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

宁贰

<p>被劝退了……非常礼貌地。实际上也意识到一些做法的错误，不过也不大愿意反思。为了配合这台大机器的高速运转，我很合时宜地表现了诸如谦虚、自如，不动声色的美德。回报是一点儿点儿钱。依我看这里倒没什么因果关系。好的，不是回报。不是因为这些美德。也许它们是令人嗤之以鼻的。甚至如果不是这些个美德，事情还不至于发展成如此。这个结果让我脸红、发热，羞于直视他们。</p><p>走出大楼，雨点儿滴在头上。你没有伞，也懒得想这些个。多么失意啊。树显得绿油油的，车上的尘垢……给淋成什么样子呢？想不出恰当的常用词来形容。也挨了点儿淋，就这么说吧。还有湖水，雨点儿滴到上面形成的涟漪，在天色黯淡的清晨。你提早来取走了一些个人物品，想到一会儿大家就要开始忙碌。熟悉的路不会觉得长了，根本没功夫去想。也不用坐车，走着走着，也许就莫名高兴起来了。</p><p>可是没有雨。很普通的一天。他们当然不会为此特地选个日子。而且雨一般来说我们不认为它是很好的事物。也没有别的事儿。除了高兴。这倒是真的。所以买了包烟。中华。呃……不是中华。红河。没有欺骗人的意思。然后在平时吃的饭馆炒了个菜。老板喝了不少了。让我一起喝。我不大想喝，就委婉地拒绝了。他一个劲儿的说话，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我仍然挺高兴。还装作很有兴趣地听着。让他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p><p>开始你有……比方说，两千块钱。然后变成一千。然后。变成五百。危机感就来了。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眼镜，1000rmb。后来我看报纸上说，成本要除以10。可如果你花900块钱买到了，意味着这个卖家面临着其它竞争者报复的危险。比如说死了——眼镜价格算式下面说的就是这个。但我并不戴眼镜。这个跟我是没关系的。我关心这些事儿是为了记着玩而已。现在我更有闲心关心和记录这些事儿了。“现在”，就是说我说的那个时候。我正经是做了不少这种事儿的。</p><p>我觉得“我”字用的太多了。虽然挺自然。不然为何我们哭泣我们就会生锈呢，似乎比，不然为何我们哭泣就会生锈呢，更好听些。不过不说这个了。这儿还有一件。约会。一个驼背的骨骼粗犷的姑娘——脸蛋儿倒十分好看。开运动会的时候她从学校逃出来了。接她晚餐。还有水果，点心。我出的钱。在家里边喝酒边聊天。天有点儿冷，再晚些我就去洗了个热水澡。回来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只好睡另一张比较小一些本来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第二天她一早起来在这儿洗衣服，中午就告辞回学校了。没人认识她。</p><p>我还看书。不用洗漱什么的。不怎么会厌烦。除非一时看的太多了。我不赞成这样。我觉得骑自行车挺有意思的，经常转悠转悠。有时候碰到下雨。就更有意思。下雨那天街上停了辆献血车。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我献血了。用机器扎了一下。噗的一声，一点儿也不疼。验明是O型。写完单子我说我还没吃饭，献血前能不能吃饭。女护士说吃饱了再献比较好。我问吃什么有讲究没有。她温柔地说都可以，你去吃吧，回来再献也赶得及。</p><p>饭馆有面镜子。我就对着镜子吃。蛋炒饭。还有咸菜。镜子不太干净。饭馆里的油烟也挺多。很香。蛋炒饭有一大碗，自己拌进去了咸菜还有辣椒。还放了很多醋。很特别。醋不会影响饭的味道，只是增添一股醋的味道。吃饱喝足。在献血点儿拿单子献血。然后拿着牛奶和饼干，放进挎包里骑车回家。赠送的还有一把伞，没撑开。虽然下着雨。不过不大，正好是很清凉的感觉。</p><p>……写的有些啰嗦。因为雨天抽血的感觉很愉快。很令人怀念。还有蛋炒饭也是。后来省吃俭用。煮面条。也有蛋炒饭，自己炒。有炒青菜。天气越来越潮了，窗帘看起来就显得很脏。蓝色的，还有浅色的图案，有些薄，一直挡着，还是透进些光。照得邋遢的房间像……被淋的汽车似的。朋友徐借了我一些钱。我们有时候一起吃吃饭。他喜欢来家里坐。我倒会因为他在我的房间里觉得不太自在。他走了我就看书。</p><p>有时候。我收拾收拾房间。没人在乎的。我去过一个很值得敬佩的“朋友的朋友”那儿，更差劲。他那个女人也自得其乐。</p><p>要是呆腻了，你真的会想找个伴儿陪陪。这方面的例子数不胜数。我就想过那个驼背的胖妞几次。觉得要是放到现在，那天半夜我又起来到那张大床上坐了一会儿，要是“现在”绝对不会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过和大多事儿都差不多，一过去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了。要是你觉得闷了。你的情况可能不一样。我会找隔壁复习考试的女学生下象棋。还有跳棋。长的不好看。下棋还是有一套。象棋我赢的多些。跳棋不大喜欢，她赢的多些。这样不用让就有输有赢。棋友还有个室友，她们每天在外面的台阶上读英语，周末洗洗衣服。有点儿粗俗，比如在门前铁丝上挂内裤。</p><p>房间一个人住有些大，以前一个同学也住在这儿。后来去别的城市了，我就一个人住。不过我不想描述它的具体样子了。除了米色的地砖很滑，灯光是黄的，像路灯。</p><p>从街道，还有巷子一道儿走过来。我不太喜欢白天出来。人显得很邋遢。感觉上。勉强有时候在下午，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已经没有钱买那些个商品了。胡萝卜。白萝卜。土豆。韭菜。芹菜。莴笋。鸡蛋。谁知道那么多名字呢。它们陈列在黄昏的小摊板上。裹着阴影。吵吵闹闹。炒菜声还有唱歌的；跑来跑去的小孩子。豆油，盐之类。要是你喜欢计算这些。就帮着算吧。我觉得差不多，比如牛肉比猪肉更贵一些又代表什么呢。是营养学，食品学，还是心理学或者经济学呢？多么无味的话题啊。</p><p>再说一个吧。趁着我还没有完全羞愧。这是做掩护。我在挽回自尊心。不过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了。是我解脱了。相识一场，大家总应该高兴才是。我准备出国了。也许他们就是为的这个，完全是一片好心。苦口婆心。煞费心机。完全是为了我好。我会怀念家门口那间昏暗的毛线店的。我对它有一种由衷的好感。毛线味儿。木架子。昏暗的光。亦冷亦暖的色调。平时只是在经过的时候朝里面看看。这回我头一次进到里面。买了几卷棕毛线。一斤大概够吧？毛线味儿。软软的。一团一团。织件儿毛衣女朋友要给我。当时我说。</p><p>我又回到家了。先是一厅。然后是一室。上头都悬着灯泡。不怎么亮。书架摆在厅里，靠着厕所。厕所旁边是厨房。就是一个台子。还有锅。茶色的玻璃滑开，里面，书凉丝丝的，有的斜瘫着给压弯了。还有个橱柜。就是几块木板和木条。里屋有床、纸壳箱，汽水瓶。被子凉丝丝的。枕头也凉丝丝的。潮湿。要是你摸摸。顺着被子。被子潮潮的。手掌大的蓝白格子。凉。有棋子儿，棋盘。白天玩儿的。没赢。都是骗人的。出国什么的。枕头。也是格子。生活就是这样。塑料的绿皮本子封面儿鼓鼓的。在枕头下边。——在轮下。——小城畸人。——豹子。有引一句的有引一部分的，还有自创的诸如此类的谎话。不过不是这个本子。这个很早以前的早就丢了。是个黑皮的大本子。麻面的。下面被单上尽是小小的碎屑。身体的、布料的，或者食物的。褥子软软的，很快在体温的感染下变热了。不像刚刚还那么潮湿。我没脱光衣服。饭正热着。挨着的墙壁上贴满了白纸，吊钩上挂满衣服。我在黑皮本儿上记东西。电饭锅咝咝响。有人敲门。木头的门。门很单薄，木板儿直颤。敲的是隔壁。</p>

赵松

最后段有点意思了，但也还不够。那种琐碎而随意的写法，其实不是很容易掌握的，对气息、细节、语言的敏感自如度，都有非常高的要求，学不好，会找不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