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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陌生的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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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她现在在哪儿呢？在做什么？刚吃过午饭躺在床上休息，还是走在大街上寻找中意的衣服鞋子？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也正在想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为什么不开心呢？也许难免会有些诧异和紧张，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开心的。王久平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应该从外地出差回来了吧？如果回来了，我得要他好好准备准备，他向来比较会圆场，我和胡菁的事虽然没向家人公开，他可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到时候一定要把他拉来，让他在我母亲和表哥面前多说两句胡菁的好话。他和我家人也是早就相识的，大家彼此熟悉，更能让家人对我的选择多一些信任。对了，想起表哥，前段时间隐隐跟他提起过这件事，他还挺高兴的。要不是他鼓励我，我现在还真不敢这么早跟母亲说这件事，虽然和胡菁在一起已经几近一年，母亲恐怕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不过，表哥能这么支持，就塌实多了。要不是他跟我们不在一个城市，真恨不得马上把他叫来。不过他说过正好这两天公司恰好会派他过来办一些事情，顺便就可以来看看了。这样也好，要是王久平今天还没回来，再过两天肯定是回来了，到时一起到家里来帮我撮合撮合，想必母亲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了。秋天午后的太阳显现着一幅刚刚睡醒一般懒洋洋的神情，又仿佛被抽空了骨头的躯体，丧失掉所有的力气，无精打采地瘫落下来。松松散散而没有温度，摸上去似乎一大团一大团黄绒绒的羽毛。莫云北吃过午饭，跟母亲说起了想把相恋一年的女友胡菁带给老人家“审批”的想法，本来忐忑不安的心见了母亲愉快的笑脸之后终于平静下来。慢慢服侍老人家进屋午睡下之后，回到客厅泡了杯香茗，坐到密封阳台大落地窗前的软椅上去，闻着茶香，打起瞌睡来。仿佛楼下花园里树上一只打盹的小鸟。一幅闲逸满足间杂着无比期待的神情。坐了许久，眼睛一直闭着，茶水的热气也仿佛抽完的烟一样消隐了朦雾。但莫云北并未真睡，他昏昏沉沉，似梦未梦，思绪万千在迷雾中穿梭往来，脑海中闪现着各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忆念着这些熟悉的人讲过的话与这些人相关的事，想象着这些熟悉的人在他云中雾里的同时在做着什么，想着什么，不过当然，他不可能真知道他们在做着什么，想着什么，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地思想着。莫云北此时似睡未眠的脸显得无比喜悦，嘴角洋溢着淡淡的微笑。也许，在他迷朦的思绪里，这些熟悉的人正按着他所期望的形态，正使某个局面向着他所期望的终点，一步步走着。莫云北深深地沉入到他的完美的臆想中去，似乎原本并不温暖的阳光此时却骤然升温，像一床暖暖的被子披盖在他的身上，而他正沐浴在这惬意的舒适之中经历着一场美美的梦。他无比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即将发生的。他坚信这些熟识的人如同坚信着自己。仿佛这些人并不是另外的人，其他的人，他们只不过是几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莫云北，长的虽丝毫不相像，但在这些躯壳之中的灵魂属于同一个灵魂。坐在这里的莫云北在想什么，他们也会在想什么，这个莫云北想做什么，他们也一定会想做什么。所以，结局怎么会不发展成他安排好的完美样子呢？何谓熟识的人，又何谓身边亲切无比的人？莫云北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安闲与自信，他十分肯定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然而更加令他得意的是他丝毫不怀疑心中所得答案的正确性。莫云北站起身扭了扭，缓一缓迷朦的思绪。弯身想再坐下去，弯了一半又止住了，“攸”地直起来。离开椅子，在客厅里踱起步来。他忽而低头忽而抬头，眉睫却始终喜悦的仿佛两弯优美的月亮，接着他的手也开始活跃，一会儿托住下巴，一会儿又在下巴下面轻轻抚摩，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要不要马上告诉胡菁呢？还是先问问王久平到底回来没回来？还是，确定一下表哥什么时候到呢？如果胡菁今天正好有空，王久平也回来了，要么，表哥也正好在这边忙工作上的事情，那么是不是晚上大家就可以聚在一块儿了呢？莫云北的脚步越走越急，两只手不住地在胸前撮合，仿佛一幅很冷的模样，但是耳朵里已经听到了自己女人嗤笑一般的笑声，他赶忙打住，惊疑地回头看看是否扰醒了母亲。停下来的莫云北正站在椅子前的茶几面前，他低下身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还未举到嘴边，但他似乎在端起杯子的同时就开始吹气，缓缓的，轻轻的。他既不看杯子在哪儿，也不看杯子是否还冒着热气，甚至，他根本不去理会端在手上的杯子是否真的传递着灼热的温度。他只是向前看，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在极为遥远的地方。但在莫云北的眼里看来，似乎目光的落点并不遥远，反而很近，近在咫尺，就在他面前。莫云北看见，明朗却不温暖的太阳已经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夜幕。在原本黑不见物的夜色中却有一片朦胧，十分明亮且清晰的发散着光芒映照进了他的眼中。这是一幅热闹非凡的场景，诸多熟悉的人，诸多可以促成完美结局的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子尽情酣畅，笑语飞言。但这幅怡人心愿的图景却因为一道刺眼的光线扎了莫云北一下而瞬然消失了。莫云北随之眉头紧皱，似乎一道晴空里的闪电在极为确信之下又忍不住抽出斑斑点点的疑惑。这时莫云北毅然放下了还未碰到嘴的杯子，顺手拿起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那么迅速，那么用力，如同是在抓一只飞跑的兔子，又像是横下心做了什么必须马上做下的决定。莫云北打开手机，在电话薄里选下表哥莫楠的名字，打了过去。手机的另一头并没有如莫云北所想传来表哥莫楠熟悉的声音，而是传出了一个温柔却机械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莫云北原本堆挤起来的笑容马上软瘫了下去，用力地合上手机。但他脸上的表情分辨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似乎像是某种不祥的预想没有实现而带来的舒泄和平静。不过他并没有放下电话，迟疑了一下，又打开了。这次在电话薄里选中的名字是，胡菁。听筒“嘟”了几声后，通了。喂，你好，找哪位？菁菁，是我，云北呀。你现在在哪儿？我在外面逛街呢。干嘛呀？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们待会儿见个面吧。什么好消息现在说不行么？见了面再告诉你，你在哪儿？我现在在往步行街那边走，你等会儿到世纪商厦门口了再打给我，好不好？好，你自己逛，我们待会儿见。好，那我挂了。哎，等一下，你是跟朋友一起么？不是，我一个人，待会儿见。挂了胡菁的电话莫云北瞬间从那莫名其妙的担心中走了出来，仿佛刚刚一块乌云遮住了灿烂的太阳，而这时又飘了过去一般。莫云北没有再拨打王久平的电话，披了外套就向大门走去。可在这时，他的手刚刚握在锁把上，手机突如其来地响了。屋内原本寂静无声，突然响起手机的吵闹，本来悦耳的别致铃声此刻在莫云北听来却如此刺耳，胜似街头汽车持久不熄的鸣笛。他慌乱地拿出电话，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打来电话的人竟是王久平。电话一接通，便听到了王久平似乎正在忙着什么要事一般的匆忙声息。云北呀，你现在在哪儿呢？在家呢，刚准备出门。呵，你竟然还会在家，我还以为你铁定在陪胡菁呢。怎么了，你还有脾气啊。你回来没？没有，还在外地。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什么事儿，你说。我家邻居一个哥们儿，他这两天手头实在紧张，打电话找我借钱，可我不在家，怎么拿给他呢，你帮我给他送三百块钱过去，先算我借你的。可我又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住哪儿啊。没事儿，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知道的，他叫刘军，就住我家楼上。不过他一般都在商场展台工地上忙，我把他电话给你，你跟他联系一下。麻烦了啊，兄弟。好，好，我知道了，你就会给我找麻烦事儿。对了，忙完了赶快回来，我还要你帮我个重要的忙。行，行，我现在正忙着呢，等我回去了，天大的忙我都帮，你尽快先帮我把钱给刘军送过去。就这样，挂了啊。莫云北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脑袋里一片迷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十分不明白刚才王久平讲的事情。或许，他所迷惑的并不是“事情”，而是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为什么呢？王久平已经出差很多天了，两人都是同一公司的同事，莫云北知道王久平实际并没什么太为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为什么显得那么匆忙呢？王久平到底在做什么呢？本想告诉王久平在饭局上帮忙说服母亲的事情，现在却要借他钱。问题在于，钱还是借给一个根本莫不相识的人，并且要尽快将钱送过去。这一切是这么不符合逻辑，这么滑稽甚至有点显得荒诞。莫云北在想：我为什么要送钱给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呢？与此同时，王久平已经用手机短信把刘军的电话发了过来。莫云北看过短信，摇摇头带着几分不解和无奈按照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喂，哪位？你好，你是刘军吧？我是王久平的朋友，我叫．．．．．．哦，哦，是帮王久平给我送钱的是吧？．．．．．．．呃，不好意思啊，王久平说他没时间，所以就麻烦你了。没关系，没关系，他是我的好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我可不可以明天早上给你送过去？这个．．．．．．，我这两天确实困难得很，几天没吃好饭了，要不．．．．．．那．．．．．．，你现在在哪儿呢？哦，我现在在世纪商厦里的一个客户这儿的工地上。那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吧，到了给你打电话。拜拜。莫云北没等对方回应便挂了电话，一脸不悦。然后，急匆匆地下楼赶公交车去了。莫云北站在世纪商厦的大门外，既没看见胡菁那熟悉的靓丽身影，也没看见他想象中一个衣着肮脏的焦急等待的男人。他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突然间失去了任何目的与方向。汹涌的人群潮水一般在他周身流动，一张张陌生的脸面从他眼前转瞬而过。莫云北站在那里某一刹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仿佛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儿，从哪儿走来，待会儿又要往哪儿去。人群攒动，却没有一个是莫云北熟识的人。莫云北像一个在闹市丢了母亲的孩子，左看右看地原地打起转转。当他抬起头看见大厦墙体上的醒目招牌时，终于记起来这是一个怎样的地点。他拿出电话，准备先问问胡菁在哪儿，但是打开手机的同时却接到了刘军的电话。喂，我现在在世纪大厦的门口，你在几楼？哦，你到了啊，我在世纪大厦下面步行街的饭馆里吃饭。你过来吧，一进步行街的那一家，我在门口等你，穿着淡灰色褂子，棕色毛衣的就是我。现在都大半下午快要到晚上了，要不我再点两个菜你过来一起吃？不用了，我马上过去，钱给了你就走，我还有事儿呢。莫云北估计胡菁差不多也应该快到这里，赶忙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世纪大厦的门口离步行街不过<chmetcnv wst="on" unitname="米" sourcevalue="100" hasspace="False" negative="False" numbertype="3" tcsc="1">一百米</chmetcnv>，但由于人群拥挤，莫云北匆忙的身形有些显得缓钝，就在步行街的外面，路旁边正好有家咖啡馆。而这家咖啡馆又恰好正对着莫云北前行的方向。莫云北感觉焦急而烦闷，又感到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怨气闷在心里，不知往何处发泄。想要怨烦王久平，但王久平是平日里的好兄弟，确实因为有事脱不开身才请他帮忙，叫他如何怨烦呢？本来表哥说好这几天就应该有空过来，可为什么突然关了机呢？还有胡菁，说好要他在世纪大厦的门口等她，站了那么一会儿却还看不见一个人影。想见到的人一个也不出现，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要去给他送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呢？这世界又突然是怎么了。怎么会使一个原本安想好的欢喜局面推演成了这般无奈模样。莫云北想不明白，憋闷极了，早先的好心情此时一股脑儿的烟飞云散了。走着走着，莫云北突然停住，站定，眼神里充满惊疑和诧异。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穿过一颗颗遮掩视线的脑袋，径直奔到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去，又透过玻璃窗，像钻子一样钻到咖啡馆的里面去，落在里面的座位上。此时在莫云北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王久平。王久平正满脸笑容，端喝着咖啡，似乎在和坐在其对面的人谈笑风生。莫云北十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嗡了一下：怎么会呢？他不是说还没回来吗？怎么会在这儿？不，应该不是他，只是长得像而已，一定是的。莫云北一边想一边向前走，想靠近一些，但又不想帖上去，像是怕见着谁似的，仿佛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一个会伤害他的人。但他实际上只迈开了两步便停住了。也许这世界上真有两个人会毫不相干但确实外貌十分相像，然而这两个人绝不会连随身的物品也完全雷同。即使不能认出王久平，莫云北也能完全肯定地认出那个男人脖子上戴着的观音玉，和他们面前檀木桌子上的公文包。更加令莫云北惊异的是，坐在王久平对面的男人竟然是属于莫云北手头管理的客户。怎么会这样呢？莫云北不得解答。他此时脑子里仿佛突然塞进去了一个膨胀的气球，又像装进了一颗定时炸弹，似乎，他的脑袋随时都会炸开花一样。莫云北昏了头，既不想冲进去问个明白，也不想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在里面愉快地交谈，他只是继续向前走，犹如做梦一般，看不见目的地，只是走，步履缓慢。莫云北慢慢地向前走，在不知觉中已经走到了步行街的街口。他屏住气，忍住恼怒，打算先找到刘军再一起问个清楚。他向步行街一进去的那个饭馆门口看，并未看见什么特别的，感觉中应该是刘军的人。于是，他就向步行街里看。在步行街的中央立有一具铜像，在铜像的旁边正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刘军，而是一个令莫云北先喜出望外随之又诧愕不已的人。莫云北看到这个人的同时口中便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胡菁。他叫的声音并不大，又因距离颇远，自不会传到胡菁的耳朵里去。但莫云北憋闷的神情马上就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欣喜，他迈开步子准备大步地跑过去，却又马上止住，因为比看到王久平时更多的疑团犹如滚滚浓云一般正压上他的心头：她站在那里，不住地四处张望，而且片刻的工夫就看了几次手表，她是在等我吗？可是我们明明说好在世纪大厦的门口会合，中途又没有告诉我更换了地点，我怎么可能知道来这儿找她呢？那么不是等我又是等谁呢？她那么焦急，在想什么呢？难道，和我一样也是中途出现了突发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莫云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暗自思量着，却终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又无法终止这些疑问的缠绕。这些疑问如同成群的蜜蜂闯进了莫云北的脑海中嗡嗡作响，令他烦躁不安。躁乱终不能知道原因，莫云北决定过去问个明白，可是他刚迈开步子，就看见胡菁雀跃的手舞足蹈起来，然而她喜悦的目光投向的方向并不是莫云北这边。莫云北再次惊疑地定住了。他顺着胡菁挥手的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套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挥着手与胡菁回应着。然而，这个同样熟悉不过的身影几乎令莫云北尖叫出来，也令他险些昏厥过去。表哥！天，表哥，竟然是表哥！这次莫云北再没有迟疑分秒，赶忙迈开焦急地步伐向前跑去。在他跑的同时，胡菁也向着莫楠跑了过去。莫云北想加快速度追上去，但平时身手敏捷的他此时竟然显得无比愚钝。刚跑出几步便颤了个踉跄几乎摔倒，幸好向前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莫云北没看抓着了谁，刚刚站稳就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继续向前跑去了。可惜没跑几步却被推开的那个人给拽住了。莫云北仍然不予理会，用力地扯着胳膊继续向前冲着。就这样，莫云北凭着蛮力连冲带扯的拉着身后的人一起撞到了铜像旁。但这时胡菁和莫楠已经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中，任凭莫云北四处张望也再看不到丝毫的人影。这时莫云北身后的人大声嚷嚷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拽了人还又把人给推开，找茬啊？没有追到胡菁和莫楠的莫云北此时颓丧极了，像一只没有追逐到猎物的狮子，又像一个没有抓住跟踪目标的侦探。与此同时他更为恼怒和憎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打岔鬼。莫云北转过身去，准备破口大骂一番或是直接干干脆脆地打上一架。他凶神恶煞地怒瞪着面前的男人，但这种怒视仅仅保持了几秒便又马上像被针刺破饱涨的气球一般平息了下去。站在莫云北面前的这个和他一样怒目相视的男人正穿着淡灰色褂子和棕色毛衣。莫云北定了定神，收敛了怒意，反倒暗自在心里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巧呢？倒是这蓬头垢面的男子被莫云北似乎认识一般的眼神打量的十分不自在起来。看什么看？怎么，我认识你吗？你，是不是刘军？哦，你．．．．．．，你是王久平那个给我送钱来的朋友？我是，我是。刚才看见了个熟人有点急事，所以走的太快，不好意思啊。没事，没事，什么熟人，什么急事，搞得跟抢金子似的。没什么，你跟我刚认识，不知道的。哎，你这人真见外，什么刚认识不刚认识的，我们不早就“认识”吗？我就不信你跟王久平那么好，他会没跟你提过我？他可跟我提起过你哩！现在咱们见了面，不就是熟人了吗？这．．．．．．，你说的也是。我在外面等你半天呢，菜都点好了，进去一起吃吧。咱们第一次见面，吃个饭，也算再熟悉熟悉。怎么样？我记得你刚刚说有事，办完了么？哦，哦，那个事儿啊。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们回去吃饭去吧。我买单好了。走，走。你买单怎么行？让你跑一趟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算我的，钱啊晚些时候让王久平给你送过去。你看，咱们都已经是熟人了，干嘛还要他送？自己送，自己送，没意见吧？行，行，行啊。哈哈哈．．．．．．莫云北和刘军一起回过身向饭馆走去。此时秋日的晚霞已经降临。白日的温度完全退去，寒风阵阵吹过。莫云北不禁把脖子缩到衣颈里去，但仍觉冰寒，仿佛他所走的街道并非处在初秋的季节，反倒有几分深冬的感觉。临近傍晚的时间饭馆里已经相当热闹。一桌又一桌的亲朋友人聚集一起高酣畅谈。这些尽情欢畅的人群使莫云北不禁想起了自己脑中期盼和安排已久的画面。他一边想，一边跟着刘军走到定好的位置里坐了下来。刘军开始让服务员一一上菜，莫云北却始终没有回过神来。他想象着那幅完美的图景：自己，胡菁，王久平，莫楠以及母亲，围坐一桌，最好的朋友与表哥都在为自己说着恭贺和祝福的语言，胡菁心甘情愿，母亲点头示悦。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符合逻辑，那么自然而然，不出预料之外，暖意绵绵。喂，兄弟想啥呢？不知道我点的菜合不合你口味。来，先干一杯。莫云北被刘军的催促唤回了游走飘飞的思绪，赶忙笑意融融地举起了刘军已经斟好的酒杯。喝酒的同时莫云北一直都看着刘军，看着刘军肮脏的头发，污垢的面颊和他本应陌生无比的眼睛。莫云北一直看，一直看，似乎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或许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原本就认识的人，在一点一点找寻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一杯酒的工夫，竟然完全改变了刘军在莫云北脑海中的印象与心绪。从和刘军通过电话开始，莫云北对这个人是多么厌烦，多么厌烦送钱给一个陌生人这件事，多么不情愿去见这样一个自己厌烦的人。然而此时，刘军在莫云北的眼中竟然变得不再是那么粗鲁，那么低俗，那么不可理喻。不，甚至，这个人现在，也许应该是本来，他是这样亲切，直爽而可爱。更重要的是，刘军在莫云北的眼中越来越熟悉，莫云北想：这应该不是一个和我从未相识的人，而应该是我所熟悉的人，或许是一个曾经熟悉后来陌生了的人，而现在，此刻，所有的陌生逐渐隐退，曾经的熟悉再次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我为什么要怨烦这件事呢？给一个有困难的老朋友送钱难道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么？在刘军放下酒杯准备夹菜的同时，莫云北便以迅雷而不及掩耳的姿态马上端起酒杯要和刘军干杯，刘军倒是豪爽，大大咧咧地端起杯子咕噜一下张嘴就倒了下去。莫云北依然对着刘军微笑，不过这次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却了起先的僵硬，仿佛罗丹的雕塑人像一般富于情态真切的流感。莫云北仍然盯着刘军的眼睛看，他看见刘军的眼中正倒映着他脑海中所臆想的那幅喜乐情境，同时图案中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似乎近在咫尺，似乎就在面前。然而，这些人在莫云北的眼里，越来越扭曲，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令他不认得。莫云北突然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极为想象的，尤为憧憬的，看着这些莫不相识的人吃饭。他们既不会想他所想，也不会做他所做，莫云北只有一个，他们不是莫云北。莫云北放下酒杯，回过神，大口大口津津有味地吃起菜。然后转过头向着饭馆里热闹非凡的人们巡视了一眼，搜寻着什么一样。莫云北看了一眼不够，又瞥了第二眼，然而第二眼依旧不够，他继续看了第三眼，第四眼。刘军十分疑惑，不知道莫云北在看什么，也抬起头去看，但这饭馆中除了这些与他们毫不认识的食客外再没有什么可看。当莫云北再次扭头巡望时，刘军终于忍不住地向莫云北探问起来。喂，看了半天看什么呢？没什么，随便看看。我不明白，你说，他们和你到底哪点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