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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随便看！】玫瑰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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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骠骑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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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41: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玫瑰赎 玫瑰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人群，这些到了深夜仍然像精力旺盛，像飞蛾一般扑向霓虹灯的人群，他们的脚跟在地板上快速踩动，发出整齐划一的敲击声，好象即便失去了乐队的演奏，他们也能用双腿谱出最完美的跳舞曲子。百乐门歌舞厅。一个充满美酒佳人，恍若黄金堆砌的宫殿的地方。玫瑰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松松垮垮的旗袍，深藏青色，开叉开到膝盖上面一点就戛然而止，破旧的圆头皮鞋，都是好几年前的旧款式。玫瑰小小的身体藏在宽大的旗袍里，歌舞厅忽明忽暗的灯光时而投射在她瘦削的脸上，常使人误以为她是一个大街上捡来的半大不小的孩子，借了别人的衣服穿，横竖都不像是自己的东西，因而满脸的拘谨与惶然。就在刚才，舞厅大班还耳提面命地把她痛斥了一顿。舞女舞女，什么是舞女，天天在舞池子里跳舞的才是舞女。这样的概念下面，玫瑰当然就不能算舞女，顶多是一个倒茶送水的女招待，不，连女招待也算不上，她根本还没学会把高跟皮鞋穿得都都乱响，扭着性感的臀部在舞客面前走来走去呢。一个号称全上海滩最高档次的歌舞厅，就连脚下的每一格地板都完美得没有瑕疵的地方，竟然有一个贻笑大方的陪舞女郎，简直是歌舞厅的耻辱。大班在训话的时候，玫瑰只敢低着头，双手紧握，眼睛一霎不霎地看着脚尖。连着整整一个月，她被客人邀请跳舞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十分钟。歌舞厅里喧嚣的人声和震耳欲聋的乐曲声，常常让她的耳膜发胀，那些红男绿女间言不由衷的调笑，以及杯盏之间虚情假意的敷衍，使她每每在极度困倦之后几乎冲动地逃出门去。逃到门外去吧，去吸一口浓重夜色下充满夏天植物气息的新鲜空气吧，去站在门口看一看这座华丽的宫殿，是不是真的像报纸上介绍的那样美伦美焕，散发出迷人的异域光芒。第一次陪客人跳舞，玫瑰就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了对方几脚。那是个刚从乡下跑城里工作不久的小职员，跟在熟门熟路的同事后面，刚刚练了几个步子，怯生生地过来请玫瑰跳舞。一桌子的人统统在笑他，什么舞女不好请，偏偏选了一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吉特巴响起来的时候，小职员刚一迈腿，就迅速被舞池上方晶莹夺目的水晶大吊灯晃花了眼睛，回头不知道身在何处，玫瑰的脚就已经踩了上来。还好小职员没说什么，一曲跳完，一拐一拐地坐定，鞋尖上是好几个灰扑扑的脚印子。小姐妹笑得东倒西歪，连说玫瑰走运，倘若换作别人，说不定当场就翻脸，小费没有不说，大班那里还得记上一笔。不讲理的舞客，玫瑰也是见识过的。那次来了几个青帮里的人物，喝得酒气冲天，一进门就扯了几个姐妹作势跳舞。玫瑰躲闪不及，被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拖住，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要真的老老实实跳舞也就罢了，偏生那人的手有意无意地上下摸索。玫瑰又气又急，眼角瞥到对方腰里突起的一块，知道不是斧头便是砍刀，一时间天旋地转，眼看着那手就到紧要处，拒绝的话冲到喉咙口，只是哑了声音，心里想，只等他恶意侵犯，自己便横竖横，冲出门去再说。幸而临到危急时刻，大汉忽然一阵狂吐，众舞客纷纷掩鼻而走，玫瑰自是被他吐了满身，心底却一阵释然。若不是家贫如洗，说什么也不会跑这里来陪人跳舞。玫瑰的家，在距离百乐门很远的闸北，当街低矮的破房子，屋檐上垂下破烂的毛毡，黑漆漆的屋子里蜷缩着玫瑰的两个幼小的弟妹，一色削尖的下巴，滚圆的懵懂的眼睛。玫瑰的父亲早死，母亲多病，一家人恨不得堵住自己的嘴，只喝西北风度日。玫瑰只记得母亲把自己叫到床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两道热泪。十八岁的玫瑰，瘦弱如同十二三岁的少女。母亲的手轻轻抚摩她的面颊，要是能胖一点，也许玫瑰就是个漂亮女孩子。有钱人家的小姐，念教会学校，烫卷卷的洋娃娃头，上学有司机接送，礼拜天去先施百货买新衣服……这样的好命摊不到玫瑰身上。母亲以前是丝厂女工，硬生生从一个如花少女熬成满身创痍的苍老女人，纤细的手指上布满被滚水烫伤的疤痕。生蚕茧倒在锅里，只看见突突滚动的热水，蚕茧白花花的，在水里一起一沉，得用手去捞，捞得慢了，那摩温手里的棍子就劈头打下来。母亲看了看玫瑰的手，叹了口气，这样的手，连两个蚕茧都拿不住。斜对面的李家二女儿，乳名叫二宝，半年前被人从工厂里抬回来，小小的身体裹在一条破毛毯里，只露出乱糟糟的麻花辫子。据说是饿得昏了过去，等抬回家，已经断了气。死去的女孩，生前和玫瑰一起下河摸螺蛳，上树摘枣子，还偷偷地翻过人家学校的外墙，蹲在窗户下面听读书。后来她静静地躺在门板上，周围是一片哭声，玫瑰奇怪她竟然听不见了，她那么调皮的人，换做平时，一定一骨碌爬起来说，哭什么哭，我在闹着玩呢，哈哈！玫瑰等了半天，直到所有人的哭声渐弱，小姊妹还是没有动静，她这才意识到，她大概真的要和她告别了。当舞女总比被人活活打死强。母亲粗糙的手摩挲着玫瑰的头发。二宝的小尸首躺在门板上，浑身上下是接连不断的青紫，黝黑肮脏的皮肤下面，肋骨一根根整齐排列，好象只要轻轻一吹，她的皮肤就会瞬间飘走，剩下一具恐怖的骨骼。厂里只给了十块钱，算是安抚费。这笔钱，只够给二宝置办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买一口薄皮棺材。所以玫瑰，还是去跳舞吧，不要在冰冷潮湿的大厂房里消磨掉宝贵的青春。玫瑰连着几晚梦见二宝，梦见她像个小动物一样从积满灰尘的窗户里跳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嬉笑着对她说，玫瑰，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看那里。玫瑰还记得二宝冰凉的手指，沿着自己的脸颊往下走，一直走到脖子那里……于是玫瑰便在噩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以及弟弟妹妹们压抑的梦呓，脖子上，冰凉的感觉挥之不去，像一条长而粘滞的蛇。要是不当舞女，玫瑰就真的会在某一天，像一株芨芨草那样迎风折断，那时，亡故的二宝也许就真的会扯了她的手，轻飘飘地飞走。玫瑰斜靠在椅子上，耳朵里灌满了喧闹鼎沸的人声，想到二宝，心就直直往下沉。一曲终了，片刻的安静。远处，某个大亨正在为最心仪的舞女开启香槟，那是正宗的法国香槟，十六块银元一瓶，淡红色的液体装在酒瓶里，又在瞬间倒出，空气里渐渐充满微微酸甜的酒气。偶尔会有舞女跟了有头有脸的客人，挤身上层社会，认识了众多达官显贵，混成了交际花，炙手可热，出行居然有电影明星的风光。假如担心有朝一日红颜老去无人问津，聪明点的就暗自积下一笔丰厚的养老金，至少保证晚年无虞；倘若没有自知之明，或是跟错了人走错了路，悲惨的下场恐怕会成为三流小报上的连载，或是记者们竞相报道的头条新闻。可是玫瑰从来没有这样的野心。进百乐门以前，她甚至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碰过。一个月以来，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呆呆地坐着，百无聊赖地看自己的鞋尖，或是盯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发愣。她曾经想尽快地适应这里，可是，这似乎很难。“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又一个曲子开始了。原先稍显平静的人群顿时又兴奋起来。玫瑰最喜欢这首曲子，喜欢里面歌颂玫瑰的字字句句，她把脚伸到桌子底下，悄悄地用脚尖打节拍，冷不防一只手伸到她鼻子底下，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有人邀请跳舞，玫瑰吃惊地抬头，看见一张温文男子的脸。仍然有些怀疑，你请我跳舞？看见对方点头，玫瑰这才起身，想到适才自己淘气的举动，不禁满脸羞赧。男子大约四十出头的模样，比玫瑰高整整一个头，玫瑰要和他说话，必须仰起脸，正对着他宽阔的下巴。男子的舞姿略显生疏，但跳得很好看，无来由的，玫瑰心底一阵莫名欢喜，生怕自己跳不好，又踩了他的脚，像小孩子得到了理想中的糖果，小心翼翼地舍不得吃，藏着掖着都怕掉了似的。前几天我来这里，男子对玫瑰说，看见你坐在角落里发呆，就想请你跳舞，可是临时有急事就走了。玫瑰的心重重跳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象说什么都是多余。我觉得你好象不高兴。男子说，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高兴。她们一定是指别的舞女了。玫瑰下意识回头去看，她的姐妹们，正坐着闲聊，雪白丰腴的大腿从旗袍两侧伸出来，在耀眼的水晶灯下触目惊心。男子说，你叫玫瑰么，我听见她们叫你玫瑰的。玫瑰使劲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激动得简直蠢相。玫瑰，玫瑰，男子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这首歌就是和玫瑰有关的，玫瑰玫瑰我爱你。明明是一首歌名，却让玫瑰登时红了脸，男子似乎也有感觉，轻轻笑了起来。玫瑰只觉得他笑的很好看。他说她和别的舞女不一样，她也觉得他和别的舞客不同。“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长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只希望这首曲子永远也不要跳完。可惜，在男子邀请玫瑰跳第二支舞的时候，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年轻人，对男子耳语几句，之后，男子便匆匆离去，留下玫瑰站在原地。待回到座位，正空闲的陪舞女郎纷纷围上来，开玩笑说玫瑰走了桃花运，说刚才那个男子曾经几次到来，都只默默坐着，她们已暗中注意好久，没想到今天让玫瑰抢了先。话语间半是玩笑半是不服，玫瑰只当没听懂。方才跳舞时候，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生怕会惊吓到她似的，那手的余温还在呢。 玫瑰有了心事。以后几天，总对着大门方向，仿佛有所期待。这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大门正对着舞池，玫瑰的视线必须穿过涌动的人头，在纷至沓来的舞步中搜寻每一个人影，而再此之前，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舞池，生怕看到令她难堪的场面，比方说，那些兴致勃勃的男人们悄悄把手伸进女人的旗袍高叉，仿佛那里隐藏着无数珍宝。玫瑰沿着白颜色的大理石旋转楼梯走上阳台，那里还有一个舞池，比楼下的小一点，地板是玻璃做的，下面装有脚灯，踩在玻璃地板上，会恍惚以为站在流动的水波上。正是农历七月的天气，蒸腾的暑气把猎奇的舞客从阳台赶到了楼下，玫瑰一个人静静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眺望远处。虽然已是夜晚，夜上海依旧灯火通明，站在高处，可以看到租界一带闪烁密集的灯火，而租界以外，便是一片漆黑。玫瑰朝着东北方向，那里大片大片的黑暗中，就有她的家，她病弱的母亲，年幼的弟妹。正遐思间，相邻的高楼楼顶一个黑影一闪，雪花般的纸片像蝴蝶一样飘散开来。玫瑰悚然一惊，正有几张飘到了阳台上，掉在玫瑰脚边。一个月来，玫瑰时常看见这样的传单，她不识几个字，看不大懂上面到底讲些什么，可是舞厅里有人讨论，又打仗了，从北平开始，现在到了上海。还有报纸，天天有前线战事的报道，玫瑰听识字的小姊妹一条条念出来，心里也忐忑不安，可是，毕竟在上海，这里有洋人的地盘，不管怎么打，上海总归是安全的。十里洋场，马照跑，舞照跳，百乐门照样有彻夜不归的寻欢人群。玫瑰只在心里记挂家里人，他们住在远离租界的小破屋里，眼巴巴地等她养家活口。看什么呢？身后，传来男子温文的声音，玫瑰转身，看见前几天邀她跳舞的男子，正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看见地上的传单，也捡了来看，眉头便皱了起来。玫瑰怯生生地问，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男子只是皱眉，也不言语，半晌，抬头问玫瑰，你怕打仗吗？怕，当然怕，谁不怕打仗呢。玫瑰理想中的生活，是太太平平过安生日子，母亲和弟妹衣食无忧，自己也能有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一直到老，不需要陪人跳舞，也不要离乱。打仗会死人的，玫瑰说，死人是顶可怕的事。男子问，你见过死人？玫瑰当然见过，她的父亲，还有二宝。说到二宝，玫瑰就觉得有些害怕。二宝的小身体上遍布的瘀青，还有半夜梦魇时候扼住她脖颈的冰凉的小手。玫瑰说，二宝有时还会回来，她说她想带我一起去，我不想走，可是我怕。男子说，玫瑰，不怕，我拉住你的手你就不会害怕了。男子的手指干净、细长，温柔地缠绕住玫瑰的手。男子说，我要是有女儿，大概也像你这么大了。玫瑰说，我不小，已经十八岁了。有点不高兴，孩子气地反驳，要是你有女儿，会让她陪人跳舞吗。男子笑起来，什么都不说，拉着玫瑰跳舞。“心的誓约，心的情意，圣洁的光辉照大地，心的誓约，心的情意，圣洁的光辉照大地……”又是那曲《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的步子忽然之间轻盈如同拂过的晚风。玫瑰，不如我教你识字吧，你应该知道玫瑰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它们好看极了，就像两朵盛开的玫瑰花。男子在玫瑰的手心里，轻轻写下“玫瑰”两个字，玫瑰把手心攥得紧紧的，好象一松手，这两朵盛开的玫瑰花就会飞走，她再也找不到它们。你应该认识更多的字，知道更多的事情，你才十八岁，应该走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男子站在阳台的栏杆边上，他们的脚下是人来人往的马路，电车叮叮当当地沿着车轨慢慢向远处开去。你不属于这里，玫瑰，你永远都学不会跳舞。玫瑰低头看看身上不合时宜的旗袍，还有脚上破旧的圆头皮鞋。男子的手抚摩她蓬乱的头发，玫瑰，你真小，像个小孩子，你一定要离开这里，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玫瑰紧紧攥住手心，那里有两朵盛开的玫瑰花。男子的脸在昏黄的街灯下有些朦胧。真奇怪，她似乎总也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可是，即便在人群中，她一定能认出他来的。一起跳舞的小姊妹说，假如你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那就说明你喜欢他了，喜欢一个人，你会用心去记，而不是眼睛。玫瑰问自己，难道我喜欢上他了吗，他那么老，足有四十岁了吧，可是，他真的很好。到底哪里好，玫瑰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摸过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怎么梳都是乱的，像一窝草。男子走的时候，玫瑰还攥着手心，像个固执的孩子，也不送他下楼，只站着看他的背影，男子走到楼梯口，站住了，又回头看玫瑰，说，等过了这一阵，我再来看你。玫瑰站在阳台上，看男子匆匆走出大门，钻进等候多时的汽车。心里有些空，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接下去就是长久而盲目地等待，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在哪里公干，他说过一阵会来看她，这一阵到底要等多久。玫瑰只晓得没有等来她要见的人，却等到了打仗的消息。人心惶惶。虹口、杨浦、宝山一带，已是混战一片，租界虽然暂时无虞，但覆巢之下，各色人等的身家性命犹如残叶一片，留得今天，安知明天。街角转弯处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基督教教堂，平日里玫瑰总见身着黑袍的嫫嫫目不斜视地走进走出，每逢基督教节日，门口还有施舍糖果。战乱一起，教堂成了临时医院，不时有伤重的平民和士兵被送来抢救。小姊妹们好奇，站在街角看伤兵，冷不防看见一个被炸得没了四肢的人体，鲜血淋漓地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到教堂里去，人群发出惊恐的叫声，小姊妹们见不了血腥，掩住口鼻往回走，只有玫瑰站定了看，满眼都是泪。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人，有时却脆弱得不堪一击。隔着栅栏，玫瑰仍能看见那些浑身是血的人，直挺挺地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有的哀号连连，有的连呻吟都没有，命悬一线。护理伤员的，除了嫫嫫，还有附近教会学校的学生们，胳膊上带白地红十字标志，小小年纪，脸上却是成人才有的严肃神情。玫瑰站着看了许久，很是为里面素昧平生的伤者们难过，只是不敢走进去。又一批伤者被抬进教堂，围观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恍惚间，听见一位老者对身边的人说，下午好象炸了闸北，整整一大片，都是人住的地方，统统没了。玫瑰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只有两条腿还是好的。很多人都能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弱女孩，穿着破旧的圆头皮鞋，向车站方向狂奔。迎接玫瑰的是一片废墟。轰炸过的贫民区，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焦黑的碎石瓦砾在无边的夜色中隐隐冒着青烟。远处传来女人断断续续哭泣的声音，玫瑰惶然四顾，已经找不到曾经的栖身之处，就连原先巷口的那棵老槐树，也已经烧成了焦枯的一截。混混沌沌之间，玫瑰已经顾不上流泪，只把整个身体趴在焦土之上，用一双手在废墟里翻动。不知不觉间，凉意已经悄悄潜入黑夜。玫瑰的搜寻一无所获，割破的口子里流出的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忽然，她发现瓦片下好象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拉，赫然拉出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玫瑰只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恐惧得没有一丝力气。那是一个男人的断肢，蜷曲的手指张开，仿佛在死的那一刹那想抓住点什么。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玫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竟然如同那棵槐树干一样，孤零零地站在这片被毁弃的焦土上，没有任何援助。她的亲人生死不明，也许他们已经在空袭警报响起之后互相搀扶着离去，也许，他们散落的肢体此刻正埋藏在脚下的碎石间。恍惚之间，只觉得周围浓重的黑暗仿佛都活动起来似的，一片一片朝身上涌来，夹杂着隐约的人语，渐渐的包裹住玫瑰的身体。一只无形的手，沿着玫瑰的脚踝，缓缓向上，在她战栗的身体上留下一道冰冷的曲线。然后向上，经过腰，经过胸，一直到脖子……玫瑰甚至能感觉到手指上尖利的指甲，像薄而脆的玻璃，几乎要划开她的皮肤，割破她的血管。耳边遥远的嘈杂的声音，渐渐由轻到响，好象有许多女人啼哭，接着又是窃窃私语，玫瑰的四肢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恐惧无边无际。噩梦中二宝的声音又清晰地传来。二宝说，玫瑰，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看那里……正在挣扎，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黑影，冷不防把玫瑰揽在怀中，玫瑰骇极惊叫，那个黑影低声说，玫瑰，是我。是他来了。竟然是他。玫瑰睁大眼睛，在夜色中搜索他的脸，凝聚在眼中的泪水此时像决堤的急流，她抓着他的手，像行将溺水时抓住的浮木，只是痛哭，说不出一句话。玫瑰，别哭。男子亲吻她的额头，我在这里。你的手划破了，流了好多血。玫瑰抱住他的腰，感觉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在他的肩膀上。这里是我的家，可是，现在全没了。你会找到你的亲人的，他们没事。男子说，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我可以到哪里去，回去跳舞？玫瑰说，可是我再也不想回到舞厅。男子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去很多地方，去念书识字，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他摊开她的左手，用指尖在上面写下玫瑰两个字。这是你的名字，玫瑰。眼泪又从玫瑰的脸上滑落，她把脸紧贴住他的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我等你好多天，你去哪里了。男子没有说话。玫瑰只觉得他抱得更紧了。他们互相交缠的手臂使他们远远看去，像两株联体的树木，彼此交汇，难舍难分。玫瑰知道，这一次，他还是要走的。他们相遇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几个小时，然后就是漫长而盲目的等待。她甚至不能告诉他，她等得有多焦急，他也一定不知道，当她目送他背影离去时，心头巨大的失落感。若干年以后，一位上海滩著名的女作家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她说，每一次分手，都像是小小的永诀。而那时的玫瑰，将会对着白纸黑字流下滚热的泪水。 醒来的时候，玫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小的白床上。她坐起来，环顾四周，窗外梧桐如荫，一阵管风琴弹奏的悠扬乐曲飘进窗子，接着响起唱诗班的歌声。玫瑰忽然醒悟，自己是在一个教堂里。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恍如梦境，她伏在他的肩头哭泣，然后睡着了。是他把她带到这里来的，那么，他人呢，把她送来这里以后，他又会去哪里？教堂四处都是人，和别的地方一样，它为众多在战乱中受伤的人提供了暂时的稳妥的栖身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医护人员和教堂的修女们在密集的担架之间紧张地穿梭。玫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她想，他一定是他们中的一员。最后，玫瑰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他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和几具尸体并列，胸口被子弹击穿，殷红的血染红了半个身体。他的脸还是好的，就像玫瑰见到的那样，宽阔的下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护士告诉玫瑰，他死在昨天白天运送伤员的途中，被几发子弹击碎了胸腔。玫瑰蹲下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甚至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也许下一秒，他会一骨碌从担架上爬起来，然后对她说，我没事，我还活着。昨天晚上，他是回来看她的。他到底放心不下她。他一定要在她的手心里写下玫瑰两字，然后告诉她，你可以去很多地方，去念书识字，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似幻似真。如雾如电。玫瑰摊开左手，一瞬间，她几乎被击倒，在她的左手手心里，有两个鲜血写成的字，玫瑰。玫瑰俯下身，轻轻地吻他。眼泪掉在他的嘴唇上，化开了冰凉的死亡气息。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真的离开她，安静在躺在某一个黑暗潮湿的地方，像所有躺在那里的人一样，渐渐腐朽成灰。可是，他还会在冥冥中牵挂她。玫瑰站起来，擦去脸上的眼泪，像下定决心似的，走到正为伤者忙碌的护士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2 20:16:1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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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来了，兄弟们个个身怀绝技啊……
http://fengyulan.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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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与蓝

246 主题	63 好友	1万积分

略有小成

骠骑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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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8-4 13:41:06 |只看该作者

靠……看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看出来了，兄弟们个个身怀绝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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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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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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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7-8-4 13:41:07 |只看该作者

呵呵,看的出有些地方在学"一位上海滩著名的女作家".看到前男主人公出场时我开始以为他是个地下党．．．．．．不过后来不是．．．．是比较麻．．．．．如雾如电。

很明显，我的名字比我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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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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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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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7-8-4 13:41:07 |只看该作者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刚开头，我耳边就响起它了。那时的冯，有畅销作家的潜力啊。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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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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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入佳境

水协委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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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7-8-4 13:41:07 |只看该作者

难道已经接近处女作了？？~~~

还有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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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事

154 主题	0 好友	102 积分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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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07 |只看该作者

<pre>哦靠，我忍不住换了马甲自己登陆</pre><pre>看我这个旧作！虽然也是没写完的</pre><pre>会竖汗毛的我不看了，也是昨天找旧作才发现的，没写完就没拿出来卖</pre><pre></pre><pre>玫瑰玫瑰我爱你</pre><pre></pre><pre>可是我会一睡不醒对吗？ 不对。不对。不对。 罗丝把我扶到床上。 我求你，请求你，不要再这样说了。 我点点头。这是罗丝第二次求我。 我第一次拒绝吃饭的时候罗丝也求了我。她说我请求你。她在背后抱着我，抚摩我的心脏，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我听到她说出我们的奢望，我的心脏会好，我们能在一起。然后我们一起哭，罗丝捧着我头命令我不许哭，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掉。最后我们都哭得眼睛发疼。 吃了晚饭罗丝要到夜总会上班，我的药很贵，她打工的薪水无力负担。罗丝生日那天我叫了许多外卖，还订了一只刻了我的名字的打火机，等她回家吃饭。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她的生日过掉。早晨罗丝回家的时候我终于发脾气，我拍桌子，扔蜡烛，用刀刮花打火机上的字，质问她为什么那些天总是晚上出门，总是涂满眼影和香水。我呐喊着发泄所有的恐惧，我觉得我即将要失去她了，我觉得我们终究不能坚持了。罗丝木了很久，终于也开始扔东西，她把碗蹀摔在我们一起铺了瓷砖的地上，把扯断了线的电话砸在墙上。我看到我们的瓷砖粉碎，我们的墙掉色，突然觉得心疼，皮肤下的细胞扭曲着身体围绕心脏弹跳，挤压年轻的心脏上柔软透明的表层。我弯下腰，捂住右胸开始哽咽，我不愿意再哭，但是这种疼始终能侵蚀我的坚强。 我低着头，看到罗丝的脚，她在我身边蹲下来紧紧抱住我的头。我开始抽泣，委屈地挣扎她的手。她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我，把两颗胶囊塞到我嘴里，再捧起我的下巴堵住我的嘴，把她嘴里的水送到我喉咙里，带下两颗硕大的胶囊。跳跃的细胞逐渐平静、分散，我渐渐恢复平稳的呼吸，木纳地蹲在原地。罗丝坐到地上，两只手交叉垂在我肩头。 我在夜总会上班。赚得很多，然后你就会好。 我没有说话，绻起双腿瘫在罗丝怀中。除了罗丝的完整健康的心跳，我还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冰冷的胸口下枯萎的声音，就像刚才瓷砖的碎裂。 后来罗丝每天做全职，隔天上夜班。我开始习惯一个人过大部分生活。我努力做到自然而不露痕迹地把日子过得像时刻包含着两个人。白天我专著地吃药喝水，小心翼翼地上厕所，安静地打发时间。晚上我练习一个人睡觉。我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用，头被垫得很高，但是很温暖。我自我欺骗的技术越来越好。我是我。我是罗丝。我们形影不离。 罗丝，我渴了。 等着。 我张开嘴，她的唇就贴了上来。那些神奇的白开水，竟能在我舌尖翻滚。我闭上眼，看到两只舌尖在流水中缠绵。</pre><pre></pre><pre>林医生说我的药必须加量。罗丝气急败坏地同他吵。我看着罗丝柔软细洁的嘴唇一张一合，美妙极了。我痴痴地笑，把中指和无名指伸进嘴里，抚摸自己的口腔。罗丝就像一条蛇，猩红的舌尖在我鼻下晃动，喷射香甜如糖却致命的液体。我们总是很美丽，我们一起从床上摔到地上，穿一模一样的黑色蕾丝内衣，白色纺纱衬衫，赤着脚下楼扔垃圾和买烟。我们一起回家洗澡，浸在浴缸里抽同一支烟。罗丝含着我的呓语，半边脸颊帖在我的右胸摩挲。她说，你是一个奇迹。 罗丝打下我正放在嘴里品尝的手指，狠狠瞪着我。我站起来对林医生笑笑，告诉他把药给我就可以了。然后我走过去整理罗丝的头发。她常常生气，生气的时候像一只美丽的小毛驴。 走了。宝贝。该跟我走了。 林医生替我们开门。他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他同情我的疾病，也理解我和罗丝的相爱。他拍拍罗丝的肩膀告诉她一切都很稳定，每一个病人到了这个阶段都要增加剂量。罗丝歉意地耸耸肩，接过林医生手上我的外套搭着我的腰走向电梯，路过每一个人并不友好的打量和毫无掩饰的疑惑。 一切都很稳定。放心了。 罗丝点点头，跑到马路上拦车，终于霸道地从一对夫妇那儿抢到一辆出租车。 这一年来每个礼拜我都靠着罗丝欣赏这条路的风景。我记住了它的形状，记住了每一座建筑的门牌和高度。我必须努力使用大脑，这样我可以分清楚现实和梦境，因为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停止心跳。 我是一个奇迹。我用左手写字吃饭，用右边的心脏维持生命。 你的心脏在右边。你无法决定自己活多久。也许，哪一天早上，你就突然醒不过来了。 一年前林医生这样说的时候，罗丝掉在沙发里像死掉一样沉默。我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我希望她来抱抱我。当时，我的坚强只能维持几秒钟。她仍然一动不动，我继续眨着燥热的眼睛微笑着耐心地唤她。罗丝。罗丝。罗丝死了，她的嘴唇和手指瞬间枯萎了。我就像一只失去四肢的爬行动物，在她曾经美丽的花瓣上跟随她的凋零下坠。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我这样嘶叫，眼泪和鼻涕在脸上交杂。罗丝猛然抬头，奔跑到我面前，把我的脸放在胸口。我在她温暖的双乳间哭泣。我知道，凋谢的花朵和残废的动物其实都是我。我是一个奇迹，也是一场毁灭。 我逃出医院。我不敢睡觉，喝许多咖啡，看许多电影，在凌晨三点像一个游魂走在街上。罗丝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霓虹下抽烟。她浑身颤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掴我耳光，打掉我嘴里的烟和脸上的庸懒颓败。我站起来凝视她。她紧紧咬住的下嘴唇逐渐发紫，慢慢沁出几滴鲜红的液体。 后来我晕倒在罗丝怀里。我们回到家，洗澡和喝水。罗丝守在床头逼我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呼吸可以享用。我梦到罗丝轻微平稳的呼吸纠缠在我指间，像一朵稍纵即逝的野花，热烈地盛开过，却早已枯萎得无影无综，只剩下几许幽香残留在关节和指甲上。直到我的手、我的呼吸也渐渐消失和黯然，她们香氛依旧，在人间游荡。</pre><pre></pre><pre>我死了吗？ 是的，你死了。这是天堂。我是圣母玛利亚。 罗丝板着脸说。 而且，你死了许多次。可是，你又复活了。 而复活意味着，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必面对死亡。 我每天这样问罗丝。罗丝也每天以同样的表情和口气回答我。甚至她开始上夜班，我仍然在她回家之后这样问。她仍然这样回答。只是我知道，曾经她可以数着我的呼吸我的死亡和复活，即使我真的再无复活了，她也能保留住我最后一刻的平静的挣扎。而今她丢失了我的夜晚，我也丢失了她的支撑。 罗丝。我仍然爱你。 是的。是的。罗丝。</pre><pre></pre><pre>我躺到床上。林医生真好。我努力记住林医生特地写在药瓶上的服用时间和剂量。我不知天日地活了整整一年，花罗丝用夜夜笙歌和惺忪倦眼赚来的钞票，维持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我很难过。有时候我对罗丝发脾气，我宁愿她一走了之，带上她的美丽与洒脱，投奔任何一场正常的爱情甚至婚姻。男人，此刻于罗丝正如触手可得的幸福。于我，却遥不可及。 罗丝洗完澡坐到我身边。 不去了？ 不去了。 我们环抱而坐，贴紧到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羚羊，颤抖、喘息，交错参杂着相互的心跳和呼吸。罗丝的胸膛仍然是挺拔和傲慢的。我吸食着她浓烈的香水的余味。每天她带着这样妖艳的味道在夜色下裸露悲伤，换取我微薄的发霉的生活。罗丝。罗丝。对不起。我含着她的耳朵口齿不清地说抱歉。我携带前世的罪孽游走今生，我的临死是一种无所事事，却逼迫和压抑了罗丝的年华。 对不起。 我带着梦魇的抱歉入睡。我看到罗丝戴着缀满鲜花和蝴蝶结的婚纱帽跳舞。我说我肯定不会生气，无论握着她的手的男人是谁。我曾经企求罗丝幸福。我告诉她，离开我就会幸福，我是她幸福的终结。不是吗？罗丝你快点快点快点走开。我是一阵美丽的风，满含医院药片和罗丝皮肤的味道，我在月色下撩人心扉。我在寻找我的棺材。我用黑色的漆木盒子和金色的宋体汉字，亲自设计坟墓和描涂碑文。她长眠于此。 我打电话给林医生，请他来看我。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死？ 你很想死吗？ 我没有回答。打开CD机里的《All the Things She Said》，开始磨一把摩卡豆。罗丝说过，蓝山是一片云，有时候苦，有时候酸，风起则动，雨落即变。而摩卡是一座山，一味的香，香坏鼻子。我低头闻，我的鼻子确实坏了，除了药片和罗丝的香水，我无法辨认任何气味。我把煮好的咖啡递给林医生。我希望他告诉我香。我已经闻不到罗丝说过的香。</pre><pre></pre><pre>咖啡很香。 我送他出门上车，再替自己截了车。我必须走一走，空气总是不新鲜的，阳光却灿烂如新。林医生是善良和善解人意的男人。他终究没有告诉我那个令我表面平静，内里却急切和恐惧无比的时间。他只是很陶醉，说咖啡很香。我猜他是男人里的异类。我自小莫名地远离男人，我无法忍受他们奇异的身体和心灵。我曾经告诉罗丝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凶残的、富有心计的、歇斯底里的孩子。而如今，我如此盼望罗丝断然决然摆脱我的纠缠，寻一个男人作为归属。我看着那些正常的恋人，走过人群，在街头相拥，在巷尾热吻，在视而不见的人群里热烈地相爱，我盼望其中有一张脸是罗丝的，另一个是优雅温柔如林医生的好人。我不想放弃罗丝，但我清楚，我们是不正常的，我是不健康的。 我买了许多零食回家。我上一次买这些东西是一年前了，罗丝如常丢掉它们，煮两碗面，告诉我垃圾食品不好。我只是想看她再丢一次，再生气一次。罗丝已经太习惯这种走失自我的生活了，她的工作和睡眠都属于我。我的心脏，仿佛一跟绳索牵扯她的脚步，捆绑她的自由。可是她是自由的，我不是，走失的人应该是我。 早晨罗丝回到家，看到的只有一桌子的零食。她叫我的名字。我正躺在地上，我看了整整一夜的影碟。我们喜欢的《爱情重伤》和《亲密》。 罗丝，我们不能在教堂门前疯了似的做爱，甚至不能每个礼拜三下午两点做爱，我们究竟在爱什么？ 我缱绻着身体，像一具沉默了几世纪、终于复活说起人话的僵尸。 你不爱我了吗？ 你给我说话。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死了算了。 我听到罗丝关门的声音。我不在乎礼拜三下午两点普照的阳光下的我的床头是否有一个男人，我只在乎她，但是我必须离开她，我是罗丝的累赘，她不能爱我。我们是有罪的。我是有罪的。 我是有罪的。 我找了一座古寺。我跪在大墙外忏悔和祈愿。我为自己的罪过后悔，为罗丝的罪过澄清。我必须快一些找到离我已经不远的死亡，我的坟墓正在等我，罗丝的阳光也在等她。 我走得很快，我看到我那花园般美丽的墓穴就在路口。门前铺满了玫瑰，像一条猩红的河。里面星光灿烂，灯火辉煌，写满了我的解脱和罗丝的美好生活。我拖掉鞋子，朝入口飞奔，踩过玫瑰的时候，脚心被刺出的血燃得那些玫瑰更红更妖娆，斑斑点点都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我继续微笑着奔跑，我的鼻子恢复了嗅觉，一切几乎回归最初的宁静——我和罗丝在异地孤独，各自流泪浅笑，各自奔走寻求幸福。其实，只要我们不擦肩，呼吸也能变成幸福。 她长眠于此。 我跑过碑文的最后一个字，终于掉进了墓穴。一切都如此明亮，我睁开眼睛，没有人装作严肃告诉我这里是天堂，她是圣母玛利亚。对，这里就是天堂。我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烦恼，因为我再也无须盼顾她的付出。她自由了。我也是。</pre><pre></pre><pre>半年后我过生日，我告诉林我必须和罗丝的身体一起过。我们在山上点蜡烛，切蛋糕。我的夜晚正常了，我的爱情也正常了。我告诉坟墓里的人，我活着，我死了。 我活着。我死了。我是我。我是你。 她长眠于此。她曾生存，恋爱。 我吞下了罗丝的心脏，我活下来了。我明白，从那一刻起，我便是为罗丝而活的，我已经死了，跳跃的是她。依旧美丽。 没有人会明白为什么我们在两条马路同时被车撞得血肉模糊，而林拯救了她的心脏和我的身体，我们从此是成一体的。我再也不会在入睡前担心就此永别明日的阳光，也无须用死寂的表情伤害罗丝。我要替她继续热爱自己。我已经替她嫁给林美好地生活。 她长眠于此。她曾生存，恋爱。 我在名叫罗丝的女子的碑文左下方刻了一列小篆： 玫瑰玫瑰我爱你。 </pre>

真巧，大伙儿一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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