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的四则

红领巾1976

<div><font face="黑体"><strong>1、</strong></font>车厢里</div><div></div><div>1.对面的一对情侣，太年轻，男孩和女孩。男孩很高，头到车窗上部，站起来该有一米八，女孩矮，不是相对矮而是确实矮，头只能靠在男孩的胳膊上，离肩膀还远。让人想起杀手莱昂，他不死，会不会和小女孩一起？无聊的问题，我不否认，只是想弄清他们做爱时的体位，就像眼前这两位，他们的身高得相差两头，以需要接合的部位为基准，上下都有一定程度的参差。女孩充其量也只能到男孩的脖子，她从他肋下伸出双手环抱他的背，双脚也伸上来盘住他的腰，使他们看上去更像一对大型考拉，更为要命的是，男孩的头部下面空空，无以为对。他不得不抱过一只枕头，以便应付射精后那段瞬间的虚空。</div><div>&nbsp;</div><div>2.从某天起，老碰上那男的，在地铁里，四十多，瘦，高，头发半长，猥琐。不管是七点还是七点半，都能碰上，邪了。从东四十条到复兴门。还老在一个车厢，或坐，或站，从来没聊过。怕聊不好，再天天见面，多操蛋。他老没事儿看姑娘，我也看。有时候人太多，就猫着，哪儿也不看，又哪儿都看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往哪儿瞅，累的慌。一天我忽然想我十年后就那样儿，充其量就那样儿。于是就很踏实。他就像特务衣领上的氢化钾，想想就让人踏实。</div><div></div><div></div><div><div><strong>2、</strong>冬游记</div><div>老孙爱开车，一上车就精神抖擞，牛逼的不行。我喜欢他那样子，比在单位可爱多了，我说，老孙，你总归都是做流氓的，还是这样更真诚一点。老孙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说，兄弟一开车就这样，管不了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正说着一位老朽横穿公路，老孙一抹方向盘，高喊：撞死你。回过头又对我们说，过马路一定要小心。</div><div></div><div>年底，老孙单位添了新车，很猛的造型，不是抵债就是罚没的。他开了来，拉我们去冬游。高速公路上，老孙把车开的飞起来，容不得前面有车，每超一辆，就要斜着眼睛骂一句话：傻X！快到唐山地界，来了个叫板的，老孙狠踩油门，兴奋的不行，满肚子脏话顷巢而出，等到把那家伙甩了，已经快到北京。这家伙，挠挠脑袋，居然说：我们去哪儿？</div><div></div><div>我们就近下了高速。从地图上看，这附近有个酒庄，但是找来找去找不着，开至一个小县城，终于迷路了。小城甚小，只有纵横两条路，不一般的是，路笔直笔直的，而且宽，两旁整整齐齐的路灯，很有气魄。老孙禁不住说：好路啊，敢比长安街了，就是宽的不讲道理。我们在一家小店停下来喝汽水，顺便聊起这里的路。老板说话特别实在，他说，为官一任，总得有点政绩吗，再说了，路宽点总是好事情吗！我们说，是啊，有道理。老孙却说，我靠。老孙说话时对着另一条路，就是小店所在的这条，从主路分下来，不算长，但也很宽，尽头是一座很大的石头山，看上去阴森森的。这个画面确实有点诡异，老章问老板：山里有矿？老板说：没有。旅游点？老板说：没有。娱乐城、红灯区？老板说：没有。那，神仙呢？赵小渔问。没有！都没有的。那干嘛路这么宽？老板还是那句话，路宽点总是好事情吗！老孙说：我靠！</div><div></div><div>我们说：老孙你靠来靠去的靠什么？老孙说：我靠！这地方我梦见过，跟他妈我梦里头一模一样。这路，这房子，还有山。老板凑过来说：有没有我。看老孙的表情不像是随便说说，老章说：不要乱。老孙，咱们开过去看看。赵小渔很响应，跳着脚说：去看看，去看看，说不定真的有神仙呢。老孙打了个哆嗦说：算了吧，有点恐怖。</div><div></div><div>出了县城，路变窄，车却多了，而且全是大货车，很霸道。一辆大车在前头，始终不肯让路，老孙不停按喇叭、骂人，看上去很烦。又过了一会儿，老孙终于没了往日的气势，可怜巴巴地冒出句：妈的，别人的梦都能圆出个富贵，怎么我老孙就落了座破山啊！我们没话，半晌，一直看短信的赵小渔却忽然哭叫起来。老章说：不要乱。赵小渔说：不是乱，是萨达姆死了！老章瞪了她一眼说：跟你有关系么？赵小渔哭着说：没有！</div><div><br/></div><div><strong>3、</strong>老张独自在家</div><div></div><div>老张的丈母娘要出门，老张乐坏了。</div><div></div><div>十年前，老张买了这套房子，比租住的民房足足大了六十平米，他插腰恬肚站在客厅里，说：幸福啊！……幸福啊！你幸福么？他老婆赵小花赶紧点点响应，说：幸福！幸福！幸福就别掉眼泪嘛，老张说。可是我妈妈还不幸福，她辛辛苦苦把我们兄弟姊妹拉扯大，到头来却孤零零的住在乡下……呜呜呜……呜呜呜……老张说：好了好了！接她过来一起幸福！</div><div>一失言成千古恨。老太太一住就是十年，十年啊，一个时代过去了，一个娃娃长大了，一个男人谢顶了，一个女人变成豆腐渣了，一个老太太还矗立着。老张有很多没想到，没想老太太会来，他以为，老人吗，总归是念旧的；没想到赵小花的兄妹们那么操蛋，不肯养老娘，条件差就是理由么；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好，可是一个老太太，又能拿她怎么样啊；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硬朗，真能耗的过她么？老张想想有点绝望。老张最最没想到的是老太太有洁辟，一个人在乡下活了一辈子还会有洁辟，老张没去过农村，有点难理解。老太太每天五点钟就起床，从卧室一路收拾到客厅，然后是外孙女儿的房间。老张两口子本来可以多睡会的，老太太说：我打扫我的，你们睡。但老张不习惯，就像不习惯撒尿的时候后面有个女清洁工。因为这个他们不得不按时起床打扫，但是老太太并不罢休，在她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亲手打扫过的地方才算是干净的。这套房子对老太太来说没有秘密可言，于是就不再有秘密，内裤、臭袜子、用过的避孕套要随时处理，这是老张的经验。</div><div></div><div>老太太要出门三天，赵小花和女儿也跟着，就剩老张一个人，如今他又插腰恬肚站在客厅里，干咳几声，居然有回音。老张有点儿慌。也就是说，他要在这里单独生存上三天了，既然是这样，就该干点自己的事，可什么是自己的事呢？他要点上一根烟，坐到沙发上慢慢儿想。老张抽了五根烟，没想出什么是自己的事，也没准这就是他自己的事，就是坐在沙发上磨屁股，抽闷烟，想什么才是自己的事。</div><div></div><div>老张有点悲哀了。</div><div></div><div>老张慢慢走回自己的屋，这间屋才是他的屋，这间屋跟原来他们租住的民房差不多大。</div><div></div><div></div><div></div><div></div><div><div><strong>4、</strong>装逼犯</div><div>我、李胜利、王小岭从小在一块儿长大，我们的爷爷都是管事的人。经过了六年小学，三年初中，我们分道扬镳，去不同的地方念高中。之后，我们三个，都上了大学，并坚持把它上完了，这时候，他俩的爷爷还在管事，就都进了能管点儿事的地方，我爷爷不管事了，我就进了企业。</div><div></div><div>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跟王小岭碰上了，我们都很高兴，拥抱之后，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说：这么多年没见了，还好吧。我说：好，挺好的。你呢？他说：马马虎虎。他坚持开着单位里的奥迪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他又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说：有空聚一下，叫上李胜利。我说：上去坐吧。他说：今天不行，还有事。</div><div></div><div>在一个王小岭没事儿的日子，我们坐在一起，还有李胜利。李胜利也戴着金丝边眼镜，和一条灰颜色的领带，他拧拧脖子，把领带松了松。王小岭说：来，什么也不说，走一个。我们走完一个，李胜利说：再走一个。我们又走完一个，我也说：再来。我们走了第三个，之后，李胜利招呼我们说：吃菜，吃菜。</div><div></div><div>酒过三巡，李胜利指着我鼻子说：建军，你还是老样子，没他娘的一点点儿变化。我说：你也是。李胜利看看我，又看看王小岭，说：别扯淡了，我？我说：确实没变，还细皮嫩肉的。李胜利说：那倒是，成天装孙子，哪儿能老呢！王小岭就笑了，说：胜利不容易啊，天天被领导日！我说：你们女领导啊？李胜利吸吸鼻子说：男的，鸡吧比驴的还长。我们哈哈大笑。</div><div></div><div>兴致所至，李胜利又叫了一瓶XO，领班赶过来开酒，张嘴闭嘴的“胜哥”。李胜利说：咋的没见卖酒小女子？领班扒过去跟李胜利咬耳朵，李胜利说：妈的，好逼都让狗日了！你去吧。领班撅着屁股说：喳。就退下去了，李胜利冲着门外头喊：餐巾纸，多拿，这几天量大。我们又哈哈大笑。</div><div></div><div>酒烈，人怂，我们喝得东倒西歪，说了几件小破事，忆了有数的几个同窗，多一个都记不住了。李胜利说：不喝了，王小岭，后面的你安排。王小岭笑着点头，说：好说。刚要走，李胜利忽然说：还有，我再给你们说一个事情。李胜利说：还记得大瓦盆吧，当年牛逼的她，现在不行了，老了，头发白了好多，有天来办事，抓着我的手不放，甩也甩不开，她说你是李胜利啊，三班的李胜利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啊，有出息啊，好学生啊，好啊。啊。</div><div></div><div>出了酒店，上了李胜利单位的奥迪，李胜利借着酒劲，死命踩油门。车子在空空的马路上画龙，路灯很亮。后来李胜利下车呕吐，吐完了就摊到在后座上，像一滩精液。王小岭开着车子继续走，在小马号街他犹豫了一下，向右拐去，拐入广场路，那是我家的方向。快到我家，李胜利大着舌头说：当年她打我一次，我就手淫她一次，岁月无情，岁月无情。</div><div></div><div>在我家楼下，王小岭说：过了今晚，你就不纯了。</div></div><div></div></div>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0 7:33:55编辑过]

亢蒙

<p>最后一段小故事的结尾显得矫情了。短文的感觉都很好，趣味性的气味浓烈并且香醇，有些句子脱线脱的很有效果，个人比较喜欢第一个短文，短文的氛围营造的很神奇，让我想起了伊藤润二，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短文时会想到他。从故事的情节硬化和可触摸化上来看，作者很具有写悬疑小说的潜质。抱歉，我最近读恐怖小说读多了。期待红邻巾的新中篇。</p>

红领巾1976

<p>谢谢蒙亢，意见很准确，那句话确实费心思，还是没找到最佳方案，又是必不可少的，总的来说，没有突破以往故事的结构，结尾的设置是没办法的事，不是，有办法，我还没找到，这种寻找无疑是一种锻炼。我想像中的这个小说不是这么结局，无所谓什么结局，如果再写长一点，应该可以悄悄在过程中蒸发，但是面对这样的篇幅，我不知道怎么去传递文字以外的内容。</p><p>多说一句，通过写这些短文，还是有点收获的。</p><p>我的中篇故事已经有了，但是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也不具备写中篇的耐心，所以可能放放。谢谢关心。</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1 7:52:02编辑过]

赵松

古有世说新语，外有伯恩哈德，写这种小东西，需要点境界和语言上的功夫，虽然短小，但最好不要有太过刻意的感觉，平淡自然些可能反而会更有意思，意味上要充分，形式可能不要太完整，断片式的就好了。

红领巾1976

<p>世说新语和伯恩哈德我都没看过，有时间看看。关于这种小东西，赵兄你说的很透，但是有些记录性的文本，不能算小说的，写起来比小说要轻松点，比如卡夫卡的某些短文，很好看，但不是小说。</p><p>对于这种短小说，我不愿意把他叫小小说，我觉得不一样，我看过的里头，我很佩服聊斋里那些个小的故事，看似平凡，其实很有技巧，存在着故事的不完整性和延续性，表面上把故事讲的很完整，其实并不完整，但实际又是完整的，没有交代和没有总结的东西是由读者自然而然的完成的。这一点很重要。</p><p></p><br/>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1 17:29:26编辑过]

红领巾1976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赵松</i>在2007-1-21 10:28:32的发言：</b><br/>古有世说新语，外有伯恩哈德，写这种小东西，需要点境界和语言上的功夫，虽然短小，但最好不要有太过刻意的感觉，平淡自然些可能反而会更有意思，意味上要充分，形式可能不要太完整，断片式的就好了。</div><p>最好不要有太过刻意的感觉</p><p>这一点尤其要感谢。道理本身很明确，但太明确，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或者不敏感，需要别人指出。</p>

小马甲

你啊，是写得不错，但老是这样就没意思了，想想你为什么要写小说，想想，啊~

生铁

<p>看过。</p><p></p><p>短有短的难。轻易不写短的。</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7 21:51:11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