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无题4\'\'

黄若来

<>    王静抱着啤酒瓶，把自己的牛奶杯连同我的啤酒杯一齐倒满。两人如此一杯接一杯干起杯来。如王静所说，她的酒量出奇了得，兴致勃勃，怎么喝也不显醉。这中间我们聊了许多，且不时停歇下来抽烟。我抽一支的时间里，她已吸掉两支。也有时侧耳聆听雨声陷入僵滞的沉默。王静说想了解我多一些，于是我零零碎碎搜刮了打从小学到中学大凡有趣的事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无非捞河蚌、打架斗殴、跑去县城地下影厅看毛碟的无聊勾当，加上我的表达能力有限，几句下来便告终结。王静则口若悬河，不厌其烦大谈昔日往事，俨然脑袋瓜里有个类似硬盘的储存器，相当多的内容想通过语言这一渠道暴料天光化日之下而后快，一口气竟连说了差不多一个半钟头，且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我像摇蒲扇的黑人嬷嬷那样听着，一脸的痴醉，且不失时机地为其斟酒。王静说到中学时期一次被人群殴以至晕倒的经历。<br>　　“不是说了你很厉害的吗？”我表示怀疑。<br>　　“那是高中，高中之前不是那样的。高中之前是专供别人骑到脖子上大小便的小羊羔。”她说，“知道么，初中一年级时曾被四个女生围住，打了八百零一个耳光哩。”<br>　　“唔。”<br>　　“那个时候，我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女生。班里一个特别牛气的女生想当女生委员，班主任老师叫全班同学举手表决。我没举手。结果那个女生落选，就招来别班玩得好的三个女生，四个人放学后把我堵在教室角落里，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打了八百零一下。脸肿了，鼻子流血了，晕过去了。幸好没把耳齿打掉。”<br>　　“没还手？”<br>　　“没。像只呆鹅立在那里不动，让她们掌来掌去。骂一句，挥一巴掌，凶一句，又来一耳光。”<br>　　“没人管？”<br>　　“老师不知道嘛。我谁也不敢告诉。开学不多久，没一个朋友，又是离家比较远的新学校。主要原因还是我在别人眼里太斯文了，我想，也有胆小怕事的原因，就是说，那时的我，是别人一眼看见就觉得玩弄于股掌之下特别有意思的那类女生。”<br>　　我在脑中描绘一眼看见就觉得玩弄于股掌之下特别有意思的女生的图像，终究半个形象也抓挠不出。<br>　　“当然，那四个女生高高大大，模样像腊月里的冬瓜。她们忌妒我长得不像冬瓜也不一定。被好心肠的男同学送进医院后，我对爸妈说谎是自己不小心掉进下水道摔的。在第一人民医院住了差不多半个月。康复后再没进那所学校了。由第七中学转到第三中学。”<br>　　“爸妈没怀疑？”我问。<br>　　“怀疑什么。我说那条路千疮百孔，难保下次不再摔跤。再说在我们家，我的决定不是圣旨也算懿旨，天摇地动他们也会依的。小公主嘛，我。”<br>　　接着，王静描叙她口里“戏剧式”的大学校园生活。成立冒牌记者名义的调察小组——成员包括王静、及其义结金兰的姐妹——为验证“阴阳结合理论”专门跑去别校搞专题采访，采方对象锁定恋爱经验丰富的女生及恋爱经验不丰富的女生，各占一半，但傍大款者及男生排外；如何分发调查问卷，反馈、集成、汇总信息；跟踪初恋的情侣，被女方误解成第三者以至对方分道扬镳，可笑的是分手中的男子厚颜无耻竟以罪魁祸首为由对王静穷追不舍。最后，谈到火车上我给王静的那记耳光。<br>　　“七月十七日，1325次，广州开往重庆的火车上的那个巴掌。还记得吧？”她问。<br>　　“依稀记得。”我说。印象模糊，但记还是记得。<br>　　“那个巴掌，等于是我事隔九年之后重温噩梦。”说罢，王静不怀好意似地看着我，“当时真想爬起来跟你单挑来着，踢你下裆，或扯你头上的长毛。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动弹不得。倒在地下的一刹那，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初中那次被人围起来扇耳光的情形，伤感得不行，浑身瘫软无力，所以才爬不起来。当时我是躺在火车的甲板上一动不动的吧？”<br>　　我轻轻点了点头。<br>　　“怎么说呢？等于我在被你打倒的一瞬间，回到了九年前那个放学的下午，回到了那间黑板上写着“学习园地”的教室，而同时也变成了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女生。事后我想，你当时如果不是打我的脸，而是除脸之外的其它什么部位，我想我是有能力反击的，即便不能把你打得像我那样倒下，也会狠狠咬你一两口。”<br>　　我说实在对不起，那次的举动连自己也感到相当意外。<br>　　“等我睡了一觉醒来，”王静继续说，“才又变回这个自己。所以想马上找你算账。心想不找你讨回公道我就不姓王。可惜那时你已经下车了，我从窗口看见你远远走掉的背影，立即起床追了出去，要不是月台上朋友死死拖住大孔大叫的我不松手，我想我会在检票口逮住你。我会捏你的小**让你绝后，或者拾起轨道上的花岗石砸你的后脑壳。”王静停顿下来，叼烟点燃，再次看着我的眼睛道，“那股怨气在肚子里回荡了十几天，心想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这个家伙揪出来。头枉大事，就是给你些厉害颜色瞧瞧。”<br>　　“可你后来并没对我怎么样啊。”我说。<br>　　“看中你了呗，还用问。死心踏地爱上你了，想跟你化干戈为玉帛来着。”<br>　　“爱上我了？”<br>　　“开玩笑，行吧？你这个人——”说到这里，王静略有所思似地连抽两口烟，显然吸烟过猛呛了喉咙，“咔咔咔”咳了起来。稍顷，她以怀疑的眼光盯视带有火星的烟头好几秒钟，而后没碾熄就随便扔去了墙角。<br>　　“后来，我之所以没有报复的念头，”女孩字斟句酌地开口，“我想是因为某样东西变了，类似一种奇妙的、不是按自己本身意愿发展下去的、内在的——”女孩叹了口气，“解释不好，那东西。”而后又顿了顿，再次看着我：“算啦算啦，你问这个干什么嘛！”</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5-26 13:57:06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