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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陆海•爻族歌(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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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4: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西陆海•爻族歌1在我的脑海中，常常出现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形象——在一片雾气腾腾的林子里，她手持弓箭，像一个印地安族的女孩子，赤身裸足，脚下踏着沾满露水的枯树叶，表情机警地望着林间一处空隙之地，保持着一头豹子追捕猎物前的姿势。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我认不认识，总是常常想到她。我想，雷州的海岸边，会有很多这样的女孩。年轻时，作为一名佣兵，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到过雷州。大概，我们乘着一艘粗笨的木质帆船，从宛州的大青港出发了。海风从大海深处吹起，是狠厉的黑色。船舷从广阔的滁潦海穿过，海面上漾出长细的波纹。在一场暴风雨中，我们偏离了航向，好在仍旧抵达了目的地——雷州。船骸搁浅在一片洁白的沙滩上，船帆千疮百孔，像食草动物被猎杀后的身体。此时，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孩，裸露着乳房，穿着一条蓑草裙子，站在不远处望着我们。因为紧张，她把黑色的瞳孔瞪得浑圆，胸前和手臂上还起了密密麻麻的颗粒。佣兵们筋疲力尽，躺倒在柔软的沙滩上，此时精神为之一振，好像焦渴的嘴唇碰到了一杯宛州的冰镇果露。其中有一个大胡子，他看着女孩笔直的双腿和一对兔子般乖伏在胸前的乳房，情不自禁吹出了一声口哨。女孩看着他们大笑着露出牙齿，开始有些骄傲，但后来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她抿了抿嘴，用别人都听不懂的话（爻族话）说了一句：流氓！就转身跑掉了。留下漂亮的背影。 这个女孩是爻族部落酋长的女儿，叫海贝。不知何时，也不知何故，爻族人的祖先从东陆来到雷州，在这里定居起来。近海是一片礁石林立的航行死角，它为爻族人树起了天然的屏障。密盛的树林里，黑黝黝的爻寨像一盘摆散的棋，乱糟糟地建在一处湿漉漉的低洼之地。高塔般的树木在寨子的墙上投下淡绿色的影子，爻寨沉默地匍伏于地，就这样与世界隔绝了联系。 2海贝是酋长的女儿，但不是唯一的一个。酋长有很多妻子，所以也就有很多儿子和女儿。通常他都觉得这样不坏，但有时也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酋长要找自己的女儿干活（喂猪生火什么的），来到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中间；此时，他感觉像走入了一座迷宫——因为每个女孩子都看起来有点像他的女儿，但其实并不是。所以每次他都要把这些女孩子仔细端详一番，才敢把其中一个拽回家，不然就会拽错人（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但后来女孩子们出了门就和女朋友把衣服首饰换掉，还故意把早上梳好的辫子打散，然后才开始在广场里聊天；所以找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年轻女孩子就是这样子，喜欢在一块聊天，不像成了家的女人，心会放在家务活上。 寨子里有很多这样年轻女孩子，每个都只有十六、七岁。她们脖子上戴着贝壳串成的项链，头上围着鹦鹉羽毛缝制的装饰，脸上则涂着一些亮丽的颜色。有些女孩子还纹了身，是一些不规则的形状，但看起来漂亮。海贝是这些女孩子中的一个，不过她没有纹身，而且她的牙齿很白，别的一些女孩子因为嘴里经常嚼槟榔，就没有那么白。据海贝说她也不是讨厌槟榔，只是一嚼槟榔就觉得呼吸困难，皮肤上还起很多小疙瘩，难受得要死，所以就不嚼。平常这些女孩子都聚集在寨子前的一块空地上（也就是寨子里的广场）聊天，一聊就没个完。比方说，其中一个女孩子新换了一条裙子，别的女孩子看见了就说，呀，阿兰，裙子真漂亮！什么时候做的，没看你穿过。然后大家就围成一圈，边摸着阿兰的裙子边讨论它的样式、材质。有的说，摸着不糙手，穿着肯定舒服；有的说，好看，显腿长。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聊完了裙子聊首饰，然后又聊化妆品（指涂在脸上的那些颜色）——一直要到太阳下山才会散场。 3爻寨里还住着很多男人，他们是女孩子们的父亲或者丈夫，大都有着很好看的臀部。他们用豹子的皮毛围着下体，但后面露出结实的臀部，好像是便于奔跑。他们还喜欢采集一种植物的果实，把自己涂成亮闪闪的蓝色；平时样子很好看，只是不能淋雨，不然就会有稀稠的物质从头往脚地流淌，样子说不出的吓人。也不能经常去海里洗澡，因为再涂一遍很麻烦。以前，女孩子们觉得他们蓝色的样子很性感，很乐意帮他们干涂后背之类的活。但后来涂的次数多了就开始嫌烦，并且出现了审美疲劳，也不觉得性感了，反而说他们样子很怪。 爻寨里的男人都长着强壮的四肢，皮肤是古铜色加一点蓝色（因为那些颜料的缘故）；性格温顺，样子老实。他们不像女孩子们总是唧唧喳喳地呆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在沉默里度过。这样描述他们，好像跟一种陆地上的动物相似。越州西北的高原上，常常能见到它们。爻族男人还长着粗大的手掌，手指上的关节像一株竹子的竹节。他们长手长脚，看起来很笨拙。但干起活来，其实非常之灵巧。爻族男人会建造水车，把水从溪流中汲取上来，然后再通过一棵棵打通的毛竹，送到寨子里每一个人的家中。这样说，好像不能显出他们的灵巧。关键在于，这些毛竹全部架在高空，严丝合缝地交错纵横，密集程度好像我们现在的一块电路板。他们还会做复杂的陷进，比如在林子里设置一道迷宫，让獠猪走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找到自己的窝。除此之外，有些年轻人还会制造精密的武器（但都是为了好玩，不是打仗用的）。海贝有一个近邻，是二十来岁的一个汉子。平时闲着觉得没意思，就在自家的顶棚上，造了一座高射炮一样的大弩，还配上了木头做的准星，每一箭都可以射下一只过路的大雁。后来，这种雁就从这里灭绝了。 4黑夜降临，爻寨仿佛悬浮在一块巨大的黑水晶之中；空气中雾气朦朦，在人的脸上能凝结成水。诺大的寨子里寂静无声，仿佛星空中浩瀚的星云。灯火亮起来，爻寨就像一幅星辰在大地上的投影。 夜晚，大多时候，海贝在磕一种蛇胆和甘草炒出的瓜子；这种瓜子乌黑饱满，样子十分好看，磕起来甜中透着一丝苦味，是一种消除寂寞的好零嘴。海贝趴在一张芦苇编就的凉席上，间歇地从旁边一个黑色陶罐中抓出一把瓜子，然后边吃边把瓜子皮吐在左手的掌心里。灯火下，不太看得出来她的掌心是红色的；白天就看得很清楚——她的掌心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像小猫的爪子。 有时实在呆不住，就跑去外面的水塘里摸黄鳝。在爻寨里外，密密麻麻长了很多紫红色的蓖麻。这种植物的叶子有大象的耳朵那么大，果实有小孩的拳头大，种子像海里的贝类，可以榨出油来；但不能吃，吃了要泻肚子。海贝剥了许多蓖麻籽，用篾条穿起来点着照明。蓖麻籽发出微弱、跳跃的火光，海贝用指尖碰触着水底的淤泥，耐心地找寻黄鳝的洞穴。此时，一条蚂蟥爬上她的小腿，海贝转身把它揪下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臀位很高（换句话说就是腿长），同时也突然觉得肚子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吃了一口——她不知道那是寂寞。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后来，她的脚踩到一个胡子鱼的巢穴，就把这感觉忘了。等摸够了，海贝就会回家去烧一大锅粥。烧得翻滚滚时再把黄鳝抛进去，黄鳝就被活活地烫死。据说这样烧出来的粥味道十分鲜美，但黄鳝不一定喜欢——它们在里面扭七扭八，死时还盘成一道螺旋纹的形状。海贝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作为爻女，她就是这样子做事情，没什么不对。 5其实，海贝在躬下身摸黄鳝时，还感到一些异样——突然觉得脊背凉嗖嗖的。开始时，她以为是风；接着又以为自己患了感冒，打起了摆子，就用手背贴了贴额头；但一点感觉不到烫，就没管它了。此时，她的背后，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从水芋的叶子的缝隙间透出光来。海贝回头看见了我，笑着说：是你呀。于是，我不得不从水芋的叶子中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我们开始走向海贝的所住——路是用红土夯实，再铺上细沙；很干净。脚踏在上面，感到柔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走在海贝稍后，月光下她的裙子呈现出美好的形状。我说：裙子很漂亮呀。海贝回答说：也不是很好看。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有点旧了；就没有再说话。我们静默地走进她的房子，屋顶上有一道窄长之极的天窗，从东到西贯穿了整个屋顶。云彩从南往北飘移，只有短短的一瞬。从东往西，则要好几天才看不见。我们在光滑的橡木地板上坐下来，靠着野兽皮做的垫背；里面塞满了鸟的羽毛。不知什么时候，海贝已经把一锅粥烧了起来。黄鳝在里面挣扎着扭动，我们都没有在意（我不打算吃它）。我们的视线逐渐被腾腾的热气所模糊，空气里好像下了一场大雪——但这里气候炎热，并不会下雪。星辰摇动，光线从屋顶长窄的缝隙中透了下来。此时，在天空的顶端，假如有一双眼睛，宇宙中就仿佛只剩下——两个小小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