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19-1-31
- 在线时间
- 2 小时
- 威望
- 700 点
- 金钱
- 652 点
- 注册时间
- 2007-8-4
- 阅读权限
- 10
- 帖子
- 43
- 精华
- 0
- 积分
- 45
- UID
- 2771

|
< >? [幻境]<BR>??<BR>??我闭上眼睛,连呼吸都那么谨小慎微,在这个初夏的夜晚,那梦又一次不请自来。<BR>??梦里横亘着一条辽阔僻静的公路,渺无人迹。藏青色的天幕低低地垂下来,笼罩四野,道旁长满葵花,高大灿烂,花盘随风摇曳,在艳阳下熠熠生辉。一切都很安静,太寂静了,只听见心跳的声音,咚、咚,沉缓有力,像催促着什么,又因未知缘由令人感到茫然。那女孩就出现在这条道路上,成为画面唯一主角,面色白皙,嘴唇鲜艳。她不发一言就开始奔跑,眼神里没有内容,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她的胸脯因为奋力奔跑而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看得出疲累,却仿佛身不由己无法停留。我躲在梦的角落里静静观看这一切,自己并未置身幕中,梦的一切却真实压境,令梦里的我也无时无刻不感受到窘迫,如同自己亦被追赶。那女孩与我从无交集,我却似乎接收了来自另一颗心的讯息,体会得到她的惘然。而路无尽蜿蜒,不知止于何处。风吹过,掀起她的裙子和头发,她长发垂落一直长过腰际,发丝与裙角纠缠在一起,它们欢快地拍打着她洁白的小腿。她赤裸的双足在大地上不停交替摩擦,趾缝中嵌满泥土,她的脚踝光滑纤巧如婴孩,那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脚踝。<BR>??光线攸然由明到暗,我刹时惊醒,神智仍停留在梦魅与现实的夹缝间怔忡,却再睡不着。<BR>??凌晨三点,一个寓意不明的阶段,夜色中不知有什么在徘徊。周遭静谧,走廊上偶尔传来迟归者或看门人隐约渐近的脚步和深夜骤然响起显得突兀而沉重的咳嗽声。白色墙壁如无声潮水压倒过来,层层包围,四面楚歌,不露光亮。那怪兽似乎就蹲伏在白色墙壁的某个罅隙,耐心潜藏游刃有余,等待它的猎物最脆弱的时刻将其捕获。<BR>??夜是一个谜。我一直相信从创世之始一切的答案便封存在这里,于是它成了存在无数可能性的隐喻和象征,步步为营,顾此失彼。而我经常感到莫名恐惧,这无边际的黑暗侵入心扉,让我透不过气来。<BR>??我跳下床,跑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哗用冷水冲脸,让自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那女孩的残像仍萦绕在心底,真切接近,好象她就在身边,甚至就在这个房间里,几乎呼吸可闻。我叫不出她的名字。她的眼眸宛若深潭。<BR>??这一晚的睡眠完结了。距离天光尚早,懒得开灯,便打开电脑,等待启动的时候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往里面加了很多冰牛奶。显示器发出幽蓝的光,映出倒影班驳。<BR>??上网东游西逛,无意间点开一个页面,网站首页是片深深蓝色,边角散缀细碎花朵。主人似是孤绝女子,文字更像呓语,有着深入内心的直觉。背景闪回女子各种不同姿态的照片,走路、沉思、歌唱、笑闹、睡卧。配乐灵动婉约,大块鲜活颜色,焦距模糊,看不清眉眼。<BR>??这里更像另一个人的梦中花园,记忆与影象,皆不在此世浮现。<BR>??留言很多,大多是访客,一样沉默游溺的梦呓者,将梦境通过文字呈现于此,就像涂抹在布帛的画面,被世人观看之时,它本初的意义也有人选择了纪念或遗忘,几可忽略不计。<BR>??我的手指不自觉地舞蹈起来,像一瞬间被赋予了生命。我要讲出我的梦。那个反复出现不明因由的女子,就像一段豁然断裂的过去,触目惊心。<BR>??留言发表上去十分钟,QQ上蓦地响起咳嗽声,敲门人叫殷哑蓝。<BR>??她说:“你忘记了那女孩的名字吗。一切被忘记失落的记忆都尘封在尽头某处。而尽头是海。”<BR>??深夜网络淡褪喧嚣。QQ上只有她黑白头像闪现,短暂交谈继而消失,却知有伴。<BR>??咖啡与冰牛奶搅拌得浑然一体,苦中回甘。冰凉的液体顺喉咙滑落,慢慢坠落渐深,丝丝浸润。我轻轻微笑起来,望着那片深蓝,记住了尽头是海。<BR>??关掉IE,关掉QQ,放一片碟片进入光驱,是麦子白天新拿给我的电影,《特洛伊》。英雄阿喀琉斯,他壮烈地死去,死于那个出人意料的弱点,它终于暴露在日光下。然而谁也无法否认,他有一双多么完美的脚踝。<BR>??我站起身,推开窗户。天快亮了,新鲜空气涌进来,不远处街道上三两早起行人。昼夜交替之时,天边云朵重叠交映砖红颜色,如灸烤婴儿时的火焰,母亲的不忍使他留下一生中致命的弱点。忽然想起梦中漫天云霞,似曾相识。奔跑的女孩,她有着一样完美的脚踝。<BR>??<BR>??[梦想者大楼]<BR>??<BR>??麦子是我搬进梦想者大楼的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个人。那天凑巧停电,我站在毫无生机的电梯前发了三分钟呆,才心犹不甘地提起沉重的行李开始跋涉。这是一栋27层的阳光公寓,我租住的套间位于顶层,有一个拥有大大落地窗的宽敞阳台,采光极好,辽阔天空看上去就像扑面而来。可这看上去美好的一切在我出来乍到时便给予打击。爬到10楼时我确信自己等不到拥抱新生活就会暴死在它的门口,而麦子就在此时出现在我面前,像个天使。<BR>??那天他穿着米黄色T恤坐在楼梯间通风口的窗台上,两条腿伸到窗台外面。我正气喘吁吁地向上蜗行,好不容易盼到楼层牌翻过了12,猛地瞅见一人作跳楼状,骇得我倒抽一口气差点没晕过去。我想我是怪叫起来了,因为那人慌慌张张回过头来一脸诧异,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停在我手里大得夸张的旅行包上,然后做出了让当时的我感激涕零的决定。直到后来回想时也觉得,那一刻的麦子真是酷极了。<BR>??他二话不说从窗台翻进来,问我:“新房客?几楼?”<BR>??我已经快没力气讲话了,翻着白眼气若游丝地告诉他:“最接近上帝那层。”<BR>??男生笑起来,一把接过我的行李,什么也不说就开始上楼。只剩下我没反应过来,傻傻站在那里,心里惊叹那男的提这么重的行李好象拿着棉花糖。他微笑时露出两排小白牙,多好看。<BR>??男生一直陪我爬到27层,看我打开门,将行李放到地上。拉开窗帘,阳光温暖。<BR>??他挥挥手:“我走啦。欢迎你加入梦想者大楼。”<BR>??我忙喊住他:“你的名字?”<BR>??他正下楼梯,又抬头看我:“麦子。”那是我在梦想者大楼里见过最灿烂的笑容。<BR><BR>??梦想者大楼是T城最与众不同的一栋大楼,它的建筑风格和城改后新盖的那些欧化小白楼没什么不同,只是它背阴的那一面从上到下都是红色的,像血那样深邃的赭红,衬得另外三面白色楼身分外白。红色墙面上爬满了暗绿藤蔓,那些不知名的植物每到夏天就会开出一簇簇散落的小黄花,十分动人。居住在梦想者大楼里的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人:落魄画家、过气歌手、离家出走的滑板少年、自费出版诗集然后将它一页一页撕裂抛下楼顶的诗人,还有不分日夜高声歌唱的朋克乐团。他们是普通人眼中的另类,却坚信自我高贵。世界摒弃了他们,他们也不在乎是否被人遗忘。于是他们找到这座大楼,梦想者聚集。身在茫茫人海,只有你能听懂我的语言。<BR>??搬家后第三天,快递公司将我全部家当从W城运到T城。自此所有我在W城留下的痕迹、记忆和过往将完全干净抹去,如同从未有这个人存在过。上一次在学校晕倒之后我便坚持退学远游,姑妈没有拦阻,她望着我的眼睛深深叹息。我想她也一定厌倦了这么多年养育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再多纠缠只会令我们遍体鳞伤。而那次昏迷之后,关于我与W城的全部记忆都已是空白。不管我再如何努力,都记不起任何曾经的点滴人事。而内心却似有缺失,医生解释为强迫性失忆症,即病人因某种原因自行将内心深处不愿接受的记忆清除。我的梦魇由此开始,它却为我的离开提供了冠冕堂皇的理由。<BR>??仔细清点邮包里的物品,都是些简单衣物、书、CD,还有一只旧旧的名叫扣扣的布玩具兔子。我让扣扣坐到角落里,看我一件件翻出剩下的东西。接下来出现的叫人讶异,那是一沓厚厚的手稿,和它们在一起的还有被翻阅得黄旧的二十六封书信。它们让我记起曾经自己也是个写小说的人,可是如今我已将它们遗失。<BR>??那幅画就安静地躺在纸箱最底层,像片湖面,仿若无人惊动便会一直波澜不惊,就这样沉默下去直到千万年。我把它端举到眼前,迎着夕阳无声地凝视片刻。那是幅油画,一个女孩伫立在原野上欲行又止,她的目光茫然又似专注,远远投射向画面尽头,尽头隐约潮汐涌动。天色暗红,一轮残阳坠落到地平线上。整幅画用了许多暗调色彩,它们在木框中的世界里班驳汹涌,呼之欲出,使人感受到来自画作本身生命的张力。我望着画上女孩,突然一个人静静的笑起来。它被我挂在床头,每天早晨一睁开眼就能看见。<BR>??我很快与梦想者大楼里的人们彼此熟悉,因为他们也都是麦子的朋友。初识麦子的人一定想不到他是一个摇滚乐手,他在梦想者大楼最有名的那支乐队里担任吉他手和主唱,乐队的名字就叫“怒放”。一直到亲耳聆听他们的音乐我才发现麦子淡定面容下竟掩藏了如此深沉的悲伤,他弹唱着那些歌,目光柔软而迷离。日光之下,他的瞳仁浅泛棕色,幽深明丽,像是琥珀。<BR>??T城这么大,独自游荡在街上,人群拥挤仿佛顷刻自己便会淹没其中再难找见。只有躲在27层阳台上看天空才能令我安定下来,静静回想一些事情。只有麦子不计较我奇异的来历,随时都在听我说话。<BR>??他是我在T城里唯一的朋友。我们一样向往城市边缘之外,那片遥遥无期的苍茫天空。<BR>??夏天到了,麦子扛回几桶颜色鲜艳的油漆,和我一起把27层房子客厅连到阳台的一面墙刷成清澈的天空,又在对面的墙壁上画满原野上大片盛开着的金黄色野向日葵,两侧尽是波涛翻滚的海水,层层席卷包围。我舀出三四种蓝色反复搭配调弄,始终无法配出心中最完美的蓝色。于是我的墙壁上的天空只形成了层次渐进的靛青色彩,上方浮动着厚厚的云朵,隐隐透进光线,像刚落过雨,最高处天尽头蓦然出现一抹亮眼的蓝。这一片或许世间不应有,起灭皆源于心的,属于我们的美丽新世界。<BR>??麦子问:“你想要的蓝色究竟是什么?”<BR>??我忽然表达不出它的意思,那是一种很深很深、深得接近于墨黑的蓝色,是当万物都沉睡之时夜晚悄然穿上的那件无人得知的华丽披肩,它是我所见过最纯澈美妙深沉的天空,仿佛穿越千年的风霜来到眼前。我又该用怎样的话语形容它呢?<BR>??就在此时一个词语忽然拨开云雾浮现在脑际,我尚未及思考就已听到自己嘴巴碰出音节,它似乎具有生命,凭自己意志执著而突兀地降临在这个世界。普蓝。<BR>??我说:“普蓝。它叫普蓝。”<BR>??麦子若有所思。<BR>??我的头又开始疼了,像有只鸟儿从那普蓝色的天幕上突然俯冲下来,用坚硬的掾一下一下啄击我的天灵。普蓝,这两个字为何如此熟悉。某年某月,是谁在我耳边轻声吟起?我累了,那梦中花园不厌其烦反复萦回在心头,我看见那女孩仓皇的步伐,还有神秘天空辽阔无垠,如此真切,那片普蓝色的苍穹。<BR>??<BR>??[故事]<BR>??<BR>??有一天麦子终于发现了我的手稿,他惊异自己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姑娘竟然是个作家。我笑笑说我只是个写不出文字了的写小说的人,也许自己以前编织太多绮糜的故事,注定现在将它们丢失。我已将前世今生的话全都说尽,于是再也写不出一个字,再也不能伶俐地讲话。可是麦子说他喜欢这些故事,他说那就像是我站在高处点亮烟火,于是他眼前演幻出一场接一场古老的梦境。<BR>??于是这个夏天的无数个傍晚,我经常穿着烟灰色的连衣裙坐在27层的阳台上,手捧稿纸给身旁的麦子念诵一个个冗长的小说。那个为死去的少年爱人折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幸运星的女孩;那段超越生死魂灵相依的悲恋;那场前生今世刻骨铭心的蝴蝶迷梦;那位失去所有,却仍背负宿命枷锁勇往不归的太子;那番纵使人神共弃,唯记洛水岸边情缘未尽的传奇……我一页一页重新吟读过它们,于内心深处扮演着旁观者角色,那么多曾经从自己体内汩汩流淌出的故事,隐藏多少往昔的执念和回忆。我冷眼回看,只感到一阵阵陌生。它们似乎正试图唤醒什么,却只能徒劳地任由它失落。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小说,它们脱离创造者的控制成为独立的个体,它们舞兮蹈兮,敞开大门,簇拥着眼前这个女孩十九年来不安的灵魂回归到它们的世界,并且长眠不起。而故事之外,依然生活在这苍旧天空下,只能在雪白墙壁上涂抹潮汐和大片金灿灿的葵花田的女子,她神情默然无话可说,她的裙摆沾染上错乱的班驳色块,她与它们已是路人。<BR>??麦子沉默注视着我,他的目光充满悲悯。<BR>??“不要再写了。你的小说令我难过,你若沉浸在里面,也只会一直哭泣。”<BR>??我点着头。<BR>??“可是,麦子,我始终没能告诉你我的梦魇。在那梦里我望着她,不知她能够停留在哪里,也不知自己将会到达什么地方。”<BR>??我该怎样诉说诠释,此刻一个故事正在我心底逐渐拼凑画面。那些旧日情事,它们终将暴露在日光下,沁血的伤口只能在黑暗里钝重地疼。<BR><BR>??开始翻阅那二十六封旧书信,却发现信上笔迹全是自己的。每封信的抬头及信中应写收信人称呼的地方已全部被姑妈用碳素笔涂黑。既然不想被我察觉,又何必要寄来呢?<BR>??落款处年少灵动字迹书写自己的名字:暗暗。时间从一九九八到二零零五,跨越七载。<BR>??我搂着柔软的绿色兔子扣扣,手指点上它扁扁的鼻子:“你知道些什么吗?还是你和我都一样是小傻瓜?”<BR>??兔子扣扣不说话,长耳朵暖暖的,摩挲我的脸颊。<BR>??她从久远而隐秘的岁月一路行来,穿越那梦中的神秘花园。<BR>??“……那天你来看我,我很开心。长这么大除了姑妈以外,第一次有人在我生病、难过的时候前来看望。你走之后姑妈问起我们如何认识。我越来越搞不懂她的性子,阴晴圆缺莫名其妙。<BR>??你知道吗?第一次在操场上远远看到你,你穿件白上衣,一袭淡紫色摺裙,后来我才知道那裙子上面华美的绣花都是你亲手做的。你正仰脸看一株玉兰花树,长发垂下来,玉兰花馥郁芬芳让喧嚷的夏天都淡静了。你也只定定的,这么多同学中就只有你最特别。那时候我正在听齐豫的歌,她在耳塞里散淡地唱《哭泣的骆驼》。我便觉得眼前的你,像极了三毛少年时的样子。<BR>??姑妈说你看上去冷,眼神疏落,怕不是安于久居的性情,叫我与你别太亲近。笑。她又怎能明白我们呢?<BR>??——暗暗书信·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日”<BR>??“……你决定选择画画了么?我也决定固守自己的小说。你用你的油彩,我用我的文字,它们记载这世上不为人知的真实。不被理睬也无关紧要。梵高也会为那些色调喝采。相信我,他一样爱你。<BR>??上次你指给我看那个和你一起画画的男孩子,怎么,他走进你的心里去了吗?你一定又要否认。你们都是这么骄傲的人,不相互接近是种自我保护么?可是我听到那首歌:[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那个小孩子,他哭了。<BR>??亲,你要听我的话,我来教给你,要相信爱情。我们一起,相信爱情。<BR>??——暗暗书信·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四日”<BR>??“……生日礼物我很喜欢。那条黑色的皮绳我会天天戴着,绳上拴着的银色字母Y,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是我,还有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你不用担心,我不再难过了。最难度过的时刻,那场病,是你不辞辛劳前来探望,我拉着你的手走过来。所以,之前和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再有什么能击垮我。也再没什么能分开我跟你的友情。<BR>??那种黑色的皮绳,我知你也有一条。上面的字母是你的姓名起首音节L。让我们一起来佩带它们好吗?名字是多么独立勇敢的东西,不受任何干扰,它们已先于我们开始新的旅程。至于你我,把过往掩埋之后,也终能毫无牵绊重新上路。<BR>??——暗暗书信·二零零零年五月五日”<BR>??那东西我都快忘掉了。还是那天麦子初见悬挂在我床头的画作,凝望画上少女良久,奇怪地问:“她脖子上戴的皮绳不是和你一样的么?”我下意识伸手触摸前胸,才发现原来它一直为伴。<BR><BR>??我和麦子站在桥上吹风,身下是T城最大也最悠长的河流,沿岸漂浮着青苔和市民生活垃圾,这条河尽管波纹平静,我却知道它在暗处始终不停向前奔流。T城所有的水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竞相踊跃投向那据说遥遥的处于T城边缘的入海口。<BR>??麦子仍穿着那件米黄色的T恤,胸前却多了两只大大的米奇老鼠头像,那是我有天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这件衣服抱出来,自作主张到街边小店印染上去的。麦子哭笑不得,我硬逼他穿上,然后跑到一旁拍手笑他变可爱了。麦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说:“可怜我一世英明都给这鬼丫头糟蹋了。”微笑摇头叹气却也无可奈何。<BR>??不曾告诉麦子,他穿这件T恤抱着吉他唱歌时有多好看。他的神情迷离而专注,那歌声悠悠荡荡流露绝望。米奇老鼠睁大眼睛像会说话,它沉静地望过来,那是一种多么天真的忧伤。<BR>??麦子问:“暗暗,你见过大海么?”<BR>??“没有。要走多远才能见证如此宽广深邃,我达不到。”<BR>??“我想去看看它。它连接着天空,人们传说彼岸尽头海天一色。有时我觉得如果站在那里,也许真能感觉像来到了世界尽头。只要再努力向上飞,就能获得真正自由。”<BR>??“想要自由,那么你需要奋力奔跑。”<BR>??“是的。”麦子笑了。<BR>??“……阿喀琉斯?”<BR>??“嗯?”我扭头看麦子。夜垂下来了,霓虹掉在河水里,倒映整座城市依稀如梦。麦子的侧影映衬着暮色,就像老照片中一道陈旧而模糊的弧线。<BR>??“我说,暗暗,《特洛伊》给你感觉怎么样?”<BR>??“他善于奔跑。他有一双多么完美的脚踝。”<BR>??“呵呵……”<BR>??“——即使他注定要奔向死亡。”<BR>??踩着月光回家的路上,麦子轻声吟唱起歌谣,尽是些不成篇章的音符,散落的诗句,他唱我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BR>??最后一个路口,梦想者大楼前途在望。一个衣衫破旧的长头发男人突然从树阴里猛地跳出来拦在路前,我认出他是梦想者大楼第14层居住的诗人。<BR>??他挥舞手臂大声叫喊:“你们还在念海子的诗!你们不知道就连海子都早已放弃了他的青海湖!愚蠢的人,他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么?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总是有着寂寞的日子,总是有着痛苦的日子,总是有着孤独的日子,总是有着幸福的日子,然后再度孤独。”<BR>??诗人狂笑着消失在路尽头,我们一时无言。麦子眼光意味深长。<BR>??“……他疯了。”<BR>??<BR>??[鸽子和兰花]<BR>??<BR>??T城仲夏季最炎热的那天,我倦倦地睡过午后,醒来发现周围不似原先清净,2702搬来了新房客,我的邻居。<BR>??她穿着红裙子朝我微微笑,我却莫名感到眼前女子无比疏远,她的眼里没有笑容。<BR>??她在阳台窗前立了一面大穿衣镜,窗台上养盆兰花。窗户整天开着,傍晚时盛夏的风飞上27层高空吹得正好,把云彩刮得聚了又散。那盆吊兰长得茂盛蓬勃,翠绿的枝叶垂下来,慢慢长到窗台外面,随风飘啊飘。<BR>??她说她叫尽。<BR>??每天午夜梦徊是最寂寞的时刻,时钟滴答像细数生命逝去的声音。那女孩仍晚晚浮现梦中,使我不安。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打开电脑上网,每每常是后半夜,线上绝少人烟出没。于是无论现实中还是网络上,我都独自一人,回念梦中女孩奔跑节奏,大口呼吸,慢慢的感觉仿佛她的发丝穿越时空随夜色逐渐侵袭上身,缠绵纠结,无以或忘,只待黎明。<BR>??我依旧喜欢闲逛一些私人主站,大多是美丽女孩子们的寂寞独白,如同午夜盛开的洁白花朵。最常去的就是“尽头是海”。那个不经意间邂逅的精灵女子,殷哑蓝。<BR>??许多个深夜里,我知她在,偶尔冒出来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需要开始和道别,随时消失,随时降临,却是同伴。<BR>??“——我刚夜游回来。下午骂了一个非常讨厌的男人,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我才不理他,去吃拉面,叫老板在面上浇了好多辣椒,我吃了两大碗。真痛快。”<BR>??“——今天捉到一只鸽子又把它放了。他们说好不容易抓着,又不知谁家的,干脆宰了喝汤。我才不干,我只为了玩。让它飞着多好。我在那只白鸽子身上留了记号,以后它就等于带着我飞了。”<BR>??“——我很烦。刚刚差点被撞死。我走在马路上从来没有看交通信号的习惯,今天从早上起来就肚子疼,不想吃饭不想说话,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往马路中间走,然后在人行道边上被一开电动三马的男的撞了。我肚子疼得要命手上擦破好大一块鲜红的皮。我越想越郁闷然后就哭了。那开车的怎么道歉怎么哄也止不住我,那丫一定觉得倒霉透了。<BR>??我只是想家了。爸爸一定还在道别时那场大雨里等我,天那么阴那么冷。我想念他了。”<BR>??“——你知道吗?我想我爱上了一个人。可笑吧,他竟然是个诗人。呵呵小妖女殷哑蓝这回栽了啊。我知道没什么是长久的,但他说会不计代价宠爱我,拥抱我像呵护婴儿,他许给我一个未来说只我们两人不弃不离直到末日。他说爱我时那么认真,目光像极了我的爸爸。我真的想就这么沉下去,相信他。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个妖孽横行于世,最真切的救赎也只有那些暗处滋生的小邪恶。”<BR>??这个夏天“尽头是海”换了版面,漆黑底色像最浓重的泼墨,上面洇开了一朵又一朵浅浅的兰花。花瓣层中透明蝴蝶翩翩起舞,一忽儿就找不见了。<BR>??网站首页暗调底色上隐隐浮出字来:“活在底层的枪手。一盆不懂法语的兰花。你敲我的门,让我如何隐身。可以告别一切。所以请你小心。”<BR>??“你知道吗?”哑蓝说,“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只为他一个人跳舞,直到他对这舞蹈产生厌弃。我热爱他就像热爱海明威,他们都是我的太阳。那个名叫海明威的男人热爱着他的文字和他一生中所有的女人,当他发现同时失去了她们时他已可死去。我的诗人也一样爱着他的诗和我。但是我想海明威最爱的还是自己,就像那株骄傲的水仙。因为他爱他的女人可又无法把他的爱给她们每一个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走他的爱,并且献上一簇恍如祭祀的硝烟。”<BR>??“我爱你,请当心。当你感到厌倦的时刻,我一定会带你离开。”<BR>??小妖精殷哑蓝在深夜的网络彼端向我开启视频,却晃动镜头不让我的视线找到她的脸。方寸视窗之中她的双手像兰花开放,十指浸染上了十种新鲜花瓣制成的蔻丹,湿润绮丽。她咯咯地笑,告诉我其实她有一张娃娃脸。我想象那张如孩童般纯粹的容颜绽放笑靥,一双眼瞳躲藏在刘海后面狡狤闪烁。她说她是妖精,可那也定是前生天使误坠凡间。<BR>??背景音乐是《chanson de toile》,后知后觉。Emilie simon嗓音幽柔,似洁白羽毛从天而降。殷哑蓝黑白色的小女孩头像在屏幕上悄悄闪动:“暗暗,你还在找她么?”<BR>??“嗯,还在找。也许一生都不会找到了。至少我想知道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样子。”<BR>??“忘记也许是件好事。”<BR>??“大概吧,呵。”<BR>??“……你爱她吗?那个梦中女孩。”<BR>??“我不知道。我的过去就像被人剪断。”<BR>??“她也许是你的亲人、友人、爱人。谁说得准呢?也难保她就是你上辈子的情人,失去最重要的人才会有如丧魂落魄。说不定将来你会后悔找回了她的名字。谁也说不清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事和自己真正的念头。谁能明白谁?就像你不知道这一边的我是男是女还是一只蝴蝶。”<BR><BR>??2702的新房客尽平常很少露面,也几乎不和梦想者大楼里的居民们接触。最熟悉她的人也许就是我和麦子,但那或许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来往,只是种无意识的窥察。七月天火益发炽烈,烤得知了叫不停。我喜欢红豆冰,麦子就跑到马路对面的冷饮店端来两碗,我们坐在阳台上吹风聊天,冰沙入口即化。<BR>??尽常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唱歌发呆睡觉,烦恼时就喜欢独自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地绕。她总是一个人。白天她有时不在家,一出去就是一天,傍晚回来一个人在夕阳下跳舞。我们知道这些是因为对面阳台上的镜子。它清晰反射主人一举一动,我们坐在阳台吃冰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遭遇了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BR>??尽有很多条颜色艳丽的裙子,她穿着它们好象变成了迎着太阳盛放的雏菊,裙摆散开转起圈来又像深潭里沉静的荷叶。她的舞步踩碎露珠,唤醒久远年代中吉普赛女郎失落的鼓点,一切都是这么美,她只穿着她唯一的红舞鞋。<BR>??就是这双红舞鞋泄露了尽的秘密。那天早晨我坐在豆浆店里,包子和豆浆的热气还未消散,就看到诗人摇摇晃晃从大楼里出来,一只手拎着那漂亮的红舞鞋。<BR>??于是我们知晓了尽的秘密。那个夜晚偶然浮现镜中独享她的舞姿的男人是谁,夜色掩饰了多少疼痛、快乐和哀怨。<BR>??“你认为他爱她吗?”麦子问。<BR>??“不知道,每个人都得选好自己的路。”<BR>??我还没读完那二十六封旧信,像把往昔岁月层层剥开,那么熟悉的,却仿佛是别人的事。<BR>??“……第一次听你谈起你的愿望,关于巴黎和米兰,香榭丽舍大街上飘落的梧桐叶,那座氤氲咖啡香气的梦幻之都。我甚至能想象到你是怎样走在阳光下,用画笔描绘心中理想,T型台上高大美丽的模特儿,她们光彩夺目皆因你亲手设计的羽衣华裳。<BR>??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BR>??至于我的愿望却是平淡的。我想开一家小店,里面放着我们喜欢的东西:书、画、电影和音乐。心灵相通的人们都不会忘掉这里,只要推开这扇门,每个人都能见到自己心中最亲切的笑容,灵魂也顷刻获得安谧。<BR>??我只想守住这样一家小店,养一条狗。我在读书它就不出声地趴在一边晒太阳,我知它对我信任依恋就像热爱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它的绒毛在最寒冷的日子拥在怀里代替了温暖的手套。任凭雨打风吹,世事变迁,光阴催老,日子依然波澜不惊明媚如昔。<BR>??我守着它,如同一个路标。那时无论你走多久多远,一回头便能认清归途。<BR>??我决定要写一个小说,关于古老王朝,一个末代皇帝终其一生无法释怀的哀伤。它来自我的梦境,那梦尽头大雾散去,我的太子伫足回望,目光充满悲悯,他的眼瞳深处落满了冬天最后一场覆盖大地的雪。我也会把你写进这故事,它就像我们前生的记忆,如此深切,你听我来细细讲述。<BR>??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一个愿望。你能不能送我一幅画?这是你早就答应了的,而它会一直陪着我,我也不会感到孤独,那就好象我们从未停止倾诉。<BR>??你明白,我的等待和你的飞翔,它们如此截然相反而又殊途同归。我们都是三分钟内便可看到结局的人,但在那之前却各自做着不同的事。<BR>??上帝知道,我只希望你能幸福。<BR>??——暗暗书信·二零零二年三月六日”<BR>??“今天收到你从四川藏边地区寄来的信,里面夹着七张照片,你将你眼中所见而我无法抵达的世界展现在我面前。我看见你在草原上策马飞驰,抚摩流水,低头微笑好象触碰到瞬时绝美的幻觉。你长发蜿蜒垂过腰际,它们无声地承载了我们全部的回忆。我看到那条公路笔直通往雪山,看到旅途中的摩天轮,看到少数民族的红原寨和中山镇上黝黑古朴的千年桥,沧浪奔涌充满寓意。我看到你镜头中的天空,它有着多美的蓝色。那种颜色就叫做普蓝,你教过我的,对不对?<BR>??大一开学已经快三个月了,高考让我们一个留在了W城,一个却远赴北方。这大概是我们从12岁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次了吧!你猜对了,身在这陌生城市的我时常感到孤独。也许这城市亦同样寂寥,北方的天空有着我从未想见的荒凉高远。千里之外的你又境况如何呢?对此我一无所知,要如何才能让我不去思念你和我们的江畔城池。<BR>??上次你说参加了学校组织为期两月的入川藏写生活动,加上你新寄来的照片,想必此次旅行对你影响颇深。远游是能够开阔眼界从而改变一个人的,不知现在的你心中作何感想,是否找到了我们向往已久的自由?可是我上网看你的博客,似乎你仍过得不好。是不是和他发生了什么?<BR>??我的亲,你可还记得那年冬天我对你说要试着相信爱情?我从开始就明白你是如此倔强认准一条路的人,从那之后你便不再回头。而我只愿你开心安好,即使做不到,也要记得哪怕到了世界尽头也还有个地方可以回头。我一直站在最初原点不曾远离,你知道我在哪里就好。<BR>??最怕你什么也不说——你总是这样,好象不明白一旦情绪压抑到了极限,那种内向爆炸有多可怕。<BR>??我又多怕看到这样的后果。知道吗?从那天你远远望着他,对我说:[看,他在众人之中多么不同,他们看似亲密无间可又有几人能懂得他。这样的孩子是多么引人怜惜]时,我只在旁凝视着你,那时我就想,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身边的这个孩子。<BR>??然而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却往往什么都做不到。<BR>??你等我。等我回去找你,你的煮不烂的红豆汤我来把它喝干,在街上游荡时你还没表示愿望我便会默契地变出乐事薯片和芬达。那冰凉的橙色饮料是我俩秘而不宣的口味,你还记得吗?<BR>??我要你知道。你的喜乐悲欢都令我深深牵念,不可隐瞒。如果有谁对你不好,让你失望悲伤,那么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原谅他。<BR>??——暗暗书信·二零零四年十一月十九日”<BR>??<BR>??[立秋]<BR>??<BR>??一眨眼夏天都快走到尽头,我才恍神意识到自己已在梦想者大楼里度过了一段看似飞快却感觉绵长的日子。时间是最刁钻的魔术师,它总带给人地老天荒的错觉,当你信以为真时它却从天上抓一把风,做成鞭子抽打得你喘不过气来,然后笑着说傻瓜你上当了,一切都是假的,最后没有什么可以留住。<BR>??这一年夏的末尾,麦子表情郑重地邀请我观看“怒放”乐队一年一度的公开演出,告诉我那天将成为一个节日,这栋大楼里所有的人都会来参加。<BR>??上楼时在电梯间里碰到我的邻居尽,我顺便也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她。尽淡淡道谢,到头来也没表态究竟去是不去。她还是那么冷淡,面色苍白,手中提一只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只一味不自然地向身后掩藏。我不以为意,开门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慢了一拍,偷眼看她走进了她的房间。我想她永远不会知道,隔壁这个始终不曾有过交集的陌生女子或许竟是这栋大楼里对她了解最多的人。<BR>??“不知她和诗人的事情怎样了,”我略带惆怅地想,“后来却再没见她那双红舞鞋。<BR>??我把“怒放”即将公演的事告诉殷哑蓝,“我可以把那天他们唱的歌录下来传给你听,你一定想不到麦子有多棒。”我说。<BR>??她却没有表现出我意料中的兴奋,今天的她一反常态,显得焦躁不安。<BR>??“我完了。暗暗,我男人他说要离开我,尽管他依然爱我。我知道把他拖向深渊的人是我。我们完蛋了。”<BR>??“啊?那你有什么打算?”<BR>??“我跟你说过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会和他一起消失。”打完这句话她的头像便黯淡下去,再也没有回声。<BR>??我怔怔地瞧着电脑屏幕,那画面尽头是海。<BR>??我忽然间说不出话来。<BR><BR>??“怒放”公演那天天公作美,气温骤然凉爽下来,平息人们心头的浮躁。麦子的形容没有夸张,“怒放”的确是梦想者大楼里最出色的乐队,演出于黄昏时在楼下草坪上举行,所有人早早聚集在这里,此刻大楼的每一层几乎都空空如也。人们并不吝啬喝彩与掌声,他们拥有最容易激动和幻想的天真心灵。<BR>??我茫然四顾,发现只有尽和诗人不在,不知跑去哪里。<BR>??鼓点敲响,台下人群开始欢呼,演出正式开始。麦子穿着那件米黄色的卡通衬衫站在简易搭建的舞台中央,无人挑剔那装扮是否可笑。任谁也不能否认,这一刻站在台上的少年,居高临下像个君王。<BR>??他抱着吉他一首接一首地吟唱,把听众带进那醉人的情境中,这是他用音乐一手营造的只属于他的迷幻世界。我从未发现麦子身上潜伏着如此多的光辉,它们锋芒毕露。<BR>??当一阵激烈的打击乐将演出推向高潮,麦子突然扬起手臂猛然挥落,一切忽地静止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注视麦子,只见他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用梦呓般的声音低低诉说,温柔得像呵护自己的情人。<BR>??“今天将会是‘怒放’乐队最后一次演出了,也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为大家唱歌。明天我准备离开,去寻找大海。我想看看那里有没有我心中渴求的自由。所以,我的兄弟姐妹们,让我们在今夜尽情狂欢吧,祝愿你们都能得到真正想要的幸福和自由。”<BR>??“这首歌送给一个人。一个陪我同看河水竞相奔腾入海的人,一个比我更清醒的人,一个懂得渴望自由就必须奋力奔跑的人。我想唱歌给她听,我伸出手,不知她是否愿意拉住我一起奔跑,尽管我们都没有那经过淬练的完美脚踝,尽管我不知道,路的终点通向何方。”<BR>??他低声吟唱,表情一如孩童干净睡脸,纯粹天真。<BR>??“今天我就要启程 我的爱人<BR>??你可知前路艰险 你赤裸的双脚踩着那碧绿草原<BR>??我聆听来自你内心的声音 你说 你梦想着天尽头<BR>??那里天色是否美过了宝石 那是你的梦 我的女孩<BR>??我开始奔跑 像匹马儿 云朵是最温暖的披风<BR>??请你莫要忘了我 莫要忘记我<BR>??尽管无人得知这寂静的爱情 它只伴随着黑夜呼吸<BR>??奔行万里殊途同归 我一回头就再也逃不出<BR>??比星辰还要明亮的 你的笑容”<BR>??我低下头,向后退步,前额刘海适时地垂下来,遮住我的眼眸。<BR>??人群在欢呼。<BR>??刹那间天地都静下来,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你还在寻找那个名字么?”<BR>??27楼的兰花突然无故由天而坠,哗然碎裂,不为人知。<BR>??满眼满耳的喧哗热烈中,两下异动突兀响起,撕裂般地撞击我的耳鼓。<BR>??一,二。活在底层的枪手,请你小心。<BR>??麦子跳下舞台,人群似有共识地替他让开道路。我仰起脸,却觉得他如此遥远。<BR>??“你还在找她的名字吗?”远远地,麦子高声说。<BR>??“让我来告诉你它的含义。你知道吗?那个名字早就绣在了油画背面的角落里。她的名字叫做阡。”<BR>??如昨日重现,天空之下,我再次感到晕眩。<BR><BR>??“阡。你难道不喜欢这个字吗?”殷哑蓝说,“我来告诉你它的意思吧,暗暗——阡,它在词典里的诠释是通往坟墓的小路。”<BR>??<BR>??[完美脚踝]<BR>??<BR>??终于翻到第二十六封信,字迹有所不同。<BR>??“对不起,暗暗,我先走了。<BR>??他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亦同样。只是这爱让我们都再难负荷。<BR>??你知道我已回不去了。没人比你更明白我。不要轻易寻找,我只想一个人走远些,去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那种我们深爱着的普蓝色天空。如果累了,也许我会再次去往那座名叫中山的古镇,那弯千年桥上亘古不变的青色巨石曾带给我灵魂震动后的安宁。<BR>??不能停息的寻找,那是我们约定好的宿命。<BR>??所以,请原谅我的离开,原谅我,没有做到我们曾经梦想过的飞翔。<BR>??暗暗,你要好好的。<BR>??我爱你。<BR>??再见。<BR>??——阡 二零零五年二月二十六日”<BR>??“……你们怎么会认识的呢?”很多年以前,姑妈曾似有深意地说过:“这真不该呵。我全明白,都是一样的,在时光中流转的事情总是彼此重复。暗暗,你要知道,你们在一起,有一天两个小姑娘都会不快活的啊。”<BR><BR>??熟悉的梦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画面。<BR>??寂静的海岸上,那女子长发披肩看不清面容。<BR>??她一直不停奔走,来来去去。我伫立在沙滩上,被夜色掩护着。她忽然间撞到我,一双眼睛闪烁着看过来,沉默,继而向我笔直地伸出手臂,手腕处一道深痕。红色海洋汹涌,落在地上化为诡异花朵。<BR>??她幽幽地说:“你看到了吗?那是哪吒的精魂。”<BR>??我猛惊醒过来,出了一身汗。<BR>??环顾四周,雪白墙壁依旧,哪里有什么油漆涂抹的天空、大海和葵花田?<BR>??已是白天。<BR>??我跳下床,走到窗前远眺,窗扇间却赫然横亘着铁栏,望向窗外景色支离破碎。<BR>??“那么,”我喃喃自语,“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阡,麦子,还有殷哑蓝。”<BR>??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白衣女人手捧托盘进来说:“25床,该推药了。”<BR>??我紧盯着她,她面无表情。<BR>??“大姐,”我说:“问你件事。你听过一个人吗?她的名字叫做阡。”<BR>??她低头忙碌,只顾捉住我的手臂,一时未答。<BR>??这时一只白鸽不知从何处飞来,倦了,栖在这高楼的窗台上。我忽然很想走到近前去看看它,便打断白衣女人:“等一等。”<BR>??我小心地走过去,它却并不怕人,乖乖地栖在那里,时而“咕咕”地叫。我几乎不费什么力便握住了它,这时才注意到它粉嫩的左爪上系着一物,竟觉眼熟,那是一段黑色的皮制字母挂件。<BR>??我若有所悟,摸摸自己胸前相同饰物,便随手摘下,系在它的右爪上。<BR>??“有完没完了?”白衣女人不耐烦地叫起来。我有口无心地漫声应着,边将手中鸽子放回窗沿边上。<BR>??“你也真是烦人,每次都问同一个问题,难怪医生总给你开镇静剂。”白衣女人皱起眉头,“我也是好心才陪你。就回答你最后一次,以后不准再烦了啊。”<BR>??“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阡,那是通往坟墓的小路。”<BR>??针尖扎进皮肤,透明液体沁人清凉。我仰天倒下,嘴里喃喃念着重复的音节。最后一线意识模糊之前我看见白鸽扑扇着翅膀飞了,空悠悠落下两片羽毛。天空多么好看。<BR>??我笑了。那是我所见过最完美的脚踝。<BR></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