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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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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青翼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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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03: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好几年没去了，没想到新华分局的看门老头还认识我。
“行了，别签字了，进去吧。”他笑着说。
“还是签字吧，咱按照规矩来。”我说。
“好好好，”他拿来客登记簿，“来签。不忙吧你们？怎么老长没过来了？”
“忙，瞎忙。”
“呵呵。”
我从自动门进去，腾腾上了三楼。好几年没来，这里还那个样。一上楼有盆大龟背，我随手摸了摸叶子，真的。
门开着，有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坐在那里看报纸。我敲敲敞开的门。他看着我放下报纸。
“请坐，请问有事儿吗？”
最近他们争创三甲，一个个都学得礼貌起来。
“那什么，”我低头哈腰地说，“想报个案。”
“我操，”我的后背被人猛击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薛。
“我操，你怎么来了？”小薛对着那个小伙子说，“叫扬哥。”
穿警服的小伙子站起来，“扬哥。”
“听说你结婚了，”小薛抽出烟来，我拿了一根，“怎么不告诉我们？”
“太忙，”我说，“主要是太忙了。”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小伙子看着我笑了，我也赶紧笑了。“今天晚上请请你们哥几个，把这哥们也叫上，”我指着穿警服的小伙子。
“操，缺你这顿饭啊？”小薛把小伙子的抽屉打开，小伙子赶紧让地方。他拿了一包茶叶，扔在桌子上，然后又摇了摇暖瓶。
“走，我那屋说话去，这鸡巴地方连个纯净水都没有。”
我跟在小薛屁股后面走出门，临走前笑着朝小伙子点点头，小伙子也赶紧站起来赔笑。

小薛那屋比刚才那间大些，正中间一张办公桌，靠墙一个铁皮柜，一进门右手还有一张床。
“我操，你行啊，”我进门就坐在了那张床上，“升了你？”
“嘿嘿，”他把纯净水的插销插上，“瞎混呗。”
我把他腰上的手机拔下来，翻了翻，“咱俩换换。”
“行，不过你不划算，我们这是内部的大客户。你真结婚了？”
“真结了。”
“跟谁啊？”
“别你妈跟谁，”我说，“人家老老实实一姑娘。”
“操，”他笑了，“跟着你之前都老老实实一姑娘。”
“真的，”我说，“我们都结婚了。”
这时候门响了，他笑着去开门。原来是小胡，小刘。
“我操我操我操，”他们笑着张开手臂。
我也笑着投向他们的怀抱。小刘朝我肚子打了一拳，“一来就往领导这奔，像话吗？像话吗？”每句“像话吗”是一拳，我挨了两拳。
“听说你结婚了，”小胡说，“现在才来告诉我们？”
“那什么，”我喘了口气，“我是来报案的。”
“你快拉倒吧你报案，”小刘说，“你还投案呢。”
“我真来报案的我，”我说，“不开玩笑。”
“真的假的？”小胡说。
“真的，可能这事儿还跟我有点关系。”我说，“你们最好找个别人来听。”
他们俩人看着小薛，小薛看着我。
“我操，”我有点急了，“真的！”
“行行，你别着急。”小薛出去了。我一个人闷头坐在床上，手里的手机扔到一边。小刘小胡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薛把刚才穿警服的那个小伙子领进来，“你们在这儿说吧，那屋太嘈。刘儿，胡儿，你们先出来。”
他们把门带上，临走前朝那个小伙子使个眼色。
小伙子拿了纸笔搬过一把凳子坐下。
“我是不是应该坐在你对面？”我问。
“不用不用，你就坐在床上就行。”
过了一会儿，我见他还不发问，便说：“可能有一个小孩子失踪了。”
“您的孩子？”他问。
“不是。”
“谁的孩子？”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失踪了呢？”
“原来我们经常一块玩，这几天不见了。”
他想笑，脸扭过去忍了一会儿，“你知道他在哪儿住吗？”
“知道。”
“哪里？”
“团结小区4号楼2单407号。”
“那你去找过么，”他把地址写在本上，“多少号？”
“找过，没人在。407号。”
“嗯，这小孩子是你什么人？我是说，是你朋友的孩子还是有什么亲属关系。”
“都不是。”
“都不是？”他抬起头来，“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有一天.....”
“什么时间？”他作好姿势又准备开始写。
“什么时间忘了，大概是在几年前吧，我想想，2002年吧大概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想笑。
“我在超市里买东西，他当时买啤酒，就这么认识的。”
“哪个超市？”
“红太阳。”
“哪个分店？”
“署西街那家。”
“嗯，说说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正在买火腿，他拿着一瓶啤酒正准备结账，结果啤酒掉在地上碎了。我就替他付了账，又给他买了一瓶。”
“他还喝酒？”
“不，他是给他爸爸买的。”
“那你为什么，”他突然笑了，“扬哥，我没别的意思啊。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知道，你们素不相识......”
“你，”我打断他，“你把我当红豆了吧。你可以问问你薛哥，问问你胡哥，我到底是什么人！”
“您别着急，您别着急。”小伙子害怕了，“我经常听薛哥提起您。”
“算了，”我说，“我当时这么做，是因为我喜欢他。你接着问。”
“后来呢？”
“后来我看他实在拿不动那瓶啤酒，就帮他拿回了家。”
“嗯，请继续说。”
“然后我每次买东西都能遇到他。对了，那时候他腿有点瘸，不方便，所以我每次都帮他把东西拎回家。”
“他的腿有点瘸，你说？”
“嗯，”我犹豫了一下，“当时是有点瘸，可后来不瘸了。”
“我不明白。您说是医疗事故还是天生的？”
“好像是天生的，不过小孩子嘛，走路看上去总是有点瘸的，后来长大了，你知道那时候腿直了，就好了。”
“好吧，他的腿是什么时候，哦，直的？”
“大概在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吧。”
“然后你发现他的腿，哦，直了？”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行么？我不是傻子，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看到什么就跟你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那你们经常谈些什么话呢？在路上。”
“他光谈起他爸爸。”
“嗯，”他头也不抬，飞快地写着什么，“继续。”
“他说他爸爸爱抽烟，爱喝酒，还喜欢打人。我心里特别同情这孩子。”
“嗯，继续说。”
“所以，他每次买东西我都帮他拎着。”
“这个你说过了，我想提个问题。”
“你说，”我听到纯净水咕噜一声漏下去一截。
“你每次都帮他拎东西？”
“对。”
“2002年，你们认识时，这孩子多大？”
“大概7，8岁吧。”
“你一直帮他拎了多少年？今年帮他拎过没？”
我顿时一身冷汗，后背湿透了。我印象里他一直这个样子，7，8岁的样子，今年是2006年，4年过去了，他应该10多岁了，应该拿得动东西了。可前不久看上去他还是这么小。不对，不是这么小，应该更小了。我回想起一个星期前见到他的样子，好像只有2，3岁的样子。我头皮一阵发麻，耳边只能听到有人说话，可说的是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喂，喂，扬哥，扬哥，”穿警服的小伙子喊着，“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胃里一阵空，想不起今天早晨吃的什么。
“我看您脸色发白，咱们要不先问到这里。”
“没关系，你继续问。”我说。
“你要不要先喝点水？水开了。”
“噢。”
“先等一会儿啊。”小伙子出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屋里。
时间真长啊，我好像学校里刚刚测过1000米，感觉浑身虚脱了。这时候小薛一个人走了进来，拍拍我肩膀。
“没事儿吧，哥们儿？”
“没事儿。”我说。
“怎么回事儿你？”他坐在我身边。
“操，我也不知道了。”
“跟我说说，跟我说说。”
“说什么啊。”
“真的，跟我说说，我现在没穿着警服，我谁也不是，就是你一兄弟，你跟兄弟说说。”
我看着他。他等着。
“不抽了，”我推开他递过的烟，“从哪开始说呢。咱就从这烟开始说吧，其实我已经戒了。刚才抽你那颗烟，这是我几年来第一次抽烟。”
“嗯，那是您有毅力。”
“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怎么戒的？”
“怎么戒的？”他看着我。
“你看过刚才小伙子的报告了？”
他停了一会儿，点点头，“嗯，看了。”
“那个小孩儿让我戒的。”
“怎么回事儿？”
“我当时问他腿怎么瘸了，他说他天生就这样。你看看他爸爸让他买的那些东西，除了烟就是酒，据我分析啊，可能是烟酒过量，那什么，精子畸形造成的。”
“嗯，”他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戒了？”
“是啊，”我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头开始晕了起来。
“你喝点水，喝点水，”他拿过一杯水，“是不是最近结婚搞的啊，精神压力太大了？”
“别打断我，”我想着，“我是那年10月份戒的烟，没错，就是10月份戒的，当时在刘德凯婚礼上一根没抽呢，没错。”
“嗯。”
“那天我去买口香糖，又碰到了他......”
“谁啊？”
“那孩子。我发现他不瘸了。”
“你说，”小薛咽下一口唾沫，“你戒烟后，他不瘸了？这两件事儿没关系吧。”
“我也没说有关系啊。小孩子走路总是有点瘸的，你不信你看看去，满大街都是。”
“好好好，我相信我相信。”
“我就是纳闷一件事儿。”
“什么？”
“为啥这孩子不往高处长，反倒越来越矮。”
“嗯，也有这样的。既然他父亲的精子都畸形了，你想，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我是说真的。”我说。
“我也没说假的啊，要不你这样，中午先吃点东西，咱们老朋友也老长时间没聚了。下午你愿意在我们这儿玩，咱们接着玩，不愿意玩，回家，行不？你带着事儿来，我还明着告诉你，三个字：不欢迎！小吴作的笔录我看了，你主要是精神压力太大，那张纸我撕了。”
“谁让你撕的？”我急了，“我用你撕？国家公务员审理案件时遇到有利害关系的要回避你知道不知道？”
小薛一句话没说。
“我操，”我鼻子一酸，“那小孩儿就她妈跟我命根子一样。”
“行了行了，”小薛搂着我，“别哭了。”
“我没哭，谁哭了。”我甩开他。
“好好，你没哭。”
“我告诉你小薛，你今天，”我擤了下鼻子，“找也得找，不找也得找！”
“找谁啊？”小薛乐了。
“那孩子！”我说，“我操，那孩子多可怜啊，我操。”
“好，我找，我找。我找找找。”小薛说，“你还跟从前一样。”
“得了吧你，”我说，“从前那都骗你，我阴着呢。”
“谁不阴？”小薛来了劲，“你告我谁不阴？大家都觉得你挺哥们的，这就够了。你呀，安心在这儿呆着，行吧？我那，这就派人给你找去。唉。”
有人敲门，小薛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谁啊这是？操！”
门开了，我媳妇站在外边。
“郭扬，”我媳妇站在门外没进来。
“这是你嫂子，”我对小薛说。
“嫂子，呵呵，”小薛嬉皮笑脸地问个好。
“小薛。”我说。
“小薛，你好。”我媳妇和他握了握手。
“你们谈，你们谈，”小薛知趣地把门带上。
房间里很安静，纯净水又发出咕噜一声，看来得有人把开关关上。
“找到了么？”媳妇问我。
“没有。”
“咱们先回家吧。”
“不回。”
“你要不回家，我也不回家。”
“你回去吧，我不是跟你赌气。那件事儿我早不生气了。主要是你帮不上忙。”
“那我跟着你，你别赶我好吗？”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我赶你走还得求你回来，我多吃亏啊。”
“嘻嘻。”

中午我们在新华分局食堂吃的饭，我掏的腰包，给每桌上了一盘腰果虾仁，那天后来媳妇告诉我，她偷偷地收了好几个红包，可能是当时我心不在焉，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大概中午一点，小薛和小刘回来了。

“想听吗？”小薛说。
当时我吃过饭，坐在小薛的屋里剔着牙。媳妇被人劝了几杯酒，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想。”我挪挪屁股，坐好了。
“团结小区4号楼。没错吧？”
“2单407号。”
“嗯，2单407号。随你怎么说。”
“怎么了？”
“没有这个地方！”
“什么叫没这个地方？”
“你啊，就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跟媳妇回家吧。”
“不，你告诉我，什么叫没这个地方？”
“4号楼对不对？”
“是啊。”
“4号楼刚刚动土准备盖。你们税务局的家属楼。你是不是没分上房子，心里腻歪的啊？我操。”
“别说我操，我媳妇在这儿呢。”
“我知道，”他抹了一下汉，“你知道我吗？你知道我中午找了多少地方？红太阳超市，找了。服务员，找了。新服务员，找了。”他每一个“找”字都拉长了声音，拐了一个弯。
“怎么回事儿？”
“我去了你说的那家超市，把你的照片给人家看，还形容了那个孩子。人家认出你来了，对那孩子一点印象没有。”
“我八成是见了鬼了，我告诉你，”中午吃过饭，那个问题再次出现时，我一点不头晕了，“我跟你说，那孩子整个一弥勒佛一样，还告诉我行善什么的。”
“你快得了吧，”小薛满脸不耐烦，“你要是神经病我看在过去的面儿上不抽你，你要不神经病，现在就给我滚！”
这一句滚惊动了正趴桌上睡觉的媳妇，媳妇拉着我，滚了。
第二年，我们搬进了单位分的房子——团结小区4号楼2单407号。搬进不久，媳妇生下一个8斤多沉的胖小子。我忧心忡忡地等到了他会走的时候，他走起来很稳当，一点都不瘸。
从此两件事再没发生过：我没有让孩子去那家超市买过东西；小薛再也没有让我进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