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中篇）

谢宏

谢宏 //著
                                  重    逢

1/聚会
柳絮飞赶得正急。他是赶着去参加一个中学同学聚会。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接听。何大草问他到了哪里，他说他们已经等在竹园宾馆了。柳絮飞赶紧说刚才塞车，就快到了。柳絮飞挂了电话后，抬头又催司机快点。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早上的9点30分了。此时他的心跳加速了。他想她人可能已经坐在那里了。没错，是可能坐在那里了。自己一进去，她就会看见他。想到这里，他双手握在一起，用力搓了搓，竟然发现手掌心都是汗。
几天前，何大草打电话给他，说准备搞个同学聚会。是高中毕业二十周年聚会。何大草特意强调了这点。他说，喝早茶的地点就定在竹园宾馆，因为这个宾馆也是深圳最老的宾馆，深圳特区建立之初，它就开业了。放下电话，柳絮飞心里有点乱。他没有问李湄是否也去。但他心想肯定会有人通知她的。至于是否去，这要取决于她自己了。
一连几天，柳絮飞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做事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对他的反常，妻子杨峥有所警惕。她问过他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对杨峥的疑问，柳絮飞自己倒显得惊讶起来。他说没有啊。杨峥说，真的没有吗？柳絮飞说真的没有。杨峥说，有什么就说出来。还说他们单位的老黄头，就是个老憋，什么都憋在心里，上个月就憋出病来，进了康宁医院了。柳絮飞用力握了握杨峥的手，说真有的话，肯定告诉你。杨峥咬了咬他的耳朵，说这么乖就对了。
柳絮飞一下车就疾步进去，站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门口，四处搜寻熟悉的身影。何大草朝他招手。柳絮飞看见他的同时，也看见了李湄，当然还有江小鱼，他们正在说笑。柳絮飞进去后，江小鱼伸出手，用力和他握握手。柳絮飞感到有点陌生了，毕竟他们也有快十年不见了。不过都还好，大家变化不大，也就是胖点瘦点，脑门秃多秃少，头发掉多掉少的问题。柳絮飞和李湄眼睛对了对，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他挨着何大草坐下后，边吃东西，边偷眼瞥了瞥。李湄的脸色还是那么白，对了，但有一层化妆品妆饰过的痕迹，因为有种人造的光洁度。她的头发稍稍烫过，扎了马尾，像以前那样。
柳絮飞坐下后不久，还有同学陆续进来。大家多年没见面，每来一个人，大家都故意发出啊啊的惊叹声，然后就是用力握手、大声说笑、嘻哈打闹、表情各异地交换名片。柳絮飞发觉，李湄变了，变得话多了，人也活泼多了，她和江小鱼，还有身边的同学，不停地打趣，有时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对李湄的变化，柳絮飞感到惊讶不已。
柳絮飞没有多说话，他感到了饥饿。他吃了一笼小笼包，又吃了一笼蒸凤爪。但他还是感到饿。饿了就吃吧，他是这样想的。他不听地吃着新上台的虾饺。后来，他看着台面摆的那一摞空蒸笼，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想吃，他真的感到肚子还是饿。他一边吃，一边听。身边的人在说段子，包括过去的笑话。柳絮飞听了，也不时笑出声。
江小鱼说他刚从澳洲回来，天天记挂的事，除了吃还是吃。他那个月一下子胖了二十斤。但他还是止不住地想吃。他爸怕他吃出什么毛病来，就只好停了他的零花钱。但他的身体已经像吹起来的气球，再也没消下去，成了一个大胖子。他算是变化最大的，从一个瘦子变成一个胖子，在老同学中颇引人注目。
江小鱼咬了一口虾饺，一脸陶醉样，说好吃真好吃。李湄就笑了，说澳洲的龙虾更好吃啊。江小鱼说未必啊。他的话和食物含混在一起。何大草调侃说，炒田螺更好吃。江小鱼跟着附和说，真的没说错，他强调说这是真的。何大草问他选择回来，是不是就为了这祖国伟大的美味的田螺。没想到江小鱼倒一本正经接了话，说是啊是啊。何大草大声笑了，话中有话地说，是另有目的吧。此话一出，大家都夸张地哇哇叫了起来。李湄又笑得花枝乱颤。柳絮飞呢，刚咽下一口食物，喝着茶，差点给噎着了。
大家打闹了一阵子，江小鱼看看手表，举手示意静一静。大家见了，忙刹住了后面的笑话。江小鱼说，早茶就喝到这里，现在活动进入下一个环节，也就是驱车去小梅沙。柳絮飞赶紧又吃了几口。大家陆续起身，一边说笑，一边勾肩搭背往外面走。
江小鱼让李湄上他的车。柳絮飞也上去了。何大草也随后。江小鱼拿出一条口香胶分发。李湄要了一条，放在口中嚼着。何大草要了嚼着，他说昨晚没睡好，也提提神。柳絮飞要了，坐了没话。车子一驶出院子，江小鱼就开口了，说这几年干吗呢？没人做声。江小鱼笑了，说都哑巴了。李湄很响地笑出声来，问他到底问谁话呢。江小鱼说问柳絮飞呀。何大草也笑了，说以为问我呢。柳絮飞笑笑，说还老样子。江小鱼啊了声，没明白他的话。柳絮飞说，还没挪呢。江小鱼一脸的惊讶，说还在啊。柳絮飞嘿嘿地笑了。
江小鱼一边说笑，一边驾车，车子轻微的晃动，在盘上公路游上游下。何大草说，李湄变化大啊。李湄笑起来，说当然，变老了嘛。何大草说他不是指这年纪。李湄脸上保持笑容，问他指哪方面。何大草嚼着香口胶，说你问他们吧。李湄转着头问，是吗是吗？江小鱼说，以前太严肃了嘛。李湄转过头，说有这回事吗？她很快地看了一眼柳絮飞。变老了吧？她话里含着一丝无奈。柳絮飞说，变得健谈了。李湄故作惊讶，说自己还不觉得呢。
在山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车队陆续到了小梅沙。进了宾馆，将行李放好，就到一个小会议室集中。大家围了圆形会议桌坐下，然后喝着饮料，高声谈笑，缅怀过去的时光。
江小鱼是活动的主持人，他做了开场白后，就赶紧说他有几个问题，至尽还没弄明白。他特别强调，今天问什么问题都行，大家都不准生气。何大草手上拿了小摄影机，在四周转悠拍照，嘴上还喊，都埋了十五年了，快说出来吧。江小鱼将目光转向李湄。柳絮飞坐在李湄身边，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在躲闪。
江小鱼说有个问题要问李湄。大家将目光转向李湄。江小鱼说他想搞明白，高中时他寄给她的照片，到底有没有收到。大家一听这个问题，都哈哈笑起来。李湄的脸红了，说没有嘛。江小鱼说，都十五年过去了，要说实话。李湄坚持说真的没收到。接着，江小鱼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他问李湄，是否真的很讨厌他。李湄好象给难住了，只顾笑。江小鱼对这个问题，倒是紧追不舍。她躲闪了很久，才找了话反问说，你认为自己讨厌吗。江小鱼有点困惑了，他笑着说自己很可爱啊。李湄说，这就好了嘛。柳絮飞呢，一边听，也只是笑。
后来，小西提了个老问题，也是问李湄的。如果江小鱼真像狗一样，跟着她到现在，情况是否就不同了。这句话是当初李湄骂江小鱼的，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了，但这个话题还是够刺激，大家都吧吧地拍起了巴掌，哇哇地闹起来。李湄和江小鱼的脸都红了起来，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何大草转了个话题，说要做个调查，当年还有谁给李湄写过情书，写过的都站起来。男生们都东张西望，寻找被怀疑的对象，还夸张地喊，都勇敢地站起来啊。这个问题的提出，倒给江小鱼和李湄他们两人解了围。但最后谁也没站起来。
闹了一通后，时间是5点了，该下海游泳了。大家回房间换好了泳衣，然后走去沙滩。一路上，江小鱼见谁都喊，哇！身材还那么好。搞得女同学都高兴得嘻嘻哈哈笑。等到了海里，何大草也兴奋起来，站在海边，哗哗地向那些女生泼水。女生们就哇哇地叫起来。柳絮飞也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游起来。
李湄的泳姿蛮好看的，至少比以前放得开。江小鱼在她身边做了一阵护花使者，才气喘吁吁走上沙滩。痛快啊！他走上来躺下，还喊了声。何大草问他干吗有此感慨。江小鱼说，以前对女生，只能动眼，还得小心翼翼，现在可以放肆地和他们打闹了。何大草就笑，说你对女人很绅士吗。江小鱼说那不是一回事。柳絮飞听何大草说过，江小鱼试过一个晚上叫十个小姐。柳絮飞说，还不一样。江小鱼哎地叹了一口声，说就是不同嘛。他休息一会，又下去围着李湄转了。
晚餐后是联欢舞会。江小鱼走过去搂了李湄跳，一脸的陶醉。一曲过后，何大草上去接上。柳絮飞没有上去，他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舞曲，看着几对人搂在一起，在舞厅里转圈。粉红幽暗的灯光，带给柳絮飞一种梦幻的感觉。他在想，即使时光倒流，又能怎样呢？
何大草下来后，走到柳絮飞身边的椅子坐下，问他干吗不去跳。柳絮飞说自己不会。何大草小声说跳两步嘛，还说没想到还有今天。柳絮飞不明白他的话。何大草说，以前哪能抱住她跳啊。柳絮飞听了，有点黯然神伤。何大草坐了一会，就上去唱了一曲《酒红色的心》。江小鱼则搂住李湄跳了这个曲子。
柳絮飞离开舞厅，到海边走了走。他摸出手机，本来想约李湄出来的。想想还是作罢。他在海边走了几个来回。走回舞厅后，发觉舞会散了。出来遇见其他人问起，有人说江小鱼他们在打牌。柳絮飞又折回去，呆坐在海边，吹着海风，想着心事。坐了一个多小时，他摸出手机，问李湄在哪里。李湄说她在海边啊。柳絮飞赶紧问她在哪里。李湄说了个位置。
柳絮飞踱过去的时候，发觉几个人围坐在李湄四周谈话。她的同房小林也在。大家还是拿说以前的事说笑打趣。小林说话的口气带点妒忌，她说要能像李湄那样，也没白活了。李湄就笑，说这样又有什么好呢。江小鱼还是旧话重提，追问李湄对他的印象如何。李湄对这类问题，要么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只是以笑作答。所以江小鱼还是被搞得一头雾水，没闹明白的问题依旧没闹明白。
后来，又有人拿李湄骂江小鱼的那句话来说笑。别像狗一样跟着我！这句李湄骂江小鱼的话，大家都一直记得，也老被提起谈论，似乎成了聚会或忆旧的经典话题。江小鱼也似乎乐在其中。李湄只是打哈哈地以笑作答，还狠劲地拍了自己的小腿一巴掌。她说蚊子真多。柳絮飞说没有啊。李湄说还是回房间打牌吧。江小鱼也附和，说打牌打牌。
回到房间，柳絮飞坐在旁边看。李湄问他平常打不打。柳絮飞摇头，说他早过了那个瘾。李湄说现在她生活的乐趣，就剩打牌了。这话让柳絮飞惊讶了，但他没问为什么。
打了一会，就有人喊困了。李湄也喊困了，还打了一个哈欠。大家说散吧。柳絮飞刚走出房门，又退了回去敲门。李湄打开门，有点惊讶。柳絮飞说想要她的通讯地址。李湄愣了一下，抄给了他。
柳絮飞回房间不久，随后几个男生也涌进来了，将喝得烂醉的何大草扶坐在床上。他们对柳絮飞说，交给你了。何大草倒在床上，嘴上还在喊，妈的真痛快，痛快啊！又喊了几句，然后就打起了呼噜。柳絮飞坐在床上睡不着，他一边听着呼噜声，一边打开电视看起来。
第二天起来，他模糊记得，他是在天色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

2/光与影
星期一下午。下班前，杨峥来电话说，她有个聚会，晚点回家。柳絮飞说好啊，玩得痛快些。他是吃过饭回来的，他洗过澡，就坐在客厅看电视。过了一会，空荡荡的屋子让他感到郁闷。
柳絮飞想了好久，才下决心给李湄打个电话。李湄接到电话有点激动，听她的声音就知道，有点发抖嘛。她说真巧啊。柳絮飞不明白，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呀？李湄有点支吾以对。柳絮飞问了句，没出去啊？李湄赶紧说，一个睡了，一个出差了。柳絮飞啊了声，明白了李湄刚才的意思。
话题说到那个聚会，李湄问他是否感到失望。柳絮飞说奇怪啊，怎么会这样问呢。李湄感叹起来，说都老了啊。柳絮飞就笑了，说他还没有那样的感觉呢。李湄说女人不同嘛。柳絮飞问她这些年过得好吗。一触及在个话题，李湄就激动起来，说一言难尽。柳絮飞有点酸，说你可是我们的公主啊。李湄笑得有点苦涩，说你真会说笑。柳絮飞说他是认真的。李湄感叹说，但愿吧。柳絮飞说，这可不像你啊。李湄说，是吗？
柳絮飞的回答是肯定的。李湄叹息了一声，然后说起了这么些年的生活，她的婚恋、她的工作、她的家庭，等等。期间，柳絮飞听得有点嘘唏，本想插几句话，他也想谈谈他这些年的情况。每当这时，李湄就会有点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她大声说，你听我说完！柳絮飞只能拿了话筒，耐心地听她说。她谈话的内容，或者说她抱怨的重点，大致有几个方面，一是她整天得伺候丈夫和儿子，生活中的乐趣只有打牌，二是她有过一段失业的经历，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三是这次聚会之前，她几乎没再与其他同学有过联系。她感叹说，十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李湄可能有点说累了。柳絮飞听到她喘气的声音。他考虑了一会，才插话说，当年还以为她找到了最爱呢。李湄幽怨地说，你走了就没有了消息。柳絮飞对这话有点惊讶，说是你离开我的嘛。李湄说，那你干吗没再找我？柳絮飞说，你说要结婚了嘛。李湄生气地说，那就不找了吗？柳絮飞这下没话了，沉默了片刻，才说了句，我是个被动的人嘛。李湄说，男人就是花心。柳絮飞感叹起来，说就女人复杂啊。李湄说，但比花心好。柳絮飞笑了，说我可是专心的。李湄说他骗人。柳絮飞说，当年可是你说分手的啊。李湄叹息说，算了，不争论了，都过去了。
柳絮飞说他有个问题没闹明白。李湄问是什么问题。柳絮飞问她怎么认识她先生的。李湄说在大学认识的。柳絮飞说，你不是说大学里不谈恋爱吗？李湄说一言难尽。柳絮飞说，我说了吧，你才骗人。李湄幽怨地解释，那时众多的追求者，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她只想赶紧找个稳定的男友来抵挡。
柳絮飞听了，沉默了几秒，才问了句，那后来呢？李湄说，后来家里压力也大，没办法。柳絮飞怅怅地叹息了一声。李湄说，还好，他比你成熟。柳絮飞有点吃醋，说你还蛮实用的嘛。李湄说，他倒还真有点手腕，帮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柳絮飞说，那现在呢？李湄有点心烦，说算了吧，不说这些了。
后来，李湄好像想到一个问题。她问柳絮飞，江小鱼对她是否真心的。柳絮飞说，这你自己知道嘛。李湄说，我怎么知道呢。柳絮飞说，你自己可以感觉到的嘛。李湄说，我真闹不明白。柳絮飞说，不会吧，还不相信自己吗？李湄说，当初我失业了三年，日子过得很苦闷，也去找过江小鱼，那时他已经很成功了。我希望他能帮帮我，但他不相信我失业，总是说，你开玩笑吧？几次之后，我就没再找过他了。对此，柳絮飞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柳絮飞想了想，问她，如果江小鱼真像你骂他的那样，结果会怎样呢？李湄好像被难住了。她叹息说，谁知道呢。柳絮飞说，你们都想问对方，可谁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李湄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实际意义了。柳絮飞还想说什么，李湄说算了吧，还是说说你吧。柳絮飞简单地说了说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李湄感叹说，都有点经历嘛。
李湄后来说，真奇怪，和你说话没有陌生感。柳絮飞想了想，说不奇怪，还差点成一对呢。李湄叹息说，别再说了。柳絮飞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李湄好像说了句，在杯子里，自己拿。柳絮飞问她，说什么呢？李湄说，儿子饿醒了。
后来，柳絮飞听到她儿子在喊，妈妈。柳絮飞赶紧说，哪天见个面吧？李湄说，方便就给你电话。柳絮飞追问了一句，说，星期六吧？李湄说，到时给你电话吧。说过就将电话挂了。
柳絮飞放下电话后，若有所失。他又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里面演的还是些烂东西，他有点心烦，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11点45分了。这时锁孔响起了声音。他望了眼大门，站起身子，走了过去。他一拉开门，将杨峥吓了一跳。柳絮飞笑嘻嘻地做着鬼脸。
杨峥进门，将鞋子踢掉，伸手将柳絮飞的胳膊拧了一把。柳絮飞嗷地叫了声，说疼死人啦，抱了胳膊往沙发走。杨峥跟过去，问怎么啦怎么啦？柳絮飞一把抱住她，就啃了起来。杨峥又伸手拧了他一把，说吓死人了，该的。两人闹了一阵子，杨峥才洗澡上床。
柳絮飞觉得今晚特别想要，也特别有劲头，有点激情澎湃。事后，杨峥给他擦着汗，说你吃了药啊。柳絮飞捏着他的鼻子说，笑嘻嘻地问，你倒提醒我了，下次吃点试试，看效果如何。杨峥拧了他一把，说你作死啊，她可不干。柳絮飞含笑问她为什么。杨峥吃吃地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还不死掉。柳絮飞听明白了，哦了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柳絮飞心里记挂着那件事，所以电话一响起，他都十分积极地跑过去接听。不过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他要等的电话。他变得有点沮丧。
到了星期六，白天柳絮飞也窝在家里。杨峥看他在家里走来走去，就问他干吗不出去玩。柳絮飞有点倦怠地说，没人约啊。杨峥说，你不会约人啊。柳絮飞说，想不到约谁好。杨峥叹了声，说，真是的。
一天下来，他都是困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心里是有点烦，但又不知道干吗好。吃过午饭，突然问杨峥，想不想去仙湖植物园。杨峥杨了杨手上的书，说她星期一就要考试了。柳絮飞挺遗憾地唉了声，然后倒在床上，他打算干脆睡觉得了。
柳絮飞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他的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艰难地哼了声。李湄问他在干吗。她的声音让柳絮飞像洗了个冷水脸，人也从梦中翻过身子了。他坐起来，用力说，没干什么。李湄问他晚上有空吗。柳絮飞结巴起来，说有空。李湄笑嘻嘻地说，那你请我吃晚饭。柳絮飞不假思索说，那当然。李湄说她6点种过去。柳絮飞说了个地址，在“零点”见。
下午5点，柳絮飞进浴室刷牙、洗脸，然后换衣服。他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杨峥进来解手，看他这样，就打趣问他想干吗。柳絮飞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去吃饭。杨峥哦了声，对他上下打量审视了一番。柳絮飞有点紧张，说，你不是叫我出去玩吗？杨峥满脸笑容，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柳絮飞说，有区别吗？杨峥说，老实坦白。柳絮飞说是同学聚会。说过他就匆匆出门了。他听见杨峥在后面嘻嘻的笑。
柳絮飞在路口拦了辆的士。车上他看手表，是5点30分。一路上，他对会面的情景，做了多种猜测。他在“零点”西餐厅门口下来，他站着张望了一阵，没见李湄，便进去坐了等。他有点坐立不安，但他又不抽烟，只好握了杯子，不停地喝水。
李湄是在6点25分到的。她坐下说，差点找不到。柳絮飞有点惊讶，说这地方好找啊。李湄有点不好意思，说平常不出来。她一说话，额头上就冒出汗珠。柳絮飞递过去一张面巾纸。李湄边擦边说，这天还真热。柳絮飞推给她菜牌。李湄皱着眉头，翻了翻，点了个海南鸡饭。柳絮飞呢，点了个海鲜饭。然后边聊边等。
李湄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他一眼。柳絮飞笑了笑，问她想什么呢。李湄吸了一口气。柳絮飞问她为什么叹气。李湄说竟然没陌生感。柳絮飞问她指什么。李湄说，我居然那么想跟你说话。柳絮飞将身子凑过去，热烈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也一样啊。
李湄侧了侧脸，脸含笑意。看得出，她的脸做过了美容，头发也刚烫过，是拉直的那种细卷发，有点像非洲黑人的卷发。柳絮飞说，你从前扎的马尾，很自然清爽的。李湄回他一个笑，说得变一变嘛。她用手梳了一把头发。柳絮飞还想说什么，服务员将他们点的饭菜端上来了。
柳絮飞问她是否爱吃西餐。李湄说，吃不惯。柳絮飞说真抱歉，下次去酒楼。李湄说是自己的肠胃不好。柳絮飞说，多吃就会适应的。李湄说，以前更严重，后来找老中医调理了一年才好些。柳絮飞说，记得她曾经想报医科的。李湄听了这话，有一阵子没说话。
吃好了，也坐着聊了好久，李湄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她该回去了。柳絮飞说，才9点多嘛。李湄说他会有意见的。柳絮飞叹了一口气，说，还盯得这么紧啊？李湄笑了说，是啊。后来她又补充了一句，说以后慢慢就会好的。她说话的口气带点骄傲，也带点无奈。柳絮飞只好招手叫买单。
他们边走边等车。柳絮飞的手不时轻轻搭在李湄的肩膀，帮助她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流。李湄也没有反对，她对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许多年前，他们也曾经这样行走在深圳的街头，也躲闪着走过的人流和车流。当然，那时的人和车都没现在多。一放大假，深圳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他们在一个路口打了辆的士。柳絮飞说，先送你吧。李湄点点头。然后两人有阵子没话。后来，外面的路灯的光照了进来，柳絮飞看了眼她放在腿上的手。他有点冲动，他拿起她的手。李湄的手动了动，没有抽出来。柳絮飞握住她的手，翻看了一会，说她是辛苦命。李湄说，看目前是。柳絮飞伸出自己的手，说他也是这个命。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互相抚摩，感慨一番。一会，车子就到了李湄家的楼下。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柳絮飞身体朝李湄倾过去。李湄也凑了过来，将左边的脸颊凑过来。柳絮飞吻了她一下，还想抱住她亲吻。李湄一扭身子挣脱了，急急下了车。柳絮飞看她慌张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拐角，才对司机说，走吧。

3/宴席
江小鱼说过，想买车就找他吧。他话是说过了，但其他人没怎么上心，他本来就做汽车贸易的嘛。柳絮飞呢，倒是模糊记得的。他甚至记得，一次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江小鱼就说了，他将来要买辆车子。他当时说这话时还在读高中，大家也是当他说笑而已。直到有一天，李湄向柳絮飞打听这方面的熟人，他又想起江小鱼说过的话。
当时柳絮飞对李湄的问话觉得好笑。柳絮飞问李湄，难道不认识江小鱼吗。李湄说你问得奇怪啊。柳絮飞说，江小鱼不是说了吗，想买车的找他。李湄好象挺惊讶的，问他什么时候说过。柳絮飞说聚会的时候啊。李湄说没注意啊。柳絮飞说，那你找他。李湄犹疑起来，没有马上答话。
柳絮飞听到话筒里嘶嘶的电流声。他问她怎么不说话。李湄说她不好意思。柳絮飞说都同学嘛。李湄有点支吾起来。柳絮飞笑了笑，问她是否难为情。李湄轻轻地笑了笑，没有答话。柳絮飞捏着话筒，有点不耐烦了，说我帮你问问吧。李湄说那先谢了啊。柳絮飞听到电话那头放心的笑声。
柳絮飞挂了，坐在电话机旁边发愣。李湄这是干吗呢，聚会的时候，她和江小鱼有说有笑的嘛。正想着这个问题，杨峥回来了。她进门见他在那里发愣，就笑了起来，问他干吗呀。柳絮飞摇摇头，说了句，奇怪。杨峥问他是什么奇怪。柳絮飞说，真不明白。
杨峥上前拧了一把他的耳朵。他尖着嗓子喊了起来，疼死我啦。杨峥收回手问他和谁通电话，说她老打不进来。柳絮飞赶紧说和同学聊了一会。杨峥瞪住他，说是同学吗？柳絮飞点点头，肯定地说，是同学。李湄说，不是吧？柳絮飞肯定地说，就是同学嘛。杨峥笑了一下，说不像啊。柳絮飞有点慌张，说怎么不像。杨峥用食指点点柳絮飞的鼻尖，说有点失魂落魄啊。柳絮飞说你胡说啊。杨峥嘿嘿地笑，说快点坦白，都说了些什么呢。
柳絮飞躲闪开她的眼睛，用手抚摩着耳朵，说没什么，问问买车的事。杨峥瞪大眼睛说，你想买车？柳絮飞说是她，不是我。杨峥问他说的是谁。柳絮飞赶紧说，李湄，一个中学同学。杨峥松了一口气，说同学买车，你兴奋什么呀。柳絮飞说我没兴奋。杨峥就笑了，说是没兴奋，是掉了魂。柳絮飞也自嘲起来，说是呀，别人买车，我着什么急啊。
杨峥将手包丢回鞋柜顶端，去浴室洗脸了。柳絮飞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江小鱼的电话。电话是过了好一会才接通的，柳絮飞听到江小鱼哼了哼，问他是谁。柳絮飞说是他。江小鱼没听清，又问了几句。柳絮飞又答了句是他。江小鱼还是哼哼唧唧的。
杨峥洗好脸出来，问他午饭想吃什么。柳絮飞赶紧对江小鱼说，你睡吧，以后聊。说过，也没听到什么答话，就将话筒挂了。就吃饺子吧。柳絮飞说完，就搂住杨峥的腰，进了厨房。
杨峥将水饺丢进烧开的水里。柳絮飞站在旁边陪着。她问他是否想买车。柳絮飞嘿嘿笑，说没有啊。杨峥就说，算了吧，看你的焦急样。柳絮飞说，帮人问问嘛。杨峥对他笑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你心思。柳絮飞啊了声，没答话。杨峥说，要买也不成问题。柳絮飞过去搂住她，将下巴抵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摩擦。杨峥和他说好了的，打算等攒多点，再要个小孩。车子自然要买，但要分个先后。柳絮飞说，车价还在降呢。
午饭吃完后，柳絮飞打算睡个午觉。这时电话却响了，江小鱼问是他是否来过电话。柳絮飞说你睡吧。江小鱼说，刚起来。柳絮飞啊了声，说这么晚呀。江小鱼说，昨晚喝高了。柳絮飞说，夜夜笙歌啊。江小鱼哼了声，说在家里呆不住啊。柳絮飞说，那你还睡吧。江小鱼说不了，还说他有点饿了，邀他一起吃饭。柳絮飞说他刚吃过。江小鱼有点遗憾，说难得你来电话。柳絮飞笑了笑，说你忙嘛。江小鱼说身不由己嘛。沉默了一阵，他又问柳絮飞，找他有什么事。
柳絮飞迟疑地说，是李湄的事。江小鱼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是吗？柳絮飞说她想买车。江小鱼说，是吗？柳絮飞笑了一声，说她还问我是否认识车商，我说到你。江小鱼嘿嘿地笑出声来。柳絮飞说，你说过买车找你嘛。江小鱼说是呀，你还记得啊。柳絮飞说记得，所以找你。江小鱼没马上答话。柳絮飞喂了声，说那怎么样。江小鱼说，没怎么样，你叫她找我嘛。柳絮飞意识到什么，拍拍脑门说，对对，找你。
杨峥在卧室喊，说要睡午觉，还有完没完啊。柳絮飞撂了电话，说就来就来。杨峥问他聊什么。柳絮飞说帮同学问问车的事。杨峥说，找江小鱼不就得了。
过了三天，李湄是去找了江小鱼，不过还是要柳絮飞作陪。事先江小鱼并不知道，他在“雅涯”定了包间。柳絮飞和李湄一进去，江小鱼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柳絮飞的到来，江小鱼没有思想准备，他愣了愣，才开口笑着说，还久没见了。
江小鱼穿了一身名牌休闲装，米黄色的裤子，白色的T恤，都是全棉的，质地柔软。脚上穿的是英国其乐气垫休闲皮鞋。江小鱼掏出香烟，推给柳絮飞，但被挡回。他自己点了一支抽上，喊服务员点菜。
柳絮飞用湿毛巾擦手，说，很忙吧？江小鱼满怀心事样，弹了弹烟灰，说，天天上班。他转头看了李湄一眼。李湄回他一个笑，说忙好啊。江小鱼有点奇怪，说是吗？李湄说，有钱赚嘛。江小鱼嘿嘿笑，他按灭手中的香烟，问李湄近来忙什么。李湄说还真忙死了。江小鱼说那好啊。李湄苦笑着说，好什么呀，我们忙闲都是死工资。柳絮飞默默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
菜上来后，江小鱼举筷，示意大家边吃边聊。他吃了几口，有点感慨，说以前我们多好啊。柳絮飞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李湄也说，一晃就这么多年了。江小鱼举着筷子，说那时我和柳絮飞无话不说。他说话的神情充满了神往。李湄接了句，说你们是好朋友嘛。江小鱼说，是啊，只是现在难得聚在一起。柳絮飞说，你忙嘛。江小鱼说，身不由己。大家又回忆了一些旧日时光。
后来，江小鱼想起了什么，喊，来点什么酒。柳絮飞说中午不想喝。李湄说她喝酒过敏。江小鱼说，没听你说过嘛。李湄说上次聚会她只喝了橙汁。江小鱼说，不会吧。李湄说是真的。江小鱼说那就喝一点点吧。服务生站在旁边，问江小鱼要什么酒。江小鱼有点为难，想想才说，就啤酒吧。
等酒上来了，服务员挨个倒酒。第一个是江小鱼，倒满了。轮到柳絮飞，他用手遮挡，说他喝茶就得了。江小鱼接过酒瓶，说就半杯吧。推让了一番，给柳絮飞倒了半杯。李湄说她真的不能喝，给一罐饮料就行了。江小鱼说难得聚一次，喝点助助兴。李湄说她一喝就过敏。江小鱼说，他原来喝啤酒也过敏，后来喝多几次就没反应了。李湄拗不过他，只好将盖在杯口的手移开。江小鱼倾斜身子给她倒酒。李湄紧紧地攥住杯子，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液体缓缓流动。
江小鱼真的给李湄倒了三分之一杯的份量。他举杯提议碰一碰。大家叮当地碰了一下。江小鱼喝了个杯底朝天。柳絮飞喝了一口。江小鱼拿眼扫了扫李湄。她皱着眉头，小心地喝了一口。江小鱼高兴地说，好，好，吃菜压压酒。李湄举起筷子，夹了一只虾，轻轻地剥皮。服务员给江小鱼倒满酒。
后来李湄说起了车的话题。江小鱼话就多了起来，他滔滔不绝地谈起了生意经。柳絮飞说他在报纸上见过他们公司卖的广告。江小鱼挺自豪的，说他们的规模，在深圳市是排前几名的。李湄说是嘛，真没想到呢。江小鱼一仰头，背往椅背上一靠，说是啊是啊，当年谁能想到呢。
李湄转开话题，问家庭用的车，哪种车型比较好。江小鱼对几种车的性能和价格做了比较后，建议李湄买捷达车，说是配件便宜，省油，还问李湄的想法。李湄笑了，说你是专家嘛，当然听你的。江小鱼和柳絮飞开玩笑说，李湄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李湄笑他，说同学中你过得最滋润了。江小鱼问她这话如何讲。李湄说，我们买捷达，你开奔驰啊。这话让江小鱼开心地笑起来。
江小鱼问柳絮飞什么时候买车。柳絮飞说他暂时没必要。江小鱼说，要向李湄学习。李湄好象有点委屈，说我也觉得没必要的。江小鱼像发现了什么，说不是你要买吗？李湄说，他说身边的同事都买了啊。江小鱼问是谁说的这话。李湄说她家里的那位。江小鱼哦了声，扬起头，脸上的肌肉皱了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柳絮飞赶紧问他怎么了。江小鱼对李湄喊，哎哟，我吃醋了-------快酸翻了。他边说边做鬼脸，柳絮飞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李湄和江小鱼谈好了价格。李湄笑眯眯问有什么优惠。江小鱼说，其实他们每辆车赚得不多的，他说送汽车精品吧，也好几千了。李湄说那就先谢了。江小鱼端起酒杯，说喝酒喝酒。李湄说她不能喝了。江小鱼说，喝掉杯子里的。
李湄说她已经有反应了，全身开始发痒，还伸出手让看。江小鱼看见她手上的皮肤发红，还起了些蚊子叮咬那样的红包。江小鱼抽了一口气，说真对不起。李湄说，不喝了，等会就没事了。江小鱼端起她的杯子，将剩余的酒倒到自己的杯里。
吃好了饭，大家又唱了唱歌才散。江小鱼本来想先送柳絮飞的。但李湄说她还有事。江小鱼只好说那就先送她，因为柳絮飞住得更远。上车时，江小鱼本来让李湄坐到副驾驶座的，但李湄却像没听到一样，和柳絮飞坐到了后排座位。
车上，李湄和江小鱼说好了提车的日子，说好了车款分期付。江小鱼都是连连答应，说没问题。等李湄下了车，江小鱼才骂柳絮飞，你想干吗？他从倒后镜子看着柳絮飞。柳絮飞说，我能干吗？什么也干不了。江小鱼说，那你来干吗？柳絮飞说是李湄让他来的。来干吗？江小鱼问他。柳絮飞说，她说大家随便吃个饭。江小鱼哼了声，笑了说，捣乱吧？
柳絮飞还想解释什么，这时江小鱼猛地按了一下喇叭。一个想抢过马路的行人被吓得打了个趔趄。

4/情书
杨峥出差都快一个星期了。柳絮飞一个人呆在家里，闷闷不乐。看书看电视都提不起劲来，他甚至一个人跑去看电影。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座位里，周围被一对对的情侣所包围。现在大家都时兴看碟，还看电影的，怕就剩下寂寞的单身汉和热恋中的情侣了。
柳絮飞有次离开的时候，碰到一个刚分来公司的大学生小张。小张似乎很高兴遇见他，因为他刚来，也没什么朋友，暂时也没买电视机，所以有点寂寞难耐，就跑来看电影了。小张问他怎么一个人来。他支吾以对。在这之后，柳絮飞也就死心了，不往电影院跑，呆在家里打发时间。
这天晚上，他给几个人打了电话，想和他们聊天。何大草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柳絮飞问他有没有空。何大草说他在工地，还有事，走不开。他现在自己搞了个水电安装公司，整天都泡在工地上。江小鱼呢，他犹疑好久，才拨了他的电话。江小鱼倒热情，抢先说，你过来吧，我们搞派对。电话那头，不断传来放浪的嬉笑、萎靡的舞曲声。柳絮飞心头一热，但说，你们玩吧。江小鱼大声说，过来吧，这里有美女、美酒、佳肴。柳絮飞笑着说，算了，不适合我的。江小鱼说，什么都有个适应过程嘛。柳絮飞说下次吧。江小鱼有点不耐烦了，说那就算了，你总是那样。就匆匆将电话挂了。
柳絮飞又翻了翻通讯录。他翻到了李湄的电话，看了一眼，就翻过去了。后来又翻回来，看见她的名字，又停住看了好久，才拨了她的手机。手机响了好久，却没人接听。他只好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节目的乏味让他感到困倦，当他磨蹭着躺到床上，又没有了睡意。他闭上眼睛在胡思乱想。后来忍不住，再次拨了李湄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听。
他重新睡下后，正在想心事。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过喂了声，就听见李湄说，找我有事吗？柳絮飞问她在干吗，因为他也听见了舞曲的声音。李湄哦了声，大声说她正参加单位搞的活动。柳絮飞问她在搞什么活动。李湄说学跳舞。柳絮飞想起聚会时她笨拙的舞姿，就笑出了声。李湄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他说，你学跳舞啊？李湄说是啊，有什么好笑的。柳絮飞顿了一下，说你没有舞感和乐感。李湄说，是嘛？柳絮飞说，聚会时看你跳过嘛。李湄说，学学嘛，要不呆在家也闷。柳絮飞还想说什么，李湄有点不耐烦，说等会完了给你电话吧。就挂了。
柳絮飞放下电话，有点责备自己，干吗说些她不高兴的话呢。他躺在床上打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响了。他飞快地抓起话筒。李湄问他刚才有什么事。柳絮飞说，就想和她聊聊。李湄哦了声。柳絮飞问她是否舞会结束了。李湄说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柳絮飞说，那过来聊天吧。李湄说太晚了。柳絮飞说还不到9点呢。李湄说已经很晚了。柳絮飞说要不他过她那里。李湄说算了，他还在等我呢。柳絮飞沉默了一下，就听见李湄急匆匆地说，我的手机没电了，下次聊吧。柳絮飞还想说什么。她就将电话挂了。
柳絮飞有种无助的感觉。他实在无法躺下去了，他满脑子都是李湄的影子。他爬起身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信给她，他感到只有这样，让内心的那股熔岩喷发出来，自己才不会被烧死。这是一种突然间的感觉，他觉得必须马上就做，做了才会感到舒服。
柳絮飞没有什么犹豫，只想在信中倾诉，纵使是面对一张白色的信纸，他也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柳絮飞说，李湄，我今夜真的好想你，想你从前的摸样，你的声音、容貌、甚至走路的姿态。等等，一切的一切。柳絮飞说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真想像从前那样亲吻你全身的每一个部位（其实以前他也只吻过她的嘴唇），从眼睛开始，慢慢往下，直到你美丽的阴唇，那个像你嘴唇一样美丽柔软的地方。火烫的文字在翻卷着一张张的信纸。柳絮飞感到文字流进了他的血管，在烧灼着自己的神经。他感到热血沸腾，自己的肚子下面，有种澎湃的熔岩要喷发出来。他放下笔，用手握住了那座火山。一瞬间，火山的喷发将他带入了一个绚烂而眩晕的天堂。
后来，柳絮飞用纸巾对自己做了必要的清洁。他往浴室走的时候，他嗅到了那股腥甜的味道。他心想，自己还不老，还有欲望啊。这是一种很好的感觉。他出来回书房放好了信，躺回了床上。就这样，他被一阵舒服的倦意慢慢包裹，就像回到了安全舒适的摇篮，他渐渐荡入了另一个天堂，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柳絮飞一想起昨晚的事，浴室的镜子里，就有他暧昧的笑容在荡漾。他梳洗完毕，踱进书房，就看见了那封摊在书桌上的信。他坐下来，拿起看了一遍，脸就有点烧。他折了起来，又展开，反复几次。他本来想撕掉的，却突然间想起了高中时给李湄写信的情景。他不禁莞尔一笑。想想还是给她寄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人写过信了，他找了几个地方，才从一本笔记本里找出一个信封。他找出李湄的地址，在信封上写上地址。又从一个盒子里，拿了六毛钱。他看看时间，打算出去吃午饭。
柳絮飞去饭馆吃饭途中，顺道拐去一家邮政代办所。他将信递给小姐，说要一张邮票。他掏出六毛钱。那个小姐秤了一下信，说超重，两张八毛的，共一块六毛。柳絮飞说应该是一块二毛嘛。那个小姐说，邮政资费早调了。柳絮飞边贴邮票，边说是吗。想想他就啊了声，他想起是好久没写过信了，平日联络都用电话和邮件。
柳絮飞在信发出后，有过几天焦虑的等候。他有时后悔发出这封信，担心李湄会说他下流，从此再失去这样一个朋友；但有时觉得他没做错，他应该让李湄知道这些，再说，现在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总之，这些日子，柳絮飞就在这样自责和自圆其说中等待中度过的。后来，他突然有种古怪的念头，希望杨峥快点回来。
李湄是给柳絮飞回信了。他本来预计会招致一顿臭骂的，不过结果比预想的好。她居然没有责怪他，还谦虚了一番，说自己并没有柳絮飞说的那样好。她说自己现在都老了。她还和柳絮飞开玩笑说，柳絮飞记得的摸样，怕不是她本人，应该是他的其他女友。柳絮飞的目光停在一句话上。这话李湄说得有点调皮，还带点勾引的味道。她是这样说的，以后要是单独见柳絮飞，她就该穿上牛仔裤啦。她还叮嘱多给她写信。柳絮飞读到那句话，是有点脸红，有点心跳，也有种甜蜜在泛滥。反复读过几遍，他放下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封信是寄到公司的。柳絮飞偷偷地看了几遍，只好塞进钱包藏起来。他做事有点走神，财务总监过来问他，那笔一千万的融资落实没有。他还问人家是哪笔。总监说是工商银行的那笔。柳絮飞这才想起，人家客户经理早上来过电话了，让他在进帐单上补个总监的签名。他慌张说，就差一个签名。总监问他单子呢。柳絮飞在抽屉里胡乱翻了一通，才找出来让他签了。总监离开的时候，还很不满问他今天怎么搞的。
柳絮飞熬到下班，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出了公司的大门，他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起来。他没有上公共汽车，而是一个人沿着街边走。他走得有点漫无目的，有时进个什么店看看，有时驻足街边的地摊，翻翻摆卖的东西。他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感到肚子有点饿了，就拐进一家面食店，坐了歇息，问伙计要一碗刀削面。慢慢吃了，再出来晃荡。
柳絮飞回到家已经是9点钟了。他开锁推开门一看，杨峥竟然回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柳絮飞有点愕然，问她，不是说要周六才回来的吗。杨峥反问他说，怎么，不想我回来吗？柳絮飞有点语塞，连忙说他不是这个意思。杨峥说，那怎么脸上没什么表示的。柳絮飞赶紧给她做了个鬼脸，说欢迎夫人回来指导工作。杨峥脸上荡漾着笑容，说这才像个样嘛。
杨峥跳下沙发，抱住他，很响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她拿出她带回来的上海特产回香豆。她一边拿，一边介绍，还问柳絮飞是否喜欢。柳絮飞是不断点头说喜欢，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说他想洗澡，他就进了书房。他掏出那封信，想想又不对，心想明天还是放公司的抽屉。这样一想，他又将信放回了钱包里。
杨峥见他很久没出来，就在客厅喊，洗澡跑书房去干吗。柳絮飞有点慌张，说他在放文件。

5/照片
这段时间，杨峥发现，柳絮飞有点反常。他突然热衷起清理旧物，在翻箱倒柜的找什么。有次杨峥回来，柳絮飞没来得及收拾好东西。杨峥看见房间摆了一地的东西，那个情形就像一头牛被开了膛，内脏流了一地，她大声就问他干吗。柳絮飞答得语无伦次，说找点旧货。杨峥问他想找哪年代的。柳絮飞说大学时代的。杨峥指指上面，说放书架最上面。柳絮飞哦了声，说难怪呢，原来高高在上。他说完，就考虑将东西归位。
杨峥看他站住不动，就拿眼睛瞅住他。柳絮飞浑身不自在，问她看着他干吗。李湄说，干吗不拿了。柳絮飞才像惊醒了，连忙搬了凳子，上去拿了一个纸袋下来。他翻出一本本子。杨峥拿了一看，是一本笔记本。杨峥说，老实坦白，这是什么。柳絮飞倒坦然，说拿去看吧。其实他知道，杨峥是不会看的。果然，杨峥说，省得酸掉牙。
又一个夜晚，杨峥又出差了。柳絮飞无聊透了，他又干起了清理的工作。他从高高的书架顶端，翻出了一个纸袋，抽出一个信封。他小心地从里面抽出一叠照片。那是李湄的照片。他数了，共有五张。当时他刚从大学毕业，有一天，他去见李湄，她高兴极了，拿了晒好的几张照片送他。柳絮飞和杨峥结婚前，偶尔会翻出来怀念一番。
柳絮飞端详着这些老照片，又想起了李湄家的照相馆。他后来又去翻那个旧木箱。他找出压在箱底的那根辫子。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是梅小爱的辫子、李湄的照片。睹物思人，他的鼻子竟然有点发酸。他感到奇怪，怎么老想起与他生活过的梅镇有关的人和事呢。
后来，柳絮飞将辫子放回箱子。他将李湄的照片看了又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回原处。他站在书房，盯住书架的顶端望了好久。柳絮飞有点冲动，赶紧从衣服的口袋里找到通讯录。他翻到了李湄的电话号码。一抬头，他看见墙上的挂钟，时间是10点钟了。他犹疑地合上通讯录。
他感到有点无聊，就打开电视，却没找到一套可以看下去的节目。他打了个呵欠，走回书房。他看见电脑，心里一动，就打开了电脑。在几个网站的聊天室转了一圈，发现许多人像他一样，聊也无聊，不聊也无聊。他有点泄气，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后来，他有点好奇，就点开了一个色情网站。
他一进去，心就咚咚地跳了起来。里面都是些让他眼热心跳的照片。柳絮飞打开浏览。时间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流动，惟有一阵阵的呻吟声在鼓荡开来。他只听见电流声在哗哗地响。他身上的血也哗哗地流动。他突然有种冲动的想法，他想，这要是李湄的照片多好啊。他一边浏览照片，一边在胡思乱想。柳絮飞突然悲从心来。他多么后悔啊，自己竟然没有跟李湄做过爱。他想，要是有机会，一定和李湄做爱，一定照着这些色情片里的姿势，都试个遍，看看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柳絮飞在虚拟的世界里放浪。他突然生起古怪的念头。他翻出通讯录，找到了李湄的电子邮箱地址。李湄有次对他撒娇说是因为他，她才专门开了邮箱的。柳絮飞听了，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但他一直没有用过邮箱给他写信。他打开自己的邮箱，给她写了一封信。他犹疑了好久，才决定用附件的形式，将一副很色情的照片，也下载发出去。那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做口交。
柳絮飞睡下后，做了许多古怪的梦。他要么和李湄尝试各种姿势做爱；要么挨了李湄几个响亮的耳光；或者给李湄骂个狗血淋头。要么给李湄的先生或杨峥追杀。凡此种种，就像网络世界一样，充满虚拟的光与影的幻象。柳絮飞醒来，发觉身上都是汗水。
早上去上班，他也仿佛走在棉花上，有点踉跄的醉态。同事小张问他是否喝了酒。柳絮飞脚步有点虚，心里也有点虚。他说晚上没睡好。小张就笑他，说老婆没在家吧。柳絮飞叹息一声，说生在现在真幸福。小张说，你也是现在时啊。柳絮飞说，一去不复返啦。小张说不明白他的意思。柳絮飞说我们有代沟嘛。
柳絮飞没敢在公司里上网。他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就匆匆赶回家。他丢下提包，就打开电脑。他点开自己的邮箱。李湄给他回信了。他心跳加速，手按鼠标，点开李湄的信。这次，李湄给了他一顿臭骂。她说真的恶心！十二分的恶心！李湄痛斥他的行为下流。她说自己就是个古板的人。她说他和先生都是这样的人。她希望再也不要有第二次了。她说自己恶心了一整天，吃饭、工作都受到影响。总之，柳絮飞很久没听过这么重的话了。
柳絮飞有点看傻眼了。他呆呆地盯着荧屏。后来他想，也好，从此再也不会为李湄烦恼了。李湄不会再给他写信了。他和她的关系，在断了十五年后，重新接上没多久，就又断了。想到这里，柳絮飞竟然莫名其妙地放松起来，他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第二天，柳絮飞上班去，小张问他，是不是老婆回来啦。柳絮飞笑眯眯地摇头。小张说奇怪啊。柳絮飞没说什么，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他有种轻松，似乎是摆脱了某种束缚。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柳絮飞都没再跟李湄联络。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柳絮飞照例和朋友吃饭、打球、聊天。当然，他还是去网络上走动，他还会翻看那些色情照片。他竟然十分羡慕那些男女，作出恣意汪洋的勾当。他有时也忍不住干些手淫的事。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才真是简单快乐。
后来有一天，江小鱼给他电话，说周末搞个小型聚会。柳絮飞听了，脑袋嗡的响了一声。他捏了话筒，没有答话。江小鱼说，你说话呀。柳絮飞啊了声。江小鱼说，去大白鲨酒楼，知道吧？柳絮飞说知道。江小鱼说早上9点，何大草接你吧。柳絮飞说不用接了。
放下话筒后，他想，去不去呢？他想了好久，想还是去吧。他没敢问，李湄去不去。但依江小鱼一贯的作风，肯定会通知她去。但也不一定。后来，柳絮飞竟然又有种想见见李湄的念头。
周六的早上，柳絮飞起的早。杨峥问他这么早干吗。柳絮飞说和同学喝早茶。杨峥用手抱了他一下，又滚到一边去睡了。柳絮飞的脑袋有点混。他洗过脸，一看挂钟，才7点钟。他坐在沙发，按开电视机，闭上眼睛，边听边打盹。
柳絮飞8点才下楼。他是8点45分到达的。江小鱼已经在那了，正在和李湄聊天。柳絮飞有点尴尬。见何大草朝他点头，他就过去坐在他身边。何大草还问他眼睛干吗了。柳絮飞说没睡好。何大草暧昧地提醒他，既要参加劳动，也要注意休息。柳絮飞嘿嘿地笑了几声。两人低声聊着各自的近况。。
何大草小声问，聚会的主题是什么。柳絮飞有点惊讶，说你也不知道啊。何大草皱了皱眉头，说江小鱼搞什么啊。等了好久，又有几个陆续来了。江小鱼看看表，又打了几个电话。他说边吃边等吧。他说邀大家来，是商量什么时候，再搞次聚会。他还说，上次聚会拍的录像，已经制成了VCD。他拿出一个胶袋，将影碟分发下去。柳絮飞若有所思地将影碟拿在手上翻看。
何大草问服务员，能放放看吗。服务员说没机器。江小鱼说回去看吧。他说了下次聚会的计划。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赞成。为了上菜，服务员让柳絮飞朝边上移个座位。柳絮飞挪了挪，向李湄靠过去。他有点尴尬，脸红没有话。
过了一会，他才找了话题，问她几点到的。李湄说比他早一点。柳絮飞说有车方便啊。李湄说是坐江小鱼的车来的。柳絮飞问她干吗不开车来。李湄说，车子人家要用嘛。柳絮飞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明白是指她先生要用。他问她平常有开车吗。李湄似乎苦笑了一下，说哪轮到她啊，他整天都要用。看柳絮飞沉默，就说，再说我也不敢开。李湄找到了一句话来安慰自己。后来柳絮飞看见李湄老是缩着身体，就喊服务员过来，说空调大了，有点冷，弄小点，还让给李湄拿了个披肩。
吃过了，江小鱼喊服务员拿了几盒扑克牌，招呼大家打牌。李湄一见扑克牌，马上兴奋起来，挪过去参战。打了一会，她问柳絮飞打不打。柳絮飞说没兴趣，还和何大草坐一边，聊起了深圳的交通堵塞问题。何大草后来说他还有事，要先走。柳絮飞说也随车走，他也没和其他人说，进了一趟洗手间，就和何大草一起离开。
柳絮飞回去的路上，似乎在打盹。何大草问他，考虑什么时候生小孩。柳絮飞没听见。他在想，今天该不该来，该不该见李湄。他想了一路，就是回到家里，也还在想这个问题。但这问题好象深圳的交通一样，到处是堵车现象，遗留的问题仍未得到解决。
晚饭后，柳絮飞和杨峥去散步。后来经过一个住宅楼，杨峥说要去见一个朋友，让柳絮飞先回去。柳絮飞走在路上，也还在想那个问题。后来，他听见手机哔地响了一声。他打开看是李湄发的短信息。李湄说，多谢他的关心。柳絮飞有点意外，她的心思倒是蛮细的。他有种释怀的感觉。
第二天，李湄又给他发了手机短信息，问他收没收到她前一个信息。收到就给她电话。柳絮飞抓起电话，拨了她的电话。李湄说还以为他没收到信息。柳絮飞说不知道她这么重视。李湄说她一直就这样的嘛。
突然间，两个人好象又恢复到原来的那种关系了。柳絮飞后来还暧昧地问起了她那方面的事情，说你和你先生还可以吧？李湄好像有点难为情，她嘿嘿地笑，说还不是那样。她说他也是个刻板的人。在柳絮飞听来，这笑声有点矫情。他想这也难怪，他的先生就在家里。
柳絮飞说，有空出来聊聊吧。
李湄说，好啊。

6/电话或邮件
整个九月，柳絮飞都没给李湄电话。一来是忙，二来嘛，他突然怀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想来，他也就没再像以前那样，总在想与她联系了。他的日子还是像以前那样过。当然，偶尔他也会想起李湄，想和她聊个天什么的。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过深的痕迹。所以当国庆后的一天，李湄给他电话，问他为什么没有消息了，这话倒是让柳絮飞有点愕然。他没想到李湄对他如此牵挂，内心似乎有点内疚。
柳絮飞接到她的电话时，正为一份统计报表忙得焦头烂额。头儿说了，检查组下午就要看，他特意叮嘱，是检查组要的。柳絮飞接李湄电话的时候，嗓门有点大。他抓起电话就问，找谁啊？李湄笑嘻嘻说，找你啊。柳絮飞扭头刚回答对面同事的询问，他没有听出是李湄。他又问了句，说，是谁啊？李湄还在笑，说听不出吗？柳絮飞收住就要出口的话，啊了声，问她有什么事。李湄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啊。柳絮飞说，有空出来，我请你吃饭。李湄说，好啊。柳絮飞说，下班后你过来。李湄说不行啊，她还要烧饭。柳絮飞说，我请你，还烧什么饭呀。李湄说家里还有两位呢。柳絮飞有点醋意，说让他做一顿得了。李湄有点怨气，说他从来不做饭。柳絮飞说，那你嫁他干吗？李湄叹了一口气，说还提这个干吗？柳絮飞说真搞不明白，不就烧一顿饭吗。李湄说，不说这些了。柳絮飞也反问她，说不说这些，还说什么呢？李湄就嘻嘻地笑。柳絮飞有点不高兴了，说要就出来说吧。李湄还是那句，说没时间啊。柳絮飞坚持说，你下班就过来。李湄也坚持，说不行啊。
这时头儿的电话又来催了。因为柳絮飞的电话占线，他便打别人的电话催他。柳絮飞转头说，就好就好。李湄问他什么就好。柳絮飞解释不是和她说话。李湄问他最近忙什么。柳絮飞说瞎忙，让她过来聊。李湄还是说没空。柳絮飞退了一步，说那你给他们烧好饭过来吧。李湄说那都几点了。柳絮飞说，不就8、9点钟嘛。李湄说，累死了，明天还上班呢。
柳絮飞有点不耐烦了，说让你过来你不过来，打电话能解决什么问题。李湄对他的话有点愕然，有几秒没说话。后来她也说，是呀是呀，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她说不说了，就将电话挂断了。柳絮飞捏着话筒，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嘟嘟的声音，才知道李湄挂了。
柳絮飞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杨峥也还没回来。他倒在沙发上躺了一会，才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拿出冷冻的水饺做晚饭。吃过东西，他感到体力恢复过来了。他进浴室洗一个澡，精神有点焕然一新。他这会才感到时间是属于自己的的。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搜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值得看的，又将电视关了。他开始在房间转圈。后来有点烦闷和无聊，才停了下来，重新倒在沙发上发呆。
柳絮飞的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流浪。后来在电话那里停住了。他费了点力气，才直起身子走到电话机旁。他拿起电话机，拨通了李湄家里的电话。李湄喂了声，就听出他来。柳絮飞在那一刹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湄问他，接电话的时候很忙吗。柳絮飞说十分忙。李湄又问他，忙完了吗？柳絮飞说忙完了，又问她，他人呢。李湄说开家长会去了。柳絮飞啊了声，沉默了一会。
柳絮飞想了想，问她是否有事找他。李湄说有点心烦，想聊聊。柳絮飞问她，今年的国庆到哪去了。李湄说就呆家里。柳絮飞问她有车干吗不出去。李湄说她正忙着复习。柳絮飞问她考什么。李湄说单位搞的。柳絮飞说他最讨厌考试。李湄叹息一声说，没办法，单位正考虑裁员。柳絮飞说，那就换一家公司做。李湄忧郁地说，我干行政的，没什么专长。柳絮飞说，学就得了，你不是挺爱学习的吗。李湄唉了声，说老了嘛。柳絮飞说不到四十，算什么老。李湄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嘛。柳絮飞说，我老婆还不一样。李湄有点妒忌，说你夫人厉害嘛。
李湄又谈了一会单位的紧迫形势，发出了几声感叹。柳絮飞说，你老困在那里，当然会那样的。李湄浅笑几声，说要是我下岗了，你可要帮忙啊。柳絮飞说，你不会下岗的。李湄说，要真是，你可得帮我。柳絮飞说，真的到那一天再说吧。李湄还是撒娇说要他现在就答应。柳絮飞就说，那也还轮不到他，他笑着说自己排在李湄先生后面呢。
李湄说，你就多给我电话吧。柳絮飞说，你也可以给我啊。李湄说，我不是老给你打吗。柳絮飞说上班不方便的。李湄说，往你家里打，夫人不介意吗？柳絮飞说，都是成年人了。李湄就笑，说你夫人真放的开。柳絮飞说，那以后就往家里打吧。李湄说，你给我打吧。柳絮飞说，干吗非得我给你打。因为李湄经常给他发短信息，让他方便就马上给她打电话。李湄说，我在家不方便。柳絮飞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李湄说，难道你想我和他吵架吗？柳絮飞说这至于吗。李湄说，你不懂的。柳絮飞也有点恼火，说真搞不懂你心里到底想什么。李湄就赌气地说，是呀是呀。柳絮飞还想说什么，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门铃声。李湄赶紧对他说，下次说，他回来了。就匆匆将电话挂了。
柳絮飞丢下话筒有点郁闷。他看看时间，已经是11点了。杨峥还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他走进房间，打开电脑上网，进出聊天室。只兜搭了几个人，说了几句就没了情绪。他又点开那个黄色网站，开始浏览起来，那些照片让他心潮澎湃起来。他想自己没法对李湄动手，那就对自己动手吧。他这样想，就这样做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些安慰。
完事后，他又忍不住下载了一张色情照片，发到李湄的电子邮箱里。干完这些，他觉得好像完成了一件事情。他感到身体开始疲倦起来，就爬上床去，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他发觉杨峥已经躺在身边正睡得香。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柳絮飞再也没有李湄的信息了。他没有等到她的臭骂，也没有等到她的称赞。不过，柳絮飞除了有种失落，也有种疲惫感，所以也没有急于再找她。只有在紧张的工作过后，在偶尔的闲暇时光，才想到她。
周一，杨峥去上海，说是参加一个展览会。柳絮飞独自呆在家里，才感到有点寂寞。他还是有点想李湄的。但他没敢给她电话，只是将她送给他的那些旧照片翻出来，独自回味。这样坚持了几个晚上，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翻出李湄的照片，将其中的一张扫描下来，发到李湄的电子邮箱。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一句：很怀念旧日时光。
第二天晚上，他回家打开电子邮箱，就看到了李湄的回信。看得出李湄还是坚持每天都点开邮箱看的。而她自己也说过，她是为他才开的电子邮箱。看来她也在每天等他的信息。李湄在邮件上只是说，很感谢他保留了她的照片，也感慨现在老了。她没提到那张色情照片，所以柳絮飞不知道她是没收到，还是故意避而不谈这个尴尬的话题。柳絮飞不禁会想到她对待江小鱼高中时给她寄照片的事。这样一来，柳絮飞看着她的感慨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接下来的那几天，他都是只打开邮箱，若有所思地翻看李湄的回信，却不回复。
后来杨峥给他打来一个电话。她说可能要忙一个星期。柳絮飞让她注意身体。杨峥说她每天回到宾馆，一倒在床上，马上就睡死过去。末了，杨峥问他想不想她。柳絮飞反问她，说想又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杨峥要他先回答她的问题。柳絮飞说想得身体都飘起来了。杨峥有点得意了，说夸张了吧，回来再慰劳你。柳絮飞可怜兮兮地说，等你回来，人都憋坏了。杨峥大声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絮飞就坏笑着，反问她有什么意思。杨峥也嘿嘿地笑，说看我回来不治你。柳絮飞做出咬牙切齿状说，我就等着呢。
挂了电话，柳絮飞又觉得无聊。他还是上网，进出聊天室，装神弄鬼，挑逗了几个妹妹，就溜了。他一看手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想想就点开邮箱，给杨峥发了个邮件。他说自己此时此刻，万分焦急地盼望她马上飞回深圳。否则的话，他就要-------他将后面的话空下了。他想让杨峥猜猜。
发完这个邮件。他就打开收信箱，将李湄的信点开，他看了看，心想是否该给她也写封信，想了想还是作罢。他转回那个色情网站，浏览那些照片。他突然看到，竟然有人用电脑技术，将一些熟悉的女明星的头，嫁接到一些色情照片上去。他心想，假如将李湄的头，也嫁接过去，是否也很有意思。柳絮飞在想着这个问题，但他没做，其实他对电脑只是个菜鸟而已。不过，他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激动起来了，一时间浮想联翩。
他正得意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有点激动，他知道肯定不会是杨峥，他们才刚通过电话的。他想到是否会是李湄，她也许想他了。他马上出去客厅，拿起话筒，轻轻地喂了一声，没想到被吓了一跳。
杨峥大声质问他，否则你想怎么样？
柳絮飞摸着脑袋问她，你说什么呀？
杨峥说，我问你想怎么样？
柳絮飞说我没想怎么样呀。
杨峥说，你不是说要我马上回来。否则就，就想怎么样，你说你想怎么样？
听到这里，柳絮飞才反应过来。他变得有点结巴，说他没想怎么样。但杨峥不相信，非要他说个明白。柳絮飞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最后竟然笑了起来，说是否要我坦白。杨峥要他快快坦白。柳絮飞嘿嘿笑了一通后，就说，否则的话，我就自己开闸解决啦。
杨峥听了，也有点哭笑不得，最后她笑了，解释说自己临睡前，想给一个客户发个邮件，没想到看到了柳絮飞的邮件。柳絮飞听了，就笑着说，快点睡吧。杨峥也不好意思说，你也早点睡吧。


7/车祸
李湄的电话是在晚饭时分打来的。当时柳絮飞刚将饭菜端上桌子。他以为是杨峥打来的，说有饭局不回来了。柳絮飞拿起话筒，笑着问，又有饭局啊？李湄在那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问他，在吃饭啊。柳絮飞有点意外，一时没反应。后来他啊了声，说是啊。说过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还是李湄先发话，问他是否方便出来。柳絮飞有点结巴，说出来干吗？李湄说她想见他。这话令柳絮飞激动起来，有点手忙脚乱。镇定下来后，他问在哪见面。李湄说在“零点”吧。柳絮飞说好啊。然后就急急地收拾一番出门。
柳絮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去干吗呢？他本来想给杨峥留个话的，想想又作罢，他想杨峥有事会打他的手机的。他脑子里还在想一个问题，李湄找他干吗。他想起了上周六的那个聚会，也就是上次江小鱼和几个人物商量过定的。地点还是定在竹园宾馆。那天柳絮飞是准点到。他环顾一下包间，说这地方太小了。江小鱼坐在沙发上抽烟，却说够了，语气很肯定。柳絮飞还是怀疑，他说笑着怎么够呢，你省钱吗。但江小鱼没答话，却问起了他的近况。说话间，脸上流露出一种满怀心事的表情。
后来，柳絮飞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包间里还是他和他。柳絮飞有点坐不住了，问他通知几点到。江小鱼说人到齐了。柳絮飞跳起来，问他是怎么回事。几天前就说好了的，周末搞个聚会。江小鱼说就我们两个。柳絮飞说，不是说好是班级聚会吗？江小鱼说那个改期了。柳絮飞问干吗不通知他。江小鱼说就想和他聚聚。
柳絮飞问干吗改期。江小鱼说都忙啊。柳絮飞不相信，说谁也没你忙啊。江小鱼说话不能这么说嘛。柳絮飞倒笑出声来，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通情达理了。江小鱼却突然转了话题，问他最近和谁有联系。柳絮飞说谁也没联系。江小鱼的眼睛充满了怀疑。柳絮飞说不信罢了。李湄呢？江小鱼装做不经意地问道。柳絮飞心里动了动，说没她的消息。你呢？末了他反问了一句。江小鱼猛吸了一口烟，说，也没呢。这话一说完，两人都很快地看了对方一眼。
再后来，两人就点了几样小菜，边吃边聊。江小鱼有点心不在焉，饭也没要，吃了几筷子菜，就说饱了，然后看着柳絮飞吃。柳絮飞也有点心事，也扒了半碗饭，就丢下筷子了。饱了吗？江小鱼问他。柳絮飞说饱了。江小鱼就喊服务员买单。
分手的时候，一看表，他们坐了一个小时。有心事吗？回去的路上，柳絮飞是这样问江小鱼的。没事。江小鱼是这样回答的。聚会回来，柳絮飞心中有个迷团，但想不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柳絮飞想到这里，车子就到了“零点”。他看见李湄已经就座了。他快步走过去，李湄抬头看了他一眼。要什么？李湄问他。柳絮飞发觉她脸色憔悴。他说，奶咖啡吧。李湄点了杯果汁。他们很快地看了对方一眼。柳絮飞的脸开始烧起来。不吃点吗？他问得有点慌张。李湄说她吃过了。她问他想吃点什么。柳絮飞赶紧说他吃过了。然后俩人没话呆坐着。
都好久没见了。这话还是李湄先问起的。柳絮飞赶忙说，是呀。说过这话，他又陷入被动的状态。离上次的大聚会都快一年了。李湄感叹起来。柳絮飞说时间过的真快。李湄问他近况如何。柳絮飞回答说老样子，还反问她，还好吧？李湄说不好。柳絮飞对这个回答愣住了。他不知道她话里的内容。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等待下文。
李湄说手有点紧。这话让柳絮飞有点吃惊。他一时也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出了点事。李湄又补充了一句。谁？柳絮飞问了一句。家里那位。柳絮飞哦了声，明白她所指是何人，但不好猜出了什么事，他只有等她说出来。是车祸。柳絮飞听到李湄这样说。严重吗？柳絮飞明白了。要花点钱。柳絮飞人没事就好。
接下来，李湄简要说了一下事件的经过。原来她家的那位，晚上参加同学聚会后，凌晨回家的路上出的事。他将一个行人撞飞了。更糟糕的是，车子的保险刚过期。本来说好第二天就去办的。她说当时他都吓傻了。现在伤者住院，需要一大笔钱。
柳絮飞静静地听着，半天没出声。他一时觉得说什么话都不合适。李湄说完，小心地喘了喘气。现在有点手紧。李湄将那句话重复了一次。后来，柳絮飞终于想到了一句话，他问李湄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李湄说她需要点钱。柳絮飞沉思了片刻，说要多的话他没有。李湄说那就谢谢了。柳絮飞让她明天来取。但还不够啊。李湄还是担忧。柳絮飞想到一个人。他建议她也找找江小鱼。李湄没吭声。柳絮飞说，他问问他吧。李湄还是没话。
回到家，柳絮飞拨了江小鱼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打牌的吆喝声。柳絮飞说，在战斗啊？江小鱼说，有兴趣你也过来。柳絮飞说，有事呢。说吧。江小鱼大声对他说。找你借点钱。柳絮飞说完这话，就听到江小鱼笑了起来，问他是被人敲诈还是被人勒索了。柳絮飞说，找你借钱怎么那么多废话。他听到江小鱼让牌友等等。江小鱼走到一角，说不是你柳絮飞的作风嘛。柳絮飞说是替别人借的。江小鱼警惕地问是谁。李湄。柳絮飞回答他。
江小鱼有几秒没说话。柳絮飞催问他干吗不说话。江小鱼有点不高兴，说谁叫她听不进我的话。让她将车子卖了，她却说他不愿意。妈的，没钱就不要摆显嘛。柳絮飞听到这里，啊了一声，说原来李湄找过你呀。江小鱼吞了一下口水，说是找过他。柳絮飞说你没答应她吗。江小鱼说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柳絮飞有点着急，说她都开口找我帮她了。江小鱼突然有点不耐烦，也有点火了。他骂柳絮飞就爱管闲事。柳絮飞本想质问他这怎么能算是闲事，但江小鱼已经将手机关了。柳絮飞有点火，但一想还是算了。
他拿了话筒还愣着，杨峥已经推门进来了。她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就逼问他是不是瞅她不在干走私活。柳絮飞拿开她捏住他耳朵的手，问她存折有多少钱。杨峥笑嘻嘻，说还记挂着想买车子啊。柳絮飞说不是，就问问。
洗澡上床后，杨峥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但柳絮飞推说有点累了。杨峥认真地看着他，问他干吗满怀心事。柳絮飞有点慌乱，躲闪着说没有啊。然后拉灯拥了她睡觉。
第二天柳絮飞起得早。他去银行提了五万元，然后打电话叫李湄来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柳絮飞突然有点伤感起来。一整天，柳絮飞都在想着这件事。他不禁心里泛起了醋意。他想李湄不错啊，那个家伙有福气。他想要是当初和李湄好上的话，也不错的啊。这样一想，倒又不胜嘘唏起来。
晚饭时，杨峥显得十分高兴，她倒了点红酒，还和柳絮飞碰杯。她说这个季度她成绩突出，老总给她发了个大红包。柳絮飞听了，也高兴地给她几个响亮的吻，还高呼说夫人真棒。饭后，杨峥又拉了他出去散步，经过一家大型超市的时候，还兴冲冲地逛了个尽兴。杨峥出来的时候，她说，我们的上层建筑又多一块砖头了。
回到家里，杨峥就先去洗澡。轮到柳絮飞进去洗后，她就进了书房。没过一会，柳絮飞在浴室听见她的叫喊声。他伸出头来问有什么事情。杨峥问他存折放哪里了。明天她要去存钱。柳絮飞想了想，说在他的包里。说完他又砰地关上门。后来他听见敲门声。他问又怎么啦。
杨峥有点气急败坏，问他怎么少了五万块。柳絮飞这才慌张起来，结巴着说刚借给人了。杨峥火了，问他干吗不和她商量。柳絮飞一时傻站在门口，答不上话来。
杨峥问他借给谁了。柳絮飞没吭声。杨峥又厉声追问到底借给了谁。柳絮飞小声地说是一个同学。杨峥问是谁。柳絮飞只好说是李湄。李湄？杨峥嘟囔了一声，又追问了一句，你和她上过床吗？柳絮飞急忙声辩，说根本没这回事。真的没有？杨峥很认真地逼视着他问道。柳絮飞赶忙发誓，说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杨峥说完这话，就给了柳絮飞一个耳光。
柳絮飞捂着被打红的脸颊，十分委屈地申辩，说真的没有嘛。接着杨峥说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还百思不解。
杨峥她说，要是你和她上过床，你给她，我倒没话说了。

8/钱
自从发生了借钱事件，杨峥和柳絮飞的关系紧张起来。以前杨峥一见到柳絮飞，都很自觉地腻上去。现在呢，她的脸拉得老长，在她的周围，造就了一种拒人千里气场。柳絮飞因为心虚，变得小心翼翼，在房间走动，也变得像猫一样，静悄悄的。他生怕踩着了埋在哪里的地雷，惊动了在沙发上，或某个角落里假寐的杨峥。
周六早上，柳絮飞从沙发上坐起来。过了一会，他脑子渐渐清醒起来。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昨晚杨峥一早就上床了。他后来也厚了脸皮腻上去。杨峥一用力，就将他想板她肩膀的手挣脱了。他变得有点垂头丧气，退回到客厅的沙发。现在一想起来，他想，当时干吗不强硬点呢？以往他们冷战，最后是柳絮飞发动进攻，然后取得双赢局面的。想到这里，柳絮飞有点后悔。
柳絮飞边想边站起来伸懒腰。他一转身，发现杨峥正站在卧室正对客厅的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柳絮飞吓了一跳。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吓我一跳。杨峥哼了一声，回了他一句，说还不知道谁吓谁呢！她话中有话，柳絮飞只好装傻，望了一眼浴室，说你先用吧。杨峥又哼了一声，说干吗要我先呢？柳絮飞被噎住了，顿时没话，走到窗口望着外面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意识到，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心里一怵，回转过身，发现杨峥已经梳洗好了，正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装做不在意，很快地瞥了她一眼。杨峥一点也没反应。柳絮飞小心地从她的面前经过，进浴室刷牙洗脸。
柳絮飞洗好出来，见杨峥还坐着发呆。吃什么？他问她。杨峥抬起头，说你爱吃什么就什么，问我干吗？柳絮飞刚想说什么，想想还是收住了话头。他走进厨房，将冰箱里的面包丢微波炉热了。他将面包端放在杨峥面前的茶几上，还拿了一盒蒙牛牛奶。杨峥还坐那没动。柳絮飞想说什么，想想只是将牛奶盒上的吸管撕下，插进去吸了一口，吃起面包来。
你什么时候找她还回来？杨峥在他快吃完的时候吐了一句话。柳絮飞停止咀嚼，想想说，缓缓再说吧。为什么？杨峥紧追不舍。柳絮飞说，不是才借给人家嘛。杨峥说，她不说是应急的嘛？柳絮飞说，是啊，应急的。杨峥说，应什么急，都一个月了。柳絮飞说，人家有钱自然就会还的。杨峥火了，没钱人家还开车呢。这话让柳絮飞无力回击了。他只好不说话，将牛奶的盒子，还有撕下的塑料包装纸，收拾好丢垃圾桶里。然后他站起身体，环顾了一眼家里的所有角落，突然发现，心里竟然有种茫然，不知道干什么好。
你说吧，什么时候找她要？静悄悄的屋子里，杨峥的声音在回响。
你讲讲道理好吗？柳絮飞说这话，夹杂着无奈的语气。
啊，你倒变得有理了？杨峥像一只猫一样，张牙舞爪，尖叫起来。
那，那人家现在还不了嘛？你要我怎么办？他有点撒赖起来。
好啊，你想借给她，那就借你的钱给她。你让她还回我的那一半。杨峥喊了起来。
你还有完没完啊？柳絮飞有点恼怒起来。
你不要回来，我就是跟你没完！杨峥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他。
柳絮飞听了她的话，半天才说，那好吧。他说完，就走回书房，站在房间里发呆。过了不知道多久，杨峥突然出现在门口，问他干吗还不去。柳絮飞火了，说去就去。然后就走回卧室，拉开衣柜的门，挑好衣服裤子穿了，然后拉门出去了。
走到住宅区的出口，柳絮飞的脚步就踌躇起来。他摸出手机，手指在电话本的按键上按出李湄的手机号码，犹疑地抚摩了好一会，最终却没拨打。他慢慢地走出大门口，在大路边的人行道踱步。
走了一会，他掏出手机，按出何大草的手机号码。何大草问他有什么事。柳絮飞哈哼了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意思。何大草犹豫了一下，说真不好意思，他这段时间也是被钱这个问题搞得焦头烂额。柳絮飞问他出了什么事。何大草唉地叹息一声，说以后再和他说。柳絮飞只好安慰他几声。
又走了一段路。他按出江小鱼的手机号码。他看了一会，才按下去。电话是过了很久才有人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柳絮飞怀疑自己打错了，就再看了一眼号码，没错啊。他这才将手机贴回耳朵。那个女人问他找谁。柳絮飞赶紧说找江小鱼。那个女人让他等等。过了一会，江小鱼的声音浮了出来。谁啊？他意识模糊地问了句。
柳絮飞说想找他说点事。江小鱼哈哼了几声，才说，那就等会吃午饭说吧。柳絮飞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好说好吧，又让他说了个时间地点，然后才挂机。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午饭时分，柳絮飞早到半个小时。他竟然感到一种饥饿拽紧他。江小鱼赶到的时候，他坐在那里，已经将服务员送上来的一碟酸萝卜，一碟花生米，都吃掉了。干吗这么早？江小鱼睡眼朦胧地问他。柳絮飞没答他的话，却自顾自地说了句，真饿。江小鱼朝门口喊，小姐，点菜。服务员拿了菜牌过来给江小鱼。他却指指柳絮飞。
柳絮飞飞快地点了几个菜，红烧豆腐、宫爆鸡丁、清蒸非洲鲫鱼、西芹炒百合。然后对服务员说快点，按人头上饭。江小鱼看着他好一会。看我干吗？柳絮飞问他。江小鱼笑了笑，说看他的样子，像刚参加完绝食活动回来。柳絮飞没答他的话。江小鱼又问他是否给老婆赶出家门。听了这话，柳絮飞才长长唉地叹息了一声。江小鱼有种不幸言中的吃惊，问他是否吵架了。柳絮飞说是自己的错。江小鱼说，那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吧。柳絮飞说是小问题。
红烧豆腐一端上来，柳絮飞就放筷子过去。他的嘴唇和舌头被烫了，啊地叫了一声，将口中的东西吐在碗里。江小鱼让他慢点，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柳絮飞咳嗽了几声，说想他帮个忙。江小鱼没马上回应他的话。他夹起百合吃起来，还说百合能润肺。想你帮个忙。柳絮飞又将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吧。江小鱼这才认真地看住他。想向你借点钱。柳絮飞挺为难地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目的。
江小鱼马上从椅子上坐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才又再将身体重新放松，软下去。他吃着菜，似乎是心不在焉问他，你们就为这吵架啊？柳絮飞的脸一热，尴尬地对他一笑。江小鱼问他是否在计划做某件大事。你看我像吗？柳絮飞自嘲地说了句话。江小鱼问他是否想买房子。柳絮飞说现在的房子就凑合了。买车吗？江小鱼想到这里，突然有点兴奋起来。柳絮飞摇头。
江小鱼脸上的红晕又淡下去了，接着问他为什么借钱。柳絮飞却说，你借给我，我还你就是了。江小鱼说自己有点好奇。柳絮飞说是私事。江小鱼隐隐觉得有什么，一定要他说，他解释说这是对自己的钱负责任。
柳絮飞说他就只借二万五，他强调说这个数目对他来说不多。江小鱼呢，却突然像着魔，他说数目不是问题，但非要他说出原因。柳絮飞没办法，只好说出实情。没想到江小鱼却翻脸了，说这钱他不会借给他。柳絮飞有点急了，说你这是借给我，又不是借给她。江小鱼说本质是一样的。柳絮飞说自己用人格担保，肯定会还他的。江小鱼说这跟他的人格无关。柳絮飞有点火了，问他那跟什么有关。江小鱼说借钱给他没问题，但就是不能借给李湄。
柳絮飞听到这里，马上从椅子跳了起来，说大家是同学呢。江小鱼有点不屑，问他是同学又怎么样。柳絮飞说那就应该互相帮助。江小鱼说那要看是谁。柳絮飞激动地问他，他是否真正爱过李湄。这一问，倒让江小鱼也激动起来。他问，是像一条狗那样爱吗？柳絮飞说，你干吗老记仇。江小鱼大声说，我并不记仇，只是讨厌她自私。柳絮飞问李湄在哪里自私。江小鱼倒突然没话了，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柳絮飞见他不吭声，也就不再数落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杨峥也不理解自己。江小鱼这时缓慢地抬起头来，说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将人想得那么阴暗。柳絮飞说这不怪你，你是个商人嘛。他还想说什么，但江小鱼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讲他的看法。
江小鱼提示柳絮飞注意几个问题。一是要是李湄讨厌他，就没必要跟他有一点联系。二是他每次找她想聊天，没说几句，她就说手机没电池，匆匆挂断。她几乎不在家里给我挂电话，每次都是给我发手机短信息，让我给她打过去。三是，她对我的目的是清楚的，我承认我就是想跟她上床，既然这样，那她干吗还对我那样的态度呢？再说，我就见不得她摆谱！
江小鱼心情激动地说到这里，就打住了，点了支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才缓和了语气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人谈话，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柳絮飞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有点目瞪口呆。他对这些问题没有做过思考，但以前总有种隐约的想法。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喝了一口茶，端起碗筷，默默地吃了几口。脑子里却有许多旧事一幕幕地过电影。

9/危机
柳絮飞在路上磨蹭了好久，才往家里走。杨峥见了，就问他干吗去了。柳絮飞站在门口，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下脚上的休闲鞋。他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吭声。杨峥将声调升高几度，她说我问你呢！柳絮飞说，我听见了。杨峥问他干吗不答话。柳絮飞情绪低落，说他正想事呢。杨峥就哼了一声，说就知道你心里有鬼。
柳絮飞拖沓着边往书房走，边说自己不想和她争辩。杨峥说，心虚了吧。柳絮飞小声还了一句，说我干吗心虚。杨峥说，那你干吗去了？柳絮飞有点没好气地说，你不让我出去的吗？杨峥说谁让你出去了？柳絮飞说，你不是让我去要钱吗？杨峥将手一伸，问他钱呢。柳絮飞马上哑巴了，径直躲进了书房。
杨峥尾随他进去。柳絮飞双手抱胸，茫然地看着书架上的书。杨峥问他谈了没有。柳絮飞慢慢地说，谈过了。杨峥问谈出什么样的结果。柳絮飞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没结果。杨峥哼了声，说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柳絮飞赌气说，那还让我去？杨峥说，难道我去吗？柳絮飞没回话。杨峥又问他怎么谈的。柳絮飞说还能怎么谈，用嘴谈呗。杨峥充满醋意说，谈情说爱吧。柳絮飞大声喊了起来，让她别胡说。杨峥也大声问他，谁胡说了。柳絮飞颇委屈地说，和江小鱼能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啊。杨峥一听，顿时愣住了。
杨峥停了几秒，又开口说话了。她说，你找江小鱼干吗，说我的不是吗？柳絮飞说，找他借钱可以吗？杨峥依然不买帐，警告他说，她只要李湄还的钱。柳絮飞愤怒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杨峥问他以前自己怎么样了。柳絮飞说以前她挺讲理的。杨峥也喊了起来，问他怎么没发现，说她以前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她丢下在句话，就掉头冲回客厅。
过了不知道多久，柳絮飞还在书房里发呆。后来他突然发觉，整间房子里都静悄悄的。他有种不安的感觉，他从书房出到客厅。杨峥还坐在沙发上。刚开始他没留意她。后来站在客厅的窗口张望，回身时看了她一眼，发觉她脸色很不好。她脸色苍白。他站在那里，心里一动，但脚步没有移动。
杨峥突然站起来，捂了嘴巴往浴室走。柳絮飞听见她在里面传出类似呕吐的声音。他有点紧张，但脚步还是没有挪动。
过了一会，杨峥慢慢地走出来，脸色还是很不好。可能是洗了脸的缘故，柳絮飞看见几缕头发从她的额头耷拉下来。杨峥走回沙发坐下来。柳絮飞走过去，蹲下来问她怎么啦。杨峥疲惫地说有点恶心。柳絮飞问她中午吃了什么。杨峥说她没吃午饭。柳絮飞坐下来，搂住她的身体。
杨峥的身体软绵绵的。他有好一段时间没碰到她的身体了，这一碰倒让他内心生出一股柔情来。他小声问她哪里不舒服。杨峥说感到疲倦和恶心。柳絮飞说可能是肠胃问题，说到医院看看。没想到杨峥乖乖的点点头。
他们打了车往市妇幼医院去。一路上，杨峥将身体歪在他的怀里。柳絮飞用手搂住她，还不时用手将她额头滑落的头发拨好。他们都没说话，但又觉得有许多话想说。这种感觉他和她在影视爱情片里看多了，没想到现在他们终于亲身体验了。干吗要吵架呢？他们对这个问题生出一种遗憾和悔意来。
到了医院，柳絮飞按排杨峥坐下后，他跑过去排队挂号，然后一起坐在肛肠科的门口轮候。来看病的人真多。柳絮飞有点焦急，嘴上说怎么这么多人呢。杨峥还歪着身体靠着他，她却没有现出焦虑的情绪。她柔声说，就等等吧。柳絮飞让她靠着睡睡，说轮到了就叫她。杨峥听话地靠着他打盹。她的头发弄得柳絮飞的脖子有点痒，但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下来了。
等到医生叫了，柳絮飞才轻轻摇醒杨峥，说到啦。然后杨峥进去，给医生看看。医生还开了一张化验单子，让她去做些化验。杨峥上了一趟厕所，然后将半杯尿送验。在等结果的时间里，杨峥还是靠着柳絮飞的肩膀打盹。下午5点钟，结果出来了。柳絮飞拿单子给医生看。医生一裂嘴巴，笑着恭喜他们两人，说杨峥有身孕了。然后也不管他们两人的惊讶表情，一边在病历本上写，一边交待一些注意事项。杨峥和柳絮飞一边听，一边啊啊地点头，说好的好的。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有一阵没说话。他们的心情是五颜六色，一时不知道从哪个话题开始。后来，还是杨峥发话了，她说我们不吵架了。柳絮飞也不好意思，说都是他的不对。他们对视一笑，然后搂在一起。快到住的小区大门，柳絮飞突然说，我会找她要的。杨峥听了，却没吭声。
接着下来的时间，柳絮飞就开始围着杨峥转。柳絮飞都快奔四十了，一直在为这一天做筹划。没想到来得这么意外和突然，但也夹杂着一份迟到的喜悦。柳絮飞除了忙前忙后，心里一直悬着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找李湄还钱的事。对这个问题，他一直在想，但对于什么时候找她要，以什么理由要，却一直还犹豫不决。
他看见杨峥的肚子一天天壮大，他心里的那种责任感，像也跟着一天天壮大。那一段时间，柳絮飞都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杨峥看见了，也不便多问。她越是这样表现，搁他心里的那块石头，越是硌得他坐立不安。
柳絮飞是在周五的下午做出决定的。在他下班前的一刻钟内做出的。他给李湄打了个电话。李湄接的电话。她听到柳絮飞的声音，有点点惊讶。柳絮飞有几个月没有出现了。还好吗？李湄是这样问他的。还马马乎乎过得去吧。柳絮飞是这样回答她的。忙些什么？李湄接着问他。瞎忙。柳絮飞这样答她。出来聚聚吧。停顿了好一会，柳絮飞很艰难才说出这个要求。李湄好像没准备，有几秒没答话。柳絮飞又听到电流嘶嘶的声音。
周六你出来吧。柳絮飞又说了一句。李湄小心地问，又搞聚会吗？柳絮飞说不是，就他和她。没时间啊。李湄是这样回答。柳絮飞哑巴了一会，才突然说，她有了。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李湄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问他，谁有了？柳絮飞好像也愣住了，自言自语也跟着说了一句，谁有了？等他反应过来，有点慌张地马上补充说，对了，我说的是杨峥有了。李湄随口问了句，哪个班的？柳絮飞赶紧解释说，杨峥是他的老婆。李湄愣了几秒，才啊了声，对他说，恭喜啊。柳絮飞说，谢谢。然后他们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柳絮飞说，找你有点事。李湄问他，什么事？柳絮飞刚想说什么，保安员在门口问柳絮飞是否加班。柳絮飞转头回答说他不是加班。保安说不加班，他就要锁门了。柳絮飞赶紧说他就走。他转过头，对李湄说，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谈。李湄好象有点无奈，说那，好吧，在“零点”见吧。
周五的夜晚，柳絮飞显得心烦意躁。吃过晚饭，他在房间里显得坐立不安，于是拉杨峥出去散步。一路上，他虽然没什么话，但手脚在机械运动，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但后来杨峥说她累了，他们只好回家。熬到睡觉时间，柳絮飞也是在失眠中度过了一个晚上。
早上柳絮飞起得早。他弄好了早餐，然后让杨峥吃了。杨峥吃完，他就收拾好。然后站在窗口发呆。杨峥走过来，调皮地搂住他，小声说他是个好男人，肯定有许多女孩子盯住他。柳絮飞听了，虽然嘴上说，现在哪个傻瓜愿找我啊，但心里泛起一股暖流。他反手抚摩着她的肚子说，自己就是个风筝，也被两块大小石头拉住啦。
柳絮飞是11点出门的。他说他约朋友谈点事。他说中饭热热就好了。杨峥给了他一个吻。柳絮飞将门关得很轻。下楼的时候他却显得有点犹豫。倒是到了一楼后，他才重新恢复决心。他走出住宅区大门，在人行道走了几步，就冲马路上开的的士招手。
柳絮飞在零点咖啡馆坐下，一看表，12点了。李湄还没来。他有点焦急了。他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看起来。李湄是12点31分左右到的。柳絮飞偷偷看了眼手表。她说了声抱歉。柳絮飞丢开杂志，说坐吧。李湄好象有点疲倦。要什么？柳絮飞问她。李湄说随便吧。柳絮飞笑笑说，随便这道菜最难做了。他想让气氛轻松一下。李湄也勉强笑了笑，说来个海南炒饭吧。柳絮飞点了海鲜饭。
等待的时间，两人好像有话也说不出。后来还是柳絮飞开口。处理完了吗？他是这样问她的。什么？李湄是这样答的。柳絮飞啊了一声，连忙解释说他想问的是那桩交通事故。李湄哦声，说快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柳絮飞问了一句。李湄说钱就是个问题。柳絮飞听她这么说，后面准备好的话，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时无法说出来。
单位里还好吧？后来，柳絮飞转了个话题。李湄说挺累的，领导每次开会都强调，许多人在排队等着干呢。谁也不知道能干多久，现在是不管愿意不愿意，想不想干，都得拼命干。柳絮飞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李湄说完，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她补充了一句，说以后我要是下岗了，你可要帮我啊。柳絮飞只好安慰她，说你怎么会下岗呢。
饭菜上来后，两人默默地吃了起来。等到快吃完了，柳絮飞有点着急了，他还没说出今天的目的呢。还好，李湄突然想起来什么，问柳絮飞找她什么事情。柳絮飞有点犯难，支吾了一会，说杨峥有了。找我要经验吧。李湄笑了一下，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句。柳絮飞没说话。李湄说以后够他吃力的。柳絮飞还是没出声。不过，其实苦的是我们女人。李湄叹息了一声。
柳絮飞支吾着说，他最近有点手紧。李湄听了这话，愣住了好一会。你要是方便的话。柳絮飞很含蓄地说出他的意思。李湄停了一会，忧郁地说，那件事还没解决。先一半也行啊。柳絮飞无奈地退了一步。李湄的脸也红了起来，她说暂时怕有点难。柳絮飞的脸也红了起来。他说你不是有部车子吗？李湄好像对他提到这个问题有点惊讶。她说，但他平日要用啊。
他平日要用？柳絮飞听到这个回答，竟然有种怒气冲了上来。他说，坐坐公汽也不会死人吧！？李湄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也像他那样说话呢？柳絮飞说，我和谁一样说话了？李湄说还有谁，江小鱼啊！柳絮飞有点不高兴了，他说关江小鱼屁事！
这注定不会是一次充满罗曼蒂克的谈话。柳絮飞来之前就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李湄用一块餐巾纸擦嘴，然后站起来往外走。她离开前，对柳絮飞说了一番激烈的话。她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她说，你们就是这么爱我的吗？！她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眶充盈着泪水，愤怒地谴责柳絮飞等人的爱情观和友谊观。
柳絮飞对她这句话的反应是目瞪口呆。等李湄走出了餐厅，他才想什么，想追出去解释清楚他的意思。但身后的服务员追过来喊他，先生！先生！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买单呢。他转身回来，冲服务员喊：来啦来啦，我买单就买单！
                                               2003.9.--11.15./初稿。
                                               2003-11-21．定稿。

流马

不错。
读完了。
人名起的不太好。

郭天一

重逢?重逢!

流马

虽然在文学观念上，有很大的差异，但无论如何，这是黑蓝最近以来少有的稳固性能良好的小说。在整体上给人以塌实信任感，很完整的文本。置顶一下，让年轻的写作者学习一下认真，细致，塌实的写作态度，不要飘，千万不能飘，哪怕你在写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