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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ign=left>——记理想破灭之后<br></P><FONT face=楷体_GB2312></FONT>
< align=left><FONT face=楷体_GB2312> </FONT><FONT face=楷体_GB2312>·人们谈论代表大会时,有的带着明显的讽刺口吻,有 的压低了声音,</FONT><FONT face=楷体_GB2312>有的显得惊恐或好奇;但我相信大家都一无所知。</FONT></P>
< align=left><FONT face=楷体_GB2312> · 我感到孤寂向我逼来……<br><br> ·我们大家发誓决不向任何人提起</FONT>。<br><br><br> ——博尔赫斯《代表大会》 <br><br><br><br><br><B>多余的爱情</B><br><br><br><br><br> 那时,我们刚从一场灾难中逃出。我们一行六个男人带着累赘的行李匆匆登上一辆中巴。在天黑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一个偏僻的村子。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因为已经哭过一场了,所以当我们六个人挤在临时租来的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屋子里时,便并未再去悔恨自己的过去。我们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陌生的灯光和人们。明天怎么办?明天,我们就要溶入这讨厌的陌生的环境中去了。<br> W早已逃离了这一切,她比我们快。她及时(这个词用在什么时候都显得极为勉强)地放弃了那个愚蠢的目的,因此在我们的灾难来临时,她本已不必承担这种后果。应该说她已比我们更先地承担了这种后果,她早已见识过那场灾难,她的梦早就破碎了。在这方面,她和H一样,不及我们那么固执,怯懦。<br> 但是,我并没有想到当事情发生时,她和H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我们大家的面前。在我们强作欢笑的时候,她就哭了。我们反过来安慰她。我说:你哭什么?你的梦早就碎了。<br> “现在才完全碎。”她说。她并不为自己的眼泪感到难为情。<br> 那些日子里,我的脑子真是炸开了,但我能做到不动声色。当别人都哭泣、挣扎、反抗甚至咒骂时,我却一个人跑到旧书店去默默地摩娑着那套全新的《普希金文集》。我感到某种解脱,为抱着一个梦太久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在这个可恶的梦终于不再压迫着我了。我就是在那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地道、十足的恶魔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坏。为了庆祝这场灾难,我们准备大醉一场。就在我们买好酒和菜的时候,W和H就到了。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br> 这悲痛的酒,使我大醉不清。我喝得很多,也哭得很凶。所有人都哭了。那是我惟一一次哭。无论什么场合,总有人是清醒的,这些可怜的这家伙!事已如此,还不敢再醉一场。他们就扶着我们去睡。我安静地躺下了,可W却在外面大厅里时而哭,时而笑,说着一些孩子气的话。我真想爬出去,用自己臭气冲天的嘴堵住她那张嘴。我快要裂开的脑子里只想着冲出去,借着酒力把她按倒在床上,用手狠狠地揉她的乳房,然后强暴她。我想她一定是爱我的,这样我就必须占有她。<br> 我醒来时,头痛欲裂。一直到傍晚,都没好一点。我和另外几个人送走了H,W也想去送,但没让她去。第二天,她也走了……<br><br> 我们就暂时生活在那个村子里,条件极其简陋。那里的工业十分发达,但大多数人的生活却非常艰苦。有的人拖儿带女从遥远的农村来到这里当工人,一家几口就住在一间窄小的平房里。大多数人还没有结婚,年纪轻轻就一头扎进这种低劣生活的淖泥里。至于我,我知道自己的未来不至于此,但幸福的程度也许还不及他们。<br> 我真是痛恨我那时的那副样子。别人都不认识我们,可是我们自己却嘲笑自己。那真是不要脸。我们不止一次地在房子里,像排练一样地争相表演我们以前那耻辱的生活,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打发时光和逗人发笑而已。那时我们差不多已失去尊严了,就像这个社会上的几粒垃圾一样。我们暂时没有工作,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更重要的是自己觉得没有人爱我们。<br> 其实,我们都没有真正地放弃努力。L打听到有几个老乡在附近打工,便跑去借了两辆自行车。一天,我和L骑着自行车到镇子上转了一天,打听工作。傍晚回来时,我们比着谁骑得更快。在驶近我们的那间房子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的粗俗的笑声。我进去一看,W正躺在我的床上和他们说话。<br> 是我在头天晚上打电话叫她来这里找工作的。她便真的过来了。他们都为此责怪我,但我觉得没什么,因为她自己有钱,不会用我们的钱。况且多一个女孩子,就不会觉得闷了。<br> 他们说这不方便。本来只有一个单间,白天人挤得不能打转就不说了,而且还只有两张床,上铺都不能用,本来就有两个人睡地铺了,她一来又得占用一张床,把另两个人赶到地上睡。<br> 我说:“将就点吧!况且W跟男孩子没什么区别,晚上就我跟她睡同一张床吧。”<br> 她就脱下凉鞋来砸我。<br> 我们吃的是最便宜的快餐。晚上又没有电视看,便打打牌。洗澡房在外面,我们拿了钥匙一个一个出去洗。洗完回来,换裤子时就叫W先出去一下。洗了的衣服就挂在外面的走廊上。只有一把风扇,晚上睡觉时,W就把它霸占,放在她的床尾,对着她那肥胖的身躯一整晚地吹。风扇每晚都会被她翻来覆去的身体绊倒下来,砸在我的头上。我们总共有四个人睡在地上。第二天起来,W就发现她昨天刚洗的那套绿色的裙子被人偷走了。她哈哈地笑着,一定觉得很有意思。<br> 有一天,她没出去找工作。她拉着我要我陪她到外面走一走。她经常这样,以为我是她的女仆。我们并没有到外面去走,只是要楼下的餐铺门外找了两张凳子坐下,晒着太阳。因为刚下过雨,所以并不很热。<br> 她说她想去做一名推销员。“一名成功的推销员”,像H那样。“你说我该怎么办?”她问我。<br> “什么怎么办?你就去呗!”我十分随意地应付着,但我心里却开始佩服起她来。<br> “人家是认真的啦!”她扯着嗓子生气地喊。“我从H那里借了一些这方面的书来看,我觉得很有兴趣,我就应该去做这一行。可我知道那些公司一定不会聘用我。我没做过这个,而且我——你也知道——我只有初中文化。”<br> “那你就去做一名普通的女工……”<br> “Y!”她严肃地叫我的名字。“请你认真点。我讨厌去做那种又毫无乐趣又没什么挑战性的工作。我是真的很想去做女推销员。但我怕没有机会,所以向你讨教,因为你有过这方面的经验。”<br> “没有谁一开始就会的。你只要自信点,人家会聘用你的。”说这话时,我差点就要在太阳底下睡过去了。<br> “我是相信我可以做成功,但我就是没把握通过面试。你说别人考我时,我该怎么说?”<br> “哦,别问我。我以前做得很失败。我讨厌那样的差事,想起来都害怕,所以我并不能帮助你。我的意见是——你刚才又不让我说完——你先去厂里做一名普通的女工,然后尽量地表现自己,如果上司看中你就会不断地提拔你。那时你就可以提出自己的愿望了。如果你真有能耐的话,不要说推销员,就是销售经理都会让你做。你现在年龄还小,才十七八岁,那样的机会总是有的。”<br> 她想了想,又问道:“还有别的办法么?”<br> “有。”我说,“你可以去找H,让他手把手地教你。他那么优秀,不但可以让你成为一个成功的推销员,还可以让你变成他的妻子。”<br> “Y!Y!Y!Y!”<br> 后来,她便不再去想这个了。“你吃雪糕吗?”她说。<br> “吃。” <br> “一块钱的还是两块钱的?”<br> “两块的。”<br> 她便去买了回来。她自己却吃一块的。<br> “你女朋友怎么样了?”<br> “没怎么样。”<br> “她现在知道你的事了吗?”<br> “我没告诉她,但她好像听说了什么。我想她知道。”<br> “你没打电话给她吗?”<br> “打了。”<br> “说了什么?”<br> “没说什么。”<br> “一句话都没说?”<br> “要我好好工作。”<br> “打了多久?”<br> “两分钟。”<br> “以前呢?”<br> “两个小时。”<br> “你没打算告诉她?”<br> “我想以后再好好地跟她讲清楚。”<br> “你很爱她吗?”<br> “废话。”<br> “那她爱你吗?”<br> “不知道。”<br> “哈哈!恭喜你,Y,你正式失恋了!”<br> 我真想一拳打在她那张胖脸上。<br> 她的脸虽然胖,却因为架子小,所以十分可爱。她笑起来总露出两个酒窝。她的牙齿很白,很大。她的乳房,在她弯腰的时候便可以看到那圆圆的轮廓。<br> 我不再理她。三五个六七岁的脏兮兮的孩子在我们身旁追逐打闹着。他们的父母在工厂的车间里干活。我当时手上正玩弄着三张皱巴巴的角票。我把这三毛钱给了其中一个小女孩,条件是她得叫我一声爷爷。<br> “Y!你别这么无聊好不好。”W对我这种行为感到好笑。<br> 另外一个小男孩便羡慕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不敢相信地接过钱便走了。<br> “有时候,我常做一些梦。在很深的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和死寂的时候,我就梦到了死。”我把头靠在墙壁上,闭起眼睛,因为太阳正对着我们。<br> “那你就去死呗。”<br> “去死?是呀。当我第二天醒来,我回想起那个梦境,竟觉得那不是梦。那是我在深夜里,在临睡前尚清醒的头脑里反复想着的一件事。只不过我在想着它,看到它时,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而已。”我停了一会儿说:“你说如果我现在死了,会是怎么样的情景?”<br> “你别疯了好不好,Y?”<br> “我只是想象一下那情景而已。”我说,“你也帮我想一想。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对每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你知道吗?”<br>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重要的?”<br> “想一想,有没有人为你哭哪,这是绝对在乎的。我就希望别人为我哭肿了眼。”<br> “你去死啊,没人哭的。”<br> “所以我老想试一下。一个人要告别自己的生命时,他最想知道的是一共有几个人爱他,爱到什么程度。这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人们对他的死的反应最能说明这个问题,可是他死了,他又无法得知这问题的答案了。”<br> “喂,你要死了?你不会自杀吧?”<br> “开什么玩笑?不过,不是没那个勇气,只是自杀并无法达到我的目的。我希望被人爱,希望自己感受到这种爱,生活在这种幸福中,但死并不能帮我做到这些。如果在我死后,我仍然可以拥有十秒钟生命,好看到别人怎么为我难过,怎么表示他们曾经爱过我,那我愿意死去。如果这十秒钟里我看到的是相反的现象,就是说原来在我活着时根本就没有人爱过我,那么说明我早就该去死了。”<br> 关于这个话题,我们谈了很久,W简直被我那些古怪的观点给惊呆了。我们还谈到别的话题,比如当我们各自谈起自己时,我就说:“我讨厌我自己,主要是讨厌意识到自己。这是一种本能,并不是因为我恨自己曾做过什么。”<br> 她说:“你一定是受了太多的打击。”<br> “错了。”我说,“我忘了自己受过什么打击了。也许有过些不幸的事,可我也忘了。并不是什么打击或是挫折使我产生这些想法。我拥有这些想法,是因为这些想法本身很美,它们诱惑我。……<br> “说到未来,我一点也不操心,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企求什么。我毫无所求,我对什么都不热衷。我曾想拥有很多的钱,但一想到等实现这点后我又该追求什么时,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谈不上愿望的愿望。”<br> 我本来还想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想要并可以为之奋斗的,唯有爱情。但我没有说。<br> “天啊,上次的事情对你打击太大了吧?”她把眼睛鼓得圆圆的。<br> “我已经忘了那件耻辱的事情。我倒希望自己能永远记住来着,可是才几天,我就把它淡忘了。我一直是这样子的,只是你不了解我罢了。”<br> “你一直就有这些恶心的想法?”<br> “是呀。不过我伪装了一段时间,跟你们在一起时,我装作自己十分热爱生活,连我自己都差不多信了。”<br> “你想那么多的事情,干什么呢?”<br>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说:“为了上帝开心。”<br> “你有神经吧?上帝开什么心?”<br> “人们一思索,上帝就会发笑。”(但我没有说出来。)<br> 她并没有笑。对于我来说,她只是另一个人。可我还是感到我需要她。<br> 我的声音透着疲惫,或者说故意透着疲惫。也许我的话对她了解我起了一定的作用,可我宁愿说这些话对她误解我起了更大的作用。她完全看不清我了。我却希望她是爱我的,我需要她的爱,尽管我真正爱的却是我的女友。我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我便看着她。我想,如果她现在告诉我,她爱我,那么我一定会抱住她。我会感激地对她说,我感谢她,她的爱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请她务必相信这一点,但是我并不爱她,我希望她不必难过,因为我的爱和她的爱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br> 最后,她竟然嘲笑我的那些“幼稚的思想”。这说明我的想法是多么荒唐。我现在倒希望她能小看我,作为对这种可笑的心理的惩罚。<br> 可我万万没想到,W一直都在暗恋着H。这是在另一天傍晚,W叫我出去散步时忍不住告诉我的。当然她并不是要我帮她什么,她只是非得让别人哪怕只能让一个人知道。她已经受不了了,她的爱来得很猛烈,当她产生爱他的想法时,爱早已把她推垮了。她害怕爱他,但还是屈服于这种热烈的爱面前。<br> 我陷入某种绝望之中。我了解H,我们曾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他办事认真,表情严肃,也许这个傻女孩正是对他这点心动不已。我能理解,这种爱是绝望的,W期待的结果昭然若揭。但是,她并没有什么期待了,她对自己感到失望,她明白自己不可以爱他的,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br> H,虽然曾来到我们身边,但他永远都是那个优越社会的代表。他是高贵的,健康的。</P>
<P align=left> 2003年冬,广东顺德<br></P></BLOCKQUOTE></BLOCKQUOTE></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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