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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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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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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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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0: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已经忘记改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时候，我曾试着总结和回忆。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枕着头，偶尔蹬弹一下有点发麻的腿。我的房子里一团漆黑，灯泡就在头顶，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它。除了非依赖眼睛不可（这种情况越来越少），我是不会开灯的。我的视觉以外的多种官能越来越灵敏，用手指去接触一样物品，然后说出它的名字，这是一种让我发腻却又忍不住再玩的游戏。我的那些一墙之隔的邻居们，他们也常常成为我另一个游戏的一部分：我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然后细细辨听那边的动静。我听到的声音有进食排泄身体与地板的摩擦等等，有时我怀疑他们也在玩和我一样的游戏，因为从墙壁传递过来的，是一颗心脏近在咫尺的跳动声。我能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这些年来，我更多地关注未来。这和我的职业有关，我是一家出版社的编辑，主要负责出版能引领时代潮流一类的书籍。我能记起的是那年一大批游行者从我家阳台下经过，他们呼喊口号的声音把我阳台上的几盆芍药震得簌簌发抖。他们呼吁建造更多的住房，改良生存环境。后来我在报纸上读到，他们都是些流离失所的贫民。不久，我的客厅里闯进几个建筑工人，我下班回家时，客厅中间已经立起了一堵墙。他们跟我说，这是改革的需要，谁家的客厅都得一分为二。当晚就有一个流浪汉住进了我被分割出去的半间客厅。改革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很快，我的厨房，卧室，甚至厕所，都被分割成了两半。为了符合人们变小的住房的需要，市场上的家具电器也都缩小了尺寸。我购买了一张缩小了一半的床，一台十二英寸的电视机，还有缩小了的桌子椅子等等，在出版社，我们出版的书籍也只有以前的一半大小了。令人欣慰的是，改革是成功的，社会治安越来越好，人们的开支大大降低。但这样的改革力度远远不够，只要我们夜晚走上街头，就会为大片大片的露宿者感到忧虑。唯一的办法是加快改革速度。如今，形势总算得到了好转，露宿街头的仅是一些刚刚从山林荒漠等恶劣环境迁徙过来的人，而且他们很快就会得到安置。        清晨，我在周围一片xisu的摩擦声中醒来。我在黑暗中抓来一袋饼干。我现在的房子已比我的身子大不了多少，趴在地板上，我的四肢即可触到四壁，地板与天花板之间，不足一米高。我房子里仅有的物品是水和食物，还有一个装排泄物的罐子。吃罢早餐是六点十分，我爬出家门准备上班。通往电梯的过道里蠕动着一串和我一样出门的人，没有人说话，只是不断发出刚才使我醒来的那种身子与地板的摩擦声。不久我就停止爬行，我被前边等候电梯的人挡住了。我用手碰碰前边那人的脚，他则把腿弹了弹，以示回应。这是我们打招呼的方式，如果两人是相对而行，打招呼的话我们就碰一碰额头。等候电梯至少得花半个钟头，为了增加住房量，电梯数量已经大大减少，楼梯则全部废除，只有墙外安装着几架铁梯，除非有急事，很少有人会冒生命危险去使用它们。我住在四十二楼，也就是说，距地面差不多四十来米，有一次我试着爬下铁梯，刚把头探到墙外，就感到一阵眩晕。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恐高症，但从四十米的高空往下看，还是浑身打颤。排队等电梯的人很多，我难以想象这时有多少人从自己房里出来，然后在过道里排成一条条长线。这是一幢青壮年男子公寓，几乎每个人都得早起上班。把人按性别年龄的不同安排在不同的集体公寓，这是改革采取的一种增加居住容量的有效方式。当然，如果想与亲人相聚，我们可以到一些专供聚会用的场所去，而一些母亲，完全可以在房间能够容纳的前提下，把幼小的儿女带在身边照料。        爬进电梯后，我不得不站立起来，放弃习惯的舒适的爬伏姿势。电梯里另几个人也和我一样，全都皱着眉用手撑着电梯壁，仿佛不敢贸然把全身的重量都施加给双腿。真正的困难是我们爬出电梯及大门之后，强烈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射入眼睛，从高空涌来的空气逼迫得我难以呼吸，心脏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似的剧烈跳动起来。闭上眼睛调整一番后，我才慢慢适应过来。周围全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几条小路像是用刀从高楼中切出的缝隙。现在，一些高楼的顶尖已经捕捉到了几片红艳的朝阳，相对于明朗的，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天空来说，我刚刚感应到的强烈光线却依然是昏暗的。我缓缓地直起身子，再缓缓蹲下去，试着压压腿，做走路前的准备活动，身边的人也一样。如果急于走路，身子突然往前倾，腿却还未习惯跟上，人就会直直地栽倒在地。做完准备活动，我才小心翼翼地朝地铁车站走去。地面上已见不到公路和车辆，因为让车库占据大量的空间是我们无法容忍的。如今，我们的交通工具只有天上的飞机，海面的轮船，地面的火车与地下的地铁。这样的搭配是完美的。一路上都是些排成线的匆匆上班的人，他们跌跌撞撞，努力地平衡身体，有时依然不免摔倒，一些性急的人干脆采取爬行姿势。为了不弄脏衣服，他们身上一般只穿着内裤。少穿甚至不穿衣服，无疑是时下的潮流，这样一方面可以减少身体体积，另一方面可以减少爬行时的阻力。 走了十分钟，到达最近的车站，车站大厅因为人口流量大，建造得很宽敞，我依然可以保持直立的姿势。跳上地铁之后，我们按到达站次的不同，分别自觉地搂成一团。如果要说得清楚些，就是我们彼此手勾手，腿勾腿，胸背尽量紧贴，以减少每个人所占的空间。虽然地铁的数量不少，但相对于坐车的人口来说，依然远远不够。地铁每到一个站，就有一团人下去，然后又上来一批，加入到各自的团里去。经过多年的爬行运动，每个人都磨掉了身上多余的脂肪，瘦小的腿和胳膊非常适合坐车时的勾连。女人们的胸部也变得平坦起来，她们的长发因为在拥挤中的种种不便而全都剪短了，所以，我们通常是通过嗅觉来分辨男女。从异性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对我们的刺激还是非常强烈，而且很有吸引力的。就凭着这种气息，我选择抱住了一个女人。不久，我的身体也被另一个女人勾住。下车时，我本想看清楚我抱住的和抱住我的是谁，但她们在密集的人流里很快就隐没不见了。        出了地铁一般是七点半左右，再走几分钟就能到达我上班的大楼。那栋八十层的大楼里有多少家公司单位，对我来说一直是个未知数。大楼四面各有一架电梯，电梯前每时每刻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除了偶尔有时间和闲心排队，其它时间我都是爬墙外的铁梯，我的办公室在十楼，不算太高，我尚有胆量在这个高度范围内攀爬。下边几层楼的人都以爬铁梯为主，有了长期的攀爬经验，事故发生得越来越少。几年来我唯一的意外，是去年一个雪天我从梯子上滑了下来，但那时我只差三格就着地了。当我从雪地爬起来时受到了下边几层窗边人的讪笑，仿佛我是一个职业爬梯人，出现这种失误是非常可耻的事情。今天我又一次熟练地爬到十楼，从敞开的公共窗口爬进去。        由于工作需要，上班期间，我们单位的灯全都亮着。通往办公室的途中，我不断和爬在我前边或迎面爬来的同事打招呼。打开办公室后，我第一步是打开电脑，接收老总通过电子邮件发布给我的任务。今天我的第一项任务是把出版一套丛书的策划书给老总送过去。这是一套预测人类发展前景的书，在改革不断深入，日新月异的今天，我相信它们将赢得广大的读者。我把策划书驮在背上（通常我们携带东西都是驮在背上），往老总的办公室爬去。老总处于我们单位所在区域的最中心，如果不是内部人员，很难找到去他那儿的路径。敲了老总办公室的门，一个让人感觉浑厚而安全的声音让我进去。老总的房间很宽敞，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储存着我们单位的大量资料，为了节省空间，我们没有设专门的资料室，而是将它们分散在每间办公室里，老总这里的资料最多，也最重要。我没有看见老总，我刚爬进门口，就被几捆叠在一起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纸张挡住了，老总的声音就从那后边发出来。他说我眼前的那些资料是新送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找地方摆放。我用手在面前的资料堆里探出一条缝隙，把策划书从里边递过去，老总批复后，从同一个地方把它递出来。老总批准了我的策划。眼下要做的，就是在网上发布征稿启示。        返回办公室后，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电脑放在一张五厘米高的办公桌上，我趴在电脑前，为了舒适，在胸脯下铺上一个柔软的垫子。当我工作完取出垫子时，我注意到了被压在垫子下的东西。我死死地盯着它。那是我的影子，它有如此细的脖子，如此细的腰，如此细的四肢。我整个身子突然匍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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