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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触不到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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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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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2:3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她刚一个人辞掉工作，搬到这个靠海的房子里来，是想让自己有一段时间可以安静一些，然后能够，或者说是试图，开始新的生活。她在星期三的时候向公司那个所欲为的主管发了脾气，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于是她决定卷铺盖走人。她开着靠按揭买来的车子到处寻找住的地方，辞职也意味着公司配给她的职工宿舍不再是属于她的避难所。最后她找到现在的这个房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是一个租金相对便宜的地方，虽然也更加远，好在她有车。“小姐，租金是600块钱一个月，这是一个不错的房子，靠近大海，每天可以听到潮水的声音入眠，这样的感觉不错呢，呵呵……”房子的女主人是一位年纪很大笑容满满的婆婆。“就是好久没人住了，以前住在这里的还是一位英俊的先生。大约你还需要打扫一下呢，呵呵……”她冲着婆婆微笑，搀扶着她去看那所新的房子，靠近大海，是一个四合式的房子，很大很空阔。第二天她就搬着行李住了进去，戴着那种很好看平常只看见过别人戴的红色方巾，一个人开始打扫，她想把这个地方变得更加干净些，更加适合居住，就像以前那个家一样。她是一个细腻的女孩子，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他去了国外，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每天例行工作。周末去超市采购，等待男朋友打过来的越洋电话，或是看肥皂剧看到一个人抽泣，也没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累了就睡去。有几个同事和好朋友，偶尔会出去聚会，社交活动不太多，没有固定的娱乐场所，生活单调乏味失去新鲜感，感到疲惫，觉得日子只是一天天在流逝，却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值得回味的东西留下。周一她去应聘新的工作，是一个电台的文职人员。她开车路过市中心的广场，那里正在布置新的场景，红的彩条，闪着星光的舞台灯，她猛的觉得很温暖。于是停下车来，走下来注目，大家忙忙碌碌的，是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新年。她突然想，如果新年的时候他能够回来，那该多好。最近他几乎没有再来电话，说是因为学业变得繁重。恩，是这样的，她心里想。很难过，几乎是要哭出来了，但是没有办法，屋子四面只是仿佛望不到尽头墙壁，没有人问候她，也没有人在乎她。她买了一叠新年卡片，在附近的礼品店，起初只是因为好看，红色的金色的各种颜色的卡片。一张张跳跃进她的眼睛里，阳光一般刺目的文饰，莫名地让她觉得温暖。她想，可以寄给他，这样他就会想起我了，知道我在等他。也可以寄给好朋友，还有以前的同事们，她想到她们收到卡片时候高兴的样子，她微笑，嘴角翘起来，很好看，是的，她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工作并不容易找，电台的人说：“小姐，最好能有一些作品，不然我们不能确定你是否有很好的写作能力，文字编辑可不是什么可以马虎的工作。”她开车回家，作品么？似乎是有的，很久以前写过专栏，是朋友的推荐，半推半就，读者那里有过不错的口碑。她再次路过那个广场，人们依旧在忙忙碌碌，新年的场景，还没有轮廓，好在，新年还早呢，她相信那会是个美丽的新年。那个海边的房子，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看见门口摆着一个纸箱。她很好奇，四周没有人，只有潮水的声音，箱子上有张小卡片，她拿起来看：“如果您好心，就请收养它们吧。”她打开纸箱，“啊？！”她叫出声来，是一群幼猫。  二、过去一年里，他忙坏了，混迹在法学院的课堂上，听他自己的伯父讲述晦涩难懂的法学课。是的，他的伯父就是他的老师，因为他的伯父，他必须拿到新的法学学位。他觉得自己像一台机器，不停地工作，学习，偶尔忙里偷闲。每次外出不到一会儿就会被人发现，催促，然后被抓回去温习。他感觉不到人生的乐趣，尽管今年他都已经25岁了，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特别义气可以讲述烦恼，一起喝酒的朋友。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学校里，课堂上。他觉得生活无趣极了，是扳着指头过日子，空虚多于满足。伯父的谆谆教诲是法学学位的重要性，毕业考试还有三个月，但这不是结束。接下来还有法官资格审核的考试，名目繁多的面视，口试，笔试，或者是其他的面视，口试，笔试，总之似乎这是一笔没完没了的流水帐。他失去了希望，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过希望，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像充满了氢气的气球直入云霄一样不可触及无可寻觅。他每天晚上要去电台，做一档法制节目的企划，本身这又是一个被计划好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他的伯父和电台的领导是好朋友的关系，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被计划，然后执行。像木偶戏，有条不紊，他的伯父，就像他的父亲，或者是他的上帝。人群中他很不起眼，没有很高的身材，也没有引人注意的外表。他拿电台给的工资，存起来，没有想过给自己添置些什么，SK的外套或是彪马的帽子，这些他的父母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就像他的伯父给他安排的他的人生一样。他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会干出格事情的人。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就像他一点也不喜欢他伯父上的法学的课程一样，觉得那些都是狗屁不通的无聊玩意儿。他的节目是在晚上7点，两个小时，为主播企划稿件，校对，监督，偶尔客串嘉宾，为行程的司机，外来人口和社会的底层大众服务。他同样不喜欢这个节目，他甚至更加喜欢节目中间插播的歌曲。他时常想脱离这个家庭，这个工作，脱离伯父，可是又没有勇气，只好安慰自己。他曾幻想最后的考试能结束掉这一切，可是考试永远没有终止，还在持续不断缓慢进行，就像即将入蛹的春蚕，吐出无尽的金丝，把自己严实地包裹起来，结果他变得更加地孤僻，像一个人活着。后来他开始听电台的节目，是他下班以后的节目，他喜欢9点以后的所有节目，就像讨厌9点以前的节目一样。比如9点有个点歌的节目，10点的时候是一档讲述故事的节目，11点则是一个谈话的节目。这让他很开心，也很轻松，发现他工作的广播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听的节目。后来俨然成了的他的习惯，开车回家的时候听，在家里床上捧着英语单词书的时候也听。他不看电视，也不上网，没有特殊爱好，只是有些怪癖。收集刀，漂亮的武士刀，会一点剑道技，没有教授的师傅，尽管他很想学。如果有一天他的人生走完了，人们也不会怀疑他是个失败者，尽管他自己是完全另外的一种感觉。他有的那一切是别人所没有也不能企及的，这一点却从一开始就构成了一张大网，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也是一开始这个样子，而是像别的所有的普通的孩子一样，他的生活是却一直有条不紊，这是习惯。就像后来伯父的到来，安排了一切，依旧是有条不紊，从这点上来说他没有感到过半点不适。年龄的增长开始让他骚动，变的不再安静，内心的渴望更加丰富，虽然这些从外表下是完全看不见的。“你们可以为我安排一切，可我不是木偶。”他时常这样想，却从来没有启齿过，也没有任何表示。别人觉得他是木讷，其实他只是羞涩而已。25年来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如果那些为了工作和学习而提出的想法也算的话。如果，他幻想，有一天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他会去上剑道课，养一条小狗或是猫什么的，骑自己的车子，去海边散步，总之那一切都是美好的，比现在的任何时候都要有趣。  三、她给它们取名字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一共是四只。刚来的时候每一个很虚弱，刚出生不久，就被丢弃了。她看见它们的时候就心软了，或者是因为没有伴。她用牛奶喂它们，用温水给它们洗澡，用自己浴巾包裹它们，睡在一起。后来，它们成了她的伙伴。她得到了电台的那份工作，白天可以选择坐班或者不，为夜间的节目做稿子，确切地说是晚上9点以后的节目，那些更加娱乐和轻松的节目。她的生活逐渐有了起色，起色是指要比一开始要好了点。因为有了伙伴，小猫们成了她的伙伴。同时有了工作，可以交付房租，也可以添置需要的生活用品。她逐渐开始快乐起来，而不像以前那样木然，现在她可以在下班的时候顺便开车去超市买点小猫们喜欢的食物。她回去的时候，一开门它们就像等待妈妈回家的孩子都争先恐后地跑上来和她亲昵。她做了它们的妈妈，如果生活不是你死我活的残酷，大概她们都将各自继续孤独下去，别人是难以想象她们在感情上原来是相互依存的。她再也没有接到过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前后大概已经3个多月的样子，她的手机24小时开着，电话录音也只有陌生的那几个声音。她想先尽量不去想他，她记得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的容貌和笑声，如今都在模糊，不住模糊。她很难过，更加悲哀，流泪沉默发呆，继续工作，睡觉，和小猫们做游戏，时间冲谈了一切。她有时候自己开车去电台，有时候也坐地铁，坐地铁的时候她每次都能够看见他。大约9点的时候他一个人挂着耳塞站在站台边上，有时候是闭着眼睛，有时候是低着头看书。她很喜欢这个男人看书的样子，他的眉毛很重，向上撇，英气十足。她喜欢看着他笑，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笑的样子很好看，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上翘。她很好奇，想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们坐同一站的车，他总喜欢站着，即使有座位，也不肯坐。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总是一副闭着眼睛的样子。她想象着自己靠近他了解他时的情景，觉得微微紧张。他依靠着栏杆，在9点四周空荡寂静的地铁上，身体随着机车的摆动而摆动。他也许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都看不见，他只会在到站下车的时候探寻一遍四周。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和他的目光才会交集到搜索到互相的存在，然后跨步出门，匆匆离别。她的屋子前面有一棵大树，她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她没来之前也一定就有了，枝繁叶茂大概有很久的年头。有一次当她再次路过市中心的广场的时候，她看到布置广场的工作人员们把一棵巨大的树搬到广场的中央。那真是一棵大树，她想，是啊，大概有屋子门口的那一棵那么大，她注目了一会，没有停留。这个城市的天气开始慢慢转冷。她喂小猫们喝热牛奶，花一整夜时间给它们做冬天睡觉的“棉床”。可是最后它们还是一个个钻进了她的被窝。她没有赶它们，或许因为这样，她们彼此都能感受到温暖。她的生活平淡无奇，除了工作，她还有空闲的时间都是和她的小猫们呆在一起。她喜欢她们，就像它们喜欢她一样。她允许它们在桌子上散步和在冰箱上睡觉，她笑吟吟地看着它们互相追逐尾巴时候的样子，有时候她想，它们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电台里的工作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些希望，一开始是因为某些热线电话。听众们告诉播她故事的女主持人说：“是的，你们播的故事真是好听。”这些在她也许是一种鼓舞，她写了让大家听着觉得完满的或是凄美的爱情故事。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们说，写这样故事的人，到底是有着什么样子经历和什么样子的生活啊？其实她的生活是那么波澜不惊，毫不特别。就像她屋子门口那棵大树，每个人都看到了，觉得它好大，可是那又怎么样，只是很大而已，仅此而已。后来她接到了很多信，有的是通过电台转的有的是直接给她的。那些写信的人告诉她说，他们喜欢她写的故事，也喜欢她。她把那些信一一收起来，锁进办公室的抽屉里，她突然很高兴，她觉得很满足，大家都喜欢我的故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她下班的时候顺便给小猫们买了新的薄荷味的猫粮，它们都会喜欢的，她这样想。  四、他去电台工作，他不喜欢的工作，除了那伪善的领导谁也没有称赞过他。他一直听到的只有抱怨，他接过那样的电话，很多很多。每个晚上都会碰到，直接的或者间接的。他听到他们在电话里冲他喊，“混蛋！”“去见鬼吧！”“世界末日！”诸如此类。只是在诉苦，他们发泄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对他，不应该是他，可他却承受着。他不喜欢，没有人会喜欢，可他却不得不承受着。总之他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他喜欢9点以后的节目。他喜欢10点的那个讲故事的节目，那个主持人会用夜莺般的声音讲述仿佛发生在遥远地方的故事。他一直在听，他不认识那个主持人，但他喜欢那个节目，还有她的声音以及她的故事。他说他喜欢，是的，他喜欢，他也给她的节目写信，很简单很单纯的信，只是告诉她他喜欢她的声音和故事。他没有说他是谁，于是她把他的信当作一个普通听众的来信处理掉了。即使如此，他也毫不察觉，他没有想要怎样，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怎样。他的法学考试马上就要到来了，他在伯父那里的课程也将在这个考试结束以后完结。这也意味着他不用再去伯父那里上无聊的法学课程以及接受他的教训。他觉得这仿佛是个希望，就像春天即将破土而出的小草，那种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可以马上破茧的蝴蝶。他想接受剑道训练，他是这样计划的，或许还可以驯养一条哈奇士，这些都是原先他想象出来的生活。别人听起来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可是一切在他这里就变的很难。他也是个普通人，他过着别人看来精英般的日子，有着光辉的前程，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也有痛苦的时候。他的梦想就是别人最普通的生活，而他过度的生活则是别人的梦想，人与人之间是如此地不同，上帝对每个人都公平，同时对每个人都不公平。他不怨恨上帝，他只怨恨他自己，以及他想象出来的剑道课和哈奇士狗。他接受着这个城市为他安排的这一切，然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消化，没有想象力以及被动接受和毫无权利。他在9点后的节目中得到很多，快乐，忧伤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之前他从来没有独立思考过自己的问题和别人的问题，这么说并不是说他不会独立思考，恰恰相反他对某些问题的理解性上是超过常人的。他喜欢自己判断问题和答案，可那些是仅仅限于书本和课堂的理论，他不知道叔本华和海明威，他知道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些都是节目带给他的改变，算是给他的生活开了一扇新的窗口。  五、新的一年就快到来了，她做的节目受到很大的关注，她自己很高兴，她和她的小猫们玩得越来越开心了。可她的生活依旧是没有改变的，她差不多都快忘记了她生命中原来的那些事情。她得到上级部门的关注，有了新的条件优厚的工作合同和更加轻松的工作氛围，不过在她看来这些都不是生活的重点。她在地铁里依然会时常看见那个微笑着的闭着眼听音乐的男人。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鼓起勇气和他说话，这样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不同以往的默契，是和以前不同的，可以消除任何横亘的大山脉的那一种。可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很难说是为什么。她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和借口，远方的男朋友，对陌生人毫无来由的恐惧，或许她更觉得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他要比让他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进入她的生活要清澈纯净得多。她就这样一直的看着他，从他在站台上一直到他下车离开，她看着她远去，于是她也走开。就这样，只是一个人的思念。她一个人的思念在春天来临之前像一汪被冰冻住的涟漪。前天她开车路过市中心，她注意到那个为了新年布置的广场已经有模有样了，那棵大树已经立了起来。像提前到来的圣诞老人，或者圣诞树，工人们开始为它披红挂彩，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打扮过，华美瑰丽过。她看见了他，站在那里，他抬起头，看着那棵大树，她看见他张开眼睛，是那么明媚的样子。阳光从树的枝杈碎落下来，掉在他的额头上，他用手轻轻地挡了一下，但没有习惯的低下头。他在看什么？她想。他就那么一直抬着头，也许是在数树的叶子，也许是在看太阳有多圆。她这样想，然后她笑了。她觉得自己在思念这个男人，他穿白色的体恤，白色的帆布鞋，背黑色的有时候也可能是蓝色的背包。他抬着头，看大树或者是太阳。他就那么实实在在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没有什么不确定或者可以怀疑的地方，即使是散碎的阳光都切不碎他，他是那么阳光明媚，像一个太阳，或者是胡桃夹子。他四处搜寻，她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她的眼睛被遮挡住了。他缓缓踱步，在她捋开遮蔽的头发时，她看见他的眼睛，就像以往那样，交集在一起。然后他冲着她笑，她也冲着他笑，在这个明媚阳光的午后。昨天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男朋友的母亲打来的。她哭了，哭的很伤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其实他早就不在她的生活里面，名存实亡。出国，失去联络，几年的时间里，她思念他的感觉已经淡得如白开水。可她还是哭了，当她母亲告诉她，“你应该忘记他，这对你对他都好……”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的小猫们都走开了，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把话筒放在耳边，一直不停地抽泣。她把它们都丢在一边，把电话，小猫和工作，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细弱的膝盖，她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子蜷缩着。她早该想到，可她不承认，他渐渐地远离她。她察觉，她明白一切。可她就是不承认，她在幻想，那些奇迹，可是她等不到奇迹。她不知道如果结局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样子，她会怎么样，但是现在，她只会也只能落泪。其实她细腻，同时她也脆弱。新年快到了，那是新的一年，她的屋子在海边，她的屋子门前有一棵长得很高很大的树。她觉得一切都该是一个新的开始，在那个不远的即将到来的新年，她，她的小猫以及她的生活。  六、他收到回信，大概是在几周以后，他没想到过这一点。于是感到特别的惊奇和欢喜，作为一个听众而言，他以为那只是一封普通的信，同时又是有那么点特殊，事实上那个主持人也是那么做的。可她确确实实给他写了回信，而且现在就在他的手上。她说，谢谢，城市里的精灵，你和我。随信还有一篇新故事的文字打印版，他像受到表扬的幼稚园小朋友那么激动。一整天，他都很兴奋，那股兴奋的劲头要超过他第一次考试满分的时候。他高兴因为他总在怀疑他的孤独性，可现在不了，他觉得他有了朋友。接下来的几周，他和那个有着夜莺般声音的人开始通信。他没有告诉她他和她其实是同事，他们只有几分钟或是几米的距离，曾经比现在近得多的距离。他逐渐在电台多逗留，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在9点准时离开。他看到了她，有着清秀脸庞的她，在播音间里缓慢讲述故事的她。突然间他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仿佛有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上空，那种强烈光线的照射让他睁不开眼睛。一大整片的阳光就这么照耀下来，把他全身都包裹起来，柔和的，暖暖的阳光，摇弋着他，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自己对自己说话的声音，喜欢或者爱，林林总总。他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跟朋友诉说这些，因为他没有那样的朋友。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发泄掉那些旺盛的精力，不管那些以前是如何的淡然，但现在都似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这个晚上他找到一家小酒吧，他在那里喝酒，生平第一次喝酒。酩酊大醉，酒精烧坏了他的喉咙和思维底线，他拉着邻座的陌生人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他那个可恶的伯父，专制而又无比懦弱的家庭，他那令人作呕的工作，以及，以及他觉得的那份爱情。他喝醉的时候和任何一个普通酒鬼一样，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他准备通过这次考试，能够结束掉一切的考试。这让他更加勇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勇敢。他有考试的天赋，这一点除了他自己外谁都承认。如果他做不了唐·吉柯德，就让那可恶的考试变成长矛下破碎的风车吧，他是这样想的。他有了进取精神，以及以往所没有的激情，大家都看见了，欣喜的同时也担忧。毫无疑问的，他现在正把自己想象成塞万提斯笔下的那个主人公。仿佛打倒了他眼前的目标，他将会得到所有，自由，尊严和爱情，所以谁都没有小瞧他的那份决心。  七、她走出自己的困境，大伙都陪着她，她的朋友，同事，小猫还有大树。大家都给她可以给予的鼓励和关心，这一点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她出走的时候是那么毅然决然，现在一切变的豁然开朗，她期盼着新的生活和开始。她一直很怅然，怅然的她又重新变成一个人的孤独。她的小说频繁地被播出在城市的上空和不停地被杂志报纸转载。人们认识她小说的主人公多于认识她本人，这是她所愿意看到的，她一直被一个人孤独地安放在城市的那个小角落，那个小屋子。在她狭小的生活圈子里她都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可她创造的那些人讲述的那些故事却被大家所熟知且羡叹，这和她之前只为了一份可以支付房租而寻找工作的目的已经相去甚远。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动机，也许只是安慰自己，同时安慰所有在这个城市里孤独的心灵。新年真的是快到了，城市的上空开始散落雪花，太阳也不像以前那么愿意出来露脸。所有的人都穿上喜气洋洋的衣服，他们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她路过中心广场的停下来注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当然她也时常能看见那个男人，低头的样子，抬头的样子，眉毛一抖一抖的，像淘气的孩子那样扬起来。然后她就在笑，有时候在车窗里，有时候就在他对面不远处。她把之前买的那大概一叠厚厚的有几十上百张的卡片属上名，寄出去，所有的人。散落在城市里的，城市和城市之间的那些人和关心，亲人，朋友，读者，就连她的小猫们都有。她乐此不疲地写着自己的名字，用大红色的水粉笔，画个圈，再连个勾，一股脑地全部都投到了信筒里。每个收到她的卡片的人都会快乐的，她想。即使不快乐，也该快乐起来了吧。她的小猫们背着她的卡片，为了感谢她，它们更加勤奋地练习撒娇和大口地喝牛奶了。  八、他的考试被安排在周末，新年前的那个周末。他写信告诉她，他要考试了，他有很大的压力。她给他回信说，她在支持着他。后来她给他打电话，他觉得他们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了。他喜欢听她的声音，这次却不是讲故事，而是像老朋友一样安慰他。他准备去考试，战胜它，然后回来取回他该得到的那一切。她告诉他说，他应该像古代的勇士一样身披铠甲，手拿利剑，勇敢地和恶龙战斗，救出公主，赢得爱情。她咯咯地笑，在电话里，夜莺在笑，他也在笑，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怕的了，尽管他以前从来没有怕过。他日以继夜，更加刻苦地复习，他梦到自己真的身披铠甲，手拿利剑，他梦到他成了真正的勇士。他的伯父，他的父母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他，看好他，可他们谁也不知道他身体里起的变化。不管他变成什么，唐·吉柯德或者是铠甲勇士，他都已经赢了。他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他的忧郁将会随着这场最后的考试而不复存在，他坚信，他的新的生活。他们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在他次日准备进考场之前。他说：如果我考试通过了，我是否能见到你？她说，好啊，勇敢的骑士，如果你通过了，新年欢庆的那个晚上，我们就见面吧。于是他就安然了，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九、她在行走，时间也在行走，很难说她们俩谁走的更快一些。她把大部分的卡片都寄了出去，还剩下一些，有些朋友给了她回信，有的则打电话过来表示感谢和问候。她的小猫们更像冬天里的客人，它们的毛长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长，像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绒衣，摸起来很是舒服。她们在一起，准备度过新的新年。她接到邀请，明天晚上去市中心的广场参加朋友们的新年聚会，来度过她的新年平安夜。电台有一个星期的假期，从她开始觉得疲倦的那天开始。新年平安夜，海边的小屋，海之屋，冬天的海边落潮后的浅浅的滩涂。她出门，走过木制的回廊，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圣诞老人坐着的麋鹿车的铃声，他又回来了。她抬头去看，那棵大树，一直矗立在海之屋门口的那棵大树，她看到了它。长着很大很高的枝干的那棵大树，她以前每天晚上去上班的时候都会从它的身边经过。它冰冰冷冷的，路边那盏的瘦小的路灯根本照不亮它，它以往强势的样子似乎要吞噬掉身边所有发光的东西。她看着它，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新年好，她说。它仿佛是听得懂，明白的样子，总之它的枝干晃动了一下，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有一阵风吹过来。她回过头去，要走开了，突然觉得整个天地突然闪动起来，她猛的回头去看。她看到了，吃惊极了，捂住了嘴。那整棵大树都被点亮了，她第一次在黑夜里看清楚它的样子。那感觉像是在变魔术，或者是爱恶作剧的彼得·潘的魔法，一定是彼得·潘把整个大树都点亮了。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可她不是难过的，她只是很快乐，那样快乐。大树被点亮了，像是天上的星星都掉了下来，挂在大树的身上。它们一个个整齐地在那里唱歌，发出天籁的声音，它们身上的光亮照亮了整个海之屋，也照亮了这个年轻女人的脸庞。她在市中心，下车的时候看到那棵和海之屋门口一样的大树，它终于笔笔直直地站在那里。她笑吟吟地看着它，它也在发光，是工作人员布置上去的彩灯，五颜六色的闪着光。它们是亲兄弟，她想。情侣们手拉着手在露天的滑冰场滑冰，孩子们有的在打雪仗。她看到她思念的那个男人，在不远处，他一直都在，他脖子上围着白色的围巾。她看到他像一个小孩子那样用脚踩雪地，却没有站稳，仰天摔了一跤。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笑他的莽撞，担心他的冒失。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仿佛这个是广场上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她看到人们开始准备烟火，听到广场DJ大声地说准备新年倒计时。她接到朋友们的电话，询问她到了没有。她离开了，他还在那，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他会一直在那里。他们之间也许有过什么，也许不会有什么，从前或是将来。没有人在意他们，大家都在等待新年的到来。而那将不是遗憾或是其他什么。他在那里，那个男人，谁都不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他抬起头看着那棵大树，闪着五彩光芒的大树。他睁开眼，看到那个不远处离开的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他抓起一把雪，握成雪球，扔向那个袭击他的孩子……  十、他毫无疑问地通过了考试，他在今年的最后那个周末结束了他的考试。结束他学校的课程和伯父的管教，他一点也不喜欢的生活，他打了胜仗。最后的考试，有史以来最难的考试，整个过程中他都在不停地紧张，呼吸困难，思考停滞，他的笔触在一直颤动。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答案撰写进考卷的，你非得承认他对考试的天才不可，总之他得到了他应该得的那个分数。他的伯父说，你可以考的更好，但现在这样也不错。他说，让一切都见鬼去吧！他是这样说的，他骑车飞驰，他要去牵他的哈奇士狗，上他的剑道课，去见他爱的人，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他给她打电话，他们说了很多很多，他说，我是不是以后一直都可以听你的声音，听你讲那些故事？她说，是的呀，一直都可以的。是啊，一直都可以的，他想，她就像国王的夜莺。他们相约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晚上见面，就在市中心的广场。他抬头看那棵大树，那棵五彩光芒闪耀的大树，他在那里等待，他要见的那个人，夜莺，城市上空的精灵。她告诉他她喜欢雪的颜色，所以他围了一条白色的围巾，这样便于她的辨认。他站在大树下，这个角落里，25年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的小角落里。他闭上眼睛，享受新的即将到来的一年，和他的新的生活，已经申请了的剑道课，和忠诚听话愿意陪他在海边散步的的哈奇士狗……还有…他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醒，是一个雪球。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一下，两下…他等待的人还没有出现，广场上开始燃放新年的烟火，大树上的灯光更加明亮了。广场上人们都抱在一起，欢庆这一刻。他接到她的电话，她告诉他，她已经到了并且正在找寻他，找寻这个围着白色围巾的年轻男人。他睁开眼睛，突然间，他觉得这个广场好大，大得就像整个世界。他环顾四周，仿佛都是熟悉的人，却一个都不认识。他四顾寻找，寻找他要找的人，就像一开始寻找他自己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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