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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p><p> 篷布店晚上收摊,收拾了一些东西,我正要把外面地上捆着的那卷汽车用的白毡篷布围子搬回店里,只见小狗蹲在了篷布卷上,离地尺把高,正襟危坐的样子,严肃地看着我。正纳闷它是什么意思,却听见它说:“你看我蹲在篷布上,像不像个知识份子啊?”<br/> 这个家伙,是邻居小卖部的,不光白天来蹭饭吃,随便乱转〔困了就钻到床下,晚上就扬长而去〕,闲来没事还一直跟我作对,先前那会儿追着咬我的手,阻挠我收拾东西,在我的腿间绊来绊去。这是一头远看毛色呈白,近看背部斜砍一道焦黄色的小混帐狗,耳朵亦呈黄色,高约一尺,头大如斗,状若狮子。邻居叫它贝贝,我叫它小狗,屁蛋,或死狗子〔它整天跟我打架〕我说,“你蹲在篷布上跟你像不像知识分子有什么关系呀。真是好笑”。看它那副傻不啦几的样子——头发乱如败棕,嘴上的毛因为整天没事干在地上嗅来嗅去捡骨头,象个流浪汉似的也不怕人笑话——我说“你连一加二等于几都不知道啊。怎么敢说自己像知识分子?滑天下之大稽呀。”<br/> 小狗说:“哼!好笑么?我的样子不像知识份子么?难道要我卡上个眼镜才算吗?你这个家伙眼睛里太没有水啦。”<br/> 我用手指戳点它的脑袋,点得它的头咚咚咚地一直低下去,我说:“唉吆吆,不要大言不惭啦,简直混淆视听。”它的头被我手指戳点得像受了震动似的,一直低下去直到下巴挨住了篷布,我说,“往下滚,我还要赶快收摊,回去洗脸看电视吃饭哪,本人还没吃饭哪。”<br/> 小狗索性卧低身体爬在那儿不下去,还嘴脚并用、咬住捆篷布的绳子不放,说道:“不是我蹲在篷布上,样子像不像知识分子,难道,我这个行为,跟这个时代当下知识分子的混淆视听的行为有无二致么?他们公然以记者、作家、诗人的无冕之冠,借助网络、媒体、报刊无中生有,哗众取宠,拿广大沉默民众的精神指向来制造噱头,此种的混淆视听跟我作为一头板凳狗坐在篷布上,就公然宣布自己像知识分子不是如出一辙么?不是过无不及么?”<br/> 我早就肚子饿了,急着赶快收摊,不耐烦地把它从篷布上往下推,它倒咬住我的手套,毛发乱竖的脑袋左扯右甩,〔这是它一贯撒野的老路子〕,还一边道:“你这个家伙不光长相丑,且毫无风度啊,你尚且能闭目不看女诗人、女记者们糊墙纸风格的制造精神污染的花边事件,却不能容忍晚上收摊时间里一头板凳狗的义正词严,实乃官本位社会国民的奴性劣根性啊!”这时它嘴里故意发出凶狠样子的呼呼声,仍然揪住我的手套不放,咬得我手指生疼,没停下对我说,“虽然这不啻于小小的做戏,你也无视了弱势群体的我等广大狗民的存在啊。这不是一个广告和宣传的时代么?一个提前预支名誉和成就的时代么?但不是一个行动的时代啊。本狗污染阁下的耳膜了么?你知道,我不过是每天晒晒太阳伸伸懒腰,闲来无事就朝过路的人们汪汪几声,或者到路边捡几块骨头啃啃而已,现在无聊,跟你这个三教九流的小店铺老板消遣一下嘛。第欧根尼不也是这幅作派吗?”<br/> 我怕周围路过的人笑话,一个大人跟一只狗崽一般见识,理论了半天,还揪住个脏手套撕来扯去。就急着说,“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欠揍啊。”拿脚拨它的头。它却躺倒,用四个蹄子挡我的皮鞋底。我说“你宣布自己像知识分子还不够,还要当哲学家啊?”<br/> 小狗刚一歇口我就一把从篷布上推它下去,然后搬起篷布扔回店里。跌倒爬起来后,它有点发蔫儿,屁股着地坐在那里看我,不动弹了,我边收拾零碎物件边回敬它说,“第欧根尼是你这副派头么?走在哪躺在哪,还每天爬在地上啃骨头啊。人家还有个木头桶嘞”。然后我回过身去,终于准备关门了,就用最后告别的姿态,居高临下站在那儿,手叉着腰跟它对视,说:“你这个第欧根尼作派的家伙,还有什么话说?” <br/> 它这会儿一直仰起脑袋瞅着我,好像听我训它,这时道:“算了哇。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的一个不过分的称谓————算了哇。”</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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