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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雅点叫《透过气球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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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感觉么?
我现在回想起小时侯,大多是晴朗朗的天气。或许是太阳的紫外线能加强记忆,凡是我回想起来的事件,都好像是在太阳底下发生的。当然,我对雨天也有记忆,但雨天不会有事件发生,因为大家都躲在屋子里。
那个时候,雨滴落在院子里的积水上,会溅起小铃铛似的水花。
那种小铃铛似的水花,我长大之后,再也没见过。
1
奶奶说我长大了不会有出息,是因为我小时候太老实。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不跟着太要强的孩子在一块儿玩,也从不打架。和我一块儿玩耍的只有拴庄拴州兄弟俩,他们都比我小。
我爹是医生,我们家就有很多打针剩下的小青霉素玻璃空瓶。我和他们兄弟俩喜欢拿这些小瓶子摆兵布阵。嘴里喊着嘟嘟嘟嘟冲呀杀呀,杀完了就停一会儿,商量一下该谁扮演红军了。
晚上我们经常去大队的院子里找拴庄的爷爷听他讲故事。当时他爷爷应该有50多岁,住在大队部的值班室里,从不收拾屋子,不爱干净,脚很脏,上面的皴能像锅巴一样掀起来。他总是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讲,我们东一个西一个靠在他的床上听。牛郎织女、小龙女、董永、白娘子等等,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故事。我们听地津津有味。
其实,我们最爱听的是小龙女放水淹那些贪官,白娘子和法海打架。从不去追究她们为什么会爱上那些老实巴交的男人。或许因为大人希望我们都老实一点,才对我们讲只有老实人才能有这样的奇遇。
我们每次听都希望拴庄的爷爷能在他们打架的过程中加一些新的招式,比如白娘子忽然会喷火、小龙女会念紧箍咒。我们都希望他讲的内容长一些,再长一些。最不爱听他讲:董永和七仙女结了婚,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我们当时觉得他们一结婚就完了,确切的说是故事完了。我们觉得结婚很没意思,一结婚就完了,但爱情好玩,爱情可以生出好多是非来,生出好多过瘾的事情来。
2
我们终于有了让别的孩子羡慕我们的事。
忽然有一天,爹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气球。白色的,透明的,吹起来长长的,前面还有一个牛的乳头似的东西,很好玩。拴庄第一次就能吹的那么大,比枕头还大。他把脸贴在气球上,我们能透过气球的反面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脸变形了,扭曲的,鼻子比大人的还长。
用绳子扎紧口,举着它们,我们开始满村子跑。后面跟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天空下那些气球反着刺眼的白光……
那些孩子们都找我要,我爹说,想要的话5分钱一个。就给我装了满满半钵箩,我端到大街口,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买。那种气球真好,有的能吹出两个胳膊那么长,很少能吹破。天还没黑,我的气球就卖完了。
第二天,有很多昨天买过气球的孩子又来买。他们都说,他们的气球在墙上挂了一晚上就找不到了,他们的妈妈给了他们钱,又让他们来买。
3
你不要觉得我爹当时是在挣昧心钱,相反,我爹为村子里的计划生育做出了贡献。不是我爹聪明,是镇上边安排的,各个村都施行了这种办法来宣传。那个时候都知道,在大队的高音喇叭上可以高喊革命高喊运动,甚至是谁家的狗不见了都可以帮着喊一下,但人们羞于公开一本正经地谈论性事,更别说推广使用避孕套。
去年过年我回老家,天气寒冷,村子里感冒发烧的多,我爹经常出诊,我帮着爹在诊所卖药。有个大嫂进来,问我爹在不在?我说不在。她竟然显出很高兴,又问我娘在不在。我娘在灶间里应了一声,大嫂就进了灶间。我听着她们在里面咯咯地笑,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会儿我娘从灶间里走出来,从药架子底下的橱柜里伸手拿了盒东西就又进去了。那个大嫂走时手里就多了样东西,用报纸裹着。
那就是避孕套,至今在村子里不能公开卖。她们会专门躲在诊所的外面等我爹出诊,避开我爹而找我娘,我娘虽然一个字不认识,但她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多人的信任。我不在家我爹又去出诊的时候,她同样可以通过药品的外包装来帮着卖药,而且从来没出过差错。
4
到了夏天,晚上的月亮越来越大。天气太热了,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前半夜睡在房顶上。我从不敢在房顶上睡着,旁边的那棵树也不动,黑黑的,有的树枝像胳膊;有的黑暗像眼睛;从叶子的缝隙里透过来的星星,像牙齿。
那个时候,我希望拴庄拴州他们兄弟能够沿着这一排房顶走过来。
5
我们仨躺在房顶上,看着那棵还站在黑暗中的树。
拴庄对我们说,你知道干什么事最过瘾吗?
我和拴州都说,不知道。
拴庄说,是操逼。
然后,就小声给我们讲起来,是他这几天发现的……
讲完了,还要带着我们去看。我和拴州就跟着他,踏着月色走了很长的路。深一脚浅一脚,我们越走越兴奋,感觉自己像侦察兵上前线一样。到了二娃家门口,才停了下来。
二娃家院墙外面堆着麦秸垛,我们很轻易就顺着麦秸垛上了院墙,然后又通过院墙里面靠着的一个小拉车架子出溜到院子中。
一切静悄悄的,我们三个弓着身后退几步,长出了口气,依次矮着身子向亮着灯的窗口探去。窗户是格子的,上面大部分用窗户纸糊着,下面一小部分是透光用的玻璃。
二娃穿着短裤躺在凉席上,好像是睡着了;他媳妇穿戴得很齐整,在油灯下捺鞋底。
我们那儿的风俗是年轻人都在腊月结婚,利用农闲的时间;再说办宴席会剩下很多肉菜,也只有腊月能搁的住,天冷不会变质。二娃在我们村是个例外,他是在春天刚结婚的,媳妇是外延儿的(我们老家的方言,把“外地”说成“外延儿”)。
我在家里一不听话了,我娘就骂我,再不好好干,将来给你找个外延儿的媳妇!
我听我娘她们唠叨过,二娃家里穷,娶不起本地媳妇,年纪越来越大。只好孤身一人远到四川穷苦山沟里,找当地女儿多的家庭,给人家干两年地里活儿,人家看他老实,才把女儿嫁给他。他把媳妇领回来,没等到冬天,就迫不及待的结了婚。
我抬头看到夜风里的树冠的黑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我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那些黑影会突然站过来向我们大声呵斥。
暑热被风搅动着,缓缓飘上天空,化解了土地的腥味。
过了很长时间,二娃的媳妇还在捺鞋底,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二娃的呼噜声反倒越来越响了。这时,我就看到拴庄伏下身去,用手在腿上抓起来。随后,拴州也在腿上抓起来。我的腿马上也痒起来,蚊子太多了。
拴州终于受不了了,拍拍拴庄的肩膀,我们三个开始慢慢退出来,顺着小拉车架子上了墙,跳到麦秸垛上。我从麦秸垛往下出溜,到了地上,忽然感到脚下一软,我抬起鞋来,闻到一股新鲜的牛屎味儿。
6
那年秋天,我爹从省城买回来村子里第一台电视机,12英寸黑白的。我忽然就多了很多玩伴儿,他们经常聚集在我们家看电视。
电视毕竟是我家的,我看的片子也最多,就当了大伙儿的头儿,成天给他们讲我看到的新鲜事儿。我发觉我讲故事的能力要比拴庄他爷爷强一百倍,那些民间神话太没劲了,什么七仙女天仙配,什么八仙过海太没意思了。电视真好!电视真好!我以前玩的青霉素玻璃空瓶摆兵布阵一下子在黑白电视上变成了现实。
直到有一天,刚看完一集《铁道游击队》。张华就对大家说,你们猜今天我看到拴庄在干嘛?
不等我们问,他又说,拴庄捉住他家的老母鸡使劲操屁股哩……
然后就眉飞色舞地向我们讲起来……
大家都惊呆了!
真的?假的?
张华还说,不信?等他一会儿来了,问他呀!
7
拴庄来了。张华开始带头喊:捉鸡操鸡!捉鸡操鸡!捉鸡操鸡!……
大家也跟着喊,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拴庄倚着门框,脸都吓白了。
过了会儿,有人开始喊,滚出去!滚出去!把拴庄这个日本鬼子赶出去!滚!滚!滚!日本鬼子滚出去!滚!滚!滚!
我走到门口,对他说,你还是走吧,要不走他们打你呀!
拴庄说,我想和你玩儿!我想和你玩儿!和我玩儿好吗?
我摇了摇头说,你不走我就关门啦,挤烂你的手,我可不管呀!
拴庄又说,我想和你玩儿!和我玩儿好吗?眼神挪向那台正播放《铁道游击队》的黑白电视机。
我把他往外推,他使劲儿往里挤,僵持了会儿,我一松劲儿,拴庄向前栽在地上。
我恶狠狠地说,给我滚,别来我们家,嫌你脏!!!!!!!!!
拴庄爬起来,没拍衣服粘的土,就转过身去。我看他的右胳膊抬着,似乎是在摸眼泪,走了几步,忽然放声大哭,撒腿跑远了。
哄——大家都笑了。不仅有我,还有拴庄的亲弟弟拴州。
2003年5月11日凌晨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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