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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瑞士动物学家远离故国,沿着长江寻找白鳍豚的行踪,失败了——这是我前天看到的新闻。我用键盘打白鳍豚三个字时,欣慰的发觉这是一个固定词组。但颇为无趣的是,按照该专家以及其他各方面的说法印证,我们以后使用这个固定词组时必须搭配过去时态。虽然还需要经过若干程序鉴定,但基本上可以灰心的说,白鳍豚灭绝了。<br/> 另一个新闻是,圣诞节那天,上海野生昆虫与宠物乐园展出了一个白鳍豚标本。<br/> <br/> 收藏有某些罕见或已消失东西样本的展览馆——我把一切具有以下条件的馆都叫做博物馆。我们必须感谢这些地方。设若没有它们的存在,首先的问题就是,我们很难给那些渴望了解白鳍豚的人描述出这种已基本灭绝的动物之形态。博物馆犹如这个世界的遗照。你可以随时去那里观看这个世界拥有的和曾拥有的风景。<br/> 在美术馆,我看过大野洋子的电影——一部摄制了许多男人屁股的奇怪黑白片,另一部里出现了1980年死去的约翰•列侬——和莫奈的画——他在那个布满睡莲的花园里度过了43年之后死去,他的画被法国的博物馆收藏。在博物馆那静谧得有些怪异的气氛中,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永生。纳博科夫在写《洛丽塔》之前六年,为哈佛的蝴蝶博物馆贡献良多。他亲手将一些绚丽的蝴蝶软化、展开翅膀、整姿、干燥脱水,最后入盒。这些蝴蝶自己对此想必并不乐意,但它们的外表被摆定了一个固定的造型——仿佛耶酥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然后获得了永生。在科技馆,你可以看到做出飞翔姿态的兰孔雀,做悠然自得状的海龟。天知道他们经历过多么复杂的被修理过程,但总而言之,它们的姿态栩栩如生,在边喝橘子汁边悠然走过的孩子眼里,它们获得了永生。<br/> 你知道时间是不断流逝的,而世事沧海桑田。中国的往昔那些璀璨堂皇的建筑,经受不了战火、白蚁、风霜雨雪的侵袭。如果没有马可•波罗狱中天马行空的记述,大都的宏丽在元朝疆域之外便不会为人所知。口口相传的记忆可以传诵古老的经卷,但时间的流经不免使真本与赝品的争论兴起。你曾经走过的街道,听过的歌谣,曾经一起合影过的人和彼此说过的话,在一眨眼之后便与你擦身而过。在没有DV和录音的时代,逝去的一切只存在于你的记忆以及你的叙述——假设你试图叙述——之中。浮士德如此迷恋他看过的最美的景象,企图将之收藏。而在他喊出:“你好美啊请你停留”之时,他的灵魂被魔鬼摘走了。<br/> <br/> “白鳍豚”是一个激发的词,像抛进河水的石子。涟漪坼裂,牵连到水草般枝蔓的记忆。少年时的教室、墙上的水彩画,黄昏的雨和文具盒里画有唐老鸭的尺子,早操的音乐,老师讲述的鱼类,白鳍豚,中华鲟,数学课本里谈及的拖拉机厂和供销社,带有草莓味道的水果糖。白鳍豚离开我们的生活之前,这些都已远去很久。你可以长时间的在小学的花圃边观看孩子们跳绳,或者长时间的观看白鳍豚的模型来对它加以祭奠,但那无济于事。时光机只属于藤子不二雄的机器猫,在那个故事里,阳光永远响晴,而大雄永远四年级。<br/>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沉默并聆听别人的话语,什么时候发觉这个世界一如沉默的水族馆一样寒冷的?往昔的一切像博物馆里那些死去的飞鸟,被整理之后安放在那里供人瞻仰,而且永难复活。时间逝去了而除了你怀有私密的记忆——那也在不断被遗忘的过程中——一个人的世界将凭空消失在过去。在某些午后你被告知白鳍豚依然是珍稀保护动物,你需要尽一个孩子的力量去保护它们。转过身来,那个午后远去了,你看到白鳍豚已经消失,而你关于白鳍豚的记忆,与白鳍豚的标本一起,被放进了仅供陈列的博物馆。<br/> <br/> 朋友安慰说,一种动物要消失50年才能宣布灭绝。也就是形式上说,在今后相当漫长的时间里,我还可以想象白鳍豚依然存在,在某些浅而清澈的江流中,有那么几头白鳍豚存在。一如在南方的冬夜,我可以不痛不痒的想到过去,想到饰有猫脸的铅笔刀、伪装成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悄然折断的芭蕉、带有香烟味的副校长的地球仪,并且怀念着它们,以为自己在某一个时间段,还能够倏然间回到记忆的博物馆,回到那个聆听白鳍豚知识的,闲暇无虑的午后。<br/><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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