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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甜甜的婚礼[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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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从梦中醒来的三个步骤
  每天早晨醒来时,我都象一个失忆症患者,把自己的一切都忘的干干净净。我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的童年和我的理想,忘了我的身份证号码和我的角膜炎,忘了乘法口诀、五笔字根表和我写的第一封情书的开头,忘了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总之,忘了一切。
  首先记起来的是床。在我看来,床是连接睡眠与清醒、黑夜和白天或者彼岸与此岸的一座舒适的桥,它上面铺着带蓝白相间方格图案的床单。一旦想起了床,剩下的一切记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我常常想,我之所以没有在一大早就被人当失忆症患者送进医院,概因为我每天早晨都能及时的想起床,床是一切人生记忆的最初起源和最终归宿。有位诗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在一首题为《早晨我忘记了床》的诗中写到:
  “早晨醒来时,我忘记了床
  我在床沿前四处寻找睡眠的出路
  ......”
  这首关于在床上找床的诗写的很逗,只是剩下的内容看不懂,不再引用。
  这天早晨我想起床以后,首先进入我耳朵的是来自室外的一阵嘈杂的器乐声。我对音乐有一点研究,据我分析,这些乐器里面有唢呐、二胡、月琴、腰鼓、巴松、虎音锣、口琴、圆号、琵琶、高音双簧管、萨克斯等,也许还有贝斯和苏格兰竖琴,俨然是一支不伦不类的交响乐队。中间似乎夹杂着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知是唢呐声还是滴水声。人在将醒未醒的时候,记忆总会出些问题,要么什么也想不起,要么把同类事物都罗列出来,所以这些分析很不可信。
  我记起来了,今天住在后排楼的薛甜甜要结婚,这喜气洋洋的乐声正是来自婚礼现场,滴答声也许是唢呐的声音。另一个事实是,这一带的小区刚刚更新了供水设备,换上了轻型聚脂类管道,所以滴答声也可能来自我家厨房的水龙头。这滴答声一直不紧不慢的以各种形式敲打着我脆弱的睡眠,它藏在夜色中、溶入晨光里、插进父母的争吵中、混入婚礼的乐声里、掺进水龙头的水声中,终于被我识别出来,我气急败坏的喊:
  把水龙头拧紧,拧紧!
  父母没有理会,我猜想天没亮时他们就起床了,然后就焦躁而悄无声息的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快速、低声的争论着,象两只黑夜中的猫。争吵声之所以最后才进入我的耳朵,是因为人最容易忽略熟悉的事物。卧室里的落地窗帘浸透了阳光,不堪重负得坠向地面,我又记起来,我将乘坐今天中午的列车再次离开这里,回到S市。想到这里,我感到头疼欲裂。
  把水龙头拧紧,拧紧!
  把水龙头拧紧,拧紧!
  还是没有人理会。难道他们没听到吗?我试着张了下嘴唇,如同揭开一个愈合已久的伤口,我意识到“把水龙头拧紧”这句话,我其实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只不过自以为说出了口。我发现一个人从睡梦中醒来需要这样三个阶段:1、以为清醒、其实不清醒;2、以为不清醒、其实清醒;3、以为清醒、其实也清醒。
  我目前正处于清醒的第一个阶段。后排楼的薛甜甜也进入了婚礼的第一个阶段。我躺在床上,一边想象着此时洋溢在新人脸上的幸福表情,一边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和薛甜甜结婚的人是谁?

               二、房顶上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房顶上度过的。据说顾城童年时代曾在渤海滩上放过猪,麦尔维尔年轻时就在一艘捕鲸船上做了水手,柯特.科本17岁时正蜷缩在阿伯丁北桥的桥洞中阅读兰波,而小萝卜头儿时正在反动派的监狱中呀呀学语。这些地方我都考虑过,但无一可行,在我还是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时,我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我家后院平房的房顶。
  我之所以只能选择房顶,是因为父母的常年征战占据了陆地上的绝大多数面积。他们从卧室吵到客厅,从客厅吵到厨房,从厨房吵到后院,又从后院吵回卧室――仍然没有吵完。虽然如此能吵,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爬到后院平房的房顶上去吵,房顶成了我们家唯一没有被战火燃及的乐土,成了我童年时代的乐园,只不过,这个乐园有点高,而且堆满了废弃的砖头、木料以及从楼上丢下的各式垃圾。
  从很小时候起,我就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在父母的争斗中,我学会了如何科学、有效的保护自己,我体态弱小却心智成熟,我躲在儿童的面孔后面冷冷的窥视着这个残酷的成人世界。对于多数孩子来说,他们往往在没有学会走的时候就想跑,而我却在学会了跑以后还时常想爬,完全无视进化论的原则。有一次我正在房间里抱着奶瓶吃奶,听到外面人声喧哗就急切的想跑出去看个究竟,跑到门口的时候,我敏锐的觉察到房间外面的地板比里面要高2至3公分,这是一个危险的突起,于是我当机立断,把奶瓶叼在嘴里,四平八稳的爬了出去。(当然,这件事是我成人以后由别人以笑话的形式讲给我听的,所以并不十分可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事事小心谨慎的儿童,最终竟也爬上了高高的房顶,可以想象我当时的生存环境是多么的紧迫。我想尽一切办法逃避父母的争吵声,我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捂住耳朵,我假装生病、拒绝吃饭、随地小便,仍然没有效果。作为这种抗争或逃避的最后一条出路,我爬上了房顶,在砖头、木料和各式垃圾间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房顶上的童年是一种被悬置的、极不踏实的童年。我日复一日的踩着那架老迈的木梯爬上房顶,身后父母的争吵声恍忽如若隔世,天空又高又近,一块块云彩犹豫不决的变幻着自己的形状,看不出到底象什么样子。我发现人只要稍稍站高一点,就能感受到完全不同于平地的眩晕,我开始渐渐适应并迷恋上这种眩晕感,我俯瞰着楼下平地上嬉戏的同龄儿童,甚至有了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我暗暗决心永远也不能俯身屈就和他们混为一谈。
  在房顶上度过的无数个日子里,最让我怀念的是二楼的一个小姑娘,她常常一个人被父母锁在家里,由于房顶的高度和二楼差不多,所以这个小姑娘成了唯一可以和我平视的小孩,我觉得只有她和我具有同等高度的童年。每一天我都盼着她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我听着她们家锁门时清脆的钥匙碰撞声,接着那扇绿色的沙门被打开了,小女孩穿着白底黄斑的连衣裙,象一只翩翩蝴蝶在阳台上优美栖落,而对面的我则象立在山头的一只困兽,隔着一段不可逾越的深谷遥望着她。
有一次,二楼的女孩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游戏,她问我:
  你能做出世界上最大的骆驼的样子吗?
  世界上最大的骆驼?
  对,世界上最大的骆驼。
  我不太明了,那时候我见识短浅,只知道世界上最大的草原是我们家旁边的停车场,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街对面的胖阿姨做的烤鸡翅,对于世界上最大的骆驼,我完全没有概念。我老实告诉她,我做不出。女孩似乎有些泄气。
如果你能做出的话,女孩那天临走时说,你就能预知你一生的命运。
  也许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吧,我们那时都还是几岁大的孩子,大概还不至于谈论一生的命运之类的话题。对过去的记忆就象对未来的承诺一样,是极不可靠的东西,半梦半醒时的回忆尤其如此,会发生很多奇妙的错位和嫁接,有时我甚至猜想,也许当年二楼的女孩就是薛甜甜?
  不对,不对。我记起来了,童年时代,我曾在房顶上听到过薛甜甜的呼喊声,那声音分明来自我家后排的一座楼上,而不是来自我家上面的二楼阳台。那一天,我记的很清楚,二楼女孩被父母带去游乐场玩,我一个人在房顶上观察月亮,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天发现月亮。这时,后排楼的薛甜甜把头伸出窗口,大声喊到:
  我们家买彩电了!我们家买彩电了!我们家买彩电了!我们家买彩电了!我们家买彩电了!
  那时候,彩电的确是一件罕见的奢侈品,如果谁家买了彩电,绝对值得向别人大声通报五遍以上。薛甜甜因此把头伸出窗外,向上方、下方、左方、右方和前方各喊了一遍,到中午的时候,整个小区里都在议论着,听说薛甜甜家买彩电了!
  这件事大概是留在我童年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房顶上茁壮成长,薛甜甜在窗口喊过五遍以后,我的房顶上的童年时代也宣告结束。之后我离开了家,来到了遥远而陌生的S市。
  去S市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世界上最大的骆驼是什么样子?

           三、从夫妻对拜到太阳灭亡
  据我多年来总结,如果我的父母一大早就争吵,不外乎以下三种情况:这天早晨的太阳是从东面升起的;这天早晨阴天不好确定太阳从哪升起;这天早晨太阳已经燃烧到尽头、从宇宙中彻底消失。也就是说,父母的争吵从没有出过意外,已经超越了时空。
  我躺在床上回忆着自己的童年时代,感觉这童年并没有发生过,似乎我一觉醒来就已长大成人,身边是陌生的时空,唯有父母在隔壁房间的争吵声亲切如故,还在顽强的提示着我的过去。睡梦象一个不合身的枷锁牢牢的禁锢了我一夜,等我终于在早晨逐渐挣脱它时,枕头已被我逼到了墙角,毛毯也蹬到了地上,我奇形怪状的摆放在床上,象一个短跑运动员起跑姿势的平面图。父母还在激烈的争论着,我仔细听了一下,起因大概是因为一张请柬,正是薛甜甜婚礼宴会的请柬。父亲的声音浑浊不清,显然还没有从昨夜的醉酒中醒来。
  “薛甜甜家是我们多年的邻居,今天下午婚宴就要开始了,如果我们错过了怎么办?四邻五舍会怎么看我?”
  “当然不能错过,我们和他们家多年的交情,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不是我今天早晨听到外面在举行婚礼,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人家要结婚!”
  “你听到的?要不是我今天早晨拿出这个结婚请柬,别说结婚了,等到他们孩子都长大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好,你拿出的请柬,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请柬的事,非要等到婚礼都开始了才拿出来,你怎么不等他们孩子长大了再拿出来?你倒是藏着啊?”
  “我说?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把请柬藏在博物架的角落里吗?现在还怪我把它找出来?我是不是应该把它藏的再隐蔽一点?藏到床底下?藏到鞋柜里?”
  “我为什么要藏请柬?咱们家谁爱藏东西?上一次要不是你把电视机说明书藏在大衣柜顶上,我们怎么会花那么多冤枉钱、请那个半瓶子醋来修电视?”
  “别说电视,要不是你不懂装懂、随便乱调乱拆怎么会坏?那是电视机!你以为那是电灯泡呢让你拆来拆去的?”
  “电视是我拆坏的吗?在这之前它就半死不活了,谁让你那年非吵着要买这个牌子的电视,要不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吵着买?不是你那儿有朋友介绍推荐的吗?现在出问题了又赖我,怎么不找你那个朋友去啊?我早就看你那朋友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朋友不是东西,那你的那些朋友呢?上次你那好朋友一大早跑到我们家借走了两千块钱,到现在钱也不还人也找不到,你怎么不说呢?你倒是去找回来啊?”
“我借朋友钱至少还帮了别人忙,你呢?你知道这些年你白白扔了多少钱?我知道你看我的朋友不顺眼,因为你看我不顺眼!从我们结婚那天起……”
  从他们结婚那天起,他们就一直这样吵。象一切夫妻间的争论一样,他们争论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论点,所以永远也交不上锋。我粗略的分析了一下,他们这次争论在五分钟内经历的基本脉络是这样的:结婚-请柬-藏东西-电视机-朋友-钱-结婚。从结婚开始,最后又回到结婚,举一反三,环环相扣,首尾照应,表面上有问有答,其实答非所问,结果形成了两套独立的语言系统。
  父母的确深谙争论的内在规律和取胜奥妙,并且都形成了自己的语言风格和思维视角。就父亲来说,他深信一个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邻居,邻居赞赏的目光是他至高的荣誉,所以他最常说的话是“四邻五舍会怎么看我?”不知道邻居们是否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正为了取悦他们而默默的奋斗终生。与父亲的横向思维不同,母亲坚持一种纵向的大历史观,认为一切当下的境况都可从过去找到起因,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将来埋下伏笔,所以她最常说的话是“从我们结婚那天起”,好在她的历史知识十分有限,所以并没有象历史学家那样常说“从人类诞生以来”或“从有文字记载以来”。
  我在床上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位置,感觉自己已经从梦中醒到了第二个阶段。外面薛甜甜的婚礼还在热闹的进行着,父亲和母亲当年也象他们一样吗?或者他们将来也会和父亲母亲一样吗?滴滴答答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不知是婚礼上喜庆的唢呐声,还是厨房里乏味的滴水声,有人在外面拖着长音高声喊到:夫-妻-对-拜!声音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冷漠和油滑,仿佛他不是在喊“夫妻对拜”而是在喊“收缴电费”。我在想,和薛甜甜对拜的人是谁?

             四、平原反应
  S市对初次出门的我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火车整整跑了一夜。当我随着人群走出车站、第一次置身于这个庞大城市的面前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了,我甚至以为并不是夜行的火车把我带到了另一个空间,而是火车外的时间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变,使我直接从房顶上的童年进化到了亿万年之后。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来到S市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能适应平地上的生活。我象一只澳大利亚树熊初次来到了地面,或者象一个三维的物体被强行压入了二维的空间。我不堪忍受陌生人与我平视的目光,我失去了以往的高度和应对外界的生理机能,我的内分泌开始失调,生物钟遭到破坏,无法保持正常的体温和心率,我象登山运动员一样对气压和海拔的变化格外敏感,如果长时间在平地上的人群间行走,我会不由自主的抬头寻找天空,并随之产生一种不可遏制的眩晕感,那种感觉就象站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往下张望一样恐怖,一样身不由己。我甚至会突然流鼻血,汹涌的血液从我鼻孔中流出时,我必须抬头望见天空,或者爬到高处才能止住血。各个科室的大夫在听完我的病情后都无计可施,一位心理医生对我的诊断是“恐低症”,还有一种称呼叫“平原反应”。我觉得这个结论最接近事实。
  我开始不断的往高处攀登。幸好这个日趋站立的城市为我提供了各种各样的阶梯,使我得以暂时的离开地面。我选择高层住宅居住,在商场的顶楼餐厅就餐,我总是避开地铁和地下商场的入口,它们象蓄水池的塞子被突然拔出,人流如漩涡源源不断的涌入,不知漏向了何处。只要有可能,我总是在立交桥和高架路上长久的滞留,每一座新建的大厦落成时,我总是兴致勃勃的前去观光,当装璜奢华的电梯把我平稳的举向高处时,我感到呼吸通畅、元气大增,脚下的地板迫不急待的推着我,天空正一步一步的向我靠拢,那种感觉,只有在童年时代的房顶上才能体会到。我甚至加入了登山协会,并对新兴的攀岩运动跃跃欲试,并非为了寻求刺激,仅仅是想更远、更高的离开地面,离开地面上污浊的空气和混沌的人群。
  就象童年时的我逃避父母争吵一样,成年后的我又要逃避地面上的人群。然而,不管我爬的多高,走的多远,我最终还是要回到地面,回到难以自拔的人群中来,我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平地上度过,我站在城市的路口,抬头望见两侧高楼的顶梢,感觉自己如同囚禁在幽深谷底的一只爬虫,不得不和身边的行人重复着同样无意义的动作,四周是坚不可摧的层层壁垒,我感到无处可逃。
  我怀念童年时代的房顶,怀念房顶上废弃的砖头、木料以及从楼上丢下的各式垃圾,怀念在阳台上和我平视的二楼女孩,她向我提出的问题似乎注定要成为我一生的难题。在S市,甚至找不到象当年的房顶一样开阔和安静的地方,难道我注定无路可退,注定要和平地上的人群为伍吗?有一年夏天,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里,并再次见到了薛甜甜。
  需要说明的是,薛甜甜是一名男性。具体来说,他有胡子和喉结,他爱看足球爱说脏话,他喜欢摆弄各种型号的扳手和改锥,也许还有抽烟和不爱洗脚的坏习惯。对于薛甜甜的性别一事,我并非事后才补充,而是直到那年夏天回家时,我才第一次确定他是一名男性,或者说,薛甜甜是一名男性这一事实才真正进入了我的思考领域。在此之前的童年岁月里,薛甜甜只是住在后排楼的一个儿童而已,就象我们对于一只正在下蛋或打鸣的鸡暂时不会考虑是清蒸还是油煎,对已进入油锅的鸡不再考虑是公鸡还是母鸡一样,对我而言,他也没有男女之分。
  我对薛甜甜的事情知之甚少,与他漫长的一生相比,他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几个为数不多的片断,也许根本代表不了他的真相,我甚至不能确定他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写,是不是这样发音。其实,我们又能对谁真正了解呢?就连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父母都不能理解对方吵架时的语言,对于薛甜甜故事的真实性,我又能寄予多大的厚望呢?
  我家所在的小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彩电再也不是什么奢侈品了,而是象强力型杀虫剂、外遇和一次性筷子一样,越来越多的进入了寻常百姓家。
  作为这一带第一个拥有彩电的家庭的男性成员,薛甜甜似乎理所当然的掌握了这样一门技艺:修理彩电。夏天的晚上,经常可以看见薛甜甜穿着一件漏洞百出的白背心,汗流浃背的拎着工具箱去为邻居们修理电视。因为有这样一门独特的技艺,年轻的他甚至赢得了许多女孩的青睐。所以在夏天的晚上,如果没有维修业务的话,也经常看到薛甜甜穿着憋脚的衬衫,汗流浃背的和某个女孩在马路上散步、聊天。
  在几个和他交往的女性中,我觉得有一个有些眼熟。是童年时代和我平视的二楼女孩?

          五、和本文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轻型聚脂类水龙头是一种新产品,它的最大特点就是:即不能把水量开大,又不能完全拧紧。有时我会想,我们浑浑噩噩、进退维谷的一生又何尝不是这样?我在早晨滴滴答答的声音中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正在进入清醒的第三个阶段。
  外面的婚礼正进行到高潮,新郎薛甜甜要把新娘背到花车上,然后五花大绑去游街示众,在众人的喝彩和起哄声中,踌躇满志、义无反顾的携手奔向那未知的婚姻生活。而我就要乘坐中午的列车再次远离故乡,回到高楼林立的S市。
  父母就薛甜甜婚礼请柬的争吵也告一段落,开始就“花红礼”一事展开新一轮的、更激烈的争论。不过他们都声称请柬“这事没完”,因为最终也没有查明原凶,从他们信誓旦旦的语气来看,父母似乎都有足够的证据来指证是对方藏起了请柬,从而也为下一次争吵积累了素材,这大概是他们的争论能够生生不息的源泉吧。我把毛毯从地上捡起来,把枕头摆好,靠在床头上做起床前的最后准备,思路正逐渐清晰,记忆的列车已驶过从前,轰隆轰隆的逼近现在。
  几天前一个下午,我趁父母不在,一个人偷偷爬上了院里平房的房顶。从前那架老迈的木梯早已不见,一架崭新的铝合金折叠梯引我登上房顶,上面废弃的砖头、木料以及从楼上丢下的各式垃圾仍然一片狼籍,童年薛甜甜的呼喊声似乎还在两排楼间回荡。记不清我已经离开了多少年,但房顶仍然是童年时的房顶,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一口在心中淤积多年的气,感觉身心轻松。我发现人只要稍稍站高一点,就能发现完全不同于平地的风景。天空又高又近,一大块云彩犹豫不决的变幻着自己的形状,象慢镜头中正在行走的一头骆驼。果真如此的话,它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头骆驼。
  我扭头看和房顶平行的二楼,发现二楼阳台已经被深褐色的推拉窗密封了,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一株青草从阳台的缝隙处探头出来,在风中轻轻的摇曳。
  那天下午我就这样一直在房顶上站着,直到门铃声响起。我等了一会儿,知道父母还没有回来,就自己下来开了门。是薛甜甜。
  严格说来,这是我的一生中第一次和薛甜甜相遇,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面对过,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对话,即便是在和别人的谈话中,我也没有叫出过他的名字,我仅仅是知道有这样一个邻居而已,我甚至不能确定站在门外的这个人是不是薛甜甜。然而在开门的一瞬间,我却脱口而出叫道:
  “薛甜甜!”
  “……巢歌”。他也叫了我的名字,表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也许是唯一的一次。那一刻,我站在门里,他站在门外,门虽然是同一个门,但是我的门所面对的,和他的门所通向的,似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仅仅是因为某种巧合或偏差而重叠在了一起。那么,这次相遇究竟算不算发生过?有没有发生过?我们面对面的相互遥望着。
  他说他将于几天后举行婚礼,邀请我父母去参加婚礼晚宴,他是来送请柬的。我没有看请柬上的内容,顺手把它放在了博物架的一角上。我在想,请柬上和薛甜甜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的新娘是谁?

             六、轻型聚脂类水龙头的最终结局
  一个月后,我在S市收到了母亲的来信。自从我离家以来,母亲就和我保持着频繁的通信联络,她的信是我最喜爱的休闲读物。母亲小学文凭,之后自学了现当代文学理论、有机化学、存在主义哲学等知识,直到我在她肚中长到八个多月时,她还在电石灯下翻看《中医病理学》,我对电石灯的恶毒气味记忆犹新。她的信用词诡异,内容跳跃,象后现代小说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她在信中讲到了轻型聚脂类水龙头的最终结局。由于小区居民的普遍反抗及其切实有效的联合行动,物业公司被迫更换了楼房的供水系统,昔日整个小区不绝于耳的滴答声已不复存在。更可喜的是,在反抗轻型聚脂类水龙头的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中,我的父母均显示出了卓越的组织、领导才能,并在运动中重新找回了年轻恋人间才有的激情,现在两人再也不争吵了,在一切重大和细小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在参加完一场结婚晚宴之后,父亲甚至戒了酒。“至于那场结婚晚宴,”母亲最后写到,“更是笑料百出,新郎肖浅浅竟然把他平时修彩电的一把木柄螺丝刀作为定情物送给新娘,实在是太可笑了。还有,你猜,婚宴上和他喝交杯酒的新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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