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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艺人等几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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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2: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p>民间艺人<script></script><br/>&nbsp;&nbsp;<br/><br/>有一天下午,我在南珍菜场前遇到一个男子,他是一个瞎子,穿着一件旧夹克。那件衣服一定被穿了很多年,衣领和肩胛上的人造革像皮屑一样凋落了。那是他仅有的几件外套之一吧,但是他是干净的,并没有一般乞食者那样油头垢面的样子。他的一侧还有一个女人,她将自己的左手搭在他的腰上,那样子他走路就从容了,她是他的手杖。而她是个瘸子,她身体的一侧总是挨靠着他,越来越多的路人似乎让她觉得羞愧,她将头埋得很底,目光只是落在脚尖前面几米远的地方。<br/>他轻轻地哼唱着,两手摆弄着一件古怪的乐器。那东西有点像胡琴,但又不是。它好像只有一根弦,他漫不经心地拉着琴弦,琴声黯淡而沙哑,这倒和他的唱腔般配。他们慢悠悠地走在工农路上,那条路上商贩云集,我猜测他们可能事先就选定了这条路线,也许他指望着那里的小贩会给他增加点收入,但是从他表演的样子来看,他对那样的结局并没有什么希望,他显得有点消极,听起来,无论是琴声还是唱腔都被抑制了,他并不指望在这样的地方遇到知音。<br/>我最初是被那件乐器吸引的,而同行的张是个音乐爱好者,他并不会错过邂逅民族音乐的机会,我们走到他身边,仔细听了一会儿,而他并不知道身边有人,那女人是察觉了,她把头埋得更深了,这样,她的目光就落在了自己的脚尖上了,于是他们好像要停顿下来了。张凑到他跟前说,师傅,这是豫东调吧。哦,他微微吸了口气,而头微微地左右颤了几下。仿佛此前他一直在梦游,而当时他就要醒来了,我有一种错觉,他会突然睁开眼来。张跟他寒暄了几句,他并无一般外来人的局促和忸怩,他爽快地答应了张的请求,唱起了段子。琴声和唱腔一下被拔高了,我很难相信一个人凭借这样的乐器和嗓子可以把调子拉得那么高,仿佛一个原本懒洋洋地走着的,转眼就飞升了起来,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奇迹的话,这大概也算得上一样了。而在我看来他的乐器并不好,但他操持得熟捻极了,它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仿佛老天让他丢了眼,却让他长了那样的东西。不过,我是个门外汉,我只能凭借感觉,我对张说,那里头的东西是悲怆的。而且那样的情感又通过他的表达溢了出来,它像一眼喷井,有越来越多的水涌了出来,可是谁知道呢?那底下是什么。<br/>我们以前有过那样的讨论,我们总是觉得民间艺人缺乏高度的原因在于,他们总是深陷于一种模式之中,而缺乏一种创新,可是,我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一种偏见,首先讨论者站在一个俯视的角度,这难道不可疑吗?事实上,模式无处不在,我们难道不在其中?从出生之日起,我们得接受模式化的家庭、模式化的教育、模式化的工作、模式化的恋爱、模式化的婚姻、模式化的死亡,最后还有模式化的悼词,接受一种模式是我们的宿命,就算有几个头长犄角的,欲图突围,大抵也是失败的结局。到底能有多少人从那里出来?可是在他的表演中我却感觉他的心窍从一种模式里跳了出来。既然是模式化的,那他的激情从何而来,而我的感动又从何而来。因为模式化总意味着让人厌倦。<br/>这样的思考总是叫人困惑,或许那种小调本身是一种模式化的东西,但当表演者仅仅把它当作一种器物,那它并不比其他东西高,它和那件古怪的琴是平等的,那样就可能消弭了模式化,音乐不再是一种束缚,他就可以在表演中注如入激情,而我又会被那种激情感动。这难道不是一种再创作?进而,我想到了更多的豫东调艺人,让他们唱同一段东西一定有不同的面目。离开的时候,我们往他们的盘子里放了些钱,那并不是怜悯,因为他并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同情,他应该比大多数人活得有尊严些罢。</p><p></p><p>老房子</p><p>出去拍照,看来看去还是老房子入眼。近些年,定海在市政建设上可花了不少钱,新建筑层出不穷,可大都粗鄙,毫无特点,放在眼前就是一个个玻璃壳子,按照时新的说法,那叫光污染。可老房子呢,遗留的不多了,成片的只有道头的卫海路一带了,那里原是定海城的平民区,那些前清、民国时代的砖木老房子,当时是些小百姓的产业,它们的主人大抵是车夫、手艺人、小店主之流。尽管风雨飘摇了那么多年,那些老宅子看着还是让人觉得舒服。因为它们具有整体的和谐感,让人觉得那片街区仿佛是个自足的世界,它与外边那个杂乱无章的世界毫不搭介。在那里,钟摆变得步履蹒跚,就像在小巷子里独行的老人。现在只有老人生活在那里,他们早就适应了缓慢的时光之流。而我经常看到在柜台里打瞌睡的杂货店老板,总是坐在门槛边读报的老头,时常在堂前边梳头边走神的老太,那样的场景是动人的,在外边的世界总是看不到的。<br/>而只有当老街区被成片保留时,那样的场景才会出现,它们构成了老街区魅力的一部分,因为它们和那些石板小巷、青砖黑瓦太般配了。而一旦老房子被新房子包围,它马上会染上时代病,因为它是孤立无援的,它会被装扮得面目全非,木格子窗被换成铝合金窗,阳台被封成了阳光房,朱漆大门调成了新出的防盗门。只要你留意一下,那样的四不象建筑在定海还是不少的,如果说那样的改建,是私人行为。那么官方的做法也并不见得高明多少,他们只是炮制了一堆仿古建筑,那些房子像是用一个模具制作的,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宽度、一样的门窗。这好比一个人买了个新东西,他在上面贴了张纸,写上“文物”两个字,这就是意淫嘛!<br/>西方国家,特别是西欧诸国在城市规划方面很有一套,他们总是在旧城之外另辟一个新城,在旧城的修复方面,要求以旧复旧,就是用旧材料,旧工艺,让观者看不出修复的痕迹。其实他们那么做已经有很多年了,在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这差不多成了一个常识,而我们的政府既然每年能在市政建设上花费如此人力、物力,为什么就不能在老房子上花点心思呢。<br/>还有一类是老厂房,定海不是工业区,遗留的老厂房大多小,也不成规模,破损也比较严重,即便如此,还是可看的。那些房子具有独特的采光、宽敞高挑的空间、三角形的木梁或钢梁,当然还有时光的积淀。我知道,西方的艺术家们总是喜欢将那类老房子做成工作室,纽约的苏河大约是最先的。后来国内也开始这么做,上海的苏州河仓库、北京的798等等。当然那些房子自有吸引人的魅力,但是似乎还有一个更有趣的原因,那些作为工业革命的象征的建筑和现代艺术似乎是一同诞生的,如此说来,艺术家搬到那些老房子里去,有点回到现代艺术的母体里去的意思罢。<br/>&nbsp;有时,居住环境确实和艺术创作有关吧,拿写作来说吧,我是这样理解的,公寓适合写专栏、而别墅适合写通俗读物,写严肃的大部头著作呢?那非得到一幢空旷的老房子里去了,那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据说很多大师都有那样的癖好。</p><p></p><p>生物工程</p><p>我对科学不在行,可是偏偏又是对科学很有兴趣。这么说有些歧义,我不是对科学本身感兴趣,我对那种冷冰冰的理性以及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并无好感,但它毕竟是当下最接近真理的,我只能臣服于它。而我兴趣主要是当下的科学还不能解释的那部分,它无疑是对科学的当头一棒,让人不至于太忘形,在自然的造化面前人应该谦卑,要知道自己也不过是造物,并不比万事万物高多少。<br/>&nbsp;&nbsp;&nbsp;&nbsp;有一回与朋友谈及乌鸦,朋友家窗外的树上停着许多乌鸦。朋友说,乌鸦是很聪明的。他讲到了一个故事:在日本的某城市有很多乌鸦,它们特别爱吃一种坚果,但是果壳又特别硬,咬呀摔呀都不济事,乌鸦们终于有了办法。它们飞到马路上,当红灯亮起的时候,它们把坚果放在汽车将要通过的路面上,后来它们就吃上果肉。他的意思是乌鸦会利用工具所以它是聪明。我的意见更倾向于那是一种本能,就像蚂蚁、蜜蜂那类很社会化的物种,其群落内部组织体系的严密,机构运作的有效简直比人类更胜一筹。但是你不能说蚂蚁、蜜蜂是聪明的物种,显而易见的是它们没有智商,同样乌鸦也不大可能有智商,但是它们都具备不可思议的本能。<br/>&nbsp;&nbsp;&nbsp;&nbsp;说到本能就要讲基因,本能肯定和基因有关。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就像一连串密码,里面藏着物种的秘密,但是如果有一天,那些秘密都给破译了,世界肯定会不一样了,我觉得那样的世界有点可怕。而现在那些聪明的生物学家已经干上了那项工作:他们让一只西红柿长得像南瓜一样大,让一只火鸡长出了四条腿,最可怕的是一只猪的肚子里居然长着人类的内脏,在适当的时候,做了器官切除的人就需要那只猪的内脏了。这听起来好像不太妙,那可不是天方夜潭,其实都是一种称之为转基因的生物工程,说不定我们的饭桌上已经有了转基因食品呢。<br/>&nbsp;&nbsp;&nbsp;&nbsp;一般民众对于转基因有心理障碍,那也正常。其实任何事物都有度,我的看法是自然规则就是底线,一旦突破那条底线,什么基因工程、转基因工程就不是那么妙了,再说了,有些生物学家从事那项研究,目的也并非人类的福址,而是个人的功名,那就更不妙了。我们也许会发现市面上卖的种养的是越来越多了,个头也越来越大,而是口味却一天比一天差,那背后隐藏着的事实就是——那些物种都在退化。<br/>&nbsp;&nbsp;&nbsp;&nbsp;在美国有个公园,叫做黄石国家公园,它占地九千多平方公里,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公园,它开创了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典范。直至今天,它还保持着一百多年前的样子,所有来去自如的野兽还仿佛生活在旧日的世界里。美国法律规定,任何人不得动公园内的树木,不得伤害动物,连采摘野花也是犯法的。自然引起的山火,只要不危及人的设施,不越出公园边界,一概不加扑灭,任其自然。1988年,黄石公园遭遇到建立公园以后最大、受害面积最广的森林大火,烧毁了公园里大片林区。可没想到,它竟然成了大自然自发的大扫除。自然火烧过的地方,新一代的生物迅速成长,生命力更加旺盛。<br/>&nbsp;&nbsp;&nbsp;&nbsp;黄石公园的例子表明,当人类尊重自然法则,在自然面前保持谦卑,自然带给我们的,将是丰厚的礼物。<br/><br/><font class="diary_poster"></font></p><p><font class="diary_poster">故乡</font></p><p><font class="diary_poster">黄泥坎是我的出生地。这里叫这个名字的地方太多了,而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旮旯。它背山面海,几乎没有平地。山脚下便是滩涂,那里是广袤的东海大陆架的一部分,一大片覆盖着褐色泥浆的沼泽地,海水也让它染成了浑黄的颜色,小时候我看到的海就是浑浊的,我不知道海是湛蓝的。<br/>这个小小的村落有颜、朱、钟、乐几大姓,其余是散户。我们的家族是当地的大姓,祖先是清末从浙东一带泅海而来的流民,村子里最古老的坟冢便是我们祖先留下的。<br/>有一回大伯带我走山路去镇上赶集卖鱼货,我大概只有四五岁光景,胆子也小得可怜,平日大人总是唬我,小歪再坏让山里的鬼背去吃掉,所以每回见到坟墓之类,我便双腿发软不能行走。<br/>那回我们走的是老路,那路早就荒芜,少有人走,两边长有齐人高的稿草,中间只留一小缝,勉强能让人通过。我大概只有半截草的高度,视线里只是遮天敝日的野草。那时,天色微明,而迎头又是一座破败不堪的老坟,我吓懵了,也许还尿了裤子。大伯提着我的耳朵说,莫怕,那里头可是自家老祖宗,自家人怎么会害自家人。<br/>记忆中,那坟周围还有一个村落的遗迹,半山腰紧挨崖壁的狭小平地上散落着些断壁残垣,最初他们是住在山上的。后来,人们不断的从山上挑些黄泥和石块下来,日积月累便在山脚下填出一块地来,我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五十年?一百年?我出生的时候,族人已经搬到了山脚下,不过那里是种不了庄稼的,他们没有稻田,也没有菜地,只能到几里外租邻村的地,种地是辛苦的,族人为种地付出了比一般农人更多的辛劳,可结果却并不如意,为了收成的分配,他们和邻村的人有了间隙,终于酿成了一场械斗,从此两地不再往来,而他们也打消了做农人的愿望,一直做了渔夫。<br/>不知从几时起,渔夫在当地人心目中有了地位,以前讨不到老婆的捕鱼人变得吃香起来,一些镇上的姑娘也纷纷嫁了进来,她们也许会那样说,为了有鱼吃,情愿做岙里人。我的母亲也是镇里来的姑娘之一,不过她被媒婆欺骗了,我父亲并不是渔夫,他甚至没有捕过一天鱼,他早早的被村里打发去了部队,那时,没人愿意去当兵。好歹祖父是当地仅有两户中农之一,那光荣的任务只有让父亲去完成了。<br/>父亲终于没有回来,而母亲在做了几年渔业队的出纳后,也离开了。这是我们第一次搬家,我们把那里的房子卖给了二伯,价格三千人民币。那幢房子和我同龄,我出生的时候,厅堂的水泥地坪还没干,而睡房里的倒是干了,我母亲在床上阵痛,二姐在院子里哭泣,赤脚医生——我的堂姑正走在搁在门槛间的木板上,那晃晃悠悠的独木桥让她心惊不已,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震惊,我把自己在人世间的第一泡尿献给了她——我亲爱的堂姑。<br/>那幢房子大概存在了十年,那个年龄对于一幢房子来说大概意味着夭折吧,如果它有生命。它的命运是悲惨的,刚建成就被主人遗弃了,而新主人并不把它当回事情,他们仅仅把它当做暂时的居所。他们心里有更宏伟的目标,为了儿子的婚姻,他们必须牺牲它,他们不管它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不管自己的兄弟为了它,曾经竭尽辛劳,不过从被出卖之日起,它的命运便不可更改了,它将被拆除,消失得一干二净,在原来的地方,它会被另一幢房子替代,它更高,更大,更新,那便是二伯的新房子。它也有二十岁了,不过它还在那里,只是老了些,现在只有二伯和他的妻子住在那里,而他的儿子们早就把它遗弃了,人们总是这样对待房子,建造它然后遗弃它。<br/>不单是二伯的儿子们,那里所有的年轻人都遗弃了父辈为他们准备的婚房。而一幢房子一旦被遗弃,就会迅速的老去,我想用不了几年,那里会成为废墟,就像我们的先人留在山腰上的那些痕迹一样,然后它们会被齐人高的野草遮蔽,就像从来没有人在那里呆过一样。<br/>可是,有一天父亲告诉我,大姐要到那里买地了。为什么要去那里?要回去又为什么要出来?父亲说,那里的地要升值了,买得到买不到还难说。为什么?我问。<br/>原来我的故乡就在那座跨海大桥经过的地方,而一旦大桥接通,它便成了离大陆最近的地方,它离那个东方大港只有十几分钟车程,它明摆着是那个都市圈的一部分了,所以,我的大姐要捷足先登了。可是一想到那个被我的族人遗弃了地方居然要变都市了,我的心情是复杂的。<!--Element not supported - Type: 8 Name: #comment--><div><br/>&nbsp;&nbsp;&nbsp;&nbsp;</div></font></p><div><br/>&nbsp;&nbsp;&nbsp;&nbsp;</div><p></p><div><br/>&nbsp;&nbsp;&nbsp;&nbsp;</div><div>滑稽的命案<br/>我十几岁住在乡下小镇时,大概是很野的,我跟街上的一群小孩熟识,这里头,小毛裹卵的儿子跟我关系最好,他比&nbsp;我大一岁,念到初一就辍学了,就在小街上混着。他父亲是个上门女婿,个子很矮小,母亲却是个大个子,只是眼睛不好使。他们家起先是开饭店的,后来被对面的龙兴吃倒了,就做了小百货生意。<br/><br/>他还个姐姐吧,比他大两岁,也早早的辍学了,也不知道在做啥,我每次经过他姐姐的房间总要往里头望望,经常有小伙子在里头,可是他姐姐似乎不把我们当回事情,我心里又愤恨又失落。她是个黑皮肤的姑娘,个子小小的,长得很好看,更要紧的是,她已经呈现了一个成年女子的体态,当然还有神情举止也差不多了,这样子就把我们拉开了距离。我已经记不得当初去他家的原由了,或许是因为他姐姐的关系也说不定,时常我在他房间游戏谈话的时候,一直在留意隔壁房间的动静,我渴望知道她的秘密,对我来说,关于她的一切都是谜,但是我又希望陷到那里面去。<br/>也是在那时,,我们开始模仿镇上的成人,抽烟、赌博,去旁边的村子和一般大的孩子斗殴,做那些事情并不是好玩,也慢无目的,没有理由,仿佛身体里头慢慢滋长出来的一棵植物,它跟我没关系,可它分明又是从我身上长出来的,总之,它既突兀又自然。<br/>我还时常旷课,为的是徒步去另一个镇上,因为没有买汽车票的钱,那个地方比我们那热闹,一条长长的街道通到码头,那街上也有一群跟我们一般大的孩子。有一回,我和小毛裹卵的儿子去那里玩,我们先去了他的姨娘家,那家没人。本来我们是去蹭午饭的,失望之余,就朝四周张望,那家隔壁院落里有棵枣树,我们两人就把枣子偷了个光。接着去了码头,在码头,我们遇到他姨娘的儿子和他的朋友,他们一群人正打赌,说有没有人能游到对面的大鹏岛去,后来一个比我们大点的男孩果真跳下水去了。那天有点浪,那家伙在水里游得很吃力,进展缓慢,我觉得看得没意思,就一个人回来了。小毛裹卵的儿子没回来,晚上就宿在他姨娘家。<br/>几天后,我在街上碰到他,他对我说,那天半夜,他姨娘家隔壁出了命案,就是种枣子的那户人家,那家做木匠的侄子半夜冲进叔叔的屋子,在黑暗中砍死睡梦中的叔叔,砍落惊惶的婶婶的乳房,然后跑到院子里大呼:为民除害,为民除害了。我听了这事情,竟笑了起来,我居然没为木匠的叔叔婶婶可怜,我只是觉得,这真是件滑稽的命案。<br/>一晃这些都过去很多年了,那些事情还是那么清晰。只是以前的镇子早已物是人非,小毛裹卵的儿子在镇子上混呀混呀,终于成了那里的大哥,但是他的路也就走到头了,是命该如此?他长在这么个小地方,只能到这地步了。他也犯下了命案,做了枪下之鬼,我时常想,如果我当初不离开那里,一直跟他混着,会是怎么样子呢。<br/><br/><br/></div><div></div><div>在石港<br/><br/>我住在石港的时候,那地方只有一条街,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栖鹤街,它大约有十米宽,没有人行道,两边疏疏地植着几株椿树,柏油路年久失修,路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坑,一到雨季,它们被蓄满了水,像一面面不规则的镜子。街上的人一边抱怨着一边笨拙地越过一个个水洼。偶尔有一辆手扶拖拉机轰鸣着驶过,那些镜子就荡然无存了,浑黄的水溅得很高,行人则四下逃窜。<br/>在石港,手扶拖拉机是当时主要的运输工具,每天只有两个班次的公共汽车开往城里。那些拖拉机沿着栖鹤街一直往西,然后在拐角处往南,不远处就是灰鳖洋了.。那边有码头,大多时候,码头边只有几艘钢质或木质的小船,它们大都灰头灰脸,模样粗陋。船上的人也是阴沉沉的,他们总是黑着脸蹲在甲板上,闷声不想地抽着自己卷的纸烟,也从来不下船来。有时候,我们在码头边倘徉,远处那些货船终日蒙着煤灰,船舱和甲板上粘着厚厚的煤碴和水泥块。船上的人太懒惰了,空闲了就知道蹲在甲板上抽烟,我们叫他们江北猪。那些家伙还很凶,有时候冷不丁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我们一眼,看得我不禁要哆嗦一下。<br/>可是有捕鱼船的日子就不一样了。每次,当石港广播站的播音员用蹩脚普通话播报大风警报时,准是它们要来了。那个巨大的铁皮喇叭安在东街一根废弃的电线杆上,通过它,播音员浑浊的声音在栖鹤街上空四处飘荡。站在码头上看,灰蒙蒙的洋面上突然出现许多细如发丝的杆子,那是渔船的桅杆。等到船开近了,才发现上头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彩旗,船头画着鱼眼睛,船舱上装饰着青松、红日、仙鹤之类的图案。那些斑斓的船只一条挨着一条在码头边连成一大片,像一块浮动的陆地。渔民们除了避风,还得在石港呆一阵子。那时节,栖鹤街可以热闹一阵子,渔民常下来玩,很快和我们混熟了,他们叫我们去船上玩。我们战战兢兢地踩着碎步,跨过搭在码头和船舷上的木板,下到船上。他们的餐厅狭小昏暗,墙板上粘着厚厚的光亮的油污,罩着铁丝网的灯泡忽明忽暗,室内还搀杂着一股呛人的柴油味。一个胖乎乎的饭师傅在黑糊糊的灶间忙碌,他时不时地往灶里泼柴油,每泼一下,火苗一下窜到天花板上。不一会儿,他端着一搪瓷脸盆出来,里面是刚烤出来的活皮虾。我们趴在油腻乌黑的饭桌子上,吃那些外壳结了层盐花的活皮虾。那些渔民就乐呵呵站在周围,看着我们吃,还不时走过来摸一下我们的脑袋。我猜,是不是我们让他们想起了自己远方的孩子。<br/>还有一次,我在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寝舱里看到许多女人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都没怎么穿衣服,只在胸口和胯部围着薄薄的布条,她们晃荡着一身白肉冲着每个人笑。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那是从没有过的感觉,仿佛一种召唤,我能感觉滚烫的血液在脑袋里翻滚。但是,随即我的头脑便被巨大的羞愧占据。我冲到过道里,她们都是些婊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胸腔里回荡。那时候我还是体格瘦小的孩子,我紧紧地攀着舷舱边的扶手,身体不停地哆嗦着,洋面上刮着凛冽的海风,船只不停的晃荡着,我觉得自己有些晕眩,就可怜巴巴地靠着扶手,眼里噙着泪水,努力不让自己栽倒下去。<br/>那年夏天我十三岁了,我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酝酿着细微的变化,和那些刚开始发育的孩子一样,我不再喜欢别人当我小孩看待。我开始反感那些渔民的热情,我不愿意做他们孩子的替代品,这以后,我再也没有下到那些渔船上,也不和栖鹤街那群小孩子玩耍了。<br/><br/></div><div></div><div>退休女教师<br/><br/>今天下午,单位来了个戴老式宽边塑料眼镜的老妇.。其人着装土气,看神情举止也是跟时代有了代沟的。她呆呆地站在柜台前,没人知道她要做啥。同事小林友好地跟她打招呼,却碰了一鼻子灰,她把冰冷坚硬的话语生生扔了过来。这老女人可真不简单!<br/>她是定海三中的退休教师,她有一本在本单位工资存折和一配套卡。今年起,上面发文要对灵通卡收取年费,那老女人的卡也没能幸免,被从帐户里扣去了十块钱,可坏就坏在她的同事都没被扣钱,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当初程序运行的时候是加了补丁的,就是对工资户一律免年费。老女人的也是工资卡,这怎么回事?这是系统的事情,更何况是工商银行千伧百孔的系统。但是这十块钱造成的后果是我们无法想象的。<br/>当她得知整个定海三中只有她被收取了年费后,那种失落、愤恨被急速放大了,为什么不扣别人,偏偏是我呢!进而她被巨大的哀痛一把攫住。她觉得整个社会都在和她过不去,丈夫、邻居、女儿、同事,甚至是电脑,用她的话说,连电脑都来欺负我了。<br/>她的情绪反映非常强烈,大大超乎我对这事件的理解力,按理说这事情已过去许久了,再说也算不得大事,银行也把钱退给她了。下午,她还是在我们单位喋喋不休,她的声调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和她呆滞的面目对比鲜明。<br/>对于她我没有丝毫兴趣,甚至是讨厌的。但是那种导致其人格形成的某种力量还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在她断断续续的自叙里,我了解到她在退休前的工作经历,干得不比别人差,或者干得比别人好,这是她使用频率最高的两句话。当然,某年日报登载了她的事迹,更是令她难以释怀。退休——这显然是分水岭,一提及这个词,那种充溢她胸中的不适感似乎要溢了出来,刚才流畅的言语不再,她几度哽咽,似乎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br/>在她看来她时下的痛苦之源正是退休,我干得这么好,他们不要我了。一脚踢开,她使用这个词。其实政权对退休教师远比广大劳动人民温情。党和政府要她退休不是把她一脚踢开,他们是要她安享晚年,他们给她工资、福利,她却不用上班,这是多好的事情。<br/>可是她却消受不起,她想,自己还能干,为什么不要我了。于是她开始寻找机会发挥余热,退休后,本市很多学校留下她的足迹,可是这种行为,并不能治疗她心中的伤痛。用她的话说,从前是主人,现在是奴隶,寄人篱下的屈辱令她不堪。退休前的日子成了无可挽回的美好回忆。她的心理有了疾患,她中了埋伏,越陷越深了。<br/>可是,又是谁为她设下的埋伏,她对体制的依附感是我们这代人普遍缺乏。学校就是整个体制的缩影,当初体制用无数美丽的话语骗取了信任,那些冠冕的话与龌龊的动机反差如此之大,但是在大的环境下,又有多少人被麻痹被愚弄被欺骗,和体制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我知道那么多充当体制帮凶的人也许是善良的,就像我学生时代那些老师,但是他们不都是有意无意地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因此学生时代给我留下了那么多不愉快的回忆。<br/>一个对于体制有感情的人,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也许是我的理解力不够,但是我决不会去同情她,不管她有多么痛苦,因为在我看来,这种痛苦是多么软弱、多么虚假、多么不可理喻.<br/><br/><br/></div>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2-11 7:26:1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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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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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2:59 |只看该作者
全拜读了。文字平实流畅,承载得却太多(姑且不逐一论述其中显而易见的观点)。随笔版难见。挂起。
住到黄河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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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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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3:00 |只看该作者
<p>谢谢阅读</p><p>随笔相对自由些 只要有时间都可以写吧&nbsp;小说就不一样&nbsp; 随笔可以表达观点&nbsp;, 小说却是含混的 。</p><p>写东西也是在摸索吧&nbsp;, 我对文体上不注意 ,其实写随笔也是可以成就文体家。&nbsp; 像梭罗、E.B.怀特。至于观点倒是会随着心智的成长而修正的,不变的大约只是世界观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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