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体上讲,王静说的算是成功的,我想。能够促使我在神志不甚清醒的昏睡状态下把握其全貌这已实属不易。但无论怎样去欣赏,内容委实颠三倒四、怪诞、离谱,根本不该扯上什么“纪实”不“纪实”,且措词不伦不类、口气阴阳怪气。不客气地说,简直是把猪屁股的扩大照片张贴于繁华都市的华丽影院的广告栏里,而又堂而皇之地冠以“新年贺岁巨献”标语的电影海报。当然,这话我不能出口,作为人之常情也不该出口,而只能缀以腼腆的笑容或频频点头或唯唯喏喏。<p></p></P>
< >这么着,故事里猴子养大的男孩十岁那年的春天,所在的那片丛林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虫灾,柿子、红枣、梨子等果木植被均幸免,秋季来临之前却已花零蒂落。储藏严重不足,猴群的食物供给无疑成了问题。由此之故,出于本能的它们迁转西南,用尽一年时间觅得一处和平(所谓和平,按王静的说法,即没有狮子出没也没有老虎)而又丰饶的丛林,在那里扎根下来。到得新环境后不多久,猴男(王静后来对男孩的叫法)与此女子不期而遇了。这里(今生)的此女子与猴男同岁,都是十一岁,世世代代居住在附近一座傣族山寨里。女孩(王静解释说此女子还小,干脆叫女孩算了)擅长吹葫芦丝。一大清早跟随大人们上山采集时,总会收集路旁的鲜花,一路走一路唱起嘹亮的山歌。小憩之余,就会口含葫芦丝坐在田埂上吹一曲优柔悠扬的旋律。偶尔还会伴随早晨婉转的鸟鸣在山间草地上挥洒无与伦比的傣族舞姿。身在丛林深处的猴男每每听见歌声或者曲声,都会心驰神往,攀上树梢久久凝视这一切,静静地忘情地侧耳聆听。声音拔动了猴男身体里那根作为人之本性的情感之弦。久而久之,猴男学会了流泪,夜深人静之时,他会离开猴群伏在密叶深处黯自啼零。但流泪的原因他不得而知,弄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甚至连心情都谈不上。<p></p></P>
<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p></p></P>
<P >四年后春意阑珊的一个午后,已满十五岁的女孩的父亲旧病复发,情势相当危急,女孩不顾危险独自上山采摘配方中缺欠的药引,不觉之间已迷失方向,走出很远很远,来到虎豹频频出没的原始森林之中。女孩为躲避大树背后两头正在争夺残食的老虎,岂料误打误撞已步入湿雨林中的水洼地,并很快深陷沼泽不能自拔(哪儿冒出的沼泽不得而知,问王静她根本不予理采)。混杂着腐枝败叶的泥沼一步一步吞并女孩娇小的身躯,缓缓下陷,眼看鼻孔也很快陷下去时猴男出现了。<p></p></P>
<P >“猴男把树藤的一头在半空的树杆上捆牢,另一头结结实实扎在自己腰杆上,”王静说,“一蹬脚就落了下去,抓紧女孩伸出泥面的手后又靠脚一步一步往上攀。靠的可是脚哟。”王静再次伸出小指提醒,“猴男那人很有本领,在猴群里学到的东西相当不少,脚也能够当手用。”<p></p></P>
<P >猴男抱着女孩在大树之间攀援穿行。他们不能下到地面,地面有成群的凶残的猛兽虎视眈眈。矫健的猴男一只手抱紧女孩,另一只手敏捷地抓捏握拽,借着密密杂杂的树枝树藤,从一棵树上猛蹿到另一棵树上。浑身泥迹的女孩怔怔地注视面前的这个同样满脸污迹的长发男子,心想他是谁?为什么赤身裸体,难道是栖身丛林里的野人?不错,他很英俊,除去他的满身污迹,不难看出他是一个俊气不凡的同龄少年。如果能够永远呆在他的怀里,得到他的庇护该有多美。<p></p></P>
<P >他们就像树林里一道雌雄同体的暗影,一从棵树上消失到另一棵树上,转眼无影无踪。<p></p></P>
<P >确定再无危险也再不至于迷路时,猴男在人们时常采集的地方下到地面,放开女孩,羞赧地瞥了几眼,之后一声不吭地走开了。女孩连声向他打招乎,他根本不理,其实也不是不理,而是猴男根本听不懂女孩在说什么。他像惧怕什么似的奔跑几步,一跃而起,抓住悬在半空里的树杆连翻几个筋斗,转眼消失叶间不知去向。女孩立在原地不动,呆呆地望着头顶晃动的树枝,半张着的嘴好半天都没有合拢。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p></p></P>
<P >往后的几月时光,女孩是揣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情思美妙而又惆怅地度过的。他一方面配合母亲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一齐热心照料病程中的父亲。而另一方面,又为沼泽地里救出自己的那名男孩牵肠挂肚。她聪明执着,却又禀性多疑。她一有空隙就朝着‘感觉中可能有他’的某片丛林引吭高歌,发现终归徒劳时又不免惴惴不安,执拗地认为男孩已经走远,或者早已在险象环生的丛林之中惨遭不测。她沮丧不已、掉泪,掉没有归宿的泪。她无一遗漏地秉承了两千年前胆大妄为的天性,竟毫不犹豫地再次踏入那片原始森林。一切危险都不必放在眼里,她想,因为有他、因为没有他。她见到一头呼啸若狂的狮子,并向它扬言“来咬我好了”。狮子当然不会对她客气,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她扑去。她闭目不动,心想我是本该这样的,我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命。岂料结果毫发未损,甚至可谓夙愿以偿。意识到时,自己一如上次在大树之间飞快地穿行。睁开眼睛,是猴男。女孩吊在自己魂牵梦绕之人的脖颈上愉悦地注视对方。<p></p></P>
<P>上次下树的地方分开时,女孩拼尽力气捉住猴男的手,死活不肯松开。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言语,便用深隧而又虔诚的眼眸提醒对方:不可以的,你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最终,猴男似乎略有所悟,身体里渗出一股莫可名状的尴尬气息。女孩意识到了成功,欢快地绽开迷人的笑脸。猴男也学她的样子勉强作笑,笑得不伦不类,但终归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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