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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终结的方式（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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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2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J.W选择了艺术，因为他说他对艺术的理解是独到的，独特到梵高都感到汗颜。他说艺术是人类裸露着出现在上帝面前时，上帝不感到脸红时的自然。艺术于是在J.W的精神领域中升华。姑且认为，放纵和无政府主义的自由是通达艺术的途径。但是J.W明显的把它放大了。每天早上，J.W总是骑着自己的老式摩托车穿越在鲁昂（法国诺曼底大区的省会）光华的大街上，他身后随时背着一个画架，他说他想用手把这些光华都扑捉下来。刚好，这是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城，在往昔的岁月里，它关联着法国历史上的一系列大事，有众多的名人可以出任这座城市的大使，法国人心目中永远的英雄———圣女贞德、狮心理查德、印象派大师莫奈、小说家福楼拜、戏剧家高乃依……他们或生于此或逝于此或战于此或在此悟得艺术之真谛，与这座城市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通常，J.W都把这些艺术家们的名字刻在衣服上，一来表示尊重，因为这些艺术家的名字总是印在贴近自己胸口的位置，一来也表示藐视，因为这些名字总是印在随时可能扔到垃圾堆里的廉价衣服上。这也是他对艺术的看法，一切要若隐若现，若明若暗。他听到了音乐，于是他哼唱起来，他说音乐是灵魂，是人类语言的终结，因为音乐是另一个世界最美妙的语言，而那个世界是如此的神圣以至于他都无法描述。鲁昂是个非常人性化的城市，整个城市的体量，街道的长宽和建筑物之间的间隔都非常适合游览。城内有大大小小的教堂钟楼三十多座，众多的名人纪念馆。右岸的旧城区到处是突突凹凹的青石板路，弯弯区区的小巷，高高低低的木筋屋，这让人仿佛游走在时间的长河里。他说艺术就是一种忘却时间的行为，它没有期限，没有尽头，没有过去，也无所谓未来，因为时间在它面前都是渺小的。他来到一座小型教堂的门口，他把画架支放在建筑的中央，把摩托车停放在画架左侧的后面，只是露出前半截车身，他说他看到一部电影上面也是如此安置画架和交通工具，这种感觉很妙。他拿起画笔，聚精会神地朝向这座略显伟岸的建筑，他沉思了一会儿，他的额头总是微微皱起，眨眼的频率很低。之后，他开始创作了，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多余画画的动作，没有停止过片刻。就这样，日落来临了。城市的街道开始恢复宁静，有一个人从教堂里面走出来，好像是牧师，牧师看了看J.W，匆忙地走开了。忽然，有警笛声由远而近的呼啸而来，J.W仿佛聋了一般，他还在旁若无人的作画，还是那样的聚精会神。神态让人肃然起敬。两辆豪华的警车急刹一样的停止在教堂门口，车门几乎同时开了，六个彪壮的男警缓缓地从车里走出来，不慌不忙地向J.W走来，我没有提醒J.W，因为我知道这比亲手杀死他本人更加的残酷——他这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走吧，老顽固先生，你已经是第十七次这样了。”其中一个警察开口了，顺手牵住了J.W的衣袖，其他警察露出凶狠的眼神，却在肆无忌惮的笑着。J.W显然还没有从他去的那个世界回来，因为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多余画画的动作，甚至能够感觉出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还是先前那样的平缓。这是一种魄力在支撑着即将要瘫倒的他。我知道的。警察也早料他是不会有任何反应了，因为这已经是第十七次被他们抓住了，每次几乎都是如此的情景。之后，几只粗壮的手臂伸向J.W，然后，他被警察们拖走了。大概过了几分钟，警笛声由近而远地消失了。我知道，事情不只这样简单，至少对于这一次。十七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被绞死在刑台上。这是一个王朝的阴影，这个王朝统治着这样一些地方，这些地方的人们不能够拥有自己的意识——除非他们的意识能够巩固这个王朝的统治；不能够拥有自己的创造——除非他们的创造有利于这个王朝的地位。这种阴影左右着人们的信仰，给超越时间的事物套上枷锁——而枷锁要靠死亡来解开。这是创作在这个朝代的历史和地位。J.W没有遵守必须遵守的法律，他总是寻找着刺激，他总是爱给这个王朝披上乌黑且肮脏的外衣。于是，他被捕了，他越界了，他创作的作品被破坏了，他向往的世界被破碎了。而自己，也即将离开这样一个无可奈何的世界——也许，他反而高兴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得到关于J.W的任何消息，我多次都去探望被囚禁的他，却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给了我一张小纸条:“谢谢你还能想到我，只是我不想再看到关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丁点。”半个月之后，我看到了报纸上J.W被送上绞刑架的照片和报道，上面赫然的写着：“又是一个艺术的终结者，今年第五十六个偏执狂被送上绞刑台！”很多年以后，我已经八十岁了，庆幸的是我在短短的几十年里经历了三个王朝的更迭，遗憾的是我没有能够为这些人类最美妙的创造做点什么。此刻，当我蹒跚的来到鲁昂的历史博物馆，我看到了一幅画，一幅似曾相识的画。这幅画很朴素，几乎全是用铅笔勾勒的，画纸上面矗立着一座教堂，这个教堂并不大，教堂的四周布满了不同外表的人们，他们或交谈，他们或抽烟，他们或饮酒，他们显得自然。而教堂的顶端是耶稣拿着他的酒杯在和地上的人们同饮。我回想起五十多年前，我年轻的时候，人们匆匆的避开教堂而绕行的场景——教堂在那个时代已经被压迫取缔。这幅画的右下端写着画的标题：“我曾生活的年代”。我想起了J.W，他的确自始自终的生活在那个年代，从没有离开过，从没有。                                                                                     by jidair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