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玛利亚的眼睛

承墨

??认识这个女人是件十分可心但也意外的事情。我是才分到这个小镇文化站里工作了半年的大学生。这半年的时间我只看到过这个女人三次。不知为何，有时仿佛她并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一个成员，而是这个地段时而出现的鬼魅。我没有看清过她的脸，但她的背影或是侧面已经足以令我一生难以忘却。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相识的途径，起初甚至始终不知姓名。但这时，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后来成了我与这个女人相识的一道鹊桥。上午九点，我正喝着茶，看着当日的报纸。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出现，她明明穿着高跟凉鞋，但我却丝毫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不知确实是她走路轻若鬼魅，还是我太入神的缘故。总之，她就这样突然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脸上带着动人的笑魇，仿佛一朵开在清晨的茉莉。隐隐飘过香来。我是闻到这香味才抬起了头的。她的眼睛像秋水一样荡漾，一头波浪红发犹如烈日之下的大海一般耀着灼眼的色泽。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串同肌肤一般白皙嫩滑的珍珠项链。碎花连衣裙在晨风中缓缓摇曳，如同随风招展的百合。她似乎等了片饷，见我没有反应，所以就从粉红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来，举在手上，自顾自得地照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到我打量的目光。<BR>??我看着这张美丽动人的面容尽量在自己的脑海里去寻找出一个与之相应的名字来，但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影子在那里荡漾，始终看不清晰。仿佛字迹因为时日太为长久而被雨水漫漶。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笑着站了起来。女人回了神，收起了镜子。她也笑了，粲然若阳。她这一笑，我便记起她来了。是的，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笑脸。虽然这张脸仅仅保存在记忆里一个十分幽深的角落。但这一下子，那个名字猛然就像一个婀娜亭然的少女扭着身子站在我脑海里所储存的那些人的最前面。我伸出了右手，颤抖着指着她，我兴奋地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是不是夏颖？女人又笑了，笑出了声音，笑得露出了牙齿，笑的妩媚，笑的娇嗔。怎么，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这个老同桌了呢？咱们从初中毕业可是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呢。我低下了头，十分不好意思。人的记忆力真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退化了。起初踏上这块儿土地，确实是像曾经相识一样。这里的景，这里的人仿佛早已存留在脑海中。却是从未想起过是这个女人在少时年光给我讲述的。对于这个娇美的女人我无法产生任何类似丑恶的印象，但她逸光流水的眼睛却使我心头涌出丝丝缕缕的不安。她犹如一条鳞光光闪闪的蛇体在黑暗中牵引着我一步步向前迈去，我似乎着儿了魔，心甘情愿地随她而去。她说她是来请我吃午饭的，叙叙旧，我丝毫没有知觉到，这是一个凶煞梦魇的起端。<BR>??<BR>??梦魇里藏着同墙面一般班驳的罪恶。我所看不见的罪恶正在某人的头颅中运行着。我只看见光鲜的花果。它们长在天上的树上。被一个人脸蛇身的女人捧在手中。那女人笑我。笑容里撒播着傲慢与情色的种子。这种子迷住了我的眼，使我从此变得贪婪而懒惰。<BR>??<BR>??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我也没有去打听。因为根本描述不出来她的具体模样。这是我来到这个小镇上的第三天。夜晚。大概八点。吃过晚饭，我独自一人走在镇里的青石板路上。皮鞋铿锵作响。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处张望。我看着这里的房屋，流水和石桥，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熟识，但不是那种在电视里看到之后留有印象的感觉，仿佛我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我想这里一定有什么关于我的记忆。只是已经流失，不见影踪。就在我遐想联翩的时候，这个女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在桥的另一端，与我相向而行。她从一扇扇窗前走过，走三三两两的行人身边走过，却全然不为所动。她既不去看别人，也无人去注视她。似乎她并在那里，似乎她只是一层透明的空气。但是她确实在那里，我看见了，她低着头，手里好象拿着一本书，在行走中专心致志的读着。她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我没有看见她的肌肤上有任何饰物闪亮出的光泽。她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裙，从眼前飘然而过。我没办法看清她的容颜，没有多久她就消失在视线中了。似乎是过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我差不多把这个女人忘记了的时候。她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已经记不起这中间相差的间隔。这是一天下午，雨后。路面潮湿而泥泞，我走地很慢，突然一大滴水滴落了下来，落在我的脸上，我没有在意，但是接着连续滴下很多水来，打湿了我的头发，我以为又下了雨，抬头向上望去，原来这些雨水来自一些植物的茎藤。我走远了去再转身回看。这时我看到了她，可惜只看到一个转身进屋的背影，但从这背影我却能肯定是她。我开始打量这间两层的阁楼。墙壁是青灰的颜色，和镇里其他房屋并无区别。只是那一从茂盛的绿色植物格外耀眼，我仔细看去，只见上面结着一串又一串丰满鲜亮的果实，那些果实的样子十分可爱，有青色也有紫红色的。我辨认出来这是一大蓬葡萄藤。然后，我看见蔓藤上突然跳跃上一只白色的鸽子来，它正含着葡萄叶子欢快地玩耍着。这使我想起一些相互关联的物体来，却又说不清楚。记忆里最为深刻的一次看见她是另一个也已被我忘却的夜晚。那是一个深夜。我睡不着，在空荡的镇上游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她的阁楼下。楼上是一片黑暗，下面则亮着光。我转到房子的侧面去。她应该正在这个屋子里。虽然窗户紧闭，但那透在窗棂上的轮廓依然使我坚定的判断出就是她。可是我十分奇怪的是屋内的光线由为昏暗，影子也绰绰摇曳，我想或许她正点着烛光。这时我听到她读诗的声音，但我从未看到过，或许，这是她自己写的诗。她的声线轻柔仿佛这暗淡的光线，却是清晰明亮。<BR>??<BR>??在这漫漫黑夜，我看到了你的眼。你这来自异域，穿越时空与历史，来自天堂的眼。这不属于我的眼。你能赋予我什么呢？你教我要忍耐与慈爱。你这黑色的，掌控着知识与智慧，已被神赶走七鬼的女人。啊，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虔诚，请，赋予我你的眼。<BR>??<BR>??当我与夏隐面对面的时候，我才发觉她的面容与想象之中相差甚远。是的，她绝不是一个称得上一个漂亮的女人。夏颖告诉我说这是她的妹妹。这令我十分惊讶。单从外表看来，夏隐更像夏颖的姐姐。这难免让我有些失望。但当我仔细看她的时候，又经不住被她身上所透露出来的某种特质所深深吸引。我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她的面颊上，停留在她的眼睛上。这是一双多么独特的眼睛。它清澈，透明，空灵。看不到任何灰尘。平静仿佛一望无风的湖面。这是一潭来自天上的雪水，绝非人间所拥有。在她的眼睛中我甚至看了一望无边的高大雪山。我似乎正站这雪山的顶端。不管向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不着边际的漫白。我被这漫白所慑服。它令我不敢大声出气来，我怕我的气息之中会夹带着极为微小的污秽染了这洁白。在我出神地凝视中夏隐的脸颊像飘上了一朵燃烧的红云，扑红了起来，这令我更加喜欢。这红扑着的脸，没有做任何妆点的素脸，仿佛一个光鲜的没有任何尘染的香甜苹果，令我竟禁不住想要去轻咬一口。我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脸也正滚烫着。待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此时夏颖的脸色极为难看，由于恼怒整张脸都涨着气，我似乎都能看出粉底裂出缝来，她瞪着我，眼中充满莫大愤恶，然后又去看看夏阴，或许是嫉妒使她已经崩溃了理智，她的眼珠子仿佛就要从眼眶中蹦出来。她没有吃饭，将筷子一扔，跺着脚就走了。留下我和夏阴面面相觑。<BR>??我和夏隐就这样进入彼此的生活，似乎期待已久，却又如盲人摸黑，磕磕碰碰。是的，她已经说了那三个字，她说她爱我。她的表情洋溢着羞怯，兴奋和喜悦。我看得出来她为了说这句话似乎等了很久。也许，在她知道我的名姓之前也已经在某个我所不知晓的时间地点看到了我。她把我藏在她的心里面，我想是这样的。但她却始终高高地在我的头顶上。我感觉她是我的一个梦幻，一个泡影。她站在我所伸手不及的地方。我无法像去触碰一个普通女人一样去安抚她的灵魂与身体。我不敢再久视她的双眼。我怕我会泄露一些什么秘密，我也不清楚的秘密。她的眼中仿佛有一双女人的手，它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直达我的心底，我所有的欲念袒露无饴。这茫然的欲念在她的眼中显得是如此丑陋不堪，仿佛一只面目狰狞的困兽。我为此感到深深的不安与羞耻，可我无法改变。我亦不能去抚摸她的发肤，她的眼睛停留在我的手上。不，那眼睛似乎已经长到了我的手上。它们随着我手指的移动凝然不动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它们令我恐慌，脸红，喘不过气，抬不气头来。我只能干愣愣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夏阴正在抚摸一只洁白透明的瓶子，眼神温情柔软，似乎那是她无比怜惜的一只宠物。那瓶子凹凸有致，曲线优美。而她，如同瓶子一般姣好的身体正展现在我的面前。只是，我无法进入。<BR>??<BR>??我看着她的眼。这是一双不属于这具肉体的眼。它们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它们仿佛来自某幅名画上那个黑色的女人，此时却在我的面前。它们不顾我的惊慌失措，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她如此深幽，她看见了一场潜伏已久的阴谋。<BR>??<BR>??夏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在一个令我十分意外的下着雨的下午。这真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情。本来还晴朗的天，在我听见她那熟悉的高跟鞋响声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变得阴沉起来。而当她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外面竟然煞那间就下起倾盆大雨来。而且阴沉得要命，仿佛就要黑压压地倒下来。间或着的还有猛烈的打雷与闪电。使我不禁全身颤栗起来。似乎就要踏进门的不是夏颖而是一个凶煞无比的魔鬼。夏颖依然是我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的装扮。依然满脸洋溢着艳阳无比的笑脸。但在这灰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却是阴森的很。好象她不是从屋外进来的，而是刚刚从地狱回来。某一刻，我真的分辨不清面前的女人是人还是鬼魅起来。夏颖走到我的桌子前，从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出来，重重地放在我的桌子上。令我十分惊异。我不知所措。她只是笑着，却不说话。渐渐地这面容似乎变成了一张画在纸上的画像，被窗外瓢泼的大雨淋了个透顶，整个面貌都模糊漫漶掉了，画面上只朦胧着一层红的粉的颜色，再分不出鼻子眼来。就这个时候她忽然说话了。这声音像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飘渺而虚无，仿佛一层层看不见的轻烟漂浮在屋子的上空。这钱不是我给你的，但是你得拿着。你只用做一件事，就是今天晚上不许去找我姐姐夏阴。一定要记住。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自身的重量。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迅速地消失了踪影。留下我独自回味和疑惑。<BR>??在深夜我按捺不住紧张困惑的心，突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像一只发了狂的豹子朝着夏阴家飞奔而去。快到那栋两层阁楼时，远远地看见夏颖和一个男人惊慌失措地从夏阴的屋子里跑了出来。他们魂飞魄散着，似乎看见了极为可怕的景象。男人的衣服十分凌乱，头发蓬起，夏颖则在后面跟着。他们没看见我，他们向着我正前面的方向逃走的。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隐隐的尖叫声还回荡在房屋的墙壁之间。我在外面伫立了许久，心中涌着巨大的恐慌。里面突然亮起了蜡烛微弱的光芒，我听见里面传来夏阴的声音。刘成，是你吗？你进来。这声音就如同一只手，轻轻地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走了进去。屋里显得有些狼籍。零落的物什散在地上。可能是夏颖和男人逃跑时撞倒的。屋子除此并没有什么异常。在烛光的摇曳中沉静着。夏阴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悲伤，一如常日一般平静。只是她脱光了衣服。她裸着身体绻着双腿靠在墙角。但我看不见她隐秘的部位。她漆黑的长发仿佛一道瀑布流泻在胸前。没有遮住脸，但是掩护住了整个身体。她看着我，静静地说起话来。缓缓地，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场面。刘成，其实你被夏颖骗了。她知道我不信任她，她使我们相爱只是以此获取我的信任。因为另一个男人给了她钱。她总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别人只喜欢我不喜欢她呢，她不明白。她怀恨在心，她要诋毁我，她要侮辱我。那个男人要我脱掉衣服。面对他的强悍我有什么可以争辩呢？我脱了，一件不剩。但是我就这样坐着。是的，我这样坐着，我看着他，用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于是，我看见他们忽然就变得惊恐起来，然后他们就跑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脑中一片空白地站在那里，许久。然后我走过去，为她披上了衣服。收拾好地上散落的东西之后，我起身离开，向她道别。最后又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子。这里的一切，楼上的葡萄，鸽子，床头的书本，瓶子以及这微弱发亮的烛台，我实在找不出一样比夏颖那显现在昏暗光线下的面容更加令人惊悚的物体来。我回答不了她。关门出去之前，我又回望了一下夏阴。她还是那样坐着，但是她笑了。这笑不是浮现在脸面上的笑容，这笑来自她的眼睛。那双我们都觉得不属于又确实已经属于她的眼睛。<BR>??<BR>??梦，是的，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我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加百利。是的，没错儿，是他。他正朝着我笑着，他抚摸着我的额头。他在轻声说话：请你不要惊慌，不要害怕。这你早已看到的阴谋与罪恶。是的，你不要哭泣，永远不要。即使他们把钉子扎到你的肚子里去。我亲爱的孩子，请你用你的双眼去看这一切，这世间的一切。你得保管好这一对双眼，它们是玛利亚赋予你的双眼。这来自那黑色女神的眼，你须保管好它。

yanzhou

<>节奏感不强，有点“拖”的感觉。</P>
<>语言朴实，很好。</P>
<>有些地方，模糊，分段不明显。就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