惊奇地问。
??“不来怎么了?纪念一下不行吗?”
??“当然,当然,那当然。”我不但没有扫兴,反而更加提起了兴趣。
??“还有一道菜——‘牛肉煲’,也是他的最爱。(土豆块应为辅料,小餐馆为降低成本,往往有意将主辅料搭配比例失调。)”不敢再随便发表意见,还是以投弃权票为最妙,我沉默寡言了。
??不消一会功夫儿,所有的菜都已经上齐。面对着满满当当、丰丰富富的一桌子,他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告诉我:“安阳来!姊妹儿,俺也刚刚才瞅见,咱们今天怎么整了一顿名符其实的‘土豆宴’哩!”
??可不是?餐桌上,盘儿里、碟儿里、碗儿里装着的净是些“清一色”的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样样俱全。我抿着嘴儿偷偷乐的同时,也举了酒杯:“来!初次相逢,咱们干一杯!”
??“悠着点儿喝。”他私下里又嘱咐我:“千万别喝醉了。传出去,让圈儿里人知道,守着一桌土豆子喝大发了,还不得让人笑掉了大牙。”于是,我们吃着、喝着、闲聊着,不知不觉打发了一段时光。今日一宴,也可谓达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五道土豆炒菜)的地步。
??渐渐地,他的舌头不再灵活,目光也有了一些呆滞。只是口中絮絮叨叨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许多话:“嗨!这人最怕的就是有了外心……完了,现在什么都完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接二连三叹出一口口长气。
??猛然,在我一个激灵儿的瞬间,他又发出来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喊:“我他妈的被‘小地豆’(绰号)给甩了。”(这一次可听清楚“给”与“被”这样的关键字眼儿了)尔后,他声泪俱下,还用手猛力捶了桌子。“更可恨的是——到现在——我还想他!!!”嚎啕声愈发刺耳锥心。
??他醉了,真的醉了。
??摇摇头,我摇摇头。
??一阵阵哭声,男人的哭声。
??我们不再坚强,我们无须坚强。
??——为了情感。
??摇摇头,“红桃老K”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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