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2201|回复: 5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传销三章

[复制链接]

657

主题

8

好友

2184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黑蓝富豪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7-8-4 13:34: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BLOCKQUOTE dir=ltr style="MARGIN-RIGHT: 0px">
<BLOCKQUOTE dir=ltr style="MARGIN-RIGHT: 0px">
<BLOCKQUOTE dir=ltr style="MARGIN-RIGHT: 0px">
< align=left>——记理想破灭之后<br></P><FONT face=楷体_GB2312></FONT>
< align=left><FONT face=楷体_GB2312>      </FONT><FONT face=楷体_GB2312>·人们谈论代表大会时,有的带着明显的讽刺口吻,有 的压低了声音,</FONT><FONT face=楷体_GB2312>有的显得惊恐或好奇;但我相信大家都一无所知。</FONT></P>
< align=left><FONT face=楷体_GB2312>      · 我感到孤寂向我逼来……<br><br>      ·我们大家发誓决不向任何人提起</FONT>。<br><br><br>                                                                                               ——博尔赫斯《代表大会》 <br><br><br><br><br><B>多余的爱情</B><br><br><br><br><br>    那时,我们刚从一场灾难中逃出。我们一行六个男人带着累赘的行李匆匆登上一辆中巴。在天黑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一个偏僻的村子。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因为已经哭过一场了,所以当我们六个人挤在临时租来的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屋子里时,便并未再去悔恨自己的过去。我们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陌生的灯光和人们。明天怎么办?明天,我们就要溶入这讨厌的陌生的环境中去了。<br>    W早已逃离了这一切,她比我们快。她及时(这个词用在什么时候都显得极为勉强)地放弃了那个愚蠢的目的,因此在我们的灾难来临时,她本已不必承担这种后果。应该说她已比我们更先地承担了这种后果,她早已见识过那场灾难,她的梦早就破碎了。在这方面,她和H一样,不及我们那么固执,怯懦。<br>    但是,我并没有想到当事情发生时,她和H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我们大家的面前。在我们强作欢笑的时候,她就哭了。我们反过来安慰她。我说:你哭什么?你的梦早就碎了。<br>   “现在才完全碎。”她说。她并不为自己的眼泪感到难为情。<br>    那些日子里,我的脑子真是炸开了,但我能做到不动声色。当别人都哭泣、挣扎、反抗甚至咒骂时,我却一个人跑到旧书店去默默地摩娑着那套全新的《普希金文集》。我感到某种解脱,为抱着一个梦太久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在这个可恶的梦终于不再压迫着我了。我就是在那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地道、十足的恶魔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坏。为了庆祝这场灾难,我们准备大醉一场。就在我们买好酒和菜的时候,W和H就到了。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br>    这悲痛的酒,使我大醉不清。我喝得很多,也哭得很凶。所有人都哭了。那是我惟一一次哭。无论什么场合,总有人是清醒的,这些可怜的这家伙!事已如此,还不敢再醉一场。他们就扶着我们去睡。我安静地躺下了,可W却在外面大厅里时而哭,时而笑,说着一些孩子气的话。我真想爬出去,用自己臭气冲天的嘴堵住她那张嘴。我快要裂开的脑子里只想着冲出去,借着酒力把她按倒在床上,用手狠狠地揉她的乳房,然后强暴她。我想她一定是爱我的,这样我就必须占有她。<br>    我醒来时,头痛欲裂。一直到傍晚,都没好一点。我和另外几个人送走了H,W也想去送,但没让她去。第二天,她也走了……<br><br>    我们就暂时生活在那个村子里,条件极其简陋。那里的工业十分发达,但大多数人的生活却非常艰苦。有的人拖儿带女从遥远的农村来到这里当工人,一家几口就住在一间窄小的平房里。大多数人还没有结婚,年纪轻轻就一头扎进这种低劣生活的淖泥里。至于我,我知道自己的未来不至于此,但幸福的程度也许还不及他们。<br>    我真是痛恨我那时的那副样子。别人都不认识我们,可是我们自己却嘲笑自己。那真是不要脸。我们不止一次地在房子里,像排练一样地争相表演我们以前那耻辱的生活,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打发时光和逗人发笑而已。那时我们差不多已失去尊严了,就像这个社会上的几粒垃圾一样。我们暂时没有工作,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更重要的是自己觉得没有人爱我们。<br>    其实,我们都没有真正地放弃努力。L打听到有几个老乡在附近打工,便跑去借了两辆自行车。一天,我和L骑着自行车到镇子上转了一天,打听工作。傍晚回来时,我们比着谁骑得更快。在驶近我们的那间房子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的粗俗的笑声。我进去一看,W正躺在我的床上和他们说话。<br>    是我在头天晚上打电话叫她来这里找工作的。她便真的过来了。他们都为此责怪我,但我觉得没什么,因为她自己有钱,不会用我们的钱。况且多一个女孩子,就不会觉得闷了。<br>    他们说这不方便。本来只有一个单间,白天人挤得不能打转就不说了,而且还只有两张床,上铺都不能用,本来就有两个人睡地铺了,她一来又得占用一张床,把另两个人赶到地上睡。<br>    我说:“将就点吧!况且W跟男孩子没什么区别,晚上就我跟她睡同一张床吧。”<br>    她就脱下凉鞋来砸我。<br>    我们吃的是最便宜的快餐。晚上又没有电视看,便打打牌。洗澡房在外面,我们拿了钥匙一个一个出去洗。洗完回来,换裤子时就叫W先出去一下。洗了的衣服就挂在外面的走廊上。只有一把风扇,晚上睡觉时,W就把它霸占,放在她的床尾,对着她那肥胖的身躯一整晚地吹。风扇每晚都会被她翻来覆去的身体绊倒下来,砸在我的头上。我们总共有四个人睡在地上。第二天起来,W就发现她昨天刚洗的那套绿色的裙子被人偷走了。她哈哈地笑着,一定觉得很有意思。<br>    有一天,她没出去找工作。她拉着我要我陪她到外面走一走。她经常这样,以为我是她的女仆。我们并没有到外面去走,只是要楼下的餐铺门外找了两张凳子坐下,晒着太阳。因为刚下过雨,所以并不很热。<br>    她说她想去做一名推销员。“一名成功的推销员”,像H那样。“你说我该怎么办?”她问我。<br>    “什么怎么办?你就去呗!”我十分随意地应付着,但我心里却开始佩服起她来。<br>    “人家是认真的啦!”她扯着嗓子生气地喊。“我从H那里借了一些这方面的书来看,我觉得很有兴趣,我就应该去做这一行。可我知道那些公司一定不会聘用我。我没做过这个,而且我——你也知道——我只有初中文化。”<br>    “那你就去做一名普通的女工……”<br>    “Y!”她严肃地叫我的名字。“请你认真点。我讨厌去做那种又毫无乐趣又没什么挑战性的工作。我是真的很想去做女推销员。但我怕没有机会,所以向你讨教,因为你有过这方面的经验。”<br>    “没有谁一开始就会的。你只要自信点,人家会聘用你的。”说这话时,我差点就要在太阳底下睡过去了。<br>    “我是相信我可以做成功,但我就是没把握通过面试。你说别人考我时,我该怎么说?”<br>    “哦,别问我。我以前做得很失败。我讨厌那样的差事,想起来都害怕,所以我并不能帮助你。我的意见是——你刚才又不让我说完——你先去厂里做一名普通的女工,然后尽量地表现自己,如果上司看中你就会不断地提拔你。那时你就可以提出自己的愿望了。如果你真有能耐的话,不要说推销员,就是销售经理都会让你做。你现在年龄还小,才十七八岁,那样的机会总是有的。”<br>    她想了想,又问道:“还有别的办法么?”<br>    “有。”我说,“你可以去找H,让他手把手地教你。他那么优秀,不但可以让你成为一个成功的推销员,还可以让你变成他的妻子。”<br>    “Y!Y!Y!Y!”<br>    后来,她便不再去想这个了。“你吃雪糕吗?”她说。<br>    “吃。” <br>    “一块钱的还是两块钱的?”<br>    “两块的。”<br>    她便去买了回来。她自己却吃一块的。<br>    “你女朋友怎么样了?”<br>    “没怎么样。”<br>    “她现在知道你的事了吗?”<br>    “我没告诉她,但她好像听说了什么。我想她知道。”<br>    “你没打电话给她吗?”<br>    “打了。”<br>    “说了什么?”<br>    “没说什么。”<br>    “一句话都没说?”<br>    “要我好好工作。”<br>    “打了多久?”<br>    “两分钟。”<br>    “以前呢?”<br>    “两个小时。”<br>    “你没打算告诉她?”<br>    “我想以后再好好地跟她讲清楚。”<br>    “你很爱她吗?”<br>    “废话。”<br>    “那她爱你吗?”<br>    “不知道。”<br>    “哈哈!恭喜你,Y,你正式失恋了!”<br>    我真想一拳打在她那张胖脸上。<br>    她的脸虽然胖,却因为架子小,所以十分可爱。她笑起来总露出两个酒窝。她的牙齿很白,很大。她的乳房,在她弯腰的时候便可以看到那圆圆的轮廓。<br>    我不再理她。三五个六七岁的脏兮兮的孩子在我们身旁追逐打闹着。他们的父母在工厂的车间里干活。我当时手上正玩弄着三张皱巴巴的角票。我把这三毛钱给了其中一个小女孩,条件是她得叫我一声爷爷。<br>    “Y!你别这么无聊好不好。”W对我这种行为感到好笑。<br>    另外一个小男孩便羡慕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不敢相信地接过钱便走了。<br>    “有时候,我常做一些梦。在很深的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和死寂的时候,我就梦到了死。”我把头靠在墙壁上,闭起眼睛,因为太阳正对着我们。<br>    “那你就去死呗。”<br>    “去死?是呀。当我第二天醒来,我回想起那个梦境,竟觉得那不是梦。那是我在深夜里,在临睡前尚清醒的头脑里反复想着的一件事。只不过我在想着它,看到它时,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而已。”我停了一会儿说:“你说如果我现在死了,会是怎么样的情景?”<br>    “你别疯了好不好,Y?”<br>    “我只是想象一下那情景而已。”我说,“你也帮我想一想。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对每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你知道吗?”<br>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重要的?”<br>    “想一想,有没有人为你哭哪,这是绝对在乎的。我就希望别人为我哭肿了眼。”<br>    “你去死啊,没人哭的。”<br>    “所以我老想试一下。一个人要告别自己的生命时,他最想知道的是一共有几个人爱他,爱到什么程度。这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人们对他的死的反应最能说明这个问题,可是他死了,他又无法得知这问题的答案了。”<br>    “喂,你要死了?你不会自杀吧?”<br>    “开什么玩笑?不过,不是没那个勇气,只是自杀并无法达到我的目的。我希望被人爱,希望自己感受到这种爱,生活在这种幸福中,但死并不能帮我做到这些。如果在我死后,我仍然可以拥有十秒钟生命,好看到别人怎么为我难过,怎么表示他们曾经爱过我,那我愿意死去。如果这十秒钟里我看到的是相反的现象,就是说原来在我活着时根本就没有人爱过我,那么说明我早就该去死了。”<br>    关于这个话题,我们谈了很久,W简直被我那些古怪的观点给惊呆了。我们还谈到别的话题,比如当我们各自谈起自己时,我就说:“我讨厌我自己,主要是讨厌意识到自己。这是一种本能,并不是因为我恨自己曾做过什么。”<br>    她说:“你一定是受了太多的打击。”<br>    “错了。”我说,“我忘了自己受过什么打击了。也许有过些不幸的事,可我也忘了。并不是什么打击或是挫折使我产生这些想法。我拥有这些想法,是因为这些想法本身很美,它们诱惑我。……<br>    “说到未来,我一点也不操心,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企求什么。我毫无所求,我对什么都不热衷。我曾想拥有很多的钱,但一想到等实现这点后我又该追求什么时,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谈不上愿望的愿望。”<br>    我本来还想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想要并可以为之奋斗的,唯有爱情。但我没有说。<br>    “天啊,上次的事情对你打击太大了吧?”她把眼睛鼓得圆圆的。<br>    “我已经忘了那件耻辱的事情。我倒希望自己能永远记住来着,可是才几天,我就把它淡忘了。我一直是这样子的,只是你不了解我罢了。”<br>    “你一直就有这些恶心的想法?”<br>    “是呀。不过我伪装了一段时间,跟你们在一起时,我装作自己十分热爱生活,连我自己都差不多信了。”<br>   “你想那么多的事情,干什么呢?”<br>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说:“为了上帝开心。”<br>   “你有神经吧?上帝开什么心?”<br>   “人们一思索,上帝就会发笑。”(但我没有说出来。)<br>    她并没有笑。对于我来说,她只是另一个人。可我还是感到我需要她。<br>    我的声音透着疲惫,或者说故意透着疲惫。也许我的话对她了解我起了一定的作用,可我宁愿说这些话对她误解我起了更大的作用。她完全看不清我了。我却希望她是爱我的,我需要她的爱,尽管我真正爱的却是我的女友。我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我便看着她。我想,如果她现在告诉我,她爱我,那么我一定会抱住她。我会感激地对她说,我感谢她,她的爱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请她务必相信这一点,但是我并不爱她,我希望她不必难过,因为我的爱和她的爱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br>    最后,她竟然嘲笑我的那些“幼稚的思想”。这说明我的想法是多么荒唐。我现在倒希望她能小看我,作为对这种可笑的心理的惩罚。<br>    可我万万没想到,W一直都在暗恋着H。这是在另一天傍晚,W叫我出去散步时忍不住告诉我的。当然她并不是要我帮她什么,她只是非得让别人哪怕只能让一个人知道。她已经受不了了,她的爱来得很猛烈,当她产生爱他的想法时,爱早已把她推垮了。她害怕爱他,但还是屈服于这种热烈的爱面前。<br>    我陷入某种绝望之中。我了解H,我们曾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他办事认真,表情严肃,也许这个傻女孩正是对他这点心动不已。我能理解,这种爱是绝望的,W期待的结果昭然若揭。但是,她并没有什么期待了,她对自己感到失望,她明白自己不可以爱他的,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br>    H,虽然曾来到我们身边,但他永远都是那个优越社会的代表。他是高贵的,健康的。</P>
<P align=left>                                                                               2003年冬,广东顺德<br></P></BLOCKQUOTE></BLOCKQUOTE></BLOCKQUOTE>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5-21 14:45:28编辑过]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657

主题

8

好友

2184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黑蓝富豪

2#
发表于 2007-8-4 13:34:39 |只看该作者
先来一个。另两个还在修改中。本来是系列小说,但作为散文可能会更好,或是小故事。因为所记大部分为真事。写的是传销失败后,感到耻辱的人的心理状态。经历过的人可能更有体会。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57

主题

8

好友

2184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黑蓝富豪

3#
发表于 2007-8-4 13:34:40 |只看该作者
<><STRONG>奇特的友谊<BR><BR><BR></STRONG>    对于岁月,我总是感到恐惧。如果我这一生还算经历过一些事情的话,那都是因为时间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跑着。这一点令我十分地失望,再遥远的未来也无法在我眼里得神秘了。当我回忆模糊的往事(任何往事都是模糊的)时,我便觉得那些日子并不是一天一天地更替。所有的日子啊,我看到它们就像一群睡眼朦胧的野兽从我眼前乱糟糟地涌过,我一下子就处在了今天。从什么时候起,我经历了复杂的人生,游历了许多的地方?我永远记得我坐在车窗旁边,陌生的事物从我视野里一晃而过。我看到群山、傍晚时燃烧的云彩、破旧的砖瓦房屋、可怜的人们、废弃的旧轮胎、在路边撒尿的小孩、还有那永远低着头的可笑的动物——马。我一直认为生活是可恶的,各种事情在每个角落里发生,人们接受着这一切。与其说人们经历着生活,还不如说生活从人们生命中经过。<BR>    思想是一件再滑稽不过的东西,它无法使我们前进,却像一根绳子一样束缚着我们。它是自己到来的。比如说,有一天,我的头脑里突然明确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我生活在等待之中,于是我再也不能摆脱这一想法,我每天都在等待。在无奈之中,我又忍不住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虽不是很高明的——新的生活法则而暗自自豪。我不知道自己时时刻刻期待的是什么,也许是任何事情的发生。这是因为我在自己心灵的这潭幽暗的死水中一动不动地呆得太久。<BR>    我的朋友并不多,在我身边的更是没有。他们在遥远的地方接触着我永远觉得陌生的事物。我不知道我和他们的生活有着什么联系,也许不过是一台庞大的机器上的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而已。有时我无助地对自己说:我需要朋友,需要与此相关的美好的回忆。<BR>    有一天晚上,我和两个人到音乐吧去喝酒。其间,我无礼地邀请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姐陪我喝一杯。在这之前,我一直用执拗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看。她用一杯白水敷衍了我,我感到心满意足。之后我喝得酩酊大醉。我的同伴扶我回住处,我一路上兴奋不已,心想:总算起了点变化……睡到半夜,我难受得从床上爬起来,这时心里才有了一点悔意。我想我一定弄出了很大的响声,因为同伴马上慌慌张张地跟了出来:“你要去哪里?小心!”尽管如此,我还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但我马上又站了起来。我打开门,蹲在地上吐了起来,当时我竟然幻想:吐了这回,我便会变成一个新的我。我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外,月光和冷风包围着我,但我并没有因此变得清醒。我难受得要命,心里带着无比的恐惧,因为我担心自己会死掉。我看过很多这样的报道,有些人就是因为喝酒喝死的。<BR>    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倒在客厅里哭了起来,我说了一些傻话,有一些话我还有点印象。我说:“我根本就是在撒谎,对这个人撒谎,对那个人撒谎。我为什么要撒谎?因撒谎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且,甚至都不算犯法……我的眼镜呢?”我的同伴说:“你的眼镜刚才掉在地上了,我帮你捡了起来。没事的,你去睡吧。”我挣扎着坐起来,因为我想把话说得顺畅一点,而不要吞吞吐吐,我说:“我对你说了那么多假话,你不恨我吗?”“我不恨你,我们是朋友。”他说。<BR>    这件事只在我身上留下几块伤疤。我第二天才发现,因为我感到了疼。同伴说:“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说:“我知道。”他接着说:“你还哭了。”他似乎想暗示点什么。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对自己,对他。我不高兴地说:“我自己做什么,我自己清楚。”其实,我是讨厌印在我脑中的关于昨晚的那些印象,它们可耻地背叛了我,使我充当了一个真正的小丑。<BR>    几天后,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那些伤口也结了厚厚的痂。有一块正好在我的左脚脚后跟处,当我坐在床上时,我就经常忍不住去抚摸它,甚至想把它整块掀起。但是当疼痛和鲜血一齐从这块旧伤口涌出来的时候,我又对此深感厌倦。<BR>    不,我讲这次醉酒事件并不是因为它是我以后生活的转机,我也不想说它是某种早已注定的后果在生活中的体现。我只是——随便讲讲。<BR>    我继续着我那无聊的等待。这种等待多么漫长、无望啊!<BR>    一天中午,当我又在玩弄脚跟的那块疤痕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这无疑让我感到兴奋。我甚至觉得我一直期待着的便是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在我拿起话筒之前,这种兴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想,如果这铃声不能使我的状况有所改变的话,我倒宁愿让它推迟几个世纪再响起,我宁愿继续生活在荒凉的等待的沙漠中。“喂……”我听天由命地喊出了这一声,在等待对方说话的那短暂的时间里,我已变得精疲力尽,似乎拿起话筒已经使我用尽了毕生的力气。<BR>    果然不是我所希望的!因为对方也说:“喂!”可是,荒唐!难道这能说明什么吗?但是我的预感那么强烈,很多不愉快的记忆在我脑子里掠过。我感到自己快要完蛋了。也许我的等待已经结束了,但是我的希望也将同时结束。<BR>    “喂,你还记得我吗?”我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幸灾乐祸的男人的声音。<BR>    “我不记得了!”我生气地说。<BR>    “你猜猜!”<BR>    “你是谁?”我又一次生气了。<BR>    “你好好想想。”但他并没有让我多想,因为他马上又说:“你是H吗?”<BR>    我沮丧地想,这可以是一个哲学问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H。但人们都叫我H,而且我想在这个问题上犹豫简直就是向这个人示弱。于是我提高嗓门,甚至还带有自豪、不可一世地说:“是。我是H。”<BR>    “这就对了嘛。我是β啊!”<BR>    时间真是可恶!它并没有帮我做成任何事情,关键时候便可看出这一点。眼下这个人,自从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后,我便再也没有想到过他,他的存在比他根本不曾存在在我看来——如果我想过这个问题的话——更加悲哀,因为我已经彻底地把他遗望。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又一次错了,是时间欺骗了我。时间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他了。可是当我再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我竟发现,他还顽固地存在我的记忆中!<BR>    我并不恨他。这一点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自己误会。我们曾经是要好的朋友,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我对他亦是如此。在一个奇异的环境我们认识了。那时人人谈的都是奇异的理想,那理想征服了每一个可怜的人。但我们竟引以为荣。同时,每个人都被这个理想引诱着去欺骗别人,我们彼此馈赠着华美而感人的谎言,但每一个人都无可指责,因为人人都首先欺骗着自己。只有自己不愿意的东西,才是不可以施予别人的。说到底,即使在最糟糕的境况下,这些相互欺骗的人亦不过是在相互安慰罢了。对此我虽不敢打包票,但至少我和β之间是这样的。<BR>    共同的理想也无法使人们变得完全一样。β生性活泼,而我则沉默寡言,时常沉浸在忧郁之中无法自拔。那些空气清新的夜晚,在干净宽阔的广场上,我们曾许多次对着那美丽的跃向深沉的夜空的喷泉交流着内心的想法。<BR>    “H,”β刚接受了一对情侣的请求,帮他们拍了一张合影,所以心情十分愉快,他对我说:“你好像不怎么开心。”我说:“错了,兄弟。我非常开心,因为我喜欢这一切:黑夜、伤感和忧郁的冥想。”他说:“你好像没有什么把握,时时刻刻处在无穷无尽的担忧之中。”<BR>    我把潮湿的绵绵的目光努力向黑夜的深处渗透,当我感到这目光不能再前进一步的时候,我便像获得了某种勇气似地问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在将来,我们会拥有巨大的财富和美好的心灵,哪怕现在我们正越来越远离这个目标。”<BR>    我看着他的表情,我希望他能有所思考,我甚至希望他会说:“这一切在我看来不怎么真实。至少我心里总有些不安。”<BR>    然而他用一个灿烂的笑容打破了我的这种奇怪的想法。他说:“我们不怕。”<BR>    广场上人们的欢声笑语像是对我们的嘲弄。但是β的微笑和回答让我勇敢地面对了那片嘈杂声。灯光大方地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喷泉腾起又落下,像是在调戏黑着脸的天空。我望着这一片扣人心弦的景象,心里升起了更大的希望。我想:我们的理想是无穷大的!<BR>    现在回想起这些,多多少少有点使人感到耻辱。我想这会儿β也许正在电话那头嘲笑我呢,因为我刚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说:“是!我是H!”<BR>    “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哥们!”<BR>    我皱皱眉头说:“可以说是不错,也可以说很糟糕。看你怎么看。”<BR>    “你做到经理,应该满足了。至少目前是这样。”<BR>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突然感到这样一个人虽然可以那么鲁莽地闯进我的记忆里,但他对我来说终究是完全陌生的,就像我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BR>    我们继续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虽然当年那些豪言壮语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与我的对话中,但我却仍然产生了这样的印象:他一点也没有改变,那件让我们大家耻辱的事并没有让他吸取一点教训。而他则更是罪孽深重,因为我提前结束了那件事,而他则是等到理想自己破灭之后才带着痛悔和不甘心离开了那里。那理想就像一个氢气球一样突然爆炸了,他们——这些可怜的人纷纷跌落在他们所瞧不起的结实的大地上。<BR>    我是在这剧变发生之前自己离开的。那时我的忧郁有增无减。每一个人都为我担心、焦急。其实他们是为自己担心。β曾为此骂过我两次,希望可以重振我的斗志,但我当时已经觉得从他的话里再也听不到一点点实际的东西来了。他们在天上呆得太久了。我的决心已定,我必须不计较以前曾为理想所付出的一切代价,也不能去计较以后为放弃理想将产生的悔恨。说走就得走!我不能再去过我不堪忍受的生活了,哪怕为了再崇高的理想。如果理想非得让人们丧失生活的乐趣,那么这个理想是该死的!我想我是第一次变得这么决绝。<BR>    但是马上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原来是因为缺乏勇气才离开的。我努力压抑自己的这种想法,结果也做到了。但是,我已经彻底地改变了。我虽然表面上坚决、当仁不让地做着每一件事,但是从那时起,我活着便再也没有什么目标了,我对自己的所得所失也变得麻木不仁。<BR>    在跟β聊电话时,我就像一块木头一样,心里没有了一点感情,不但对那段可笑的友情没有一点眷恋,我甚至感觉到我连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没有一点眷恋了。尽管如此,在谈了太多不相关的话题后,我还是感到了一点歉疚,因为我还没有关心过他的处境呢。<BR>    “我么?”他听到我的提问之后说:“我现在还是比较凄惨的。这两年我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做过一点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也没有试过去找一份工作,听他们说工作并不是很好找。”<BR>    我对他说:“你这样还是不行的。你已经长大了,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用你父母的钱。况且你以后总要自食其力的,既然如此,你不如早点……”<BR>    他打断了我的话,这一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他说:“我父母早就对我有怨言了,所以我现在干脆搬出家里,跟我女朋友住在一起。”<BR>    “你女朋友?”<BR>    “是的,她上班……”<BR>    我觉得够了。似乎整个世界达到最大密度,我就有这种感觉。我心里知道,我并不谴责他什么,在道德上我也是一条害虫。我只是——有点,不,是太多——讨厌他了。不知为什么。<BR>    他还在唠叨着:“我现在可惨啦……想起来真是佩服你,你有先见之明,而我们那时还仍然坚持着那可笑的理想。其实那时,我也想跟你一道走掉,可是我太懦弱了……”<BR>    什么!什么!什么!那一刻我真是火冒三丈。我并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我只是知道他竟然提到了那件事,提到了那个理想,他提到了——好像还在继续说着——那奇特的并不光彩的友谊。他竟敢这样!一中午的对话里,哪怕再无聊再沉闷我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尴尬的话题(其实与他对话本身就是够尴尬的一件事了)——我以为他也如此:回避着这些事——虽然我们脑子里不去回想它们是不可能的了——既然他——是他!而不是别人——让我的电话响了,我们聊了起来——但我们总可以做到不让它们从我们嘴里说出来吧?这个不要脸的家伙!<BR>    “……那时,那么多人当中,我只欣赏你,也只愿和你做朋友,因为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是一个讲义气的真正的男子汉……”<BR>    后来我也不记得是怎样、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挂上电话的了。谈话结束前,β给我一个他女朋友家的电话号码,并带点神秘地说:“经常联系!”<BR>    我感到累极了。倒在沙发上闭了一会眼,我一边睡一边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东西。我记得在我睡醒之前,我竟然想:我也该找一个女朋友了。我坐起来,用手扶着额头,隐约记得我刚才还把“我也该找一个女朋友了”这句话说了出来,而且还是对着β说的。当时,β搂着一个女孩子站在喷泉前,叫我帮他们拍张照,广场上的人都围过来对我们指指点点,似在称赞又似在鄙夷。我笑了笑:原来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天已经要黑了,窗外的巷子里有行人匆匆走过,远处的窗口隐隐透出暗暗的灯光,马路上转来尖锐急促的刹车声,刺耳、骤然得好像真的轧死了什么人一样。在这又一个到来的黑夜面前,我突然觉得:不但我的嘴,就连我的思想和意志都哑然了。<BR>    当我在住处的时候,我都能接到β的电话。只不过因为我长期都在出差,所以我和他倒也没通过几次电话。他总是劈头就问:“怎么打那么多次电话都没人接呢?”<BR>    “我不在家。”我简洁地回答,我一直都说不清我对他所抱有的情绪。<BR>    “你现在怎么样?”这是他每次都得问的问题。一个愚蠢的问题。<BR>    “我,还可以。”以前我还会被这样的问题难倒,但现在我都是不须考虑地这样回答。<BR>    “我还是呆在家里。”<BR>    “你女朋友家里?”<BR>    “是的。看来没什么出息了。”<BR>    “是吗?别这么说嘛。”<BR>    慢慢地,我觉得并不怎么讨厌他了。有一次他突然认真地问我:“我们是不是朋友?”<BR>    我说是。我并没感到难以启齿。<BR>    他便高兴了。<BR>    但是我对他是冷漠的。我鼓励他出来找工作,但我并不答应帮他找。我说我很忙,而且我帮他找并不会比他自己来找有用。他说:“我可以住在你那里找工作吗?”<BR>    于是那厌恶之感又涌上了我的心里。我说:“暂时不方便。”<BR>    他便打着哈哈说没事,只不过跟我开开玩笑。我真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BR>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我感到自己被某种来自内心的东西和外部的事物夹得透不过气来。我的那种模模糊糊的等待已经贴近了我的身体,但我所等待的东西却越来越遥远了。我病了一场,旧的伤口又渗出脓血来。我想:任何一件逝去的事情都在想方设法地留下一些痕迹甚至惩罚;时间让人觉得确实没有流逝,它不断远去又不断迂回。生病的那几天,真是可怕极了。一切都不动了,我的头痛得厉害,既不加重也不减轻。我感到太漫长了,但又想:也许是因为时间也停止了才会这么漫长。那部电话至少响了几百遍,它让我无法小睡一会儿,可我又没有力气起身去把那根连接着世界上每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和莫名其妙的人的电话线拔掉。我愤怒的想:连一个病人也不放过,多么冷酷啊!<BR>    我最终还是睡着了。也许我沉睡了一百天,反正我醒来时世界已经变了。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感觉自己睡了一个让别人生气的大懒觉,心里喜滋滋的。外面安静得使人惬意!空气中仿佛飘着轻快而不紊的音乐。我的头已经不痛了,我感到自己的头脑异常干净,像一件刚刚浆洗过的白衬衫的领子一样。一丝忧郁——又像是某种感动飘拂在我那干净的脑子里,令我心情更加愉快。我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天地,有着任何选择权利的天地。我的生活应该像这阳光一样,在别人沉睡的时候,调皮地洒在别人的身上!<BR>    电话铃响起,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轻快地抓起了话筒。<BR>    “喂,是H吗?”<BR>    “是!我是H!”<BR>    “我是β啊。打了那么多次都不接。”<BR>    “我不在家。”我轻易地撒了个小谎。<BR>    “你现在怎么样?”<BR>    “我还可以。”<BR>    “我现在还是在女朋友家里。”<BR>    “是吗?”<BR>    “看来没什么出息了。”<BR>    “别这么说嘛。干嘛不出来找工作呢?”<BR>    “我怕找不到。你帮我找好不好?”<BR>    “我没时间。”<BR>    “我想住在你那里慢慢找,方不方便?”<BR>    “暂时不方便。”<BR>    “我只是开开玩笑。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小气。”<BR>    我沉着地说:“是,我就是小气。”<BR>    “别认真嘛,我跟你开玩笑……”<BR>    “我是认真的,我就这么小气。我不想帮你,我谁也不想帮。”我并没有生气,真的,我没有生气,我心情好得很呢!<BR>    他终于改变了语气,带着某种对我人格的威胁说:“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我看错人了!”<BR>    “是的,我一向是这样的,我就这样对待朋友。”<BR>    我挂了电话。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并不恨他,现在连讨厌他也不会了。我觉得:虽然我拒绝了一个朋友的求助,但真正不幸的人却是我。我似乎只是用冷漠再次证明了自己的不幸,然后再从这种不幸中感到彻底的快乐而已。<BR>    “那是多么难得的一种快乐啊!”我含着喜悦的眼泪告诉自己。</P>

<>                                                        2004年夏,贵州毕节<BR></P>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57

主题

8

好友

2184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黑蓝富豪

4#
发表于 2007-8-4 13:34:40 |只看该作者
<><STRONG>绝望的婚姻<BR><BR><BR></STRONG>    理想破灭啦……X站在大街上苦笑几声,同时他想象着自己此刻的表情,他认为一切的感慨都包含在这无奈的苦笑中了。但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人们愤怒或者悔恨,这些反应都叫他感到好笑。而他则要保持镇静,他想理智地面对这沉痛的失败,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击倒。他庆幸这理想破灭得及时,破灭得好哇,他得抓紧时间再次设计自己的人生。他想:我得马上重新开始,丝毫不能眷念无用的过去——我如此坚强和明智,这绝对是其他人没有想到的。他激情高涨,在抱着那远大的(远大而显得不可思议的)理想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激动过。在这样的兴奋中,他疯疯癫癫地走过数十条街道,像是在追赶,又像是在逃亡。<BR>    当他发现天黑了的时候,他一下子没有了力气,再也迈不开步来。那万家灯火的温馨景象终于使他忍不住痛哭起来。他双手捧面,蹲在了街旁,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毁了。他早就在不安中想象过今天的下场,而今天终于到来——多么不像是在现实中啊!他从此刻才开始真正清醒,失败的痛苦、耻辱以及悔恨推迟几个小时才降临在他头上,他全身都因此而凉透了。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他已经过早地清楚了自己的命运——他将一生都活在此刻,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这阴影比时间、比一切可能的机遇更快地到达了他前程的终点,他的人生的答案在今晚已经揭晓。<BR>    深夜,他回到住所,眼前是一片凄凉的景象。灯光黯淡,F独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这是他心爱的人,在这之前,只有那理想才能有着同她一样重要的位置。他们相拥而泣,却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她令他心疼,但是在她面前,他现在只会感到双倍的耻辱。他的一生已经得不到拯救了,而现在另一个人(这个人已经开始令他感到陌生)的残破的一生又得由他去安排。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望了望自己枯瘦的胳膊。整夜,X都无法平静,他并没有犯下罪恶,却遭到如此大的惩罚,这只是因为他对未来抱有过过于完美的憧憬。<BR>    几年后,X的生活渐渐地稳定下来。他像别人一样努力地工作,挣钱,养家糊口,有时会特别渴望找到一点乐趣,好使日子不那么无聊。他对生活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他常对人说,目前的一切使他非常满足。但是,他并没有让人羡慕的地方,人们提起他时,语气平淡。在别人看来,他既不幸福也无苦恼。<BR>    F在成为他的妻子之后,很快适应了这个角色。她瞧不起自己的丈夫。他们俩人曾在彼此最纯洁的时候相爱,曾天真地追求共同的理想,曾一块经历同一个理想的破灭。那失败的阴影将他们一块笼罩,但F早已从这一切中摆脱出来,迎来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她争取一切利益,粉碎一切障碍。她强烈地想得到幸福,虽然她并不太清楚她想要的是怎样的幸福。她希望生活有所改变,但她自己却永远不改变,她吃饭、睡觉、偷懒、发脾气、对钱财既节省又挥霍。有时她想要一个孩子,但大多数时候她觉得在这个家庭里再添一个生命是愚蠢的。<BR>    X并不故意去回想起往事,有时他也认为自己已经重新开始了。他觉得自己深爱着妻子,但对于这份爱他不愿去思索。他忍受着妻子的坏脾气,对于她的辱骂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想,沉默便意味着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对于这个想法他感到由衷高兴。<BR>    妻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糟。她对X的要求可以说是苛刻了。她怨恨丈夫没有一点理想,没有给生活带来一点激情和希望。她当着他的面说自己真是后悔嫁给他。他并没觉得自己因此而伤心,但他却决心更加努力地去改变她的想法。他不愿她过得不幸。一次,她平静地跟他暗示分手,X想了想说:“你想清楚没有,我可是爱你的啊!”F不屑地笑了一下,说:“光爱有屁用?”“可是这爱……”他停住了,因为他突然想到她爱不爱他。不过他没问她,因为爱这个字其实早就没有意义了,而直到现在他才承认这一点。<BR>    他仍然忍受着这一切。也许他只是习惯性地过着这样的日子。但是谁也想不到他内心里正在寻求着新的出路。他的目标很朦胧,但他隐约感到有微弱的光正照着那不远处的目标,他很快就能看清楚它了。他不由得回忆起几年前的时候,他和F一块在公园里探讨着理想。那是他第一次执着于一件事情。那理想突然无情地粉碎了,可是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啊。不,我得有新的理想!<BR>    但是生活立刻使他忘了这样的念头。<BR>    X在工作上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这直接影响到了他的经济收入。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自己毫无办法,所以也并不为此而苦恼。而这无疑又给F添加了一条责骂他的理由。这个女人也许早就在恨他了,但他不知道这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惊讶于自己并没有留意到那个日子。也许她是先想到要恨他,然后才真的不可抑制地恨起他来的。对此,他没有怨言,是他把她带入这个失败的人生中来的。他并不能为她换回什么,但他希望对她的依顺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的悔恨,可以证明他并不是存心要令她痛苦与失望。但是,连这样的想法他也无法与她沟通了。他们早就不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了。<BR>    他们的经济来源越来越少了,正逢这样的光景,F却一病不起了。即使是在病中,这个仇恨的女人仍是火气十足。她用无力的手把杯子摔破在丈夫面前,她骂他,她怀疑是他在暗地里诅咒她,这样她才会害上病。在别人眼里,这个男人的遭遇是越来越值得同情了,他们在谈起他的时候,开始遗憾地叹息、摇头。但令他们奇怪的是,X从未显现出痛苦的表情,好像这样的生活还不够沉重似的。不知为什么,这却叫这些仁慈的人们感到十分的恼火。<BR>    X竟然对这突然来临的厄运感到欢喜。他认为自己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补偿F的机会。他上班时间就在公司里拼命地干活,下了班又回到家里细心地照料着病中的妻子。后者叫他不必假惺惺了,他一定早就厌烦了跟她一起生活,现在他可以辜负她了,因为她快要死了。X却微笑着不说话。等她发泄完了后,他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告诉她:你一定会好的!他想她迟早会回心转意的,她会感动的,她会明白:他并不曾亏欠她。想到这,他心中升起一股希望,甚至像是充满了爱一样。<BR>    他为了改变她的怨恨而活着,这个目标使他恢复了很久没有过的活力。他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做到这一点,他模糊地觉得,那,将会令他生命的意义得以重写。他无微不至地关照着那个病人,那情景令所有目睹者无不感动。妻子虽然并未明显地表示对他的感激,但她终于不再大发雷霆了。他的希望更大了。一天,医生对他说,妻子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X说:“有没有治好的可能呢?”医生说:“如果动手术的话,倒有可能。不过那费用十分昂贵,而且风险也是挺大的。”X兴奋不已。他把医生的话告诉了F,并对她发誓说:“我一定会让你重获健康的。”F——她已经在病中作了多次的反醒——诚恳地说:“请不要为我再浪费钱了。”X觉得她的话是虚伪的,不过他的决心还是没有一丝动摇。他开始四处借钱。他借到了一些,而且还可以说是数目不小,但他碰到的钉子更多。他把这些情况讲给妻子听,末了他总是叫她只管安心养病,不必操心别的。“有我呢!”他自信地笑道。至此,F已经完全被他感动了。她默默地祈求自己能活下来,与这个她曾未能珍惜的男人白头偕老。<BR>    第一次手术结束了,但并没有多大的效果。X请求医生再进行一次手术,直到除掉她的病根为止。医生答应了,于是X得继续为借钱奔走。当然,困难也是更加大了,他几乎每次都是徒手而归。他并没有退缩。有一次他想到求助于媒体,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觉得他与F之间并没有一点点感人的故事,可以唤起人们的同情。无奈之中,他决定变卖家产。<BR>    他把这个想法拿来同F商量。那天,她的精神显得很好,她坐在病床上,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他,他问她话,她也不回答。“你怎么啦?你担心什么吗?”X靠近她的脸,这样问她,显得十分焦虑。她猛烈地摇着头,突然大哭起来。懊悔的眼泪汩汩而出,并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她的胸脯。<BR>    “你让我去死吧!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好后悔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对你不好……我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我对你不好……我对不起你啊……”<BR>    她无比悔恨。她泣不成声地对丈夫表达出忏悔。似乎在这巨大的悔恨中她感到了同样巨大的不幸一样,她的声音透露出孤独、无助,她仿佛独自一人在无垠的沙漠里哭泣着。<BR>    现在,X终于看到她被感动了,她也许不再恨他。但是他此刻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大的委屈,这委屈在他内心深处潜伏了多年,而现在全都浮上来了。他受不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他以前的生活是多么可怕啊,在那种生活里他忍受了多少的折磨!他惊恐地尖叫起来,捂着耳朵,踮起脚尖在屋子里四处跳着,像是在极力地躲避着某种恐怖的东西。他对病床上的妻子大声吼道:“我要跟你离婚!马上!马上!”</P>
<>                                                   2005年春,贵州贵阳<BR></P>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79

主题

35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你的假想敌

Rank: 7Rank: 7Rank: 7

Heilan Administrator's 不吐槽会死患者 恋爱渣滓 Heilan Super Team

5#
发表于 2007-8-4 13:34:42 |只看该作者
第一个看完了,只能说从气息上达到了表达感觉的方式,但里面还不够完整。我想是因为距离太近,太熟悉的关系。或者是事过境迁,表达上的缺憾。第一章没有做到你想做到的。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http://heitiancai.blog.163.com/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57

主题

8

好友

2184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黑蓝富豪

6#
发表于 2007-8-4 13:34:42 |只看该作者
应该是距离太近。我忽略了一点:第一章写的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所以我读的时候,一个句子、一句对话、一两个词都可以使我联想起当时的很多细节。但我忘了读者没经历过,所以他们无法联想。嘿。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7-27 22:11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