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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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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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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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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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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的头发从生下来就与众不同，她的母亲为了女儿长了满头油光水滑、能够照见人影的头发而倍感骄傲。嫦娥居住的地方有一条宽阔的大河，夏天她和部落里的其他女孩子经常到水边去玩耍，头发湿了水就温顺地垂下来贴在嫦娥的背上，好像披着一块最黑的夜。不同的是黑夜会让人感到恐慌，而嫦娥的头发却引得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前来照见自己的模样。长大以后嫦娥就把长发悬挂在胸前，蓬散开来遮挡着自己丰满的胸部，腰间围着用梧桐树叶编织的裙子，袒露着光滑的后背，脊椎的位置微微往身体里面凹陷，越发显现出她水蛇般的腰肢和柳树叶子般的肩膀。她走到哪里都喜欢用手来回撸自己那一把头发，勾引得部落里的男人四下埋伏着偷看她撸头发时不小心露出的嫩嫩的胸脯和那颗粉红色的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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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里的女人们因此对她很有意见，因为无论是她们的头发还是她们的胸脯都已经因为生育和哺乳而颓败下去，年纪大的因为成把成把的掉头发苦恼不已，年纪轻的因为色黄毛稀、束手无策而妒火中烧，嫦娥习惯性的举动在她们看来无异于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于是一天夜里以羽为首的六个女人围坐在火堆旁边悄悄地商量怎样才能除掉嫦娥头上的那一堆美发，好让她跟她们一样也需要在胸前挂起两片会枯黄树叶。
羽是这些女人中间主意最多的一个。她长着一张椭圆形的脸，一根高高的鼻梁让她的鼻子看起来如同鸟喙，她的眉头总是蹙着，一双半大的眼睛里蕴含着许多的计谋。她的脖子很长并且灵活，说话的时候喜欢不时地转动一下嘴的方向，好让围坐在她身边的女人们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羽说：“我们要弄走她的头发，让她和我们一样的平凡而且善良。”
麦说：“那就烧掉她的头发。”
粟表示不同意，认为烧掉了还会再长起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黍说：“杀了她。”
米反对，她认为嫦娥罪不致死。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了一轮，羽发现她们中间的最年老的谷没有说话，羽问她：“谷，你说呢？”
谷已经20好几了，刚生完另一个孩子，为了参今晚的讨论她没有给孩子哺乳，这种精神羽一开始就表扬了她，然而过多的奶水让她涨得难受，于是只好不停的挤压，乳汁箭一样地喷射到火堆里，遇到火焰的高温“扑哧”一声就蒸发了，夜色中留下淡淡的奶腥味。谷一边挤奶一边平静的说：“我们用她的头发把她吊在偏僻的没有人会经过的树上，让树枝扯她的头发，过不了几天，她整个的头发就会从脑袋上被连根拔掉，和头皮永久分离，永不再生。”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一致举手通过。羽带头鼓掌，女人们拍手产生的气流把火堆里的火苗煽得更加旺盛了。火苗簌簌地往上窜，跳跃的火光在每个女人的脸上都留下了浓淡不一的阴影，树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一
这一天风和日丽，嫦娥在自家的窗前用象牙骨针编织槐树叶子的裙子。夏天就要来了，她觉得如果把槐树小而薄的叶子密密麻麻的排列起来一定既美观又凉爽，而且和别人夏天穿的荷叶裙子还不一样，那种裙子毛烘烘的，不透气又不透水。她哼哼着“哦咿呀咿哟！哦咿呀咿哟诶！”的歌谣，不时地把骨针在自己的长发上刮一刮，沾一些头发上的油脂，这样走起针来会更流畅。她洁白透亮的手指拈着微黄的针引着褐色的树皮线串连着碧绿碧绿的树叶子，好像蜻蜓点水一样上下翻飞，她的膝盖上已经出现了一幅三尺见方的成品，嫦娥心里算计了一下：下午应该就可以织好，穿在身上一定又能在女人中间引来一阵骚动和赞叹。嫦娥扭了扭因为低头时间太久而发酸的脖子，瀑布一样满头油亮的长发轻微颤动，波浪连连，银光点点。
嫦娥头发上闪现出来的光芒老远就耀晃了前来邀请她的羽的眼，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用手遮挡。心想：“这个死丫头！”
羽一步一步的逼近嫦娥。嫦娥只顾着自己编织并没有留意。
羽堆起笑，眉眼温和得好像刚刚回暖的河水，她的笑容沉重地挂在脸上，两个嘴角好像负重的扁担般颤颤悠悠，抖动不停。她的笑声听起来和黄莺一样的悦耳，“咯咯咯咯”的表示她很快乐而且毫无机心。她对着嫦娥喊：“诶！嫦娥姑娘，我的好妹妹！”
专心致志的嫦娥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欢快的笑声和热情的招呼，就抬起头来张望，只看见羽这个她的好姐妹正向自己走来，她灿烂的笑容好像月光，可以穿透任何的黑夜。她的脚步云彩一样轻盈而悄无声息，顷刻间就倏然而至。
“哎哟哟！快看看我们的好姑娘在干什么呀！”羽一只手拉着嫦娥，一只手拿着即将完工的槐树叶裙子对着嫦娥赞叹道：“这可是全新式样的裙子呢！啧啧啧！这面料是多么的新颖别致！这针脚是多么的匀净细密！这造型是多么的美丽大方啊！你看看，就连这么粗糙的树皮线在你手里都变得这么温顺，能被你运用得这么俏丽，啧啧啧！真不愧是我们部落里最出色的好姑娘！我敢保证，这条裙子一定今年夏天最受欢迎的款式！你瞧！我们又要跟着你学了！”说到这里，羽亲密的把脸蛋儿和嫦娥的贴到一起，表示自己是多么的喜爱和赞赏她。然后又对着嫦娥的手说：“可惜我们都没有你这样的一双巧手啊！”
嫦娥对羽的赞扬略显羞涩，但是她知道羽是她们这些女孩子中间最有主见的一个，她说好就一定是好的。嫦娥说：“姐姐，我去给你倒杯水。”
嫦娥进屋去的时候，羽拿着那条裙子站在太阳光下，她把裙子对着太阳举起来，裙子在阳光的映射下如同翡翠般苍翠欲滴，片片露珠一样的树叶子规整的交叠，像鱼鳞又像雀羽，墨绿色的叶脉在阳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让整条裙子看上去层次丰富而且变幻莫测。羽的眼中燃起了火，这条美丽的裙子在她心里立刻化成了灰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姐姐喝水。”嫦娥捧着一个犀牛皮的杯子对羽说。太专心的羽吓了一跳，手中的裙子掉到地上。羽赶忙蹲下身子，一把抄起刚刚落地的裙子，对嫦娥说：“哎哟哟！你看我欣赏得都入神了！弄脏了你的新裙子！这可怎么好！”她把裙子捧在手里，用嘴轻轻的吹着上面的尘土，抱歉的对嫦娥说，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自责。嫦娥连忙说：“这不值什么的！这不值什么的！姐姐请喝水！”
羽接过杯子，冰凉清甜的河水让她嫉妒得快要冒烟的喉咙降了降温。
“姐姐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嫦娥问。
“哦，也没什么事儿。看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心中记挂妹妹你，就过来看看。”羽说。
嫦娥多谢了羽的好意。两个姑娘在阳光里面友善的攀谈起来。
羽说：“嫦娥妹妹，你这条裙子是编织给谁看的啊？”
嫦娥腼腆地笑着说：“我自己喜欢，就编着玩儿呗。不是编给谁看的。”
羽笑吟吟地看着嫦娥的眼睛，用轻佻的口吻说：“真的么？不是穿给那个叫夸父的小伙子看的么？呵呵，可别骗姐姐啊！”
嫦娥羞红了脸，说：“才不是呢！”手上的针线依旧行走如风。
羽推了推嫦娥的胳膊说：“哟哟哟！快看啊！我们的好姑娘脸都红了呢！谁不知道夸父是个好小伙子呢？你们是最般配的啊！”
嫦娥的头更低了，乌黑的头发“刷”的一声从两侧的耳畔垂泻到前面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颊，衬托得绯红色的腮帮愈加俏丽。
头天晚上，就在羽她们开会的时候，嫦娥确实和夸父在一起。他们踏着月光穿过瑟索摇摆的修长芦苇来到河边的一个沙洲上。
这个沙洲好像伸进河里的一小片舌头，河水叮咚流淌，浅滩上泛起的细小浪花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飞舞的萤火虫，水流很深的地方平静的好像刮干净的野猪皮，细腻而结实，对岸的树林投影在河面上，河水匀净的流动并不影响他们照镜子的心情，只有那偶尔蹦出来的调皮鱼儿才会打碎它们的倒影，被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洁白细软的河沙轻柔的包裹着两个人的脚。嫦娥轻轻地行走，那个叫夸父的小伙子跟在后面。嫦娥把大脚指头点在沙上，弯曲几下，抠出一个小小的坑，然后又用另外四个脚指头把坑填上。夸父看着前面嫦娥光滑细腻的背部在月光下呈现出漂亮的乳白色，她的肩头浑圆而小巧，一束长发一直拖到腰臀连接的地方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摆，还能看到嫦娥侧过脸时比天上弯月还要秀气的眉毛，看到长而上弯的睫毛下闪动着星光一样明亮的眼睛，夸父的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样的甜。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自己又是多么的喜欢她啊！
夸父有着魁梧的身材，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肌，平坦的腹部，饱满的大腿，月光在他的身上只能留下各种各样的阴影，这些黑影勾勒出他每一块凸起的肌肉，让他整个的人看起来更加的健壮和刚毅，夸父的腰间围着一块大象的皮，用藤条捆绑，左右手腕上各带着一个从豹子大腿上割下来的皮圈，装饰他陨石一样坚硬的拳头。他的脚掌因为每天的奔跑捕猎而异常厚实，他一脚踩在沙上留下的脚印比嫦娥的要深上两倍，嫦娥的脚经常被沙中隐藏着的贝壳螺蛳弄疼，而这些东西在夸父的脚下却应声而碎，成为粉末。
对，这就是夸父，那个为了嫦娥去追赶太阳的夸父。
 
二
“嫦娥！我的好姑娘！”夸父轻轻地呼唤。
嫦娥扭转身子，月光均匀地涂抹了她的全身。
“哦！嫦娥！我心爱的姑娘，你知道自己有多美么？”夸父赞叹道：
“你那两束蓬松的长发修饰着你原本就已经很清秀的面庞，腰间的肚脐看起来好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细密的花瓣紧凑而又浑圆。虽然我无法看到你那被长发掩盖的丰满胸脯，可是这两个隆起的小鸽子却让你胸脯中间的小沟变得异常诱人，就连最粘稠的月光也只能匍匐在她们凸起的背上，稍不小心，就会顺着两边光滑细腻的皮肤滑落到那沟里去。哦！嫦娥！就连月亮的光辉也不能来跟你的皮肤比赛柔美呢！”
“哦！嫦娥！我的美丽的姑娘！你的眼睛在黑夜里怎么会如此的透亮，月光投射到你的眼里就仿佛投进了一汪静谧的潭水，你知道么？你用你的眼眸把所有的月光都固定住了！我看到你漂亮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抚摸着眼中温顺的月光——就好像那一年你从我的手里要过那只受伤的小兔子，满怀怜爱地抚摸着它，让它安静，让它入睡，让它忘记痛苦和烦恼。哦，嫦娥，我可以在你的眼珠里明明白白地看到自己高大而又魁梧的身影。你知道么？此时此刻的我，虽然有着豹子一样结实的肌肉，有着老虎一样勇猛的胆量，有着犀牛一样强壮的身体，可是现在我的内心，和那只躺在你怀里被你抚摸的兔子是一样的温柔与温顺呢！”
“嫦娥！我看到你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妩媚，那是上天赐予你的无与伦比的神情，它好像一丝永远不会消散的朝霞，充满了希望和生机！我，英俊而又骄傲的我无法在部落里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的眼里看到这样动人的神态，她们或者贪婪，或者吝啬，或者娇纵，噢！不，等等，我见过这样的美丽，我见过！那是在一只美丽的鹿的眼睛里，就是因为这种与你非常相似的眼神，我没有猎杀它，我让它消失在丛林里，我目送它离去，就象我每天都盼望你的出现！”
“嫦娥！我看到你的眼睛里还有一点点的调皮！你这个可爱的姑娘！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身边表现得这样的自然？在部落所有人的眼睛里，你是如此的听话，如此的乖巧，男人们总是在议论你的美色和身体，而女人们则常常为了你的心灵手巧而坐立不安，他们要么被你的美丽刺伤了昏暗的眼睛，要么被你的聪慧烫伤了可笑的虚荣，他们头晕，她们嫉妒；他们无能为力，她们望尘莫及！虽然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可他们都是瞎子；虽然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叽叽喳喳的议论你，但她们都是哑巴。我，只有我，嫦娥，相信我，只有我才能真正看到你的美丽，只有我才能真正欣赏你的聪明，只有我才能真正配得上你的出众，只有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才能真正钻入你的耳朵，闯入你的内心，点燃你的爱情！请你看看我，你能看到我厚实胸膛后面的那一颗热烈的心么？你能看到我粗壮的臂膀上为你积聚的无穷力量么？”
“嫦娥！你还有一点点的高兴对么？是因为我的赞美么？还是因为这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夜晚？请你看看我，在这样的月色中，我不再是全部落里最英武的男子，我只是你面前一只渴望被你怀抱的白兔；在这样的沙洲上，我不再是男人中最出色的猎手，我只是你脚边一只向你摇尾示好的小狗；在这样的芦苇边，我不再是让所有女人都为我倾倒的猛士，我只是你手旁等待你串联的花朵；在这样的河流旁，嫦娥，我就是一条鱼，我愿意围着你在水波里轻轻摆动的洁白脚踝游来游去，我要在你的脚背上打滚，感觉你平整的指甲；我要在你的脚尖前穿行，并且轻轻接喋你带着桂花香味的脚趾。我要在你荡漾起每一朵浪花的时候趁机跃出水面，只为了让你看一眼我矫健的身影，即使一瞬间之后我又回到冰冷的水里继续承受河水的冲刷，只要你看到了，或者笑了，我就高兴了呀！我就满足了呀！我就欢喜了呀！”
“啊！上天的一切神灵！你们能听到我这发自内心的赞美和歌颂么？它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炽热和滚烫，那都是滔滔不绝从我心里喷薄而出的岩浆啊！它们一直在我的灵魂和内心深处涌动翻滚，煎熬着我那颗无比爱慕这位好姑娘的心！”
“啊！天上的那轮明月！你高高在上，你皎洁无暇，你玉洁冰清，请用你的俯视和冷静来证明我热爱这个姑娘的心！今晚，就在今晚，我在你的注视下，向她吐露我的爱慕，我说了好多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话语，它们让我感到一点点的害羞。是啊，圣洁的月亮，我，夸父，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竟然也会为了忠实于自己的爱情而感到害羞呢！然而我又是那样的感到幸福和骄傲，嫦娥，好姑娘，你看，你听，我身边的每一样东西无不在安静地聆听我的表白，就连叮咚的河水，啾啾的草虫，唏索的芦苇，吱呀的树枝，它们全都安静下来了，它们全都在侧耳倾听，它们全都在凝神注视着我这样一个为了爱情而疯疯傻傻的小伙子。也许它们在嘲笑我，又或许它们在为我而高兴？如果你们为我高兴，我要给你们鞠躬！我要谢谢你们！你们是我的兄弟姐妹！如果你们嘲笑我，那你们只管笑吧！你们这些无知的木头，无用的树叶，无聊的虫子，无情的河水！我爱上了她，这有什么错么？我要与你们决裂！还是你最好，月亮！你始终这样毫无保留的照耀着我们，我能感觉到你的光辉就是你的爱抚，你的沉默就是你的祝福。嫦娥！我的好姑娘！请你抬头看看月亮，不要总是低着头，红着脸却又竖着耳朵，呵呵！来吧！把你娇美的脸庞从你的长发后面释放出来，把你完美的身躯在月光的爱抚下展露出来！伸开你的双臂，假装我们都是夜空中漫游的小鸟；闭上你的眼睛，想象我们都是自由飘荡的云彩。来吧！敞开你的心扉，来吧！对着妈妈一样疼爱我们的月亮告诉我，你是否也如同我炽热爱你般的爱着我？”
“夸父，我——我心目中的战神！我怎么能不如同你炽热爱我般的爱你！今晚，在这圣洁的月光下，在这柔软的沙洲上，面对着川流不息的河水，面对着寂静无声的森林，聆听着草虫们的呢喃，聆听着鱼儿们的私语，遥望着连绵不断的山脉，遥望着时断时续的云朵，夸父，天知道我的心在多么强烈的依恋你，眷恋你，热爱你！我的爱是多么急切的想奔向你、投向你、包围你！
“每个清晨，当你吹响号召全部落男人们出去狩猎的号角，我总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在冉冉升起的朝阳的衬托下越发矫健的身体，在太阳金红色的光辉里，我看到一个狮子般勇猛的男人，他的眼睛里爆发着精光，身体上每一块结实的肌肉都被阳光染成红色，号角在他有力的吹奏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宿鸟被惊醒，睡兽被唤起，全部的男人朝他的方向聚集，全部的女人都出门翘首以望，全部的晨光都在那一瞬间停顿，全部的野兽啊！都匍匐在地上等待接受他的主宰！”
“每个黄昏，当你带领着全部落的男人扛着猎杀到的食物回到我们的住地，看到猎物身上凝结的血液干枯的伤口，看到男人们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对你的崇敬，看到女人们脸上向你堆起的笑容，我总是把自己对你一整天来的担忧和挂念悄悄地隐藏在我长发的后面。每一天，你可知道我都是多么的担惊受怕？我听到森林里传来老虎豹子的咆哮，它们叫得那么愤怒，以至于天空布满了惊恐的飞鸟，是不是你正在和它们搏斗？每一天，你可知道我都是多么的提心吊胆？我听到草地上传来犀牛奔腾的脚步，它们跑的那样迅猛，踩踏得大地害怕的颤抖，湖水也泛起了波纹，是不是你正在把它们围捕？每一天，你可知道我都是多么的惴惴不安？我什么也听不到，到处都是那样的寂静，沉重的空气压迫得我无法喘息，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你的消息？你是不是正在悄悄接近一头吃草的鹿？还是你正在轻轻瞄准一只歌唱的鸟？当心草丛里盘旋的毒蛇，小心沼泽里隐藏的鳄鱼……”
“夸父，我的战神！我的主宰！我的心脏早已为你蓬勃如春草。每当我看到广袤的旷野，我多么希望那就是你正在对我敞开的胸怀，让我可以小蚱蜢一样的在里面跳跃；每当我看到无垠的森林，我多么希望那就是你正在对我打开的心灵，让我可以黄莺儿一样的在里面歌唱；每当我看到连绵的群山，我多么希望那就是你对我正在伸开的臂膀，让我可以溪流一样的在里面流淌；每当我看到宁静的湖水，我多么希望那就是你正在注视我的目光，让我可以鱼苗一样的在里面徜徉……噢！夸父！我的战神！我的主宰！我的爱情早已为你熊熊如野火！今晚，在这皎洁的月光中，对着母亲一样慈爱的月亮，我看到了你为我而跳动的心脏，我听到了你为我而赞颂的声音。是你，我无数次在梦中期待着的夸父在对我表白；是你，我无数次在篝火后窥视的勇士在向我示爱；是你用爱情把月亮变成了太阳，让我整个的人是这样的炙热，是你用目光把月光变成了闪电，每一个字的表达都让我那么的焦灼！” 
“哦！救救我吧！我们天上的母亲——月亮！你知道我这个热情如火的男子是多么的渴望拥抱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你知道我这个无坚不摧的勇士是怎样的臣服于她的眷顾和爱怜！”
“哦！救救我吧！我们天上的母亲——月亮！你知道我这个正在向你祈祷的少女是多么的热爱这个威武出色的男子，你知道我这个已经堕入爱河的姑娘是多么钟情这个英俊的青年！”
“夸父！请你拥抱我吧！我愿意贴在你的胸前用我的长发把你缠绕！”
“嫦娥！请你缠绕我吧！我愿意乔木接受藤蔓般的成为你的支撑，哪怕被你吸干最后一滴血液！”
“哦，等等！夸父！请不要把我拥抱，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和柔弱。在你炽热的爱情面前，我仿佛那条被你捕捞上来即将烤熟吃掉的小鱼。除了能够帮你解除那么一丁点儿的饥饿，我别无用处！即使我全部身躯布满了你的胸膛，我也无法让你感到丰富和满足。你需要更多的爱情来填满你伟岸的身躯和高尚的心灵。夸父，此时此刻，我是如此的一无所有，就算我把我全部的胸膛展现给你，就算我把满头的黑发都赠送给了你，就算我把我整个的人都奉献给了你，我也只会成为你雄浑命运洪水中那一朵小小的浪花，我能够融入你的生命，但却无法成为你的全部。夸父，请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吧，如果可以，请你把它当成我的心，我不想在你白天的光辉中闪耀，我只希望能够在你离开众人、走进黑夜的时候为你投来这一片清清淡淡的亮光，我愿意慢慢随着你的脚步移动，我愿意缓缓把你的脸颊亲吻，我愿意静静离开迎接新的太阳的你，但却不想——”
“怎么？嫦娥？你害怕了么？你为什么要说些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低下你的头，把你俏丽的脸庞重新埋藏在黑夜一样的黑发的后面？谁说你只是我的一朵浪花？如果是，那也是让我奔腾澎湃的第一缕融化的雪水！没有你，我将失去今后所有排山倒海的力量！谁说你只是我充饥时的那一条不起眼的小鱼？如果是，你也是催促我的母亲产生奶水的那一条鲫鱼，没有你的滋养，我早就在母亲的怀中干枯萎缩，我又怎能成长为今天这样一个号令苍生的勇士？嫦娥，不要以为自己只是那颗凄冷的月亮，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独占光明和热烈的妖魔，我要把温暖赠予你，我还要把激情赠与你，我还要把阳光赠予你，哦，不！这不够！这还不够！我——我——我还要把太阳赠与你啊！我还要把太阳赠与你！——我要从太阳上揪来辉煌的光线，用它们捆扎你的头发！我要从太阳上捧来耀眼的光环，用它们环绕你的颈项！我要从太阳上砍下一些金片，用它们装饰你的手腕！或者做成你的发簪？我要用太阳所有的光辉来铺砌你的房子、来裁剪你的衣裳！冰冷的黑夜！你听着！为了这个我深爱的女子，今后我要你永远的消失！在她的身边只允许存在妩媚的阳光！冷酷的月亮！你听着！为了这个我深爱的女子，我要把太阳追到手！我要用阳光取代兽皮，羊羔一样温顺地为了她闪闪发光！沉默的山川！你听着！我要把太阳取回来！我要用阳光取代篝火，我要放逐她内心里所有的孤独，我要驱赶她生命里所有的冬天，我要把太阳固定在她的头顶，在她的项下，让它和我对她的爱同在，地老天荒，永不消失！海枯石烂，永不消逝！”
为了这句誓言，夸父义无反顾地踏上他为了心爱的嫦娥去追逐太阳的伟大旅程。
 
三
“嫦娥！”这是羽的声音。
“哦——”嫦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正在发呆。
“你是想到什么好事情了吧？”羽好像一个心灵密探般的问她。“看你发呆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甜蜜的微笑，好像刚刚喝完甜美的蜂蜜。来，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夸父了？”
“嗯。”嫦娥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手上的针线也慢了下来。
“来，告诉姐姐，你想他什么了？呵呵，我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能够让我们的美人儿这样的思念！”羽轻言细语的对嫦娥说。 
“诶！羽姐姐，夸父说他要为我去追赶太阳呢！”
“哦？什么？追赶太阳？”
“是啊！夸父说，他要把太阳追回来送给我，用来做我黑夜里的火把，用来做我冬天里的火炉，用来做我头发上的簪子，用来做我脖子上的明珠。”嫦娥说着说着眼睛里就泛起了明亮的光彩，没有一个少女不会因为自己心中的恋人为自己如此做出如此豪情万丈的壮举感到骄傲和自豪的。
“这么新鲜的事情我可是第一次听见啊！”羽的语调里带着惊诧，她眨巴着鼻梁两侧沼泽一样混浊的眼睛，脸上露出对另外一个女人非常艳羡的表情，但是她的心里早就钻出来无数嫉妒的毒蛇在把嫦娥缠绕，眼里早就喷出剧烈的火焰在把嫦娥灼烧，她轻轻抚摸嫦娥手背的双手好像张开嘴的鳄鱼，恨不得一口接着一口地把嫦娥撕咬。羽的心里想：“不管他对我怎样的视而不见，我也决不能让他为你丢掉灵魂，我要毁灭你，我要把你吊在树上，让鸟雀来啄食你的眼睛，让黄蜂蜇烂你的胸脯，让蜥蜴爬进你的喉咙，让蟒蛇捆绑你的手脚，我要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心爱的这个美人儿是怎样的丑陋和怪异，我要让她蜒蚰一样的藏匿在阴暗的墙角里不敢见人，夸父，你等着瞧！”
“嫦娥妹妹！你可真幸福啊！谁不知道夸父是方圆这些个部落中最出色的男子和勇士呢？我们这样的女子他平时是连看都不看的呢！可是他却为了你要去捕捉太阳。这怎么能不叫我们妒忌呢？呵呵呵呵。”
“可是，姐姐，你相信他能做到么？请你抬头看看我们的头顶吧，太阳是那么的高。太阳那么的神秘，没有人知道它住在什么地方。太阳那么的热，夏天能够把土地都烤得开裂呢！夸父怎么能捉住它呢？”
“妹妹，太阳有多高呢？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都看见它擦着那棵大树的树顶从上面经过，我看爬上东边山坡那最高的树顶就可以触摸到它。妹妹，每个黄昏太阳都下沉到西面的山谷里，它把光芒都悄悄地隐藏在那座大山后面，我看只要翻过那座大山就可以找到它居住的地方。妹妹，太阳下山以后夜晚都变得很凉爽，我看那是它最不烫手的时候，用手就可以拿到呢。妹妹，这三件事情对于夸父来说能有多难呢？你别忘了，他曾经向东方沉入青龙盘踞的无底深潭取来了骊珠；他曾经往西方跨过白虎镇守的雄伟昆仑取来了火种；他曾经去南方爬上朱雀伏卧的参天神树取来了羽毛，他曾经到北方挖掘玄武匍匐的深厚黄土取来了巨黍，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他说要去追赶捕捉太阳，我们还用怀疑吗？我们还用担心么？我的好妹妹，你就等着他凯旋回来，用捉到的太阳为你裁剪最华丽的衣裳，打造最灿烂的首饰，磊砌最坚固的房子，哦！我的好妹妹，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你焕然一新的样子，去他的什么槐树叶子，它怎么能比得上太阳做的金叶子；去他的什么鱼骨簪子，它怎么比得上太阳做的金簪子；去他的什么豹皮裙子，它怎么比得上太阳做的金裙子！”
“呵呵，姐姐你真会安慰别人，我听了你的这一番话语，整个人都坚定起来了，是啊，我怎么这样的胆怯呢？我应该如你这般的相信他啊！”
“哦天哪！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我听到牙根妒忌的咯吱声，我听到血液厌恶的呼啸声，我听到心脏仇恨的诅咒声！你们看看她的那个样子！浅薄的憧憬，幼稚的期待，空洞的美丽，还有那一头招摇的长发，为什么那个最勇敢的男人如同瞎了眼睛般的爱上了她？她哪里有一丝一毫聪明的地方？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子！她哪里有一星半点风骚的魅力？这个不解风情的白痴！”
太阳没有因为两个姑娘在讨论如何捕捉它而惊恐的逃避，它还是按照自己的轨迹一点一点地朝着西边那座黛色大山的后面移动过去。嫦娥家门前的树木把身影投到了两个姑娘的身上，傍晚从树林里吹来的风带来了里面的花香，晚归的鸟群在树林上面盘旋，如同一团灵动的乌云，它们唧唧喳喳的叫声提醒部落的人们黄昏已经来临，篝火就要燃起。
“嫦娥妹妹！我得走了。”羽站起身，客气的向嫦娥道别。
“别走了吧！姐姐，就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再走不迟啊！我这里有昨天夸父送来的鹿肉，正想给姐姐送些过去。”
“谢谢妹妹的好心，但是我真的要回家去了，下次再来吧，多叫上几个姐妹，我们一起来分享你的恋人送给你的好吃的食物，让我们也沾沾光！”
“姐姐真会开玩笑，那就等下次吧，大家一起来！”
“好啊！下次大家一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叫你美！”
“嫦娥！”就在羽和嫦娥道别的时候，传来了夸父洪亮的声音。
羽循声望去，只见夸父背对着夕阳向嫦娥的家里走来。金红色的霞光从他的背后向着天空直射上去，丝丝缕缕的云彩盘旋在一道一道的光辉里，身后的明亮让夸父的身影更加黝黑和高大。他大踏步的朝着这边走来，肩上抗着一头白天捕猎获得的动物，夸父厚实坚硬的脚掌一下一下地顿在土地上，尘土在他的脚边形成淡淡的云雾，两个柔弱的姑娘都能感到自己脚下的土地震颤着传来他的力量，那种咚咚的感觉就好像鼓锤般敲击着她们的心脏。
羽说：“快看啊！我们的勇士，你的恋人，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要去追赶太阳的夸父正在朝你走来！”
嫦娥腼腆而又激动的说：“他今天一定又是满载而归的！”
夸父来到他们面前，说：“嫦娥，这是给你的！哦？羽，你也在这里？”
羽半含笑的对着夸父点点头，显露出温顺的样子。
夸父把肩头上抗着的猎物放在嫦娥的脚下，那是一头硕大的野牛，比嫦娥的身子还要长，堆在地上好像一座小土丘。夸父又取下别在腰上的几只雉鸡，一块儿丢在地上，然后拍拍手掌说：“这都是给你的！”
嫦娥看着那头野牛，有些吃惊的看着夸父问：“这么大的牛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完呢？”
羽在一边抿嘴微笑，仿佛明白了这个庞然大物的用意。
夸父说：“我打算明天就开始我为你追逐太阳的行程，我想这不是三天五天可以做到的事情，也许需要月亮圆了三次五次我才能够把它捉到。我不在的日子里，这些就是给你预备下的粮食，你知道，如果我离开了，他们捕获的猎物会减少，这样你能够分到的食物将会更少，我怎么能够看到你忍饥挨饿的样子？”
羽在一旁轻轻地咂舌，在嫦娥的耳边说：“真是羡慕死人了！”
羽对着夸父说：“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就摇摇摆摆地走了。
嫦娥有些担忧的看着夸父说：“真的要去那么久的日子么？”
夸父说：“放心吧！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太阳就会如同这头凶猛的野牛一样地被我手到擒来，也会像我一样的在你面前服服帖帖，它会象你饲养的那只小白兔一样跟随在你的身前身后。”
嫦娥激动地点着头，说：“夸父！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做到，羽姐姐也相信你能做到，我想部落里所有的人都相信你能做到。可是我还是担心，因为这是没有任何人曾经尝试过的一次冒险啊！”
夸父说：“嫦娥！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我做的哪一件事情是其他那些人曾经有勇气去做的呢？他们恐怕连想都不敢去想，在伟大的理想面前他们只有磕头跪拜的份儿，他们谁敢抬起头来直视理想的眼睛，谁敢在理想的面前挺直自己的腰杆儿，谁敢指着理想的鼻子说我要战胜你？谁又敢大踏步毫无畏惧地朝着理想的方向前进呢？为什么我在你们的心中有这样崇高的地位？那就是因为这些人中间只有我，朝着那些遥不可及的理想冲上去了，无论是下深潭、上昆仑、攀巨树还是撅后土，我想到的我就去做了，每一次出发之前，我不知道道路有多遥远，路途有多艰辛，情况有多复杂，经历有多危险，我只知道义无反顾地朝着理想奔去。”
嫦娥带着崇拜的眼光仰望着夸父，说：“是啊！我真的很想听你给我讲述你的那些英雄事迹呢！尤其是你明天就要离开我了，明天你就要为了我去追逐另外一个伟大的构想。如果没有你的这些故事陪伴我，接下来的黑夜将是多么漫长，火焰也将没有了温度，我对你的思念将会如同秋天萤火虫发出的光芒般飘摇而凄冷，它们不仅不能抚慰我的情感，反而只会让我更加地彷徨失落，哦，快告诉我，亲口告诉我那些人们经常津津乐道却又语焉不详的神奇经历吧！让传说中战无不胜的你陪我劳作，让故事中英勇无畏的你伴我入睡……，哦，夸父，我已经不能承受生活中没有你，那样一切都会失去重量，我害怕。”
夸父说：“傻姑娘！看着你这样的楚楚可怜，我几乎要不忍离去，几乎要动摇我对你许下的诺言了！过来，靠近我，靠在我的胸膛上，让我给你讲述那些发生在过去的故事，那些我的非同寻常的经历……”
 
四
夸父把嫦娥揽在怀里，靠在嫦娥家门口的一棵老树上，“就让我从取骊珠的那一次说起吧！”
“那一年我的母亲害了毒疮，伤口的溃烂让她的全身滚烫，嘴唇也开始干裂流血。部落里最有本领的祭司用尽了一切的办法也不能帮她解除痛苦。我无计可施地守候着被疼痛折磨的母亲。有一天深夜，当我正在母亲微弱的呻吟声中昏昏欲睡的时候，大祭司将我唤醒，用苍老的声音说：夸父，在东方，有一个波平如镜叫做艮的深潭，里面居住着一条青色的龙，在它的下颌处隐藏着一颗晶莹的骊珠，如果你能够向它取来这颗宝珠，把它放进你母亲的口中一个昼夜，你母亲的毒疮就能够治好。我立刻就要起身，可是祭司拦住了我，说：据说那条龙能够喷出三丈的烈火，可以飞上九仞的云霄，它力大无穷、它威力无边，你这一去，可能就要丧命，永远不能再回来。我向祭司深深地磕了几个头，说：尊敬的祭司，无论那条龙是怎样的凶残暴戾，为了拯救我的母亲，就算是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如果我真的不能回来了，我病重的母亲请祭司您安排部落里面的好心人帮忙照料，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想我死后她也不会再活很长的时间。祭司答应了我的请求，第二天一早我就向着东方大踏步地前进。我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时间，只记得我一路上不断地捕获犀牛、老虎、豹子等等的野兽驮着我向着东方前进，一头精疲力尽了，我又去捕获一头，我的身体在奔跑中被犀牛坚韧的皮肤磨出了鲜血，被四周的野草割开了长长的口子，伤口还没有合拢，就又被老虎身上坚硬的毛刺了进去，又痒又疼。最舒服的还是骑在蟒蛇的背上滑行，它冰冷柔软的身子坐在上面非常惬意，它鳞甲上面粘液糊住了我的伤口，让那里不再流血。就这样连续的奔跑，一天中午，我终于来到那个水潭边……”
嫦娥任由那个雄壮的男声在她的耳边回旋，小姑娘的眼睛充满了期待，她期待夸父马上讲述他和那条巨龙搏斗的场面。
“夸父！夸父！”突然，不远传来处有人呼唤夸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故事。
“哦？谁在叫我？”夸父四处张望。
“听声音好像是羽。”嫦娥说。
果然，羽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带着焦急。
“怎么了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呼唤我？”
“真是对不起，夸父，打断你们说话了，可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真的很急——”
“可是——”夸父惦记自己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嫦娥看到羽那焦急的样子也跟着着急起来，似乎是她犯了什么错误，她连忙对夸父说：“你快去帮帮她吧！羽姐姐这着急的样儿连小鸟看了都会自愿飞到各地为她报信呢！你的故事等你回来再讲，我等着你，你快去帮帮她吧！”
夸父听见嫦娥的催促就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说：“你等着，我回来把太阳送给你！”
夸父和羽匆忙离开了，嫦娥靠在树上，看到天边的月牙儿已经从一个树梢爬上了另外一个树梢。
夸父跟着羽匆忙地穿过树林，羽急匆匆地走路，就连夸父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回答。黑夜的树林里栖息着古怪的枭鸟，羽的身体里跳动着邪恶的心。
“哎呀！”夸父听到羽一声大叫。
“你怎么了？”夸父问，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羽。
“嘤——”的一声，羽顺着夸父的胳膊靠进他的胸膛，哭了起来。
夸父有些乱了手脚，“出什么事了？羽？”他两只手一使劲，把刚靠到他怀里的羽端了出来，只看见羽的眼睛里流出了许多泪水，把她颧骨上用红土装饰的图案都冲刷掉了。
“来来来，我们坐一会儿，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哭什么？”夸父问。
“嘤——嘤——”羽扭动着身子更加剧烈的抽泣，并不回答夸父，天知道她正用一点点的眼光在欣赏夸父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
果然夸父越发急躁，他又不能丢下哭泣的羽，只好不住地用两个拳头互相击打。
“夸父，” 好不容易羽才从抽泣声中腾出地方来说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不哭了！”夸父回答。
“夸父，听我说，你明天能不能不要去追逐太阳？”羽真切的说。
“哦？”夸父对这个话题感到略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羽会跟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嫦娥都告诉你了吗？”
“是啊！从我知道这件事情开始我就心急如焚，我是如此的为你担心，下午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要阻止你了！可是你的眼睛里面只有嫦娥，在她的面前要想动摇你对她万死不辞的决心简直如同蚂蚁摇晃大象一样的困难。所以我知趣的走开了，可是我不想看见我心中的英雄在嫦娥面前这样的愚蠢，所以我考虑再三又回来找你，哦，对不起，夸父，请原谅我这么说，或者应该说莽撞？对，莽撞，这样更加合适一些。”
“你觉得我这个做法很莽撞吗？”夸父问。
“当然，难道你自己不这样认为吗？夸父，你本来是全部落里最为勇敢和最有智慧的男子，可是你在嫦娥的面前简单的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兔子，傻头傻脑。”
“什么！你敢说我像一只傻呵呵的小兔子？”夸父有些沉不住气了。
“快别生气了，夸父，请你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夸父，你是全部落里最伟岸的男性，甚至周围的部落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如你这般让人敬佩和向往的男子，你的眼光应该是宽广而深邃的，你的品位应该是成熟而热烈的，你知道吗？你周围有多少的姑娘妇人为你倾到和迷恋，你是我们一起劳作时永不疲倦的话题，你是我们一起缝织时永远固定的内容，我们会一起攻击那个宣称你对着她笑了的女人，说她自作多情，恬不知耻；我们会一起讨论你胳膊的线条，胸膛的丰厚，然后一起嘲笑那个因为想起你很快就面色潮红的荡妇。如果谁在言谈中表示对你的轻蔑或者怀疑，我们会不约而同地把骨针朝她戳过去，让她下次再也不敢挑衅我们对你的崇拜和尊崇。你听出来了吗？这里有上百的女人，她们全都臣服于你、仰望着你、幻想着你、期盼着你，可以给你挑选，可以给你奴役，甚至给你玩弄，只要你表现出对她们哪怕一点点的仁慈，她们就会蜂拥而至，对着你搔首弄姿，对着你风情万种！”
羽继续说道：“可是你！可是你！”她用手指着夸父，流露出一种怨恨的表情。
“可是你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嫦娥，那个好像刚孵出壳的小鸟一样浑身上下湿乎乎、手脚冰凉、说话打颤的雏儿！她用什么引诱了你，迷惑了你？是她的长头发吗？难道你没有见过森林中缠绕松树的藤蔓吗？它们似乎很温顺地依靠在大树的身上，其实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绞杀着大树的生命，再粗壮的树总有一天也会在它们温柔的怀抱里枯萎腐烂。嫦娥的长头发就是这种邪恶的藤蔓，它已经缠住了你的身体。你是不是为了她的温柔动心？她的温柔就像迷雾，除了温柔她还有什么？这层迷雾让你看不清前面的路，你已经走到悬崖的边上了你知道吗？为了她你要去追赶太阳，哈！这是一个多么宏伟的誓言，又是一个多么荒唐的承诺！你所谓的爱情已经让你昏了头，就好像一个人吃得太饱不能动时就开始做白日梦！谁也不知道太阳住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太阳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太阳有多么的烫手，即使你能够追到它，你用什么把它弄回来呢？哦，夸父！请你清醒一点！讨她的欢心真的需要这么不顾一切、不切实际吗？那个小白痴，她只会在你的誓言面前激动得手足无措，她只会用无知的眼光仰望你理想的光环，或者根本就是你理想的光芒刺瞎了她的眼睛！她其实根本就不懂得为你着想，一提到爱情她就知道傻笑，满脸都是看了让人耻笑的憧憬。这样的白痴也值得你为她一往情深、义无反顾？也值得你为她去做那种疯狂无稽的举动？夸父，你好好想想吧，追逐太阳的道路上有大山、有大河、有深渊、有巨兽、有猛禽，爱情的一个微笑是否值得你用生命去换取？别傻了你！”
夸父抱着双臂高昂着头颅听着羽在他的身边转着圈的喋喋不休，脸上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
羽的声调开始出现了变化，她试探着用带有哀求的口吻说：“或者，夸父，请你——看看我？跟嫦娥相比，我显得那么成熟。我没有她那样的长发，是因为我已经不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来修饰我的美丽，我的魅力来自与举手投足的从容和洞察事情的敏锐。这让我比其他的女人更加聪明，可能你没有留意，我总是这些女人的中心，这和你的领袖地位多少有些相似，当然，我远远不能和你相比，我不能做出你那样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但是女人们还是非常尊敬我的，当她们遇到困难时通常会向我请教，这让我偶尔觉得能够配得上你。我也很温柔，温柔是女人天生的禀性，我的温柔充满了思考，我的温柔是爱情的守护神，我决不会看着我爱的人步入空洞和虚幻，我会按照一个女人应该做到的步骤为爱情构筑共同的领地，我不要什么太阳，那太炽热的礼物只能把一切烧焦，我的思考告诉我，爱情承受不起这么激烈浪漫的考验，也不需要。如果你可以爱我，夸父，我是说如果——”
“够了！羽！”如同雕像一般的夸父突然说道：“没有这样的如果！永远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如果！你用小小的伎俩把我从嫦娥身边骗走，这就是你的聪明吗？你用轻蔑的口吻诋毁我最心爱的姑娘，这就是你的智慧吗？你嘲笑我的理想和誓言，认为那是一件滑稽无聊的事情，这就是你对我的崇敬吗？羽，你已经太成熟了，成熟的好像一个软塌塌的柿子，我连碰都不要碰你一下，更别说吃了。你世故而圆滑，你狡诈而刻薄，你自私而狭隘，你没有理想，你的理想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卑贱而低劣，你们就好像整天埋头在土地上找寻食物的斑鸠，咕咕咕咕，发出单调而枯燥的叫声。你们无法理解真正的理想是怎样的辉煌，你们不能体会真正的爱情是如何的磅礴，你们不明白雄鹰在暴风雨中搏击的快乐和满足，那时候你们不知道躲在哪块石头的后面可怜巴巴地瑟瑟抖动着你们丑陋的羽毛。嫦娥也许并不成熟，她就像青青的桃子，她的生命中布满了跳动的红晕，也许她的味道还很青涩，但是绝对没有你们这种腐朽的气息！也许她的思想还很幼稚，她也不懂得前途会怎样的艰难，但是她对我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任和信心，我的爱情就是她的太阳，每当我看到她为我绽放的微笑，我简直就要为了自己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爱她而发疯！你说嫦娥的温柔是迷雾，那么你的温柔就是蜘蛛的网！肮脏而粘稠，上面只能留住没头没脑、四处乱撞的苍蝇蚊子！怎么能留住我这样一个热血沸腾、昂首阔步的雄鹰！”
羽在夸父的斥责声中咬住自己的双手，用无地自容的眼光看着夸父。
“你快走吧！羽！带着你的妄想从我身边立即走开！我看到天就快要亮了！我的太阳，我和嫦娥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我又一次壮丽的行程即将展开！这一次我是为了我的爱情，我真正的爱情！噢！老天！你听到我胸膛里心脏有力的跳动了吗？蓝天白云啊！我就要在你的怀抱里大踏步的前进！河流山川啊！我就要从你们的身上飞驰而过！请你们原谅我，请你们不要为难我！风雨雷电啊！在我的道路上少不了接受你的洗礼和折磨，但是请你们放心！我是不会退缩的！因为我是为了天底下最让我疯狂的姑娘！请你不要太快升起——我这就来了！我的太阳！”
看着夸父呼喊着从她的身边大步离开，羽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她的牙齿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她的手指，她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她被羞辱的灵魂几乎就要爆炸，她怨毒的双眼盯着夸父离去的东方，她的嘴里喃喃自语：“嫦娥！嫦娥！我要把无数倍的耻辱奉还给你！我要——呃^^^^啊！！！！”
 
五
一大清早，嫦娥就对着布满了朝霞的东方发呆。东方那座山后面好像存放着无数的金子，金子灿烂的光辉映照着几朵悠闲的云朵。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嫦娥连做早饭的心思都没有，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托着下巴，长头发一直垂到地面，盘成一个小圆饼。
“夸父啊！你真的就这样离开我去追赶太阳了吗？昨天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现在我是多么的担心和后悔，我真是不应该被你的慷慨激昂弄昏了头，答应你让你去为我捕捉太阳。那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我应该留住你，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竟然这样的愚蠢，允许你去冒这样的险。我为爱情丧失了理智，不，是我们都在爱情面前自不量力起来，我真是虚荣啊！我们都相信能够为了对方做到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夸父，你已经启程了吗？如果我现在去阻止他，应该还来得及！”
嫦娥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她两只刚才还灰蒙蒙的眼睛放出光芒，她站起身，准备冲出去阻止夸父，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哟！嫦娥妹妹！这么一大早你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儿去啊？”
“羽姐姐，是你啊！我要去阻止夸父，我不能让他去为了我冒险！”
“哎呀呀！嫦娥妹妹，我正是夸父兄弟叫我来找你的呢！”羽睁大了眼睛说。
“怎么？他不去了吗？”嫦娥的心里生起希望和轻松。
“不是！他昨天晚上就出发了！”羽的话让嫦娥重新掉进了深渊。她沉重地坐到刚才的那块石头上，什么话也不说，用手揪扯着她的头发。
“昨晚我家前面的那棵栎树突然倒了，挡在门口，我请夸父兄弟帮我把它搬开。还没等我谢谢他，他就兴冲冲地对我说：羽！我这就要走了！我要为了嫦娥去追赶太阳，一想起这个事情我就浑身热血沸腾！呵呵呵呵！你是没看见他兴奋的样子，连我这个外人都为你而感到幸福呢！”
“他还说什么了吗？”嫦娥的语气还是低沉的，眼睛里盘旋着泪花。
“说了”，羽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千叮万嘱，在他走了之后，我这个姐姐要多抽空出来陪你说话、陪你聊天、陪你做针线，还要我叫上姐妹们陪着你出去游玩。你看看，你在他的心里头是多么的重要，我们这些人全都成了你的陪衬呢！不过，我立刻非常干脆的一口答应了他的请求，谁让他是夸父呢？全部落力最让人敬佩的英雄！谁让你是嫦娥呢？全部落里最讨人喜欢的姑娘！即使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谁让我是你的好姐姐，谁让我从心眼儿里是那样难以抑制地喜欢你！”羽边说便在嫦娥的身边坐下来，搭着嫦娥的肩膀，也用手在她的长发上抚摸。
“快别担心了！傻妹妹。你看看你的眼泪在地面上砸出好多小水坑儿了！你放心，夸父是无所不能的，有我们这些姐妹们作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夸父很快就会如同牵着小羊一样地把太阳给你领回来。想想那个时候，你是多么的欢畅和骄傲，真是羡慕死人呢！到时候你们俩就——啊？呵！哈哈哈哈……”羽生动地表达着嫦娥和夸父未来美好甜美的生活，甚至做出了女儿家之间暗示性的动作，羞得嫦娥扭转身子破涕为笑，说：“哎呀！姐姐，你说什么呀！”两朵红晕令她的脸庞好像刚刚绽开的海棠一样娇艳。
“笑了吧！这才好啊，姑娘！”羽亲密的在嫦娥耳边说。“这样吧，今晚我多约几个姐妹，叫上麦、黍、粟、米还有谷！姐妹们一起带着你，到河边走走，去林子中逛逛，说说话，唱唱歌！姐妹们在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后全都羡慕的不得了！都说要来好好地祝贺你呢！大家都说，这么神奇的故事只有这一对美人儿才配拥有，我们是想也不要去想的！还有啊，我们很久都没有听到你唱歌了，听不到你的歌声，我们的耳朵都快要枯萎了，干涩得难受，今晚你就好好地给姐妹们唱上一唱，一快乐，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快乐了，你的情郎知道了就会更加放心，才有更多的动力去完成他对你许下的誓言，你说对吗？”
“嗯！姐姐说的真好。就依姐姐吧！”嫦娥温顺地回答。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羽笑容灿烂的把脸贴到嫦娥的脸上。“那我们晚上一起来找你！”
羽摇摇摆摆地走了，一整天嫦娥都心不在焉，胡思乱想：
“夸父，我现在正倚靠着大树仰望蓝天上的太阳，这样呢刚我觉得跟你更贴近一些，因为我们都在注视着太阳运动的方向，我们的心朝着同样的地方跳动，这让我感到温暖，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我时刻都在追随着你、陪伴着你，不让你的旅程显得孤单而无助，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哦，说实话，此时此刻我还是后悔为什么要让你去！”
“夸父，已经是中午了。我看到太阳就在我的头顶，可是你在哪里？我用尽全力侧耳倾听，希望能够听到你的哪怕就是一声喘息，然而没有，我的耳朵里灌满了风摇摆树林的呼呼声，还有树上知了无休无止的鸣叫声。正午的阳光是这样的猛烈，暴晒得大地一片寂静，什么生物都不敢出来挑战太阳连，鸟儿都不飞翔了，本来很遥远的河水流淌的歌声居然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你看，我能够听到这么多此起彼伏的声音，但却听不到任何一丝一毫你的动静，这样的烈日炙烤着你的皮肤，你一定汗流浃背，你是在翻山越岭还是在崎岖小路的飞奔？你是在挥汗如雨还是在树荫下乘凉？哦，夸父，不要追了，我不要什么太阳，我只要你！”
“夸父，刚才我提心吊胆地胡乱睡了一下，梦中我感觉到你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那样的真实，一呼一吸潮湿而且温暖，弄得我的耳朵痒酥酥的。我还感觉到你的布满青青胡茬儿的下巴在我的脸上掠过，我感到星星点点的疼痛，但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欢心！睡梦中我欢笑着伸出手去拥抱你，醒来之后看到的却是我的那只小兔子在我的脸旁跑来跑去！我是笑着醒过来的，谁知道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几乎被失望的寒冷吞没了！我第一次那小兔子撒气，把它踢到一边去。看见它疼的直咧嘴，我就哭了。夸父，这都是为了你啊！你中午吃的什么？不要乱吃山林里的果子啊，饮泉水的时候要特别留意里面有没有孔雀的粪便，那是有毒的，千万不能喝啊！”
“夸父，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无法挽留的下沉到那座大山的后面！我冲向它，我对着它大喊：求求你了！太阳！请你慢一点，请你慢一点！我挥舞着我的胳膊，可是它好像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傻子，它什么也听不见，它什么也看不见，它什么也不懂！它就那么不留情面地固执地沉下去了，我对着他喊：你看到夸父了吗？那个追赶着你的小伙子？它一声也不吭，难道他是一个哑巴吗？夸父，你在哪儿？月亮已经爬上来了，有一颗星星很亮很亮，所有的鸟儿都已经觅食回来了，我亲眼看着它们好像一片云彩般地叽叽喳喳地降落在树林里。很快它们就要把小脑袋埋进翅膀的下面安然入睡了！可是你怎么办呢？哪里是你安身的地方？你现在翻过了几座山岭？淌过了几条河流？你奔走到了哪一块疆土？哦，这该死的夜！请你不要这样的黑！请你不要这样的寂静！请你不要这样的漫长！你把太阳藏起来了！你把太阳藏哪儿了？！请你可怜可怜我的夸父吧！太阳，如果你真的看到这样一个奔跑着的小伙子，请你不要责怪他，请你不要惩罚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姑娘。太阳，如果你能说话，请你告诉他，让他回来！月亮，如果你能说话，请你告诉他我很害怕！星星，如果你能说话，请你告诉他，只要有了他，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呜呜呜呜……”
嫦娥越说越伤心，止不住地哭泣起来，她的哭声回荡在夜里，可怜巴巴的，冷清，哀伤。引来几声猫头鹰的回答，那种可怕的声音渗透出一种不详的预兆。可是嫦娥只顾着自己伤心，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哎哟哟！嫦娥妹妹你怎么哭了？”羽的声音又传过来。
“羽姐姐！”见到羽嫦娥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快让姐姐看看，快让姐姐看看！我们的小美人，小心肝儿，小宝贝儿，这是怎么了？哦，哦，快别哭了！姐姐是特地来带你去游玩散心的！”
嫦娥扑在羽的怀里，羽的脸上带着冰霜，嘴里口气却如同春天一样的和煦。
“是不是替夸父担心了？嗯？姐姐知道，快别胡思乱想了，夸父是那么勇敢的一个男子，就连青龙朱雀玄武白虎都被他征服了，还有什么困难他是不能克服的呢？不必担心他露宿荒野，上次为了追捕一头狮子，他不也是三天三夜才成功的吗？傻姑娘！快擦干你脸上的泪水吧，你像一个饿了的孩子吵着要奶吃呢！”
羽的安慰让嫦娥渐渐平静下来。
羽说：“快起来吧，我带你出去走走。姐妹们在林子里燃起了篝火，我们准备了些兔肉、鹿肉还有狐狸肉，就等你一起去烤着吃呢！走吧！我想这会儿篝火燃烧的正旺，烤着的肉也都开始飘散出香气了，我们就等着你去呢，呵呵呵呵——”
 
六
嫦娥跟着羽走进树林，一路上羽都在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嫦娥抽泣着随着羽走，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走了多远的路。
羽说：“好妹妹！我们就到了！你看前面——”
嫦娥顺着羽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的树林里燃烧着一堆篝火，篝火旁围坐着米、麦、粟、黍、谷五个女子，篝火火焰跳跃产生的阴影在她们的脸上闪现，让她们的面部看起来光怪陆离，麦用阴郁的眼神凝视着她们走来的方向，粟在不停的对着一根烧得火红的树枝吹气，树枝上不时窜出一条火舌，好像一条发怒的毒蛇在吐着舌头。嫦娥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她从她们的眼神里看不出友善和期待，她也看不到篝火上烧烤着兔肉或者鹿肉。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剧了跳动，她回头扫视了一下来路，只见弯弯曲曲的小道显得那样陌生，四周的树木她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样子，扭曲盘旋、张牙舞爪，浓重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让人心惊，这一切让不远处的那堆篝火显得非常诡异，嫦娥悄悄地看了看身边的羽，那个口口声声叫她“好妹妹”的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羽的脸上隐约泛起一层淡淡的绿色，这是嫦娥从来未曾见到过的，这种绿色好像刚刚发霉的粮食，覆盖着一层短短的茸毛，它们在羽的脸上蔓延，布满了她的每一个角落，羽看嫦娥的眼神变得直接而狠毒，这让嫦娥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和善亲密的姐姐仿佛永远从身边消失了，现在陪伴着她的是那只每天晚上都蹲在树枝上觊觎自己的猫头鹰。嫦娥小心翼翼地对羽说：“羽姐姐，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羽的脸上露出半笑不笑的神情，说：“我们等了你很久了，怎么能刚来就要走？”羽说话时牙齿露了出来，嫦娥接着火光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两颗特别尖利，好像可以一下子刺穿犀牛皮的最锋利的骨针。
羽说：“嫦娥来了，你们还不赶快过来？”
五个女人“呼啦”一下子全都涌了过来，快得连嫦娥都来不及打招呼。
羽歇斯底里的大叫：“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把她吊起来！”最后一个字的语气拖延了很长的时间，羽随着语气的强弱浑身颤抖——她恨透了嫦娥，现在终于把心里的话大声喊出来了。
嫦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羽恶毒的口气让她下破了胆。
五个女人把嫦娥摁在地上，谷一把揪住嫦娥的长头发，米和麦抓住嫦娥的手用准备好的藤条绑起来，粟和黍抓住嫦娥的脚，也捆了个结结实实。嫦娥现在就象一头被狮子围攻的小鹿，除了眼泪和惊吓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听到羽气急败坏地在一旁指挥：“快！快把她给我吊在那根树枝上！”
　　可怜的嫦娥被吊到了树上，她的长头发成了悬挂她自己的绳索。很明显这根树枝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因为它离开地面的高度只比嫦娥的身高高一点点，嫦娥的大脚指头恰好可以碰到一点地面，这让嫦娥介于准悬空的状态。嫦娥疼得就要昏死过去，她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以为这只是一个睡不醒的噩梦，她拼命地挣扎，但是手脚都被捆起来了，她只能好像一个纺锤似的摆动，更要命的是，她每挣扎一下她的头皮就会撕心裂肺的疼，她就能听到她的头发成把成把断裂的声音。于是她逐渐地放弃了反抗，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噩梦，这是夸父不在身边后的真实命运。
逐渐冷静下来的她满脸泪痕地看着身边的这几个女人，抽泣着问：“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哼哼！”羽冷酷地反问道。“今天我们就告诉你为什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们谁先说？”羽盯着嫦娥头也不回地问。
那个叫粟的女人第一个站起来。
粟是个癞子，她指着嫦娥的鼻子说：“嫦娥太让我生气了。她总是炫耀她的长发，这让我们中间的有些人无地自容。嫦娥的举动让我每天都要强迫自己吃老鼠的肉，只有这样才能让我长出嫦娥那样的好头发来。吃得我现在两颗门牙都逐渐的长了些。”跳动的火光下，她向别的女人展现了自己洁白突兀的长门牙，她们都发出了轻微的惊叫声。
羽冷冰冰地接着说：“头发还是其次，嫦娥的险恶在于她太善于利用头发来表现她的身体。我说得对么？” 
于是米站起来发言，她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棍，一边撩拨嫦娥的头发一边说：“你似乎遮挡了她的奶子，但实际上这比不遮挡还舞池！我们的头发即使能够长得如同你的那样长，我们的发质和颜色也不可能如同你的那样完美。你用你美丽的头发把男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胸前，却不让他们看到里面的东西，再看看我们，胸前挂着两片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的树叶，不几天就变得枯黄，显得那么的寒碜，男人们怎么会对我们不厌烦呢？”红彤彤的木棍把嫦娥的头发烧得滋滋作响，冒出一股股难闻的臭味。
麦迫不及待地同意米的看法并加以补充：“你把头发都弄到前面，却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你的屁股丰硕而且浑圆，即使用荷叶也不能包裹，男人顺着脖子一直可以看到腰看到屁股看到大腿小腿看到脚后跟，他们的眼神如同发情的犀牛，下面一根根地都挺出来了，啧啧啧！真是丢死个人了！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
黍也慢条斯理地发表自己的看法：“米和麦说的还不全面。嫦娥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我们中间最美丽的一个，当然，这和我们中间的有些人从小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吹捧她有关，当然我也有责任，试问我们中间谁没有曾经哀求过她用她的头发来照一照自己呢？她为什么要不住地撸头发？我想这是她强调个人存在的一种方式，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如同她那样值得骄傲和炫耀，这是我们可悲的地方，同样也是嫦娥可恶的地方，她孤芳自赏、她卓而不群，嫦娥让我们共同的男人们想入非非、心存侥幸，打猎的时候老是想着要给她弄一块豹子皮代替树叶，搞特殊化；吃鱼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把最坚固的鱼骨头藏起来送给她当梳子整理头发。这种超越了友谊的行为进一步助长了嫦娥娇惯的作风，非常不利于她的成长，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沾沾自喜下去，骄傲使人落后，我们要想办法让你平凡起来。比如，拔光你的头发。”黍皮笑肉不笑地凑到嫦娥面前说，说完还玩弄了一下嫦娥的下巴，迈着方步走回火堆旁边坐下。
羽问：“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谷摇摇头，她认为今天的行动就是她的计划，她没必要在多说什么。
羽转过身，对嫦娥说道：“好妹妹，请你看看我这个好姐姐。可能你不知道吧，和你一样，也深深地爱着夸父，我的爱甚至不比你少一丝一毫！我成熟，我智慧，我懂得如何让男人快乐，可是你什么也不懂，你还是个处女，你还是个小鸟是个雏儿！你迷惑了夸父，让我在他的眼里毫无地位，他肯为了你去做追逐太阳这种莫名其妙的勾当，却连一句赞赏话也不肯给我。他把我对他的眷恋轻蔑的称为肮脏粘稠的蜘蛛网，他把我贬低为猥琐无能的老斑鸠，他预言我只配和苍蝇蚊子为伍，他——他把你奉为神明，他把你视为图腾，他羞辱了我的智慧，羞辱了我的爱情，羞辱了我的骄傲，他让我觉得浑身上下布满了呕吐的粘液，他让我颜面扫地，他让我面目无光、他让我生不如死！而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假借长发的妩媚，因为你故作温柔的迷惑，因为你假装纯情的勾引。他觉得你是珍珠，我看你就像蛆虫！他觉得你是花朵，我看你就是烂泥！他觉得你是星星，我看你就是鬼火！你不要以为我嫉妒你，没那么简单！我恨你，恨入骨头的每一个空隙。为了今晚对你的惩罚，我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每当我慈眉善目地跟你打招呼，我的指甲恨不得一块一块地挖下你的肉；每当我笑语吟吟地跟你说话，我的牙齿恨不得一口一口地撕裂你的心肝；每当我轻言细语地跟你温存，我的眼睛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割掉你的胸脯！我恨啊！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憎恨你，憎恨你的长头发，憎恨你的俏脸蛋儿。如果你要怪，你就去怪夸父，去怪你那个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情郎哥哥！请你看看你自己吧！哈哈哈哈！我们的小美人变成了什么样子？全天下最漂亮的头发七零八落，被烧得好像冬天被火燎了毛皮的死猫；全部落最动人的脸蛋花里胡哨，好像小孩子尿过尿的泥土；男人们为之动心声音沙哑撕裂，比猫头鹰的叫声还要难听，啧啧啧啧，好妹妹，小美人，我最喜欢的小心肝儿！你就乖乖地在这里吊着吧！这里不会有人来，为了找到这个地方我的脚掌走出了三个大血泡！你就在这里等着乌鸦来拉屎，毒蛇来缠绕，秃鹫来啄食，犀牛来蹭皮，猛虎来撕咬，你不是为了你的头发而感到骄傲吗？现在你后悔了吧！它们成了悬挂你的绳子，你万万没有想过自己的性命有一天会断送在自己的头发上吧？哈哈哈哈！你就悬挂在这里，看着太阳从你的头上经过，也许你能看到你的情郎跟在太阳的后面狂奔呢？你就悬挂在这里，听到你的头发一根一根、一把一把地从头皮上被扯断、扯掉，你会感觉有血慢慢地顺着你的脸庞流下来，这样会引来无数的蚂蟥爬满你的脸蛋儿！哈哈哈哈！想想吧！蚂蟥！那些柔软的吸血的生物，它们会把你红润的脸蛋儿变成一片令人厌恶的腐烂的肉皮！你会饥饿，你会肮脏，你会干枯，你会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美女，因为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会变成什么模样！你就在这里挂着，噢！当然，如果幸运，你的头发在你死之前全部被拔掉了，这样你就可以回到地面上来。可是到那个时候，我看你还敢回到部落里来吗？你还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个对你信誓旦旦的英俊小伙儿吗？你还有资格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女人吗？”
羽滔滔不绝地宣泄着心里积压已久的对嫦娥的憎恨，羽的话语和表情让旁边的女人们都惊呆了，她们不知道羽原来是这样的毒辣。她们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靠在了一起，羽的一反常态让她们彼此都感到孤独和害怕。嫦娥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羽所有的话语都钻进她的耳朵里，她气若游丝，心如死灰。
羽说累了，弯下腰喘气，她的眼睛落在已经逐渐熄灭火堆上。
米、麦、粟、黍、谷睁大了眼睛，她们看到羽用两只手从火堆里拿起两根明暗相间的火棍，毫不犹豫地朝着嫦娥的浑身上下摁过去。
“啊——！”
嫦娥拼了命的大叫，然后猛地耷拉下脑袋，死了一样的挂着。
天就要亮了，东边已经露出了曙光。
 
七
嫦娥就这样吊在树上，她的头发实在太茂密了，所以能够一直承受她的重量。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嫦娥逐渐清醒过来，但是她宁愿自己没有清醒：
“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嫦娥想。“我的脸上，我的浑身为何这样疼痛难耐？我的手脚都到哪里去了？它们被人拆走了吗？我是否已经变成了一根没有枝杈的光秃秃的木棍儿？我是什么时候被人吊在这里的？羽不是来叫我出来散心的么？她不是说姐妹们为我准备了烧烤吗？可为什么我现在感到了饥饿？我怎么会傻呵呵地挂在这里？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哦，老天！我还是不要去想了吧！我宁愿再次晕厥了过去，宁愿永远不要醒来！在那样的状态下我可以完全忘记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不知道身上众多伤疤在剧烈的疼痛，可以忘记那些狰狞的面孔和恶毒的诅咒！即使是它们出现，我也可以假装那只是一场噩梦！在梦里我会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来那样的美好！可是现在，我醒来之后去发现真正噩梦才刚刚开始。我真的恐惧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要在这里挂多久？直到我好像那些晒干的鹿肉吗？”
“哎哟！风一吹来我都觉得疼！是什么围着我在不停地打转？是丑陋的苍蝇！你们想干什么？从来都是蜜蜂把我当成馥郁芳香的花丛追随着我翩翩起舞，什么时候换成了你们这些追腥逐臭的讨厌的家伙？快不要在我的身上挠你们的脚了，然后又用沾满了口水的脚去洗脸吧！我宁愿让蜜蜂刺上一千针！不要吸吮我脸上的伤口，怎么？你们还要在上面产卵吗？哦！不！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要感到你们那些白花花、软乎乎的幼虫在我的皮肤上面翻滚，天哪！弄死我吧！与其那样让我死了吧！”
“天啊！我究竟犯了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要让她们这样残酷的折磨我！即使是对待被捕获的猎物她们也从来不曾这样的处心积虑、万恶丛生，何况我还是一个被她口口声声叫做好妹妹的人啊！我的头发有错吗？我的美丽有错吗？我的温柔有错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安全宁静的人儿，我对每一个人都没有防备的心，我觉得她们对我都很好，男人们友善，女人们温和，我以为他们喜欢我的出众和清白，看来不是这样。我对她坦白我对爱情的向往和渴望，我以为她会和我一样的感到高兴，她的表情也确实是这样，但是谁知道她的心里沸腾着那样的怨恨，谁知道她手掌布满了要命的汁液，她的笑容是邪恶的蒸汽，她的抚摸是鳄鱼的啃噬，她的甜言蜜语是毒蛇喷射的毒液，嫉妒让她们全都变成了魔鬼，哦，不，难道是我的与众不同把它们变成了魔鬼？难道真是我的错？也许我不应该固守自己的清白，不应该炫耀自己的美发，不应该去爱那个最出众的男人，我应该什么都不是最好的，就好像她们一样，庸庸碌碌，不分昼夜地去和男人杂交，去生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任由每个月的污血在大腿内侧风干结痂？哦！不，我做不到，我想夸父也绝对不会允许我那样做。我纯洁，是因为我不肯流俗；我贞洁，是因为我不肯让步；我清洁，是因为我不肯讨好；我高洁，是因为我不肯逢迎，现在我被悬挂在这里，就像那些鹿被分割晒干一样，无论它们死后被怎样的烹煮，它们生前吃的都是青青的碧草，喝的都是泠泠的泉水，它们从不肯因为饥饿就去吃屎，它们也不会因为寒冷就去滚泥，它们的一生都是清清白白、高贵优雅的，它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变成一只四处打滚、到处便溺的山猪，即使我今天被吊死在这里，我也是嫦娥！这个让她们坐立不安嫉妒发狂要用这样卑鄙无情手段来摧残致我于死地的全部落最美丽的拥有无与伦比的一头美发的赢得了最英俊威武的出色男子滚烫真心和炽热爱情的卓尔不群死不悔改空前绝后的嫦娥！”
“哇”的一声，一只乌鸦“扑楞楞”地飞到嫦娥挂着树枝的上方落下来，拉了一泡粪便，掉下来的时候从嫦娥的脸上擦过，乌鸦粪便里的酸性让那里的烫伤刺痛。嫦娥对这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感到非常亲切。终于有一个生物能够陪着她，直到她吊死。
嫦娥听到乌鸦大口喘着气，它好像是飞翔了很远的路程再也飞不动了。嫦娥和它说话，虽然看不到它：“你怎么了？你很累吗？可是你看看我，”嫦娥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也比我要幸运吧！你休息够了就能够飞走了，我却只能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等死，现在我除了还能够思考，就连痒痒都无法挠一下，我整个的人已经失去了知觉，如果不是能够思想，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根树枝了，还是很丑陋的那一枝。等你再次飞翔起来直上蓝天的时候，如果你看到一个跟在太阳后面奔跑的男人，请你告诉他，他的爱人已经死去了，如果那时候他还没有追上太阳，请你告诉他不要再继续下去，因为那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没有了爱情作为理由，他的行为只会被人当成疯子一样看待，你让他回到部落里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就在嫦娥心力交瘁，闭着眼睛跟乌鸦喋喋不休的时候，她听到“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紧接着就听到乌鸦一声惨叫，“通”的一声栽到地上，嫦娥吃了一惊，说：“乌鸦！你怎么了？哦，老天，你不是要把这唯一能够陪伴我的生命也从我身边夺走吧！”
“你是什么？”嫦娥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缓慢而低沉，透着一股子傻气。
嫦娥惊喜的睁开眼睛，她有了被解救的希望。
她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小个子男人，他的面部皮肤光滑，双颊饱满，但是头发却稀稀落落，甚至无法编成一根象样的辫子。他的双目明显分得太开，眉毛却太短，使足了劲也不能覆盖又细又长的眼睛。两个眼珠看起来有些神情呆滞，鼻梁塌陷鼻头肥大，厚嘴唇，略微露出两个门牙，他的样子让嫦娥想起部落里那个傻小子，他们有着相似的表情，不过这个人似乎要好一些。
“你是什么？树么？还是人？”小个子男人疑惑地看着嫦娥，他把手里拿的弓箭挎在肩膀上，背过手，上下打量嫦娥并且开始自言自语：“如果说你是树干吧？你又长得象个人。如果说你是个人吧？为什么你又跟树长在一起？” 
“我是个人”，此刻生不如死的嫦娥说。
“喔哟！”小个子男人吓的跳开了，他没想到这个他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会开口说话。
“麻烦你，求求你先把我从树上解救下来吧！”嫦娥哀求他。
“可是你是长在树上的，我怎么能够把你弄下来呢？难道如同掰断树枝那样吗？”
“我不是长在树上的，我是被别人吊在树上的，请你想办法解开我的头发放我下来。”面对这样一个类似白痴的人，嫦娥哭笑不得，可这是她唯一的生存希望。
“是谁把你吊在这里的？你干了坏事吗？你偷了别人家的乌鸦吗？”白痴男人好奇地追问不休。
“我求你了!请你快把我放下来！”焦急的嫦娥实在忍无可忍，用尽全身的气力冲着他叫喊。
“哦哟！”白痴男人又吓了一跳，“你的声音还挺大的！”
嫦娥苦笑着对他点点头。说：“请你爬上我头上的这根树枝，弄断我的头发，放我下来？”
这次白痴男人顺从的爬到树上，用腰间的石刀一点一点地割断了捆绑在上面的嫦娥的头发，嫦娥的脚一下子就踏到了地面上，就在那一霎那，嫦娥委屈屈辱、担惊受怕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哗哗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白痴男人托着下巴蹲在旁边看嫦娥哭，好一会儿，嫦娥慢慢地止住了泪水，她抽泣着对白痴男人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白痴男人憨厚地一笑，说：“真是很稀奇啊！我射了几年的乌鸦，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事情，有人居然跟树长在一起，嘿嘿！”
死里逃生的嫦娥有气无力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是追着这只乌鸦来的，诺，就是这只！”白痴男人举起那只死乌鸦在嫦娥面前晃来晃去，“它四处乱飞，我一直追，追着追着就到这里来了。这附近几乎已经没有乌鸦了，它们全都被我射死了，我每天都出来射乌鸦……”
“行了！行了！”白痴男人唠叨了半天，嫦娥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的名字吗？我叫羿啊！”
“哦，羿！你是哪个部落的？我在我们附近的部落没见过你。”
“我住在西边，离这里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你住在哪里？”
“我——”嫦娥不知道怎么回答羿的问题，她低下头，感到很绝望。“我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嫦娥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羿的问题，胆战心惊地走到一道小溪边，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样子，吓的魂不附体。“天哪！这难道还是我吗？我的这个样子就算是野兽看到了也不会靠近我的啊！夸父，如果夸父见到我的样子他还会要我吗？我遍体鳞伤，我无地自容，怎么办？我决不能再回去了，否则下一次我一定会被她们折磨死！”
“我无家可归。”嫦娥哀伤的说。“求求你，请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再回到那个让我恐惧的地方，我不要再看到那些心肠坏透了的人！”
“那你愿意跟我走？去我们那里？”
嫦娥咬住嘴唇，使劲地点点头，“只要不让我再回去，去那里都行！更何况他还救了我的命，虽然是个小白痴，但是他不会再伤害我了！再说我的身边没有了夸父，到哪里都一样，都是那样的冷漠和惨淡。走吧！走得远远的，躲开我的爱人，我一辈子也不要他看到我可怕的模样！”
羿站起身要走，嫦娥问他：“你认识路吗？”
羿说：“走啊走啊就走到了，我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八
自从来到羿居住的地方，嫦娥就一天比一天的郁闷。她每天早上睡醒了之后就对着房屋角落里成堆的死乌鸦发呆，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烹制它们。这些乌鸦都是羿猎射回来的，它们重重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乌黑的羽毛已经失去了光泽，看上去像一块硬梆梆的岩石。一些死不瞑目的乌鸦瞪着血红的眼睛，红宝石一样地镶嵌在这堆黑漆漆的尸体上面。
 “呸！你们这些该死的吃不完的扁毛畜生！”嫦娥对着墙角的乌鸦们啐了一口，脖子带动脸蛋儿略微往前动了一下，流露出曼妙的风姿。转过身，嫦娥把手指伸进头发里慢慢地往下拽，一点一点地撕开那些板结在一起的发丝，引来头皮一阵一阵的疼痛。“这里真是不太好，连我洗头的水都不能保证。不像我的家乡有一条大河。”她边抱怨边掐死了一只被她驱赶出来的寄居在她头发里的虱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经过上次的劫难，我的外貌已经面目全非了。我失去了以前最令我自豪的漂亮头发，长时间的悬挂让一些头发被拔掉之后就再也长不出来，露出一片一片的头皮。羿在解救我的时候割断了绝大多数的头发，只剩下很短的一截，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现在这些头发长得参差不齐，我整个脑袋看起来七零八落，丑陋得可笑。原本乌黑锃亮的发质也因为我心情和情绪的持续低落而暗淡下来，一部分头发因此变成了讨厌的黄色，好像秋草那样干涩支离。”
“皮肤，从脸蛋儿到身体都留下了黑色的伤疤，那都是被灼烧的痕迹，我不得不用一些树皮把身体围起来，原本是为了遮丑，可是它们又把剩下的那些还算光滑的地方磨蹭得很粗糙。哎！我也习惯了，这里没有河流，我不能像过去那样经常洗澡，最多就是用一些水胡乱地清洗一下身子，每次面对水的时候我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每当这种时候我还依稀能从水面上看到自己过去的模样，我那些流连在水里不肯离开的照影的日子啊！”
“时间一长，我的伤感也淡漠了，跟羿生活在一起，我还能有什么幻想吗？这个白痴男人天一亮就出去射乌鸦，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他根本不像夸父那样可以征服一切的飞禽走兽，他甚至连一只蝴蝶也没有抓回来过，逗我开心！哦，夸父！你至今仍然在我的心里活着，我也只有在心里还能配得上你，你现在在哪儿？你跑到了哪里？太阳每天都是照样在升起落下，丝毫没有先露出被人追捕的惊恐和不安，我开始怀疑你当初的决定是不是一个愚蠢的举动。如果你没有离开我，我们一定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现在，我，哎！我不得不每天睡在这个叫羿的白痴的身边，他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替代了月夜里你在我耳边的甜言蜜语，当他矮矮的身躯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恶心得失去了一切的关于你的幻想，我把手伸开，不想碰到他的任何一寸肌肤，他好像山猪拱食那样的在我身上折腾，发出混浊的喘气声，最要命的是因为没有别的猎物，我们每天都吃的是乌鸦肉。这些丑陋的鸟儿的味道跟它们的外貌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它们的肉嚼在嘴里好像冬天的干柴，酸不拉几的令人无法下咽。为了能够让它们变得美味那么一点点，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从生到熟，从煮到烤，甚至发明了乌鸦肉的炸酱面！我是多么怀念兔肉的细嫩，鹿肉的可口！可是那个傻瓜随时随地都可以吃得津津有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宁肯出去到山上摘野果充饥！过去他不喜欢洗澡，他的酸臭味已经让我窒息了！可怕的是这两天羿的身上又开始散发出乌鸦肉的气味，哦夸父，这样的生活让我怎样继续下去！”
“夸父，奇怪的事还远远不止这些！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走路总是蹦蹦跳跳的，也不像兔子，倒像是跳蚤。好像他的身体根本没有重量，他真是个怪人！过去我作姑娘的时候听到羽她们窃窃私语，说男人在做那种事情的最后会喷射出滚烫的液体，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很害羞也很害怕。可是羿做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恰恰相反，他每次都是喷射出冰冷的雾气，袅袅成云，经久不散。到底是谁的问题？羽她们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她们都那样说，甚至还说希望能够被你烫伤。可是我不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验证，这一切都奇怪透了！我想我要好好问问他。”
“嫦娥！我回来了！”门外传来羿的声音。“你看看！我今天射到了5只乌鸦！这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多的一次呢！”
“乌鸦乌鸦又是乌鸦！”嫦娥几乎是不耐烦地咆哮起来。“我受够了！你到底为什么除了射乌鸦就不会有别的作为？你是白痴我并不怪你，起码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你总是射乌鸦的这种古怪行为和成百上千只怎么吃也吃不完的乌鸦整天堆在我的面前，这几乎要让我疯狂了！我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吃它们！”嫦娥懊丧地坐下。
“乌鸦肉的炸酱面不就挺好吃的吗？”嫦娥的一反常态让羿很吃惊，也有些害怕，他试探着陈述自己的观点。
“住口！你不要再说乌鸦肉的炸酱面！若干年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拿这种食物来笑话我们！我受够了！我可以不理会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来鄙视你、蔑视你的丑陋和弱智，事实上，我现在也只能配得上你，这我自己知道，谁让这就是我的命呢？可是我再怎么落魄，我也不至于和死乌鸦生活在一起，看着它们死、琢磨怎么吃它们，吃不完的看着它们腐烂，最近连你的身上都开始散发出死乌鸦肉的酸味，我是一个女人，我曾经是那样的风华绝代，美丽高傲得让人不敢平视，可是你，一个总是跟乌鸦过不去的白痴霸占了我，我告诉你，羿，你这个白痴！你必须从明天开始停止这种疯狂的行动！你明天必须去打一些别的高贵一些的动物，比如兔子、鹿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如果你再敢拎着乌鸦回来！我立刻转身就走！宁愿饿死也不要再见到你和你的乌鸦！”嫦娥口若悬河地抒发着心里积累的不快和郁闷，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过去那个温柔闲顺的嫦娥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和羽她们一样能够随时破口大骂的妇人。
羿的小脑袋的运转速度勉强能够跟得上嫦娥的痛斥，他努力地理解嫦娥的意思。
“嫦娥，这让我怎么跟你说呢？”羿面带难色地对嫦娥说。
“怎么？难道你射乌鸦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难道你射乌鸦也是像夸父那样从事着一种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吗？”嫦娥几乎是在鼻孔中说完这句话的，轻蔑完全写在脸上。
“也许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干的射乌鸦真的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呢！”羿一拍脑袋，如梦初醒般地对嫦娥说。“关于我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射乌鸦，那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你倒是说说，让我听听，长长见识。”
“正如你所说，我生下来就是一个小傻瓜，我的脑子比别人慢，长得比别人难看，个头也没有别人那样的高大，我丑陋古怪的样子连我的母亲都有些厌恶我。我知道人们怎么看我，他们当面嘲笑我，说我是部落里的耻辱，是白白浪费男人们猎物的废物。这些话我都听习惯了，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后来我选择了离开我的部落，自己走到深山里去等死，我想没有一个人会为我感到惋惜的。奇怪的事情就在那一次我决定结束这种耻辱生命的时候发生了。我不记得走到什么地方，当时是夜里，我听到老虎在山林里咆哮，我听到蟒蛇在草丛里滑行，你不要这样吃惊地样子望着我，你不要以为我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脑子是慢一点，可是我知道。”
“因为害怕我拼命的奔跑，刚跑到一块空地上，就感觉天空上好像突然掉下来一块沉甸甸的乌云，然后我就腾空而起，我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于是我就闭着眼睛随便那片乌云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在空中飞翔了一段时间后，我又掉到了地面上，摔得很疼。等我站起来再看时，我大大地吓了一跳，原来刚才带着我飞翔的不是乌云，是一只青色的大鸟，它的翅膀伸开比我们部落还长还宽，它长着树一样粗的腿，难怪它可以把我抓起来，它的尾巴长长的拖在后面，是两条青色的宽带子。我以为它要把我吃掉，可是它没有。”
嫦娥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个小白痴居然可以这样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且有着这样奇怪的经历。
“我的面前有一个山洞，里面冒出丝丝的黑烟，我看不出那个洞窟到底有多深，只能在山石崖壁上看到有火光闪动的阴影。不时地从洞里传出类似豹子嚎叫般的声音。我不敢往里走，可是那只鸟用嘴叼起我走了进去。我害怕地浑身哆嗦，看着鸟的大脚在路上不断迈进。又过了一会儿，它再次把我丢到地上。我胆战心惊地爬起来，哇！我都快吓死了，在我的不远处盘踞着一个怪物。他张着人脸和人的上半个身子，下半身是豹子，有一条粗壮的尾巴，两颗又大又尖的虎牙露在嘴唇外面。他浑身的毛发是金红色的，脑袋上的长得乱七八糟，好像那种到了冬天就随着北方到处乱跑的蓬草，仔细看看，像你现在头发的样子。”嫦娥瞪了羿一眼。“她居住的山洞里点着火，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动物趴在旁边不停地吹，火苗和火星不住的跳动，黑烟熏得山洞的顶上往下滴浓黑色的东西。那个怪物不时地摇摆她的尾巴，他开口说话：你是羿吗？他说话好像野兽吼叫，声音在山洞里来回震荡。我说：我是。他说：你会打猎吗？我说：我只能射几只鸟。他说：那你从明天开始就去射乌鸦，别的一切动物都不允许你动它们！否则我就吃了你！我吓坏了，连忙答应。他叫那只青鸟叼了一把弓箭给我，就是我现在用的这一把。我腿都吓软了，拉不开弓。他纵身跳起来，伸出他的手掌飞快地在我的胯下掏了一把，然后一阵风似的又回去半蹲着。他让我再试试看，这一次果然我就能拉开了，只是后来我发现我走路的姿势和原来不一样了，成了现在这种蹦蹦跳跳的样子。”
嫦娥半信半疑地打量羿，问：“那是个什么怪物？他为什么要你去射乌鸦？”
羿说：“他说他叫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