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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幸福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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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7: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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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白小坏挤上早上八点的公共汽车。他感觉自己在人群里就像是一头怪物。他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头那些个被这辆笨重的公共汽车慢慢超越的市民们。他们在忙碌着生活，这生活就像是科学界的某一幻想——是的，这让白小坏突然想起了永动机。这一科学界的幻想如今这样雷同于眼前的生活，他们一旦被施于作用力，便会开始永无休止的转动。白小坏不愿意去打量自己与他人的不和谐，或者说是不能接受。有时候他会痛恨自己，念了那么多的书，到头来却成了一头怪物。或者这蜕变还未完成，还需要些时间，但他已经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多多少少地具备怪物的某些品格和特征。突然地，一束强烈的太阳光猛地刺入白小坏的眼帘，这像是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刚才的神游中拽回了公共汽车上。他有些狼狈，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去挡。身旁举着镜子检查假睫<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毛的">毛的</personname>女士忙说对不起。“那么拥挤的公共汽车上居然还照镜子。”白小坏到站了，下了车，一边儿往回走一边想着这一桩在他看来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照镜子的女士。”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小坏走到一个十字街口的时候才翻出笔记本来温习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地址：幸福大厦B座28F，墨客广告工作室。他合上笔记本，站在原地张望四周，寻找这个幸福大厦。但他正转了三圈倒转了三圈也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名叫幸福的大厦，或者不如说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太高的楼房，根本就没有大厦。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距离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他有些着急，干脆拍了拍身前的一位交通协管员。这老大爷正在使用自己幽默的谈话方式阻止一位打算闯红灯的小伙子，“思倒铺！”老大爷说，“你就不怕你把人家的宝马撞飞了？”那小伙子禁不住乐了起来，因为自己骑的是自行车，哪有自行车把宝马撞飞的事情啊。“大爷，幸福大厦怎么走，您知道吗？”白小坏不失礼貌地问。“这么跟你说吧年轻人，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有不下十个人问我幸福大厦该怎么走了。”白小坏猜想那些人一定和自己一样也是赶去应聘的，他忙冲老大爷点头，让老大爷接着说。“你们找不着幸福大厦在哪儿我非常理解，为什么呢，因为它是个大厦嘛，大厦应该很高才对。你不可能听人说有飞机你却往地上找吧，飞机都在天上飞，是不是啊年轻人。”这时，老大爷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忙站过身去，冲对面停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自行车队吹了声哨，放了一下手里的小红旗，自行车队伍顿时涌动起来，俨然一群烈马正在草原上加速驰骋。“年轻人。”老大爷转回身子接着说，“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幸福大厦的小样儿了。”这句话把白小坏逗乐了，因为他措辞幽默风趣，居然使用‘小样儿’来形容大厦。白小坏与老大爷挥手道别，并顺着老大爷指给自己的方向朝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座不到五层的楼房。幸福大厦四个大红色的楷体大字就附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高度。“小样儿。”白小坏自言自语地乐着，一个箭步跨上了楼梯。  “你好。”白小坏感觉这声音出自背后，并且极有可能是冲自己来的，忙收起发呆的神情起身向后看。“你好。”白小坏回以微笑，并立即就断定了对方的身份，只是这位眉目清秀的女士居然与自己同时开口：“我是来应聘的。”“你是来应聘的吧。”两人都笑了，“我也是来应聘的”白小坏忙补充说，“现在老板还没来，我们先坐下等一会儿吧。”他像一位绅士一样急忙为这位女士拉了一把椅子，“我已经等了有半个小时了。我来的时候这办公室里有一位文员，她刚刚下楼去了，好象是去上厕所了。”“谢谢。”女士接过椅子没有直接落座，而是先从小挎包里取出卫生纸，弯下腰擦了起来。这让白小坏再一次禁不住，偷偷地乐了起来，来的路上撞见在车上照镜子的女人，这会儿又遇上个有洁癖的女人。白小坏觉得这些行为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而他每每感受到这种不可思议就每每会条件反射似的痛苦起来。这些不可思议不正是恰恰说明了自己就是一头怪物么，因为这在别人看来是正常的行为。甚至，像这位落座以前先弯腰擦椅子的女士的行为还被很多人极力推崇。你若是不像这位女士一样，别人一定会说你不爱干净，不讲卫生。白小坏想到这里又条件反射似的想起声像并貌这个词语来，他想起那些指责别人的人，当他们指责别人不讲卫生的时候，那表情就像是眼前摆着的不是人，而是蛆虫或者粪便一样。“我病了吗？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白小坏暗自想，并竭力控制自己。可他一不小心又把视线放在了这位女士的屁股上，因为她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她还在擦。女士的牛仔裤很干净，一尘不染的，整个臀部小小的，圆圆的，微微翘着。“这真是太美了。”他顿时忘掉了刚才想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而至于他现在正在浮想联翩的臀部究竟算不算也是乌七八糟的东西，他不再舍得去浪费一颗脑细胞。 “你来应聘哪个职位？”她擦完了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并把小挎包轻轻地搁在桌子上，而后开始用她的一双大眼睛直盯着白小坏。那双眼清澈明亮，像一支歌。白小坏没敢与她对视，他倒是有个习惯，那就是无论是与谁对话，他都只看对方的嘴巴。这个习惯曾让他觉得自己有懦弱的天性。“文案。你呢？”“我也是来应聘文案。”女孩儿笑了（她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所以，以下都将称呼其女孩儿）转而又问，“你在大学里学习的就是营销专业吗？”这个问题一下子难住了本来一身轻松的白小坏，女孩子就是爱问，没完没了地问，问这个，问那个。白小坏的眼神不再停留在女孩儿的嘴巴上，而是干脆垂了下来，这一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她反而变本加厉，“你在哪儿念的大学？哪所大学？”白小坏琢磨了一下，觉得就是老实交代也无妨嘛，广告这行嘛，更注重的并不是文凭嘛。他这样为自己开脱，就又把视线移回了对方的小嘴上，“我的专业是不对口的，我念的是法律……”他犹豫了一下，索性停了下来，没再叙述下去。“那你做文案做多久了？你才毕业的吗？”对方接着问，好象没别的能比聊天更能打发时间了。“是这样的，”白小坏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大学只念了一年就退学了，也就是今年才退的。但我做文案已经有两年了，都是在网上，帮着北京的朋友做。”他又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像是突然被打满了气似的他又放大了音量说，“我北京的朋友都是广告人，拿了嘎纳奖的，在4A公司做。”“你怎么不同你的朋友一起在北京做啊？”女孩儿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强烈，白小坏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这当儿，又一句‘你好’出自白小坏的背后。这是个标准的女人，而且是个浓妆艳抹，分外妖艳的女人。栗色卷发，歌特式金属耳坠，假睫毛（显然比在公共汽车上撞见的那位要好得多，至少质量不错，不脱落）歌特式银色小十字架垂在并不深的乳沟里，下身也是牛仔裤，但颜色很旧很脏，只有她的靴子最醒目耀眼，大红色的，跟幸福大厦那几个字的颜色一样。三个前来应聘的人，一人一把椅子，耐心地等待着老板的到来，甚至他们连老板的性别都还不清楚。“应该是个男的。”白小坏想。 那个下楼去的文员终于回来了，她随手将两份报纸丢在了白小坏面前的桌子上，热情地说，“今天的报纸。”白小坏是不大喜欢读报纸的，所以，他冲热情的文员说了谢谢后，就把报纸推给了对面的女孩儿。可女孩儿对报纸也不感兴趣，她正在看一本随身带的书，在白小坏的角度只能看到封面上的三个大字‘成功之’。白小坏想，一准儿是成功之道。女孩儿也像白小坏一样说了声谢谢，转而将报纸拿给坐在她背后的女人。女人表情冷漠，接过报纸，看也没看一眼就将报纸丢进了她面前的桌子上的塑料文件栏里。白小坏又一次抬手看了看时间，这一动作被对面女孩儿的余光捕捉到了。“几点了？”她有些焦急，但又掩饰得很好。“我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你比我晚到半小时，所以你也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这就像是一句鼓励的话，让女孩儿很满意，她说了谢谢就继续低头看她的成功之道了。整个办公室内只剩下文员敲击键盘的声音，稍有节奏地“啪啪，啪啪啪……”。  下
篇这才是女人嘛！白小坏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这位鞋根像锤子一样嗒嗒作响的女人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又从那个房间出来，回到另一个房间。如果要拿那位前来应聘的表情冷漠的女人来与这位鞋子嗒嗒作响的女人作比较的话，白小坏认为前者就是只猫，而后者才是狮子。“叶总，黎主任说她今天有点事儿，不来了。”文员一边打字一边大声喊着，她打得越来越匆忙，像是要尽快结束一样。“把他们几个的资料发到我电脑里。”狮子女人也喊了一句。她鼻音很重，并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感冒真难受。”她声音放低了。文员结束了打字，起身走向饮水机，“我给您冲杯胖大海吧，叶总。”文员像是一下子被充满了电似的开始忙了起来。白小坏看了看对面的女孩儿，她脸上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紧张的雾气。她大概是大学刚毕业，她大概是第一次应聘工作。女孩儿把成功之道收回小挎包里，坐得笔直，好象每吐一口气她都需要谨慎。那样子可爱极了。再看女孩儿背后的女人，表情依旧那样冷漠，像是一个应聘的老手，看不出有丝毫的紧张情绪。这时，文员从叶总的办公室走出来，她声音很轻地说，“<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白">白</personname>先生，请您来一下。”白小坏愣了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不是没听清楚文员是在招呼他过去，他只是有点不习惯文员称呼他先生。白小坏有点哭笑不得，我也配做先生么？不，这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这文员估<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计称呼">计称呼</personname>先生的根据不是别的，而只是性别。 “你好，老板。”白小坏依旧不失礼貌。“坐。”“谢谢。”一张黑色的木质老板桌，桌的一角放着电脑显示器，女老板正对着它查看白小坏的个人简历以及文案作品。在女老板的背后，一面洁白的墙壁，上面悬挂着一幅雕画，一只修长的手正指着一朵盛放的莲花。白小坏猜想，这女老板信佛。但他欲言又止。万一她说不信呢，那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幼稚。女老板的眼睛从显示器上移开，并没有立刻落在白小坏的身上，而是伸手端起桌子上泡好了的胖大海咕咚了一口。这让白小坏更加觉得对面的这个女人就是一头狮子。她眼睛大得吓人，当她直视白小坏的时候，白小坏不由得紧张起来。“很热爱这个？”“非常热爱。”白小坏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竭力调整自己。他的紧张并不是因为对方是老板，与自己的身份有别，而是因为他要面对这个眼睛大得吓人的老板，而且还是个女老板（白小坏很希望是男老板）他要对她扯谎。个人简历，女老板又咕咚了一口胖大海，转而看着显示器里的个人简历表。她的神情里透露出一股接一股的慵懒，却又不失机警。白小坏猜想着她下一个的问题，像电脑在执行搜索任务一样，他想尽快地找到那几个关键文件。“为什么不在北京做？”她的大眼睛又落在了白小坏的瞳孔里。“因为这里才是我的故乡，有母亲，有朋友，有熟悉的一切。”白小坏对自己的回答还算满意，“谁愿意背井离乡做游子呢？”他还又作了补充。“做业务做得怎么样？”女老板的这句问话让白小坏措手不及。白小坏对做业务有种先天性的反抗情绪，所以他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写，而不是用嘴巴说。”“与客户的沟通……”女老板对刚才的问话作了必要的补充，大概是意识到了白小坏对她的误解。“与客户沟通当然是可以的，份内的事情嘛，每一个做文案的都需要具备与客户沟通的能力。”白小坏停顿了一下，思忖着是不是需要再作补充。他需要完美的作答，这样，就算是对方不收留自己，他也不会再责备自己。尽力而为之，白小坏想。他又补充说，“只要不是纯粹地做业务就行，做文案嘛，写还是重要的。”“应聘了几家广告公司了？”又是出人意料的一击。“差不多有八家了吧。”白小坏的这句回答是大大的实话，这个没有扯谎的必要。他估计露出无奈的笑，并摇头。“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定下来呢？”“年龄呗。一看是八六年的，都嫌我小。可我倒觉得年龄上我占的是优势。年轻多好啊，可以很快地接受并吸收新的一切。广告界需要年轻的血，更多的，新鲜的。”白小坏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了，他又摇了摇头，表示抱歉。“我看不是年龄问题吧，是经验问题吧。” 年龄和经验有什么区别，经验不足不就是说我年龄小吗。我要是都有了十几年工作经验了我还会是现在这个精力充沛，血气方刚的我吗？我热爱广告，而你们却不需要被热爱。你们需要的是经验，老道的经验。你们需要的是更多的能说会道之士。白小坏面带微笑走出幸福大厦，他边走边在心底嘟哝着这些。他不服气，他不示弱。白小坏并不难受，因为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被拒绝。如他所说，这已经是他应聘的第八家广告公司了。大概明天，他又会起个大早，携带着一张从人才网上获取的陌生地址，携带着一份虚假的个人简历和两份朋友做的文案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晨光里。他要应聘，无休止地应聘。他热爱广告，却又从没做过广告。他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需要一位慈善的母亲一样的人，教给自己那些他所热爱的东西。可这要求他首先去做一个扯谎的人，把朋友做的案子说成是自己做的，还要在个人简历上做手脚，以符合那些个审判官的逻辑推理。白小坏走到老大爷背后等红灯，他要到马路对面坐回去的公共汽车。这当儿，他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他转身看到那位看成功之道的女孩儿。她嘟着个嘴巴，像一小朵牵牛花。老大爷鼓足了劲儿吹响哨子，甚至还带着身体的动作，像舞蹈。车流顿时从白小坏和女孩儿的背后奔涌而出，像是要把他们淹没。他拍了拍老大爷的肩膀，“大爷，您站这儿一天怪累的吧。”“年轻人，还有几分钟我就下班了。下了班我就能去三角公园里陪你大娘唱小曲儿了。”老大爷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白小坏冲身后的女孩儿也笑了笑，“走喽——” “大爷，再见——”“再见再见，今天跟你大娘唱《女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