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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降E大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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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42: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降 E 大 调  收拾一个竹篮子的时候，我从阳台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不明朗，灰扑扑的云慵懒地踡成一团一团，有些光线透过它们漫射出来，却没有分明的质感。似乎有鸟在飞，还是两只，黑色的影子在天空中位置很高，只能依稀看见一前一后翅膀均匀有力地拍动，轨迹是一条直线。这应该是两只候鸟吧，这样的鸟儿一年也难得看见一次，不着急，有目的，向南方。我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所要收拾的竹篮子很脏，东西都拿出来之后，倒过来一拍，落下好些细小的渣滓。有一块稍大些，呈黄色，拾起来一看，似乎是一粒维生素片，被老鼠或者别种不知名的虫子咬掉了三分之二。篮子里的其它东西也和这粒药片一样，残缺陈旧。仔细翻翻，一个洋铁盒子里有小时候过年买的头发卡子，模样老式可笑，边沿的金粉都掉了，露出内里的黑色塑料。一个绿色镶白纹的塑料手镯，买之前下了一个星期的决心，价格忘记了，现在想来不会超过三毛钱。此外一些就似乎是父母亲戚送的，更是没有什么印象，金属褪去光泽，起了小块小块的污斑，绒布蝴蝶结已经看不出本色，维生素片似的黄起来。只有一串红豆串成的链子还好看，艳艳地红是红黑是黑，不过链子很长，和别的一堆胡乱纠结在一起，单独分出来是不可能的了。 在把它们一古脑塞进垃圾袋中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呢，好歹也应该有些遗憾、可惜或者感动才行，这可是我的过去呀。然而却没有，垃圾袋满了扔向垃圾桶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点轻松。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些曾经送过别人的礼物，过年的贺卡，会眨眼睛的洋娃娃，自己设计的树叶脉络书签。或者也还有手帕、蝴蝶结什么的，别人什么时候把它们扔掉呢，扔掉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轻松和漫意吧。这样我就放下了心。 接下来整理另一个洋铁盒子，是信件。绝大多数是父母的来信，一看信封就知道。单位发的信封、印着家乡风景点的信封、非正规印刷的小信封、过年过节的祝贺信封，还有一些从旅馆或其它地方顺手拿取的信封。所有这些信封上面都用同样的字体写着同样的地址和名字，邮件正规化了以后又添上了同样的邮编。收信人的名字后面一定还要打一个括弧，括弧内是一个恭恭敬敬宋体的“收”。信封全是父亲写的，内容却不定，有母亲一个人写的，还有他们合起来写的。 要说没有变动的不只是信封，里面的内容其实也大同小异。先问候一声，接着说写该信的时间，他们最近的活动，他们现在的身体，然后问我最近的活动，现在的身体。最后祝贺几句。前前后后十年了吧，改变的只是从“今天放假不上班”变成退休后“今天下雨没有晨练”。这一大叠信最底下的很旧，最上面日期还新。中间似乎还有三五封没有拆开，想来也是一样。另外几个信封背面写着“内有照片，勿折”，然而手指一捻，照片却不在封皮内。这样的信大概不能扔垃圾袋，什么时候能扔，我不知道。收拾东西按理来说应该放些音乐，这是丈夫的习惯，久而久之，也成了我的习惯。但是今天放吗，有些担心吵着楼上的阿来。阿来孤独地一个猫躺在黑暗的阁楼上… …也许真的不适合去吵的。 两岁的阿来是一只杂毛脏嘴中国土猫，卖起来大概要论斤，很贱，很好养活。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背上的毛色太乱太杂，黄黑白红全有，嘴边还有一大块花斑，几乎看不清轮廓。就连它掉的毛都很奇怪，从来没有整根纯色的，常常是黑一小段白一小段黄一小段再黑一小段。阿来现在在想些什么呢？有些冰冷，有些僵硬。我回想起昨天阿来做手术的情景，打了麻醉针后瞳孔放大，黑黑的圆了整个眼眶。样子又严肃又有一点委屈，好像是看见了魔鬼，或者受了骗。就那么肚皮朝上平躺着，眼睛既不合拢，又不眨动，一个小时下来，半球形晶体因为没有泪腺的润滑，表面上起了核桃皮般细小的皱纹。不知道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一个小时以后，核桃皮一样的眼睛望着天空。其实阿来全身最好看的地方也就是眼睛了，漂亮的半球形向外突起得很高，晶润透明得好像无名的珍宝。有时候阳光从眼睛一侧照射过来，会在眼睛另一侧的鼻梁上形成凸透镜似的聚焦光斑。那个时候的鼻子不烫吗？丈夫小时候就这样烧死了好些蚂蚁的。然而阿来看来似乎没什么知觉，总是晒了一会儿眼睛就迷上，打一个哈欠，打得最酣畅的时候舌头尖弯成一个小卷。把阿来捡回家的那天似乎是阴天，它小得连眼睛也没睁开。抱着它回家的时候我不小心跌进一个小水坑，裙子湿了好些。“这是什么东西？”丈夫看见吃了一惊。“我生的。在路上。看，都还有羊水。”正在换裙子的我回答。“啊。”    阿来的地位就这么定了下来。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大的都市里，没有人会关心一只小猫的出生。终于还是放了音乐，随便挑一张碟，也没有看上面的字样。柜子表面从侧面一看，一层灰，间或几个猫咪的脚印，也该擦擦了。擦完的水刚好可以去浇屋外的几盆植物，这是沿袭母亲的习惯，据她说这样的水“有营养”。一直很佩服马或者熊猫这样的动物，嚼着干草或者竹子这样干巴巴咯嚓嚓可怜而有限的东西生存着，就能够把自身养得皮肉结实，粗壮有力。现在看来还是植物更厉害，既不挑剔也不着急，那么细小的尘土用漫长漫长的时间吸收进去，然后开出红或蓝的花朵来。接下去该整理储物室。小小的储物室房间里一边放着我们的衣柜，另一边是成堆的亚麻布。也许我应该说亚麻饰品才对，有餐巾、桌布、发带、小的女士包，以及鞋垫。都是亚麻做的。储物室常年拉着窗帘，光线很暗，一进来就有时间凝滞的感觉，灰淡并且放松。我常常进来仔细地清点这一堆东西，常常进来翻捡和抚摸。手指尖先掠过去，再捻一捻，那些细小的单单属于亚麻的起伏，那些细小的单单属于亚麻的气味，都让人平静，生出略微的欢喜。餐巾和桌布分两种，一种厚实致密，基本上是纯色。轻薄那种的颜色花样就多些，但主色调也不会多于三个。总是灰为主，或加了白，或加了黑。边角上照例用丝线绣着字母或者图案。字母系列从A到Z全套都有，生肖系列的那套非常好看，简洁流畅的卡通造型，只是缺少一块牛。还有其它绣了奇怪的酒店名字，雷曼丝、堡垒或者德佑长。真的存在这些酒店吗，它们又在哪里呢。想像一下有间叫做堡垒的酒店吧，倒闭的时候员工们都散去了，桌上还摆着少量的餐具，地毯上有散乱的纸张，订单、菜谱或者别的什么，钢琴上积的薄薄灰尘很快会再厚一点。这时候风把门推开，在高脚酒杯的杯沿嗡出轻微共振的鸣响，一块这样的亚麻餐巾从椅背上悄然滑落，是一件华贵典雅得多么伤感的事情啊。相比之下鞋垫就实在许多，民生的用品。34，35，36，一直要到44码，每一个码字也有多种的花色。然而有没有花色实在是不重要，它们会被隐蔽地穿在最低处，吸汗、透气，缓释每一次的振动。听人说脚在早上最小，到下午会胀大一点，晚上最大，也有好几次进来做个试验，在鞋垫上记号早晚的大小，但是试验的结果却是早已忘却了。另外还有些发带、围裙和女士手袋零散地堆放在旁，细小的暗红和暗蓝条纹交织成方格。拣了一个这样的发带随手戴上头发，不用看也知道好。也许睡前我会把它重新归还到这里来。曾经想过用这样的发带给阿来改做一个项圈，然而终归失败。阿来总会左拱右踹，挣扎着直到把异物弄下来为止。它太热爱自由了。将阿来终于做了绝育手术也是因为这个吗？阿来的身体里有一个小小的地方生产着这种名叫自由的激素，周期性地爆发漫延着，让它自己消瘦如骨。阿来在房子各个角落里面标着浓苦的气味；在房顶上徘徊，不吃不喝声嘶力竭地号叫；在下雨天忧郁地蹲在屋檐脚下不肯回家。哪一样更好呢，忧郁冷漠看着雨雾的阿来，还是自由奔跑在草地和田野，带着一身的跳蚤，每年生下18只小猫，因为频繁的哺乳和生育毛色黯淡饥肠辘辘的阿来？阿来知道自己是这么一种独立、暴虐而憔悴的动物吗。  “叮～咚～”“谁啊？”不应该是丈夫，他的差旅至少还有三个星期才能回来。我打开屋内的木门，隔着丝网状的防盗铁门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白衬衫领带西裤还有皮鞋，西裤的裤缝明显直挺，看得出来是很正式，用了心的打扮。只是头发却没甚么式样，又短又简单。我直视他的脸。“呃… …”小伙子快速地低下头去，然后似乎鼓起所有勇气抬起头说：“我是工大的学生，目前… …目前正在勤工俭学。阿姨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这种圆珠笔”，说到这里他总算顺利下去，好像背诵一般：“在秋冬天，天气是非常干燥的，普通圆珠笔的原子油这种情况下容易冻结或干涩，等到你想记电话号码或者写信的时候却写不出字迹来，让人特别尴尬和恼火。我们推荐的这款圆珠笔采用最新技术和最新方法加以改进，不容易冻结干涩，在博览会上获了奖的。共有五种款式，三种颜色，笔芯的寿命也比普通圆珠笔要长得多… …”“原理呢？”我插了一句。“价格也非常合理，并不贵的。目前我们正在做宣传活动，购买两支就赠送一支，花色可以任意挑选，如果有需要还可以打我们的电话继续订购… …”小伙子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继续背诵下去。“原理呢？”“什么原理？”他吓了一跳，说道。“新的技术和新的方法呀。”“呃。”他又吓了一跳，“等等。”他从随身的包中拿出纸板夹，靠在铁门上开始用笔写起来。纸板夹很大，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左手手指压在丝网上，压住的地方就陷下去，慢慢地白起来，白成一个一个交互状的小叉。“阿姨您看，”他写完了，稍稍有些得意，把纸板夹翻过来隔着铁网给我看，“都不用盖笔帽，随便拿一支就能写，顺畅流利，颜色也鲜艳… …”纸板上以前就画过许多字迹，有他写的，也有客户试笔的。红色、蓝色和黑色，一纵溜一纵溜的花样条纹，人的名字，首尾不相连延绵的圆圈，“永”字，人口刀女头足力走。有些笔迹书法有体，工整秀丽，也有小孩子歪稚的练习。侧面很小的地盘有一句词“庾郎未老，奈何伤心早？”也不知谁有这么好的兴致。正下方处是小伙子刚刚用三种颜色写出来的三行，很端正的“北京客泰文具用品有限公司”。“其实我根本就不写字。”“那写信吧，还有小孩，也做功课吧？”“我从不写信，也不回信。没有小孩。阿来也不会有小孩。”“阿来？… …”他明显地迷惘了，眼睛低垂，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是啊，阿来。只要你有手术刀和无影灯，当那尖锐的刀锋到达的时候，什么卵巢啊，子宫啊，输卵管啊统统地都消失了，还有叫做自由的也消失了。另外就是幸福像下雨似地撒向你，但是你不必蹲在那里看雨雾，你直接就在大雨里。想想看，那些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器官就奇妙地消失了，那些可能性、那些延续性，那些叫做身前身后的什么都消失了，你变得那么轻盈，那么快活，房顶一窜就上去了，而不像过去要周折好些下。那些器官和你笔芯中的原理一样，是我们赖以生存下去的借口，趋驰我们奔走不息劳而无功。不好吗，阿来。快乐吗，阿来。这些话我当然没有说出口来，当着他的惘惑，木门轻轻关上了。音乐还在响着，曲调不快不慢，既不激昂也不悲伤，不算轻快也不算沉重。这样的调子很适合收拾东西，收拾那些衣物。衣物是我们家的顽疾，肿瘤一样地扩张着，形状愈趋丑恶。堆满了衣柜不说，床柜也满了，后来就象亚麻布堆一样胡乱丢在地上。柜子顶上也是，好几只纸箱子里也是，塞得太满边角都从缝中耷拉了出来。有什么办法呢，我从来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什么衣物。拉开抽屉一看，自己胡乱买的，丈夫从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商店里带来送我的，夏天的裙子，冬天的裙子，绿色的衬衫，绿色的毛衣，或大或小买错了号码的胸围，居然还有中学毕业穿过的运动服，头痛死了。很早以来，我就害怕去商店买衣物，那么多人，拥挤在那么烦乱的地方，“太太，看看这种吧，颜色好，料子软，有六种款式呢。要不要试试？”总是有人这么地问你。这时候我就会像那个小伙子那么张皇失措：“那… …那，六种都要吧。”“不试试吗，”他们会再问。“不试了。”于是赶快逃出来，留下丈夫和他们商量价格。肿瘤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压迫过来的时候，你不逃吗。购买的衣物就是我们的烟雾弹，只要买下，“啪”地烟雾散开，逃离就容易那么多。用一个肿瘤换一个城堡，不合算吗。我把成箱成箱的东西都翻腾出来，堆在地上。抽屉里的也全部倒出来，放在一起。想不到这个肿瘤居然有这么大，真是可观啊。袖子和裤腿们互相纠缠，漂亮的绣花压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衬衫们都有印象派手风琴一样的褶皱。看得我直皱眉头。怎么才好呢，这些纠结的错误们。  到阳台去透了透气，天色不明朗，灰扑扑的云还是慵懒地踡成一团一团，漫射出来的光线没有分明的质感。没看见有鸟在飞，那种影子在天空中位置很高，翅膀拍动得均匀有力，轨迹是一条直线的候鸟，那种不着急，有目的，向南方的小东西。这时候一个念头像墨迹一样在亚麻布上滲开，中心浓艳艳的，边沿还在不停地扩展。这个念头就是：“离家出走吧！”或者我应该说这个念头像冰淇凌一样地从蛋筒里面浮了上来，旁边蛋片的碎屑还哗啦啦地四下掉落，看起来美味无比的样子。我立刻高兴了起来。是啊，离家出走呀。想想看，自由自在的一个人走在自由自在的一条路上，有风吹过来，有在头上为你遮荫的树叶，有在脚下任你踩踏的树叶，还有飘过你肩膀留着情意的树叶。此外呢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不需要。离家出走呀。也就是说，只要按照离家出走的原则来切分这个大肿瘤，一切都好办起来。如果我离家出走的话，会需要什么呢。一件衬衫、一条裙子，一个太阳帽，一双皮鞋。是的是的，才一分钟我就能全部挑好。剩下的所有事情就是用大垃圾袋把其他东西统统装好，往楼下的垃圾集合点一扔就了结了。我变得很高兴，干起活来也从来没有过地有劲。什么毛袜啦，长裤啦，再见了；什么棉袄啦，内衣啦，再见了。很快我就打好了像电视机那么大的五个大包，就等着什么时候出门顺手带走。啊，太顺利了。  上楼去给阿来打针。医生工工整整地在病历卡上写着：消炎针，一天一次，一次两针，共三天。注射用灭菌盐水5ml＋氨苄西林钠，溶解后取2ml注射；地塞米松针1ml＋硫酸阿米卡星2ml，混合后取1.8ml注射。多奇怪的医生，不是处方越不清晰越好，字越潦草越好吗，真是不够专业。阿来躺在阁楼的小房间里，黑暗又安静。走上去，开了灯，看见它挣扎着从篮子里预备爬出来，手脚都僵僵的，又倒下去，只好摇了几下尾巴稍表示欢迎。小阁楼里散发着从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水气味，灯光也黯。旁边放的吃食和水和早上相比一点也不见减动，倒是猫砂盆里似乎看见尿迹，形成一处掩盖得不太好的结块。阿来的下腹部有一个4×10厘米的区域被剃光了体毛，粉红粉白的，还有抹上碘酒消毒过后的暗黄。正中间一条长缝，缝合了十针，一条粗黑蜈蚣似地蜿蜒着，那医生真的不够专业呀。剃光的部分还裸露出两对小乳头，米芥般动人。这么说阿来共有八个小乳头了，而不是先前我们想象的六个。我再仔细查了查，是八个。奇怪啊，会不会是所有的猫都是一样呢。或者该拨一拨电视里百问必答的主持人电话：“你好，我是想问，昆虫都是八条腿，猫咪都是八个小乳头吗… …”或者去查一查动物大百科全书，有没有介绍生下来小猫多于八个的情形… …然而对于阿来，六个或者八个都不重要，都是摆设了。不过在我们离家出走的路上，摆设也可以摆设得好看些。阿来可以直立起来，穿上四个漂亮小胸围在游泳池旁或者海滨沙滩上跳舞。或者一个中国传统的肚兜，纯白真丝，绣着粉红梅花，丝带只要系一次就穿好，多么方便，多么自在，阿来的嘴脸也清晰起来。还是先来打针吧。灌好药水，捏住尾部脊梁附近皮肉，扎进去五毫米，然后注射。第一针轻快地推完了。但是第二针时阿来怒哼一声，别了出去，一滴都没有打进，针头还别弯了。我看着阿来，它也警惕地看着我。阿来你白吃白喝所以得听我的。它看来没什么反应。阿来乖，再打一针好不好。它看来依然没什么反应。把一个猫做为孩子就得付出这样的代价呀，它软硬都不会吃，我们之间的距离完全由它来控制。好吧，阿来你不乐意吗，不乐意就不打针好了。三天之后，你或者康复，或者死去，这两样都不坏。那么忍耐三天有什么关系呢，见分晓的时刻那么近，没什么可担心的，是吗。出去吃晚饭前，我停了音乐，把CD装进封套前看了一眼，降E大调钢琴协奏曲，似乎还有小字写了“中庸的速度”。         黄昏一般是我最舒畅的时刻，小街上人们都在回家，我从家中出来。沿街的一排小店铺噼哩啪啦做开了香喷喷的饭菜。会看见许多人，下班的，还有放学的。一个脚有残疾的老人守着他的自行车打气小摊，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刻。有些霓虹灯过早地亮起来，不过它们的动感比不上小店门口绑在小风扇上驱赶虫蝇的彩带。几个游戏机店热闹地响起电子音乐，里面还有可以给婴孩摇上几分钟的电动木马。自行车的铃声、小贩的叫喊、买菜人们的讨价还价、拉面师傅对桌案有力有节奏的拍打、火爆菜肴下锅的嗞响，什么都混在一起，什么都听不清，你就可以舒舒坦坦地把自己淹没在这些声音里，淹得很小很小，油盐酱醋起劲地、百般地搅动起来。       黄昏一般是我最舒畅的时刻，小街上人们都在回家，我从家中出来。沿街的一排小店铺噼哩啪啦做开了香喷喷的饭菜。会看见许多人，下班的，还有放学的。一个脚有残疾的老人守着他的自行车打气小摊，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刻。有些霓虹灯过早地亮起来，不过它们的动感比不上小店门口绑在小风扇上驱赶虫蝇的彩带。几个游戏机店热闹地响起电子音乐，里面还有可以给婴孩摇上几分钟的电动木马。自行车的铃声、小贩的叫喊、买菜人们的讨价还价、拉面师傅对桌案有力有节奏的拍打、火爆菜肴下锅的嗞响，什么都混在一起，什么都听不清，你就可以舒舒坦坦地把自己淹没在这些声音里，淹得很小很小，油盐酱醋起劲地、百般地搅动起来。依然走到常去的、叫做“来旺”的小饭馆，要了一份常要的砂锅和米饭。小饭馆里比街中人要少些，也安静许多，电视机放在高处，正播放着地方台流行的连续剧。墙上有些脏，贴着从去年挂历上裁下来风景，还有一张菜蔬瓜果的大匾，角落里用红油漆漆着“开店祝贺，生意兴隆。”沿墙有一个柜子，放着纸杯和筷子，我过去取的时候，看见了那个推销圆珠笔的年轻学生。我认出了他的公文包，与这个小店不协调整洁过度的领带和西裤，还有头发很短很简单，看不来什么式样。公文包里大概还装着纸板夹和那些五种款式三种颜色、号称有不干涩新技术的圆珠笔吧。纸板夹上用各种颜色写着“永”字以及“文具用品有限公司”。他低头吃饭，对周围什么也不顾看，让我想起啃吃维生素片的老鼠。我还想起丈夫出门在外推销亚麻饰品的情景，低声下气、旁敲侧击地和超市以及饭店的经理们婉求着：“这种鞋垫吸汗性能特别好，价格也不贵… …”或者“还能绣上你们店的徽章或店名，这可是亚麻的餐巾啊… …”不是正和他一样吗。我走过去问道：“你的生意还好吗？”他依然是吓了一跳，抬起头说：“太太，我是工大的学生… …”“我清楚。你可还想知道阿来?”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站起来，颇为坚决地说道：“太太，你认错人了。店家，结一下帐。”他付了钱，又核实了一下找头，然后像从来没有来过似地离去了。  电视里的流行剧被插播的广告打断，猛然一下大声起来，又高又快地迸射着关于地方医院或者洗发香波的混杂信息。黄昏其实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啊，细小的蝙蝠在空中灵活游闪，在那么多嘈杂的声响里发出人们无法感知无法闻听的锐叫。似乎连那臆想中的冰淇凌也瘫软下来，一分一秒溶化它们的冰凌，丧失它们的香气。阿来的伤口赶快愈合吧。2002-10-13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8 22:50:1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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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更多凝聚精神的时刻。需要养成稳定工作的习惯。需要更多地和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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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草

8 主题	0 好友	151 积分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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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8-4 13:42:11 |只看该作者

喜欢。猝不及防。

一个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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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群

634 主题	30 好友	3万积分

渐入佳境

水协委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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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7-8-4 13:42:11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节奏还可以放慢一些，某一些点还可以渗透，逸散开去。那种伤感，惆怅，无所事事的感觉还可以更明显一些。 个人认为阿来的笔墨也没必要着这么多，或者，着更多一些。我觉得阿来在缝隙中一定很尴尬。

还有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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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识小

3 主题	0 好友	82 积分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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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7-8-4 13:42:12 |只看该作者

一种化解不开的情绪，像内心的结。　阿来要么写得多点，要么再少点。　　感觉重心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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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群

634 主题	30 好友	3万积分

渐入佳境

水协委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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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7-8-4 13:42:13 |只看该作者

我认为这个小说就是不能有重心。用在阿来身上的笔墨造成了一种错觉。

还有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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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雷

200 主题	2 好友	8110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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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瓶冰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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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7-8-4 13:42:34 |只看该作者

这篇写得是有些被动的。和那种失去了控制的倾泻或掌不住方向所导致的偏向还不太相同，这个小说更多地是没有用对力，在一些该节制、体现力量的地方错过了机会所致。而像“我忽然有些羡慕起来。”“我从不写信，也不回信。没有小孩。阿来也不会有小孩。”“我清楚。你可还想知道阿来?”这几处，则是在不该软的地方软了，陷进去了，变了形。旧作不太耐读，期待你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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