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14-10-7
- 在线时间
- 7 小时
- 威望
- 38 点
- 金钱
- 12373 点
- 注册时间
- 2007-8-4
- 阅读权限
- 30
- 帖子
- 619
- 精华
- 4
- 积分
- 2984
- UID
- 3943
 
|
作于20岁,内容XXX,洋溢着青春的气息。<br/><br/>[UseMoney=99]<p>认识老杨那年我十七岁,正值青春年代,头发黑得像那天老杨在山下的煤窖里一锄头挖出的黑炭。五十三年后,老杨独个儿屁颠屁颠的奔地下见白芳去了,那年我七十岁,正值衰颓之期,头发乱蓬蓬的飘扬在风中像那天老杨身上铺的破棉絮。<br/>
五十三年,在我看着老杨那装在铺着旧袄的破烂棺材里的干瘪瘦小的尸体时,我觉得那不过是左手食指那么短的时光。当时光以皱纹的方式走完我的食指时,五十三年就过去了。<br/>
左手食指那么长的时光。指端是黑发,指根是白发。弹指即过。
</p><p>无论我们怎么努力,回忆与事实永远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这种与事实的差距甚至会使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印象产生悖异,我从来不曾记得我见过白芳,而老杨则坚持说我见过。<br/>
根据老杨的说法我见到白芳的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初秋的早上,我和老杨正准备下矿井,李头儿忽然走过来对老杨说有人要见他,于是老杨将手中的工具放下,脸上
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向矿场口跑去。我看着老杨那渐渐远去的诡异的身影,问李头儿:“是谁找老杨啊?”谁都知道老杨是一个孤儿,十六岁的时候来到矿场
从来没人来找过他,李头儿撇撇嘴对我说:“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于是我也将手中的工具撂下,怀着一个偷窥者特有的兴奋向矿场口奔去。在距矿场口约五十米
时我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站在老杨身旁的白芳,当时的白芳是一个身着白袄的女子,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她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的忧伤,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淡褐
色的痣。我见到白芳时她正在和老杨讲话,由于天气的寒冷,她每一张嘴就呼出淡白的雾。而冬天那略带寒意的阳光透过他们头上密布的枝桠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点
点金黄。<br/>
<br/>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迟早要讲完的故事,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要使故事有着无限的可能性。<br/>
<br/>
我对老杨的说法表示出极大的怀疑,首先,我是一个近视眼,绝不可能在远隔五十米左右的情况下看到白芳脸上的一颗痣并准确的判断出它是呈黑色还是淡褐色。其
次,老杨怎么会对他走后我做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甚至于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第三,一次李头儿和我们一起喝酒,边喝边吃花生。喝得大家都半醉时,我问李头
儿我究竟有没有见过白芳,李头儿矢口否认有此事。老杨便讲起我初见白芳的情景,李头儿哈哈大笑,说老杨喝醉了,拍着老杨的肩膀说老杨到这儿这么久从来没有
人找过他。老杨忽然红了脸,指着李头儿的鼻子说:“你胡说!“李头儿说,老杨你喝醉了,我不和你说,但白芳这人我真不记得。老杨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李头儿
的衣领,把李头儿从凳子上抓起来,一拳打在李头儿的左眼上。从此以后李头儿见到老杨每每怒目而视。这事足以证明李头儿在关于白芳的事情上和我有着相同的记
忆。
</p><p>但老杨对我的疑问逐一进行了反驳:一,那时候我还年轻,眼睛绝对保养得非常之好。现在近视不代表那时侯也近视。二,关于我怀着偷窥者的兴
奋心情去初见白芳的事是当晚我自己睡在床上告诉他的。三,他非常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对我说,李头儿这人的话你也信?那晚大家都喝醉了,而李头儿是大家之
一,所以李头儿也喝醉了,而喝醉了的人必说胡话,所以李头儿说的也是胡话。综上所述,李头儿的话不可信。很多年之后我知道这证明方法含有相当严密的逻辑,
其中包含了大前提,小前提。具有不可置疑的决定性。
</p><p>在老杨的反驳下,事情显得合情合理,我的记忆中开始逐渐呈现出白芳的轮廓。
</p><p>在很多时候一个名词可以有着无穷的内容,譬如说“梦”,我们一生可以用无数个夜晚为其写下许多不尽相同的注解。但每个注解都是一个独立的梦。当然,梦与白芳无关。
</p><p>白芳与老杨的第一次见面有着无穷的可能性。老杨给我进行的每一次描述都无比的感人,但感动之余我总发现出无数的矛盾。首先是他们见面的时
间,可以是繁星点点的夜晚,也可以是夏日正炽的中午。其次是他们见面的地点,可能是湖面的小木舟上,也可能是田野旁的一株柳树下。见面的情节更是多种多
样,也许是老杨偷了谁家的红薯被人所追而路遇白芳,也许是老杨给谁家放牛时所唱山歌吸引了白芳(事实上我很难想象会有人喜欢听老杨的歌声)。最后连白芳都
在不断的发生变化,有时是清纯如圣女,有时又妖媚无比。老杨每一次都在为他与白芳的故事进行着不同的创作。
</p><p>而我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呈现出混乱的景象。但老杨真诚的面孔和严密的逻辑使我坚信白芳必然实有其人,也就是说即使A白芳为假,B白芳,C白芳……中必有一真。老杨为了独享自己与白芳的初见,将真正的初遇白芳混入无数个初遇白芳之中,就想将一滴水溶入无数滴水中那样。
</p><p>但多年后,我在老杨的葬礼上发现其实当初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真实的情况应当用如下一句话进行表述:
</p><p>每一个白芳都是白芳。
</p><p>离开矿场之后我读了无数的书,但这些书都使我觉得极其乏味。因为与老杨所讲述的他与白芳的故事相比,这些书缺乏感人的真诚与令人无法捉摸的无限可能性,它们呆板无比。
</p><p>在离开矿场前不久的一个正午,阳光像火焰一样在矿场的每个角落燃烧,我们大家光着膀子坐在休息室里,那是我最后一次听老杨讲他与白芳的故事。
</p><p>那天我问老杨白芳现在身在何处,老杨的眼眸在穿窗而入的阳光下发出异常的光彩,那是好像一个人在打开宝库见到梦想中的瑰奇时一样的神彩。老
杨用缓慢的声调说:”白芳住在一座红顶屋里,那是一个有着四个轮子的红顶屋。用木头做成的红顶屋。它行驶在满是阳光的各个城市。为有爱的人所见,为风所驱
驶。说白了,现在我也不知道白芳现在身在何处。“话刚说完,大家就将手中盆里的冷水向老杨身上泼去,说老杨疯了,压根不存在那样的屋子。老杨一边抹去脸上
的水珠,一边说:”有的,那屋子有着水晶一样的窗,盛开着阳光。“
</p><p>我一个人一直静静的听着老杨的讲述,终其一生,老杨从来没有让我失望。每次一说到白芳他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游刃有余。
</p><p>二十七年后,我在一个临海的城市读到一个叫荣格的人写的书,他说天才的作家无法控制自己讲的故事,那故事是早就有的,但通过创造者来到这世界上时,他会彻底的伤害和毁灭它的创造者,他举出了一个叫尼采的人和一本叫《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的书。
</p><p>五十三年后,参加完老杨葬礼的那一天,天空阴晦,我独自一人回到了老杨的那间小屋,想象我离开之后老杨夜晚孤单一人不断讲述白芳的情景,我
坐在他的床上,我明白,他通过死亡这种方式和白芳相会了,他进入了那间红顶屋,老杨一生没有握过女人的手,但在那红顶屋里他将拥有无数名为白芳的女子。她
们都深爱着他。她们一次次的与他相会,伴他终老。
</p>[/UseMoney]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