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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 size="3">禁锢或许是这世界唯一的主题,当风儿吹向火焰,她是否知道她的一片良苦用心会毁掉他的一切?不要试图努力地去了解谁,险恶来临时,我们只需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人…… </font><p align="left"><font size="3"> 伴 月</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 沉 钧</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序) </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刘钛锡一个人走在桥上,这是一座没有诗意的桥——狂奔的汽车、呼呼的风淹没了他的思绪。他还在仔细地想刚才那个电话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打给妈妈的电话,妈妈赶了几十里山路到乡里来接他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焦急的声音如纤细的绳索紧紧缠绕着他的大脑。但是一切并没有可以挽回的征兆,他仍然骗了她。</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你这娃儿,中秋都不回家,这么急啊?你干嘛要到上海去啊?上海在哪点嘛?”</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中秋?今天是中秋节吗?妈妈,您放心,上海离重庆不远,我在那边有朋友,那边工资很高,一天能挣三十块!”</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我包了几十个粽子,还等你回来吃呢。在重庆不一样吗?你走这么远,多久才能回来一趟啊?”</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当然不一样,我是男人嘛,妈妈,我该出去闯闯的,我知道照顾自己的。”</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不过妈妈,我跟你说因为我朋友说那边管得很严,可能要一年才能回来一次,我会写信回来。”</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啊?是不是打黑工啊,娃儿你可要小心别受骗啊?”</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的,怕啥子?”</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哦,那你千万要小心啊!”</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知道了,知道了,妈,电话费贵,我就不打了,我到了上海给你写信回来。”</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哦……”</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嘟……</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上海在哪儿,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有人说母亲的声音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声音,但刘钛锡此刻却多么害怕这“最美丽”的声音啊!从前的温馨尤如利剑威逼着他的喉咙,他还不起这二十年来血浓于水的亲情!</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四年来,抑郁与挫折时刻折磨着他,他每天惶恐地做每件事,但羞辱与失败还是接二连三地向他袭来。他不断地失业,不断地受到老板、工友的歧视,他们骂他“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本来就性格脆弱的刘钛锡终于垮掉了。或许信心从来就不曾与他有缘,二十年来,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这个词语。</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妈妈与弟弟现在也拯救不了他了,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绝望或是失意?</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如果说男人是一张弓,他注定要张扬,要把梦想之箭射向未来!但是,自尊的失落与物质的贫匮渐渐锈蚀了刘钛锡这张原本就未曾张扬过的弓。每天,他都在想,我能不能成为一个和正常人一样的人呢?不要太正常,只要少做错一点事,少挨一点骂就行了。</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刘钛锡仔细再想了想,信已托了以前打过工的那个塑料厂的门卫老头儿两月寄一次,共六封。一年后,或许到时妈妈的痛苦会少一些吧。因为他在最后一封信里编了一个故事:他被汽车被撞死了,或许她到时也会哭得呼天抢地,但,那终究是一年过后的事了。他在想弟弟应该不会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哥哥,所以他也不会有什么心灵阴影,许多年后,弟弟会让妈妈过上安稳的晚年的。自从爸爸死后,十年来是妈妈以一肩柔弱之力承担起了两个少年饥渴的成长……</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他不敢再想了,泪水已经流满了脸颊,刘钛锡常常骂自己不像男人,一点小事都会流泪,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再骂自己,他让泪水如山洪般在自己脸上爆发泻下。</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一切果真会如他想像的那样发展下去吗?他不敢确定,这是一种习惯,一种对任何事情都不敢确定的习惯。</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可乐的味道其实并不像刘钛锡以前想像的那样神秘,和糖开水比,它只是有点呛人而已。带着今天被老板打发出门的一百块钱,他咬咬牙买了一瓶这种黑褐色的饮料。他并不十分渴望它的味道,只是他觉得这辈子他有太多想体验的东西都不能实现,这毕竟是一种遗憾。但口袋里仅有这一百元钱,又能体验到多少未曾有过的感觉呢?他想了想,可能只有这可乐吧,因为其它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办到,唯有这可乐,他常看人只花了三元钱便买到了。</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农历八月的风已经开始大了,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夹克,他感到有些冷。尤其是站在这么高的一座桥上,呼呼的风似乎要把他吹到天上去了。白天被老板打的左脸也不太痛了,然而那句“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傻儿!”却像干了疤一样的伤口,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干疤下面,鲜血随时会喷涌而出!</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怎么办?</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夜已如此之深,桥头上那家火锅店的门外几个光着膀子划拳的人是那么兴奋,刘钛锡隔着两三百米好像都能听见他们在喊:</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兄弟好啊……”。</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他苦笑着问自己:</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我和谁好呢?”</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这座城市太美丽了,以至于人们根本就忽略了她的美丽。江两岸辉煌的大厦射下来的聚灯光连同这皎洁的月光洒在宽广的江面上,美丽的两江夜景中,喧嚣的长江大桥上,一只黑影飞了下去……</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 这里是重庆,1995年。 </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3"><font color="#008080">故事梗概:绝望之后还有新生,刘钛锡获救离奇来到上海。</font><br/> </font></p><center><font size="3"></font></center><center><font color="#008080" size="3">伴月(一)</font></center><center><font color="#008080" size="3">——新生<br/><br/>文/沉钧</font></center><p align="left"><br/><font color="#008080" size="3"> 清晨的微风都有些凉人了。<br/> “早上出去好冷啊,老公。”<br/> “叫你穿件外套不是,你还能跟年轻人叫劲啊?”<br/> 老公递了一件粉色的外套过来,眼里充满了怜爱,我也深情的回望了他一眼。刚要出门上学的女儿瞧见了,朝我们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真受不了你们,哈哈!”<br/> 老公送我到车站就搭公车走了,我骑着自行车朝单位驶去。身上有外套真是暖和多了,但我知道,这衣服只能暖和我的身体,唯有老公深情的关爱才能暖和我的心。<br/> 不错,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br/> “或许树都开始落叶了吧?”为了更真实的体验秋天的来临,我决定从单位后门的公园进去。我推着自行车慢慢从公园的树林穿过。树叶真的开始一片片往下掉了,林子的深处甚至已堆了很厚一层,黄的,半黄的,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间变了颜色。<br/> “杨阿姨!”<br/>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灵月。她是我们医院的病人,今年才十七岁,患骨骼病有半年了,现在病几乎痊愈了,但医生说她还需休息两个月才能去上学。这丫头挺可爱的,本来叫她在家休息,可她却天天往医院跑。她说是大家给她的关爱才让她战胜病魔的,她要趁康复这段时间来医院义务照顾其他病人,回报大家。天天来,已经坚持一个多月了,就像上班一样。<br/> 我也招呼了她:<br/> “早上好啊灵月!”<br/> “早上好杨阿姨!”<br/> “你怎么也走这条路啊?”<br/> “我们家就在离公园不远的地方啊,我天天都从这里去医院的。”<br/> “哦,是这样,那我们一起走吧。”<br/> “好。”<br/> 说着灵月便和我一起走了起来。<br/> “您怎么推着车走啊?车子坏了吗?”<br/> 灵月闪着她那双睫毛很长的大眼睛说。<br/> “没有啊,我故意推着走的,当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嘛!”<br/> “哦,这样,杨阿姨,您这件粉红色的衣服真好看。”<br/> 这丫头嘴也挺甜的。<br/> “你穿的也是粉红色的呀,也很漂亮啊!”<br/> 我们漫步在这清晨的秋林中,灵月问我:<br/> “杨阿姨,您喜欢秋天吗?”<br/> “不是很喜欢,你呢小月?”<br/> “喜欢!”<br/> “为什么?”<br/> “因为秋天是一个特别适合写诗的季节,到处都充满了诗情画意。”<br/> “呵呵,是吗?也难怪,也只有你们这些学文学的人才对季节这么敏感。”<br/> “过奖啦,杨阿姨,那您为什么不喜欢秋天呢?”<br/>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秋天有很多让人伤感的东西,比如落叶,凉风。”<br/> “是的,不过这些也是搞文学创作的人触发灵感情思所需的。”<br/> “呵呵,你这丫头可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br/> “杨阿姨,您又在笑我了!”<br/> “……”<br/> 我们一路说笑着便穿过树林来到了单位后门,我把车停好和灵月一起走进了医院。<br/> 我刚把工作服换好,小李就急冲冲地跑进来对我说:<br/> “杨阿姨,二急诊室来了一个昏迷的病人,王医生叫我们这边派两个人过去!”<br/> “好,小李、小赵,你们跟我来。”<br/>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小月在旁边焦急地问道。<br/> “不用了,你先在这儿呆着,呆会儿有事我叫你。”<br/> 说着我们就急急地往二急诊室赶,小月好像闲不住,也跟着跑了过来。<br/> 我推开门见王医生和李医生正忙着为这人病人检查,病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显得十分虚弱。我问了一下病情,王医生说是刚从港口客船上转过来的,病人的病情和身份还不确定。初步检查了一下,病人的供血和心跳都比较微弱,而且始终处于昏迷状态。<br/> “是怎么受伤的?”<br/> 我边安排小李她们也边问王医生。<br/> “不太清楚,听送来的人说他们是从一个沙船上转过来的,先前在客船上已经昏迷五天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br/> 小月在旁边望了又望,显得十分着急,嘴里念叨着:<br/> “严重吗?怎么一直不见醒呢?”<br/> 经过几个小时的输液和护理,仪器上显示的供血和心跳都比较平稳了,但病人始终不见醒来。<br/> 最后王医生在中午下了结论:<br/> “头部受撞击,脑部神经受损,下午再输液转到一般病房观察治疗,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br/> “杨护士长,你安排一个人专门看护一下,一有情况马上叫我们。”<br/> “好。”<br/> 我正准备安排小李看护,但小月却央求我说:<br/> “杨阿姨,这个任务交给我吧,这两天大家都很忙,我一个人闲着很难受啊,这个病人看护起来比较容易,他稍有情况我就叫你们好不好?求求你了杨阿姨!”<br/> 我想也是,反正这个病人还没有什么大的病情变动,便答应了灵月。<br/> “那好吧,一有情况,马上叫我们和王医生。”<br/> “好!谢谢杨阿姨!”<br/> 这边交待完毕,那边我又忙开了。<br/> 忙忙碌碌又过了一天,下班的时候,小月跑到我办公室里对我说:<br/> “杨阿姨,怎么办啊?他一直不醒,是不是很严重啊?他还能醒啊?”<br/> 说着几乎快要哭出来了。<br/> 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我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br/> “不用担心,这种情况时常会有的,我问过王医生了,他已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说不定明天早上他就醒过来了,不用担心!”<br/> “那我今晚就在这儿值夜看护着他,一有情况我好通知医生。”<br/> “不用了小月,这里有值班护士,你早点回家吧!”<br/> “不,我要在这儿守着他,我已经打电话跟家里说了。”<br/> 灵月软磨硬泡了好久,我见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她。我叫小李多准备了一床被子给灵月,安排妥当后我才回了家。<br/> 本想早点回家给老公和女儿做顿晚饭的,回到家里却见老公和女儿已经把饭都做好了。我吃完饭满怀歉意地拿着碗要洗,老公却硬不让,他说我一天劳累了就让我休息,我心中一阵阵幸福感觉。<br/> 看了会儿电视回到卧室正准备睡觉,老公拿出前几天中秋节没吃完的饼要我吃,我拿起月饼准备分一半给他吃,他阻止我说:<br/> “月饼不能分开吃的,它是幸福团圆的象征,分开就不好了。”<br/> 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口,又放到我嘴边要我咬。<br/> 我哧哧地笑着也咬了一口,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咬完了月饼嘴也咬到一块了……<br/> 第二天到单位仍然很忙,在这夏秋交替的季节,各种疾病很容易发,我们护士也跟着忙了起来。<br/> 我忽然想起灵月昨晚在这里值班,不知道那个病人情况怎么样了。我到灵月所在的15号病房去看她,发现她趴在旁边一张病床上正睡得香,想必这丫头昨晚一定着急得没睡好。<br/> 我走近那个年轻的病人身边,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二十来岁的男孩。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夹克,头发乱糟糟的,脸瘦瘦的。尽管昏迷着,却很容易观察出他的表情特征——忧郁。我一直在想他的身份和受伤的原因,但始终不能下结论,因为他看起来太平常普通了,太普通的外形真的很难让人联想到什么。他的呼吸较昨天已均匀了许多,就像在安静地睡觉,并不是受伤昏迷一样。<br/> 我正准备离开,灵月听到我的脚步声惊醒了。我看了看她,眼睛周围都有黑眼圈了,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孩子。<br/> “昨晚没什么吧?”<br/> “没什么,就是老不醒,我每隔三个小时给他量了一下体温,还算正常。”<br/> “那好,你回家休息一天,呆会儿我叫小李她们过来看着就行了。”<br/> “不,杨阿姨,这是我的任务……”<br/> “乖,小月,听话,你这样对你自己的病情也是不利的呀,你忘了你都还是一个病人啊?”<br/> 小月还想说什么,就被我拉着出了病房,我好说歹说她才回了家。<br/> 过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小月很早就来了。她一来就问小李那个病人的情况,小李见她着急的样子就笑她:<br/> “又不是你男朋友,你这么着急干嘛呀?”<br/> 灵月听了脸一下子就红了。<br/> 我见状赶紧给小李递眼色叫她不要这么开玩笑,毕竟灵月还小,还是个腼腆少女,这种玩笑还是不适合开的。我就对灵月说:<br/> “没什么大碍,只是没醒,你去看看吧。”<br/> 下午灵月走的时候一脸愁容,见病人老不醒,她也一天到晚不开心。我不忍心看她这样,打算给她换一个病人,但她死活都不干。她问我查到这个病人的来历没有,我跟她说还没有,等他醒了再说,她郁郁地说了一句:<br/> “可能他的妈妈还不知道他伤成这样了,要是她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br/> 说着竟从白白的脸蛋上掉下一颗泪珠来。<br/> 时间又飞快地过了八天,对于快乐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无疑我就属于这种人。每天有老公的呵护,女儿又在眼前快乐调皮地成长,工作总是忙忙碌碌,我真想时间能够定格,永远都能这样。呵呵,都说女人无大志,对于普通女人来说,这恐怕就是最大的梦想了。<br/> 这段时间心情不错,但唯一让我担心的还是灵月这女孩儿,一天天地守着那个年轻的男孩不醒,竟然削瘦了许多,让谁见了都心疼。她妈妈和奶奶来过几次电话问我,说为什么一天到晚都见她愁眉苦脸的。我说明了情况她们也很感慨:<br/> “这孩子从小心肠就好,见到别人有困难她比别人还难过!”<br/> 那天早上上班后不久,只听走廊上传来一阵惊喜的叫声:<br/> “醒了醒了!他醒了!杨阿姨,他醒了!王医生,他醒了!”<br/> 他终于醒了!我们急忙跑了过去,只见灵月手舞足蹈地叫着跳着,像是历经一段漫长的故事终于得知了圆满的结局一般,的确,为了他的苏醒灵月等得太久太辛苦了。<br/> 15号病房一下子围得水泄不通,王医生他们也赶了过来急忙为他做检查。这个年轻的男孩微微地睁开了双眼,他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围着他的人们,满脸的疑惑,又似乎很恐惧,灵月抓住他的手激动地对他说:<br/> “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br/> 他好像想要说话,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又说不出来。当然说不出来,因为他十几天都没吃过食物了,身体虚弱得快散架了。灵月见状急忙端来开水喂他喝,其实十天来一直是灵月喂他喝水的,他似乎只对灵月不陌生,很熟悉地喝下了喂他的水,然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跟着眼睛又微微闭上了。<br/> 我赶紧疏散大家:<br/> “大家散了,散了,病人刚苏醒,还需要休息,请你们不要打扰他。”<br/> 人群散后,只剩下王医生、我和小月继续对他进行观察,不一会儿,王医生也忙完出去了。<br/> 灵月还兴奋地望着他笑,过了一会儿又望着我笑,喃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br/>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br/> 下午,那个病人又醒了一次,灵月端了一碗自己在家熬的粥来喂他。到了晚上要下班时,他已能够勉强说话了,年轻人的确恢复得很快,我想问他点什么,但他始终不肯说。他只对我说了一句:<br/> “谢谢你们。”<br/> 我对他说:<br/> “你真正要感谢的是灵月,她一直守了你十来天。”<br/> 灵月听了脸又一下子红了。<br/> 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使命一般,接下来的几天里,灵月脸上充满了成就感和喜悦,这个年轻的病人依然起来很憔悴,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脸上总是挂满了忧郁。每天早上灵月都会推着轮椅陪他到公园里呼吸新鲜空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呢。不过小李却一脸的不屑:<br/> “他们怎么看也不像一对儿啊?灵月这么漂亮,你看那人个子又矮,又一点都不帅。”<br/> 待病人康复了几天,我试着问了两次他的来历,但他就是不肯说,我一问他就闷着。<br/> 我想他有点惧生吧,灵月对我说:<br/> “他叫伴月!”<br/> “嗯?怎么叫这个名字。”<br/> “哈哈,这是我给他取的。”<br/> 原来灵月也问过他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但他说他忘了,灵月说他可能头部受伤或许暂时失去了记忆。灵月就调皮地对他说那既然你忘了,那我给你取一个吧。他说不用了,我昏迷了半个月,就叫我半月吧。灵月说这样太难听,就在半字旁边加了一个单人旁,叫“伴月”,陪伴月亮的意思,说这样才有诗意。<br/> 我边听边笑,这两个小孩可真有意思。<br/> 灵月陆陆续续地告诉了我一些他的情况。灵月说那个男孩儿总是很忧郁,也没跟他说过多少话。看着他这个样子,灵月还为他作了一首诗:<br/></font></p><center><font color="#008080" size="3">向日葵的笑脸你有没有看见<br/>你的眼睛里似充满了模糊<br/>云端的风儿呵你有没有看见<br/>你的心似在更遥远的天边<br/> <br/>你的,可爱的生命,依然放着灼灼光彩!<br/>看那春天的春牙你知道。<br/>看那秋天的秋叶你知道。<br/>一切,<br/>并不只为我而绽开。<br/><br/>当,那初升的朝阳<br/>盖着你的头顶<br/>脚下的路便显的平坦;<br/> <br/>当那,可爱的莲花抖落水珠,<br/>鱼儿在你眼中游的欢畅<br/>你心里的空间便显的宽敞;<br/><br/>当雨过天晴,冻青树青翠欲滴,<br/>芳香弥漫进你的鼻息,<br/>你的眼中便有了希望。<br/><br/> 哦,美丽的生命!<br/>爱着一切<br/>又被一切爱着!</font></center><p align="left"><br/><br/><br/><br/><font size="3"><font color="#008080"> “但是他看后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笑了笑,他是不是在嘲笑我写得不好啊?”<br/> 灵月生气地说。<br/> “或许他有心事吧,小月不要生气,我看他并不像一个失忆者。”<br/> “为什么?”<br/> “因为你看他一天心事重重的,一定在想以前的一些不愉快的事儿,我怀疑他是想不开投河自尽的。”<br/> “啊?”<br/> 第二天,灵月就接到学校通知去上学了,那个年轻的病人已能站起来慢慢走路了。到了傍晚,小李急急地跑来告诉我那个病人趁她看护疏忽时竟一下溜了!<br/> 这真是一件令人生气而又不解的事儿,为此,我和小李还被扣掉了两个月的奖金,小李哭着对我说:<br/> “杨阿姨,他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啊?我们好心救了他一命,他竟然这样,下次要我碰见他,我一定大骂他一顿!”<br/> 过了几天,我在检查病房时,意外地在那个男孩儿睡过的病床被单下面发现了一封没有包装的信。<br/>灵月和所有救我一命的人:<br/> 你们好!谢谢你们,谢谢,谢谢……<br/> 一无所有的我,除了说无数声谢谢之外,还能做什么?请原谅我不辞而别,相信你们一定不能原谅我偷跑赖掉医药费的这种无赖行为。但我身上真的没有这么多钱,我家里也很穷,也拿不出这么大笔费用,我能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我能挣到这些钱,我一定会尽快来还钱的。<br/> 不管你们是否有兴趣知道关于我的一切,但你们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人,所以我想向你们坦白我的事情。<br/> 我来自重庆,我是自杀的。我有一万个自强自立的理由,却不应该有半个轻生的理由。但是或许是上天故意捉弄我吧,他赐予我的却是懦弱与忧郁的性格。我十六岁离家打工,四年来屡屡失业,原因是我太笨了,什么事都干不好,四年来分文未挣,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脸去见我那可怜的母亲,我是天下最没有用的人!每天我的心都支离破碎毫无生气,于是我想到了自尽,从长江大桥上跳到了河里。但上天似乎还没有把我捉弄够,阴差阳错地让我跳到了一艘沙船上,竟把我送到了上海,还让我活了过来,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br/> 当我醒来时,我以为我到了天堂,因为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美貌如仙的女孩儿,她那么美,美得让我不敢正视。但她的欢叫声与射人的阳光告诉我,我又回到了残酷的人间。<br/> 我不想解释什么,我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既然老天连死都让我如愿,我也只好任其摆布,再在这个世界上多呆一起时日了。<br/> <br/><br/> 刘钛锡 1995年11月1日<br/> 到了周末,灵月来医院说要见。,我告诉她他走了,她看完信后只失望地说了一句:<br/> “他怎么能这样啊?”</font></font></p><p><font size="3"><font color="#008080"></font></font></p><p><font size="3"><font color="#008080"></font><p align="left"><br/> <br/></p></font></p><p align="left"><br/> <br/></p><div class="articleText" align="left"><font color="#808000" size="3">故事梗概:爱情与欲望的较量,一对恋人阔别八年,终凭对爱情的执着战胜欲望,喜结良缘。</font></div><center class="articleText"><font color="#808000" size="3">伴 月 </font></center><center class="articleText"><font color="#808000" size="3">---望海<br/><br/>/沉钧<br/><br/><br/>(二)<br/><br/><br/><br/><上></font></center><div><br/><br/><br/><font color="#808000" size="3"> 汽车快要到上海市区时已近傍晚,小雨自天空洒落下来,我叫司机小王开慢一点。<br/> 其实我要车子慢下来并不完全是因为安全,我想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准备心绪,来面对这个我一辈子都不想来的城市。<br/> 然而不管我心里是多么的紧张,车子还是快要下高速公路进入市区了。我叫小王留意一下路边有没有带路的人,不一会儿我们便发现越趋近市区的高速路上其实有很多举着牌子带路的,我示意他叫了一个矮小的年轻人。<br/> 车停了下来,那个年轻人不紧不慢地钻了进来和我同坐在后排,我拿出口袋里的地址给他看了一下,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br/> “这个地方我熟,先从下一个路口下高速我再给你们指。”<br/> 以前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年轻人,这个职业其实也多少带有些江湖味道,但这个年轻人却让我感到很奇怪,他全没有那样的热情与谈吐。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夹克,他拿着写着地址的纸条背靠在车椅上,似乎很累,似乎很忧郁。<br/> 下了高速路再行驶不多远,传说中的上海的夜场景色便扑面迎向我们。不错,作为历史上的十里洋场和开放文化汇聚中心,上海是每个冒险者心中的圣地。但我,却对她并不感冒,不为别的,只为心中八年来的那股隐痛。<br/> 我原本发誓一生都不会踏入上海半步,但这次不行,不是因为八年来的风雨沉浮削落了我的棱锐之角,而是我要来此登门感谢在我最危险时刻拉我一把的老同学。<br/> 去年年初时,我在当今中国房地产市场最为疯狂的海南省隐约感到疯狂之后必有大难将临。于是我准备将手里转手来的的几块地尽快转出去,就像传递着火的接力棒一样,我决不能成为最后一个接力者,因为那个人将是败得无法挽回的人。但是此时的海南地产界已不像特区初设时那样混乱无序,每个角力者都意识到必须有新的噱头才能把地卖个好价钱,有搞旅游包装的,有搞工业包装的,总之你得把你手里的地设想一个未来。由于我的上亿资金加上贷款全都押在这几块地的地价上,银行的那几个家伙们似乎也感觉出事态的苗头纷纷开始躲避我这个半年前还迎之不及的超级客户。一时间,早觉的巨头们都在拼了命筹集资金准备运作这最后一次疯狂盛宴。<br/> 但是我却不同,我初出学校就跟车上这个忧郁的年轻人一样一无所有,当然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在也和当年的我一样穷,但是我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境况恐怕比我那时好不了多少。籍着方刚血气与不屈意志碾转于深圳、广州等先行开放的城市一步步从最低的公司职员成长为后来海南地产界呼风唤雨的巨头之一。但是风光来时无限好,大难将临亦难躲啊,就在我四处筹措资金无门儿情况下,大学时睡我上铺的一个同学却伸来了援助之手,帮我找来大批资金。我利用这些钱把手下的几块地做了些基建,让别人看来好一派欣欣向荣的发展景色,在那场所有参与者我终生难忘的整顿大风暴来临前的一个月将地皮转手几个没长眼睛的开发商成功逃顶,成为数千地产投机者中幸免于难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在那顫顫競競的几个月里我每天夜不能寐,茶饭难进,如果不是老同学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恐怕现在的我早就跳进琼州海峡了。<br/> 所以,不管以前我发的誓有多毒,我也管不了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悲喜事情,我似乎也看开了许多,我想,我也可以把那个让我立誓的人给忘了。<br/> 车子载着我的思绪缓缓地驶进了市区,到了与同学约定的酒店。<br/> 小王问那个年轻人需要多少钱,他说十元,小王正准备掏钱,我告诉他多给他十元,但那个年轻人却一口拒绝了:<br/> “不用了,我只要十块钱!”<br/> 我吃了一惊,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br/> 我问他为什么,他却答非所问地问我:<br/> “你开奔驰车,一定很有钱吧?”<br/> 我和小王都一头雾水。<br/> 我迟疑了一下说:<br/> “按照你的推想,应该是吧。”<br/> “那你能给我十万块吗?”<br/> 我和小王再次大吃一惊,我心想是不是遇上抢劫的了?但是我很快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是这样的弱小,又那样的伤感,浑浊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半点凶意。其实十万块对于我来根本是九牛一毛,但是在这种短促的时间里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要问我要十万块钱,更找不到要给他的理由。于是我对他说:<br/> “我想不能,因为其实就算你自己恐怕也找不到我给你这笔钱的理由吧。”<br/> “如果你不能给我十万块,那么你多给我十块钱又有什么意义呢?十块钱已够我今晚吃饱,多十块也还是饱足而已。”<br/> 说完,便要下车,我的心刹那间被他的话刺痛了一下,我一把拉住他:<br/> “小伙子,其实我的年纪不比你大多少,我和你一样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是你要振作起来,不要这么伤感,你叫什么名字?今天我不能给你十万块,是因为你现在心智尚未被磨励,你拿十万块钱也不能带你走出心中的阴霾,等你哪天真的缺这十万块救急的时候你打这个电话找我。”<br/> 说着我掏出名片给了他,他接过去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几秒又看了看了我,只说了一句话:<br/> “我叫刘钛锡。”<br/> 说完便推开车门走进了雨里。<br/> 进了酒店,老同学早已在大厅等候,他张开双臂热情地一把与我抱住。八年不见,当年的同窗之谊未减半分。倒是我觉得很内疚,分离这么久,我都没有去看过他,要不是这次我有生死之劫他主动打电话给我,我甚至差点把他给忘了。<br/> 他把我们迎进了包厢,包厢立即一阵喧哗,原来当年大学时玩得最好的几个铁哥们都来了.我一时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发愣,他们却一拥而来抱住了我:<br/> “赵强,好久不见,真想你啊!”<br/> “赵强,你小子不讲义气啊,一个人放单线在外面七八年了不与我们联系!”<br/> “……”<br/> 老同学忙打圆场:<br/> “人各有事,他这几年在外面也够辛苦的,难免疏忽大家,也别怪他嘛!”<br/> 我和他们一一相拥,只得连声说对不起,望着这么好的老同学们,我此刻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呢?<br/> 大家一起落座后,老同学便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我激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一一打量起这些当年的同窗好友。虽事隔多年,但他们的容貌我都还记忆犹新,只不过当年的血气少年如今都已蜕变成一个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不由人感慨起岁月如梭来。<br/> 干完第一杯酒后,哥们们的话匣子便打开了。<br/> 睡我对铺的王胖子举起酒杯要和我干杯,说罚我脱离组织不联系,我连说对不起一口干了这杯酒,他对我说:<br/> “赵强,我们哥们几个当年在学校里关系最铁,你不该出来这么多年不与我们联系啊,没电话吧也该写写信呀,我当时给你留了地址了呀,我们每年相聚时都在念叨着你啊!”<br/> 想起这事我不由一阵脸红。当时毕业时,我们几个同学都相互留了地址与电话约定常联系,而且至少两年一聚,但后来由于工作事业在初期不顺自感不如他人没有自尊,一气之下竟把通讯录给绕了。现在想想真是悔恨莫及,差点永远失去了这些好朋友,好兄弟,想不到他们一直都还惦记着我。<br/> 我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端起酒杯对大家说:<br/> “以前是兄弟我对不起大家,我在这里干三杯以表歉意!”<br/> 说完便自饮三杯,喝完后又端起酒杯对去年帮助过我的老同学说:<br/> “我这次大难不死,全靠老同学拉我一把,来,我敬一你杯!”<br/> 老同学也端起酒杯与我干了,说道:<br/> “你我既是好兄弟,你有困难,我怎能见死不救呢?”<br/> 说到动情处大家又举直酒杯干了起来。<br/> 酒过三巡后,大家都相互摆谈起这些年来的往事和经历,我这才得知,其实他们和我一样,初出学校时并不都是一帆风顺,有的比我有更为落魄的经历。大家并且都十分怀念当年的学生时代,说此时的茅台酒、海鲜宴并无当年在寑室里偷着喝二锅头就花生米有味道。<br/> 说着说着,大家又把话题说到了婚姻上来,原来他们都已经结婚生子,老同学的小孩都已经五岁了,只有我到今还是孤身一人。这时,当年那个被我们称为花痴的李彬颇为惋惜地说道:<br/> “赵强,其实当年你和李若诗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啊!你们一个俊朗才子,一个美貌才女,都是才貌双全的人,竟阴差阳错被生生分开,真可惜啊!”<br/> 李若诗!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一下子像被刺了一刀似的,刹时身体和意志便垮了下来,我一时没了语言。<br/> 李彬又说道:<br/> “我想,你们两个人至今都还是单身,一定都还在想着对方吧,这样相互折磨对方为什么没想过重归于好呢?”<br/> “她还是单身,你怎么知道?”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问他。<br/> 老同学他们连忙给李彬递眼色,李彬像是说错了话似的,结结巴巴地说:<br/>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是真是假。”<br/> 王胖子见我脸色大变,连忙端起酒杯说:<br/> “来来,今天我们难得相聚一次,不要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喝喝喝!”<br/> 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刻我多想麻醉自己,不要再想起她,但我越是不想她,她的容貌与声音便如潮水一般一下子灌进了我的脑海。<br/> 我重重地把头仰后靠在了椅了上,往事便如电影清晰地浮现起来:<br/> 八年前,我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北京一所中国重要的名牌大学。即使在这所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大学里,我也是学习、活动中的佼佼者。上大学不久后的一次学生会上,我便与同样优秀的李若诗相识。平时孤傲的我们一下子就被对方所吸引,后来,我们整整相恋了四年。四年间,我们彼此亲密无间、相知相惜,不光是别人羡慕不已,即使是我们自己都深感幸运和幸福。<br/> 然而,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山盟海誓却在毕业前夕遇到了危机。<br/> 由于我们偷食禁果又没有做好防范措施,她当时已怀孕四个月。我们商量着反正马上就毕业了,只要保密工作做好不致被校方发现干脆就再等几个月把我们的爱情结晶生下来,因为我们都太爱对方了。<br/> 正当我们整天都沉浸在爱情长跑快修成正果,又快要初为人父母的喜悦中时,毕业去向却让我们产生了四年来的首次争执。李若诗的父亲是上海较早的一批大企业家,在上海拥有一个庞大的企业帝国,而我只是安徽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里的穷小子。虽然我们早就见过对方双亲,他的父母也对我十分满意,但我却一直在身份地位上有自卑感。所以我一直想毕业后自己打拼出一番事业天地,来证明我爱她其实并不是看上她家的富有,她的父亲却以年事已高为由要我毕业后却协助他管理企业。李若诗深知我自尊刚强的性格,但她也一次次地劝我与她一起回到他父亲身边。她对我说,你的心意我从一开始就很明白,也很欣赏你这种清高的为人态度,但现在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我随你浪迹天涯吃苦受累都不怕,但孩子出生后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啊,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吗?其实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思前想后矛盾了好几个晚上,但我最终不能战胜自己的自尊心,一心想到南方沿海城市打拼自己的事业。在那最后一个月里我们不停地劝解对方,试图达到自己的目的。后来我觉得她实在是对我太没信心了,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生出去难道找不到一份好工作来养活她们母子吗?她也慢慢觉得我不讲道理,不近人情。于是从来没有在我们之间有过的争吵爆发了,我们天天吵架,天天怄气。她整日以泪洗面,我每天借酒浇愁,临到最后我们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我一气之下便独自登上了南下列车!<br/> 我本想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下来再作打算,但她却以为我绝情地弃她而去,气头上的她一怒之下,竟将胎儿打掉,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跑到上海与她大吵了一架,并发誓与她情义两绝,永不踏入上海半步!<br/>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有多深,恨有多切吧。经过那次人生的重大打击,最初到南方的那一两年我的意志都十分消沉,脾气也异常暴躁,每天都喝得醉熏熏的,工作自然是丢了一份又一份。<br/> 爱情在我心目中曾经是那么纯洁与伟大,但在后来,我竟害怕提起这两个字。虽然凭着出色的外表与丰厚的钱财我身边从没缺过女人,但我的心却再未泛起过半点涟漪。<br/> 只是没想到,被自己掩藏多年的伤口不经意被拨开时却仍是血如泉涌。<br/>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独自倒满一杯喝了下去。老同学们不忍见我独自伤感,也举杯与我同饮,并劝我想开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br/> 话题再次转移到过去的校园生活和这些年来的沧桑往事,酒也喝了一瓶又一瓶。小王不胜酒力,被服务员扶到房间休息去了。在这群人当中,数我酒量最好,却也感觉有些醉意了。王胖子和李彬他们几个人今天像是特别能喝,记得当年他们喝酒总是我的手下败将,但今天却仍坚持着要一杯杯地与我对饮。<br/> 喝着喝着我便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今天他们像都特能喝不说,而且明显有冲着我想把我灌醉的意思。见一起喝喝不过我便开始采用车轮战术,单个与我喝了几杯再休息,下一个又来接着与我喝,总是编各种理由与我干杯。连帮助过我的老同学这个当年酒力最差的好好先生也大有不把我灌醉誓不罢休的架势,我借着酒意问他:<br/> “干嘛今在非要把我灌醉呀?”<br/> “今天就是要针对你,我们几个就是要把你灌醉才罢休,谁让你当年每次都把我们灌得东倒西歪的,而且又这么不讲义气,这么多年都不和我们联系!”<br/> 他举着酒杯晃悠悠地说。<br/> 他倒很坦白,我一听原来是这样,心想这也是自己不对,那今晚就遂了他们的意吧,便举起酒杯说:<br/> “兄弟我对不起大家,其实我也是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畅快舒心地喝过酒了,来,我们今天不醉不休!”<br/> 说完我们继续畅饮起来,他们仍然使用车轮战术,一个个地和我对干,又喝了五六瓶酒后,他们几个都倒在了桌子底下。我也彻底醉了,矇眬中我告诉自己,有这么好的老朋友、老同学,也不枉此生了。<br/> 后来我也倒在了地上,一点知觉都没有了……<br/> 不知道是过了一个世纪还是只过了几个小时,我的大脑意识才慢慢从酒精的麻醉中艰难地挣脱出来。但我不能感觉到自己在哪儿,因为我睁不开眼睛,又不能动弹,只感觉身体很温暖,没有束缚,没有压抑。矇眬中,耳朵里传来一阵美妙的歌声:<br/></font><center class="articleText"><font color="#808000" size="3">盼望你没有为我又再渡暗中淌泪<br/>我不想留底你的心空虚<br/>……<br/>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br/>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br/>……<br/>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br/>你与我之间有谁<br/>……</font></center><div><font color="#808000" size="3"> <br/> 是已逝英魂黄家驹的《情人》。<br/> 歌声越来越清晰,而且反复吟唱。我努力地睁开眼睛,但只能微微张开,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感觉一阵眩晕,分不清方向,看不清东西。隐约中我看到这是一间白色的屋子,巨大的窗台上坐着一个穿粉红睡衣的女人。<br/> 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是在梦里。<br/> 十四年前,那时我才十六岁,懵懂青春中的我便做过这样一回梦:穿粉红睡衣的这个女人深爱着我,每天早晨她都这样放着歌曲坐在窗台上吹着海风等我醒来……<br/> 想不到十四年后这个梦又会重现,或许是那个梦中的粉红色女子可怜我孤独了这么多年,又再一次回来给我一个惊喜吧。<br/> 我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这是一个最美丽的梦,我不想马上醒来。<br/> 然而随着大脑意识渐渐恢复完全,我越来越感到失望,因为我已感觉得到有一阵凉风吹了过来,看来,这美丽的梦也该结束了。<br/> 我懊恼地睁开眼睛,吃力地双手撑着坐了起来,但眼前的景像让我大吃一惊:窗台上果然坐着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女人!这难道不是梦?<br/> 《情人》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窗户外面吹来的不只是风,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这是在哪儿?<br/> 我望向窗外,那是一片海,蔚蓝色的,海风缕缕吹来,我的大脑完全清醒了。<br/> 老同学他们上哪儿了?这是在哪儿?我一看自己全身一丝不挂,衣服全都整齐地叠放在床边的一个小柜子上面。再看那个粉红色的女人,海风吹起了她的长发,那背影多么熟悉,但可惜看不到她的脸。我挣扎着下了床拿起衣服穿了起来。<br/> 那个女人听到响声把头转了过来,我一下子惊呆了,是李若诗!<br/> 怎么会是她?!!<br/> 八年了,没想到我们再见时会在这个地方!一下子,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情绪无以自制。<br/> 她见我下了床,便下了窗台,但她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br/> “醒了?”<br/> 说完走向了旁边的桌子。<br/> 我一时不知所措,穿好衣服走了过去,她不看我,只是低着头在桌上摆好两副碗筷,用勺子盛上两碗粥,准备好后对我说:<br/> “坐下来吃早餐吧。”<br/> 她仍不看我,只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br/> “放心吧,昨晚我只是挨着你睡了一晚上,并没有做你不想做的事。”<br/> 声音很低,但似又带着无限幽怨。<br/>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径直走过桌子准备开门出去。<br/> 刚走过桌子时,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拦住了我,一下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的心一下子难受极了,这么多年来,其实我最怀念的正是她的拥抱啊!但此时此刻,她抱住了我,我该不该抱住她呢?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站着。<br/> 只沉默了一秒,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那哭声与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倾泻开来,她哭着一遍又一遍喊着我:<br/> “阿强……阿强……”<br/> “阿强,你知道吗?八年来我是多么地想你啊……呜呜……,多少个夜里我都会梦见你,我再也受不了了,想你我都快疯了!”她哭泣着在我的胸口上摇摆着头。<br/> “你原谅我吧,我当初不该一时任性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你和孩子都原谅我吧……不然我会一辈子不得安宁呀!”<br/> 她边哭边说,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我仰起头闭上眼睛,试着努力将也快要决堤的泪水收回去,但不经意间,一滴泪水还是滑下了脸庞。<br/> 她哭累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也无法自持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想快点逃离。我轻轻挣开她的双手,推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她一声声哭泣的呼喊。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情感想要宣泄,但是自始自终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br/> 走了出来我漫无目的地快速向前走,我突然想起应该问问老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拨通了老同学的手机。<br/> 电话那头老同学似乎也是刚醒酒不久,我问他在哪儿,他说他现在在机场,准备起程回福建老家了。<br/> 奇怪!去年他给我弄钱过来的时候不是说他在上海开公司吗?为什么现在要急着回老家呢?<br/> 我把刚才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经我再三追问他才说出了实情:<br/> “赵强,到这个时候我没必要再瞒你了,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理想都是当一个老师,怎么可能在上海来公司呢?再说以我的能力哪能挣到这么多钱啊,那笔钱其实是李若诗给你的!”<br/> “这怎么可能?”<br/> “李若诗其实一直都深爱着你,她自知当年做错了事你不能原谅她,所以一直没敢来找你。但她一直都很惦记你,当她从一些商界朋友那里得知你急需资金救急时便找来了我,要我帮忙,以我的名义借钱给你。我们哥们几个之所以要把你骗到上海来,其实也是不忍心看你们这对天造地设的有情人这样痛苦。所以我们昨晚才一个劲地把你灌醉,给你们制造一个相聚的机会,昨晚李若诗一直都在同一个酒店里,等我们都喝醉了才把你接了回去。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各自回家了。”<br/>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br/> “希望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能有破镜重圆之日!”<br/><br/><br/><br/></font><center class="articleText"><font color="#5566aa" size="3">(二)<br/><br/><下></font></center><div><br/><br/><br/><font color="#5566aa" size="3"> 宿命无法抗拒,身处其中的人亦不能自已,但我相信,其间缘由,必是人为。<br/> 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非凡的女人,可以摆脱爱情的束缚,凭借出众的才华与力量掌控身边的一切,但我错了,彻底地错了。这犹如惹上了修罗山上的狱火,最终我所得到的便是无尽悲哀的痛苦。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孤独似火燃烧着我的肉身,思念如盐抹在我滴血的胸口。我心爱的男人曾把我当作他心田里一朵娇贵的花儿,但现在,这朵花已浑身散发着刺鼻的毒气!<br/> 回到他的怀抱,已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与我那未曾出生的孩子的缘份,恐怕也要再等九世轮回!<br/> 他走了,没有说一句话。任我呼天抢地、嘶声竭力地呼喊也挡不住他离去的脚步。门被轻轻地掩过来,为什么他没有愤怒地摔门而去?这个曾经爱我如生命的男人,莫非早已将我逐出了他的心门,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br/> 我恣意地哭泣,尽情地宣泄心中的哀怨。哭累了,我趴在了地板上,嗓子都被哭哑了,唯有似永不竭尽的泪水一股股流下我的脸,汇聚在地板上。八年来,日日夜夜的孤独与思念没想竟化作泪水,付与了这冰冷的瓷砖。<br/> 好久,过了好久,我才从模糊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勉强撑着坐起来后,呆呆地沉默了又是好久,我习惯性地掏出一只香烟来,点燃。望着猩红的烟头,我苦笑不已:孤单的时候,唯有你与我相伴。<br/> 青烟从烟头上冉冉升起,像我一样没有依靠,无所附着地飘远,散去……<br/>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其实我并不奢望他能原谅我,我只想亲口告诉他我错了。事已至此,我也只好按照先前的打算,移居到澳大利亚。在那里,不要有恩怨,不要有争斗,让阳光与海水伴我度过无所希求的的余生,这是我现在唯一一个能够实现的梦想。<br/> 人,莫不是寻梦而来。<br/> 我挣扎着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处理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开车向办公室驶去。<br/> 下了车,我呆呆地抬起头仰望着这座见证了我李若诗非凡才能与不二气魄的天诗大厦。四十层楼高的巍峨身姿在当今整个上海也是少见的大气之作,但现在,它却似站在我面前的一个巨人,嘲笑着我的脆弱与悲哀。<br/> 我把办公室设在第三十层,因为我今年三十岁,在过去的五年里,我每长一岁便向上搬一层,希望能在四十岁时登上顶峰,傲视上海群雄!但现在,恐怕等不了那一天我就要与它作别了。<br/> 掏出手机,我拨通了李朗的电话:<br/> “你今天下午五点钟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情跟你说。”<br/> 李朗,小我三岁,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我在家族与商界的强劲敌人。我的父亲李正天当年白手起家在上海创下正天企业,我大学毕业三年后,他便去逝了。我与李朗都继承了父亲天生的经商禀赋,而且都同样有一心想在商界大展鸿志的意图。父亲在弥留之际深感遗产分配问题事关重大,如果处理不好便会酿成同室操戈的祸患,便把正天企业一分为二,成了今天的天诗集团和天朗集团。<br/> 我在两岁时母亲便患绝症去世了。后来父亲娶了继母,生下了李朗。虽然继母并未因不是亲生而嫌弃和排斥我,但天生倔强的我从来都与她和李朗保持着一种陌生的感觉。争强好胜的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严格要求自己,无论是学习和生活上处处与李朗暗暗较劲,生怕父亲因为李朗而冷落了我。就这样,从小到大除了得到父亲百忙之中的些许关爱,我什么都没有,整个人特别孤独、冷傲,直到上大学时遇到了赵强。<br/>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一生所拥有的最为珍贵的东西全都留在了大学四年与赵强所共渡的日子里。什么商界女强人、亿万富豪对我来说,都仅如挂在天边的彩虹,美丽却虚无。我从没有怪过赵强当初离开我,因为我知道这全是我自作自受。当初我就有这样一个机会,跟着心爱的男人一起浪迹天涯,做一个快乐幸福的妻子和母亲。但父亲的巨额遗产与事业欲望却遮住了我的眼睛,迷昏了我的大脑。我以孩子快要出生需要稳定的环境为由劝赵强与我一起回到父亲身边,其实我真正的意图是想抢在李朗之前进入并控制正天企业。然而清高刚直的赵强却并未如我所愿,只身前往南方闯荡,利欲熏心的我不得已忍痛把孩子打掉了。<br/> 错误的选择必将换回加倍的惩罚,多年来,事业上的耀眼光芒并不能掩盖我心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没有一个亲人的我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大的孤独与恐惧!<br/> 是该结束这痛苦了。<br/> 我找李朗来,其实是想告诉他,一个没有亲情、爱情的女人在与他争斗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向他认输了。我决定将天诗集团转让给他,希望他能继续将父亲的事业发扬光大。<br/> 但我得首先得将天诗集团的内部事务处理好,好让业务和员工能有一个平稳的过渡。<br/> 电梯在30楼停下,我快速地走进公司,和每一个员工打招呼,或许他们都有些奇怪吧,因为在平时,我就像一个冷傲的女王,对他们的招呼问候从不回应。<br/> 人事部经理被我叫了来,我把一张人事调整的表格交给了他。上面写着一个被开除、被提升或降职的名单。其中,被开除的第一个人便是集团总裁龙烟儿。<br/> 关上门,独自倒上一杯红酒细细呷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这是天诗集团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人事变动,不满和疑惑自然很多,但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些人当中谁该被开除,谁该被提升或降职平时我心里最有数,以前出于对企业结构与业务稳定的维护,我对人事调整都是小修小补,天诗就快要并入天朗,李朗并不知道这其中复杂的人事关系,我要将天诗集团的人事结构调到最优,以利于整个合并进程。<br/> 突然,门被敲得咚咚大响,我仍独自喝酒不去理会。门被钥匙打开了,不出我所料,果然是龙烟儿,只有她才有我办公室的钥匙。<br/> “我决定将公司转让他人,怕你跟新老板合不来,所以……,你放心,我已经安排财务给你两百万遣散费。”我放下酒杯,轻声说道。<br/> “你这个骗子,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她冲我怒吼道。<br/> 我一下被激怒了,一下站起来端起酒杯把酒泼了她一脸:<br/> “我是骗子?!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去年炒浦东一块地你和大海集团的熊大头内外勾结一个项目就吃了我三百万,你在天诗五年,不下于吃了我一千万!你当我是白痴?要不是看在你帮我做了几个项目我早就让你下大狱了!”<br/> 龙烟儿仍在那里站着,怒视着我。<br/> “留洋几年别的没学到,尽学些垃圾东西,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同性恋,所以平时刻意和你保持距离。我告诉你,虽然我是独身,却从没想过和你干那种龌龊事情。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挠首弄姿,我一看见你就恶心。干嘛?还不走?想要我叫警察来你才肯走吗?”<br/> 她可能有点害怕了,这才摔门而去。<br/> 我重重地坐在皮椅上,发怒把酒杯摔个粉碎。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见我几年来都是独自生活从不与男人亲近就以为我和她一样是个同性恋。有几次趁我酒醉时还亲我,后来我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她见我并不对她发火竟以为我默许了她的行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诱惑我,一想起来我就觉得恶心!要不是她来天诗做了几个成功项目企业离不开她我早就开除她了,现在居然说我是骗子!我越想越气愤!<br/> 人事经理进来告诉我需要开除的几个人已经办妥手续离去,我走出去宣布有重要事情告诉大家。集团公司员工各大子公司的员工代表一百多人齐聚在大会议室里,他们看上去都很焦急疑惑,不知道这次人事大震动后会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br/> “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向大家宣布。自从我继承父亲遗志接手天诗集团以来,全赖各位勤勉工作,献计献策才使天诗有今天的成就,但今后……”<br/> 我话还没有说完,公司前台的小陈就急冲冲地跑进来对我说:<br/> “董事长,外面有人送来了好多玫瑰花!”小陈舞弄着手,一脸夸张。<br/> “好多玫瑰花?有多少?”<br/> “很多很多。”<br/>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下面的员工是谁订的或是送给谁的,他们都面面想觑说不知道。<br/> 小陈急急地说:<br/> “不是不是,是送给您的,搬花的工人们说是一位先生送给李若诗小姐的。”<br/> “有这回事?”<br/> 与赵强分手后我把精力和时间一心扑到天诗集团的事业发展上,从未对任何男人动过心,虽然前些年也有很多追求者向我示爱,但都被我一一冷拒,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我冷若冰霜,不敢靠近我,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送花呢?<br/> “我去看看。”<br/> 到门口一看,把我惊呆了。公司大门里外摆满了一簇簇鲜艳的玫瑰花,几个工人还在不停地从电梯里把花搬出来。<br/> 搬花的工人把花搬完后拿着一张纸单对我说:<br/> “您是李若诗小姐吗?这里是3051枝玫瑰,请您签收一下。”<br/> 我听见叫声这才回过神来,把花签下了。<br/> 公司里的员工蜂拥而来围在大门口,望着满地的鲜花都啧啧称奇。<br/> 我太惊讶了,以致竟忘了问搬花工人是谁送的。<br/> 仔细看了看这满地的鲜花,在最后一簇里我看见了一张大大的心形卡片,上面写着:<br/> “To my baby!”<br/> 一下子,一股暖流在全身翻涌起来,是赵强的字迹!以前他送我玫瑰时每次都会在花里夹一张写着这句英语的卡片。<br/> 我蹲下去,拿起卡片,滚烫的泪水涌了出来。<br/> 这时手机响了,我颤抖着手按了一下通话键,耳边传来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br/> “你曾要我在你嫁给我之前每天送你一朵玫瑰花,这些年有点忙,现在一并送来,一共是3051枝。”<br/> 我幸福地闭上眼睛,惊喜来得太突然,让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带着哭腔轻声应了声:<br/> “嗯。”<br/> “我现在在你办公室楼下。”<br/> 我飞跑着冲向窗户,尽管离地面有三十层楼高,但我仍从窗户外面看到了那个似梦中之人的男人。<br/> “你先上班,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五点我来接你。”<br/> 我仍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哭泣着说了一句:<br/> “好!”<br/>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br/> “若诗,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br/> “好,你就是现在让我从楼上跳下来我也愿意。”<br/> “傻子,不要胡说,乖乖上班等我来接你。”<br/> 他的声音仍如当年那般磁性细腻,只让人觉得八年来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br/> 挂了电话他便开车离去。<br/> 我呆呆地拿着电话在窗边,望着楼下空旷的地面回不了神,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下子从地狱飘到了天堂,全身感觉好温暖,好踏实,这秋末冬初的冷风打在脸上也全无寒意,备感惬意。<br/> 旁边的员工们可能被这一幕看呆了吧,昔日在商界叱咤风云、果断决绝的李若诗竟也有这样至情至性的一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声哭泣。然而我却并没有感到半点难堪,反而觉得十分轻松畅快。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这些年总以冷面示人,今天终于可以把自己柔性的一面展现给他们,告诉他们我并不是一个只有事业欲望的怪物。<br/> “你们做事去吧,今天的事改天再说。”我以平时从未有过的轻缓语气对他们说。<br/> 员工们都各自散去,他们小声地议论着今天看到的这一幕。<br/> 擦干眼泪,低着头走进办公室。拉开窗帘,阳光挣脱出厚重的云层照射在我的身上。脱掉高跟鞋,蜷缩在偌大的皮椅中,一个人在那儿傻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终于原谅我了,不管是宿命的安排还是我的虔诚忏悔感动了上苍,我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因为我知道,这是我通向幸福之路的最后一个希望。<br/>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穿上鞋,奔跑着下楼开车向寓所奔驰而去。<br/> 我不能被动等待,我要想尽办法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回到这座只能被称为“寓所”的海景别墅,打开衣柜,找到了那件粉红色的裙子。这件裙子我买了三年,却从没穿过它出门,只有在想赵强特别厉害的时候,我才一个人默默地把它穿上在房间里自我陶醉。赵强以前最喜欢看穿粉红色裙子的我,今晚,我就要穿上它,去赴那初恋般重要的约会。<br/>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我却等不及,早早地来到公司楼下等我的心上人。以前和赵强约会,经常我都会故意迟到,看着他焦急无奈的样子心中有一种幸福满足感,但这次我不敢了。<br/> 配上米黄色的上衣,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停车场,冷风吹起我的长发,我并没有觉得冷。<br/>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很惊讶地看我,这个穿着裙子而又一脸娇柔的李若诗是他们以前从未看见过的,我向他们微笑示意,但他们却不敢招呼我,甚至不敢示以同样的微笑。<br/> 上天的眷顾终于降临,他来了。<br/> 一如当年那样,他提前了十分钟。一身墨蓝色的西装下曾经的血气少年如今显得那么稳重睿智,我不敢正视他,怕他看出我已失去了原有的青春光彩。<br/> 他走过来,牵起我的左手,低视着我说:<br/> “你今天好漂亮。”<br/>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此时此景我最应该有的对白应该是“这些年你还好吗?”<br/> 但我不敢,我不能。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都集中在左手,好温暖。我抬起头,深情地望那张英俊的脸。<br/> 我们这样深情地对视,久远而凝重的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停止了。<br/> 赵强牵着我的手准备走到车子那里,却见李朗那辆宝马760向我们驶来。下了车,李朗看见我这身打扮还牵着一个男人的手显得十分惊奇。隔了一会儿,他才认出来:<br/> “赵强!你怎么在这儿?”<br/> “我来接你姐姐下班。”赵强回答道。<br/> 李朗问我:<br/> “姐,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br/> 我一下想起了这事儿,但此时事情已有突变,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马上又转过弯来:<br/> “对,我想叫你过来和阿强见个面,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他也快成你姐夫了。”<br/> “姐夫?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事?”<br/> 李朗疑惑打量起赵强来,似讥讽地说到:<br/> “这么多年了都没见你来找过我姐,现在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是不是另有企图!”<br/> 赵强听了似有些生气,但并未说话,只是略略笑了一下。<br/> 我看不过去,当即反驳他:<br/> “李朗,你不要这样小气度人,现在赵强并不比你我的钱少。”<br/> 李朗看了看旁边赵强那辆奔驰600,颇觉无趣。<br/> “那恭喜你们了。”<br/> 说完钻进车里走了。<br/> 李朗因父亲当年很看重赵强一直对赵强持有戒备心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喜欢赵强。<br/> 赵强也没问什么,拉着我的手上了车。<br/> 车子在繁华的黄浦街头飞驰着,我一直侧着头望着他,好像看着自己的守护神,他也不时转过头对我微笑。<br/> 在大学时,赵强曾经对我说过以后赚了钱就买辆奔驰车载着我去兜风,虽然以我的家境奔驰车对我根本没有什么诱惑,但他那份爱我的心意却让我感动不已。<br/> 这些年来,没有陪伴在他身旁为他分忧解难,真难想象年纪轻轻的他创下如此庞大的事业经历了多少艰难曲折!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坐在他的身旁。<br/> 汽车在外滩一家酒店停下,他牵着我的手来到顶层的露天观景餐厅,这里有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红色的蜡烛,赵强为我们精心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br/> 我们在靠边的一张桌子坐下,一杯红酒、两个酒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桌面布置得十分精致,一如眼前这个精致的男人。<br/> 俯远眺去,灯火辉煌的上海夜场已悄然开始,但我眼里,只有这个比夜景美上万倍的男人。<br/> 赵强抓起我的双手,温柔地揉捏,展开了盖在他的脸上摩挲。<br/> “这些年来,你还好吗?”<br/> 我的手连同心都快被他揉碎了,深吸一口气,望着他那清澈如月的眼睛。<br/> “还好,只是想你的时候很难受。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孤若伶仃?”<br/> 赵强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似与我一样有很多话想要说,却都哽在了喉咙。<br/> 他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我,我幸福地细细品着,如同品尝这来之不易的重逢滋味。<br/> 他问我:<br/> “今天的玫瑰花,漂亮吗?”<br/> “很漂亮。”<br/> “我跑了十几家花店才买齐的。”<br/> 我捧着那双大手亲吻着,幸福而深情地说了一声谢谢。<br/> 赵强站起来,转身走向栏杆独自站在那儿眺望夜色中的大海。他的背影那么高大深沉,可惜他不抽烟了,否则会更迷人。<br/> 我走过去轻轻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背上。冷冷的夜风呼呼地吹过耳边,现在我才知道,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是多么的幸福!我含着眼泪对他说:<br/> “阿强,以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我现在甘愿为你放弃一切……”<br/> 赵强回过头,捧起我的脸,轻轻拭干我眼中的泪水。<br/> “这不能全怪你,只怪当时我们太年轻,忽略了对方的想法。我们的志向都如这广垠的大海,爱情注定坎坷多舛。或许我们相遇原本是一个错误,但幸运的是,时间让我们学会了妥协,我们都不会再错过对方了,对吗?”<br/>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下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我不会再松手了。<br/> ……<br/> 我把天诗集团低价卖给了李朗,我们两姐弟以前在上海处处都是一对强劲的对手,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求之不得。随后,我把资金注入赵强的公司,与他一起来到了他当初创业的城市深圳,并在那里组建了一家全新的公司:望海集团。我不想要股份,但赵强非要给我百分之五十,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br/> 我们在海边购置了一座漂亮的小别墅,每天早上我都会坐在家里的窗台上吹着海风,放着音乐等我心爱的男人醒来。<br/> 赵强问我:<br/> “我们度蜜月去哪儿?”<br/> 我回答:<br/> “听你的。”<br/> 他又问我:<br/> “我们什么时候要小孩儿?”<br/> 我回答:<br/> “听你的。”<br/> 他假装生气:<br/> “怎么问你什么都说这三个字啊?你都快成一个没有主见的家庭主妇了!”<br/> 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幸福地笑着说:<br/> “是啊,我现在就是一个快乐的、没有主见的家庭主妇,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只说这三个字!”</font></div><div><font color="#5566aa" size="3"></font></div><div><font color="#5566aa" size="3"></font></div><div><font color="#5566aa" size="3"></font></div><div><p><font color="#a25e94" size="3">故事梗概:一个流浪者,在旅途中发现众生在经济腾飞下的迷茫与苦楚。 <br/> 伴 月<br/> </font></p><p><br/><font color="#a25e94" size="3"> (三)<br/> </font></p><p><br/><font color="#a25e94" size="3"> ——上海过客<br/> </font></p><p><br/><font color="#a25e94" size="3"> 文/沉钧<br/> </font></p><div align="left"><font color="#a25e94" size="3"> 车轮最后一次撞击铁轨,辛苦了两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将满车的游子与归客送达了目的地:上海。<br/> 提着行囊,我缓缓地跟着涌动的人群走出了喧嚣的上海火车站。望着如织人流与林立高楼,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感觉有些眩晕、头痛。但我不得不走近他们,这是一个流浪者的命运。<br/> 一个人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超脱的,比如饿了,总是要吃饭的,所以我不得不走向那个举着白色牌子上写着我的名字的人,他是在这里管我饭的主儿。那个满脸络腮胡,一付凶相的人看见我走了过去立马在脸上堆满了难看的笑容。<br/> “你就是翟技术员吧?幸会!幸会!”<br/> “我就是。”<br/> 握了几下手,示以一些假的微笑,再寒暄了几句,我便上了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br/> 一路上这个罗嗦的包工头不停地向我诉苦、示好。<br/> “这次可多亏小汪给俺请来你这个高人啊,要不然俺这次可亏大了!”<br/> “哪里,哪里。”<br/> “俺现在这个工程工期可紧了,那帮鳖孙老是看不懂图,画不好图,不是这儿出错就是那儿出错。你想啊,俺这么个小包工头,哪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啊?再这样修好了拆,拆了又重修,那他妈的俺不亏得只剩内裤了!哈哈。”<br/> “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我听朋友说了一下,我尽力而为就是了。”<br/> “那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你把问题给俺解决了,工程赚了钱,俺不会亏待你的!啊。”<br/> 说完伸过手来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了我。<br/> “拿去抽,拿去抽,哈哈。”<br/> 大约半小时过后,车子到了工地。包工头没让我休息一下就径直把我拉到了工地简易的临时办公室,把两个施工员叫了进来开会,和我研究图纸的问题。听了他们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我又到工地上转了一圈。这是一个制药厂的职工集资建房工程,这个山东包工头包了其中一幢,七层楼高。其它几幢已接近收尾,而这幢房子才修到一半,业主当然不满意。一圈转下来,又和两个施工员聊了一会儿我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幢房子技术含量并不高,业主资金拨付也跟得上,但关键是这两个施工员能力太差,可能是从工地上的工人中提上来做施工员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图纸的概念,不按图施工。怪只能怪这个老板太抠门,不愿花钱请懂行的技术员,所以才修到一半,问题就一个接一个。现在到了这份上,他也不得不花他眼里的高价钱来请我了。<br/> 回到办公室,我简明扼要地把工地上的问题给老板和施工员指了出来,并提出了解决办法,老板一听,大为欣喜,连声说:<br/> “高人啊,高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br/> 然后又冲着那两个施工员大骂:<br/> “你们两个草包!以后多向翟技术员学学!”<br/> 我一听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我的一些无心之话害得他们被骂,觉得很不好意思,况且这也不能全怪他们。<br/> 说实话,我是学美术的,也不是这个专业,只不过以前曾在一个建筑公司做过几天文员,接触过一些建筑知识和图纸,加上我的专业练就我的空间想象能力,所以这些图纸对我来说并不难。<br/> 看来这个老板已经很相信我了,我可以安心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了。我来上海,并不为了赚钱,只是,我的旅程中应该有这么一段经历而已。<br/> “十块,干不干,不干拉倒,俺这儿还管你饭吃,上别地儿谁管你饭?还跟我讨价还价!”<br/> “其他工人可都是二十块一天啊……”<br/> “别人能干的你能干吗?瞧你这个头,十块我还不想要你呢!不干快他妈的滚蛋……”<br/> 早晨我还没睡醒就被窗外一阵大声说话吵醒了,我睡觉有个习惯,喜欢在清静的环境中自然醒来。我生气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看见包工头正大声地和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说话。那小伙子大概是来找工作的,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夹克,眼圈都是黑的,像是被打过。<br/> 僵持了几秒钟,那小伙子无奈只好答应:<br/> “好吧,我干。”<br/> “那好,你去给砖工挑砂浆,勤快点,不然立马开除你!快去!”<br/> 又是一个为生活所迫的卑微的灵魂。<br/> 一个上午,我都坐在办公室里翻看报纸,因为我是老板眼里所谓的“高人”,所以我并不需要干活儿,只需施工员碰上图纸上的问题我给他们解答一下就是了。用老板的话说,就是一个“技术顾问”,呵呵,他都这么说了,我也用不着卖力地跑上跑下了。现在是他求我,我并不需要讨好他,这就是所谓的“势”。<br/> 今天,上海本埠的《文汇报》刊登了刚建成不久的东方明珠电视塔的大量图片和文字资料,这座黄浦江畔的亚洲第一高塔看起来十分雄伟,与周围热火朝天的上海大开发场面交相辉映更显壮丽。然而我又不禁有些落寞,门外,寒冬中穿着少许衣服的民工们仍带着被生活所迫,被钱权所欺的无奈表情辛苦劳作,东方明珠的骄傲与自豪不知他们能不能分得一份?<br/> 中午的饭我吃得不是很有滋味。老板说昨天太匆忙,今天特地买了些鱼肉来为我接风。桌上频频举杯敬我,我不喝酒,也推辞不过喝了几小杯。但在不远处,几个大桶旁边围满了工人,我看见了,桶里只有些白菜和萝卜。我们的工作虽有差异,但这也太悬殊了。我就这样坐了半天,待遇却比他们如此辛苦劳作好了这么多!突然间,我有一种自己是骗子的感觉,我骗的当然不是这吃喝与老板的钱,而是上天赐予每个人的公平的福祉,但桌子上和更多的桌子上推杯挽盏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啊,骗子并不止我一个呢!<br/> 这种无所是事的日子真不好过,只好下了班出去逛逛,但其实街上也很无聊,人太多。只好搭上公车到海边走走吧。<br/> 冬天的夜里,上海平静了许多,连海浪都不再汹涌拍打,不过对于我,这里是惬意的。尽管夜色中看不到大海远处的风景,但静静地听波浪涌过来的声音也十分有趣,像是听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絮叨地讲述一个生动的故事,要是每天晚上都这样该有多好。对了,我何不在这附近找间房子租来住下呢?主意打定,我便沿着海滩向上边几幢房子走去。<br/> 这里有几幢比较老旧的房子,有几个窗户透出灯光来,我循着灯光轻敲一扇铁门。许久,才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br/> “谁呀?”<br/> “嗯,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房子出租。”<br/> “什么?”<br/> 门打开了,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胖乎乎的女孩开了半扇门探出头来问我。<br/> “我想租房子。”<br/> 我提高了普通话质量,又放缓了速度说道。<br/> 那女孩疑惑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回答,转头向房里大声地叽叽喳喳说了几句,我听不懂上海话,可能她是在向她的家人说明情况吧。<br/> 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她可能有六七十岁了,但看起来十分健康。走到门口,也探出头来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用标准的申味普通话问我:<br/> “侬是干什么的?”<br/> “我,我是附近一个建筑工地上的技术员,因为工地上太吵了睡不着觉,所以想在您这儿租一间房来住,不知道方不方便?”<br/> “这儿再等三四个月就要拆了盖高楼了……”<br/> “我不用租多长时间的,可能只要一个月就行了。”<br/> 我见她想推托,便抢过话来说。<br/> “这么晚了,明天再来吧,大半夜的,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明天白天你再来吧,想租房就先叫你单位开个证明来,一个外地人,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br/> 话还没说完,她便“哐”的一声把铁门关了。<br/> 我苦笑了一番,早就听说上海人精细又排外,今天所见,果然如此。没办法,只好明天再来了。<br/> 第二天,我委婉地跟包工头说明了情况,并说这其实纯粹是我的个人习惯,完全没别的意思。但他的反应却很大,一个劲地说肯定是哪里招呼不周,请我原谅,并说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在工地上住可以在附近给我租间房子。我再三解释真的没别的意思,并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见拗不过我又不敢得罪我,只好答应,从业主单位借来一个公章,写了份证明盖上了。<br/> 中午,我拿着这份证明我是个“好人”的书面材料又来到了老太太家。那个精细的老太太拿着证明看了又看,又围着我转了几圈打量了好久,看出我的确不像是一个坏人后这才开口谈房价的问题:<br/> “一个单间,一个月三百,水电自付。喏,就是底楼角落那间房。记住,一定不准吵闹,还有,未经允许,一定不准上二楼!”<br/> “好的,好的。”<br/> 就像被丈母娘审女婿那样傻站了十多分钟后,听到这恩准的话,连价都没还我就连忙说好了。<br/> 下午下班后,我提着行囊买了些棉被和生活用具搬到了老太太家。底楼那间小屋,虽是简陋了些,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但总算有了一个安静的小窝,我也相当满意了。<br/> 老板的工程进展明显加快了,为了方便那两个看不懂图纸的施工员,我将设计图中一些复杂的图形一个个分解开来,画成一张张简明易懂的图。工地上问题少了很多,老板对我大加赞赏,我觉得很好笑,要是他早一点出钱请一个正儿八经的施工员,哪还轮得上我这个半罐水在这里“堂而皇之”啊。<br/> 那天下午,我在办公室正昏昏欲睡时,门外工地上传来一阵打骂声:<br/> “你个龟孙子,干活儿慢得稀奇,害得我们一组人都被老板骂了,还要被扣工资。”<br/> 我走到门外一看,见一个高大的民工正在打那个才来不久的瘦小的小伙子,旁边围了好几个民工,我连忙上前制止,大声喝道:<br/> “干什么?干嘛打人?”<br/> 那民工见是我,立马住了手,笑着对我说:<br/> “翟技术员,你不知道,这龟孙挑砂浆半天挑不来一桶,我们做砖的跟不上趟,老板不单骂我们,还要扣我们的工资,你说这龟孙该不该打!”<br/> “那也不能打人,见人家个头小你就欺负别人吗?”<br/> 我走近一看,那个眼圈黑了一圈的小伙子脸上又添了几道青紫的伤痕,胸口的衣服上也被踢了几个脚印,显然那个民工下手很重。<br/> 那民工见我帮他出头,便恨恨地走开了。<br/> 我把那他拉进了办公室,给他找了些药酒,让他敷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轻轻地擦着伤口。<br/> “你是哪儿人?”<br/> 我问他。<br/> “重庆。” <br/> “重庆?太巧了,我也是!”<br/> 老乡见老乡,我十分地欢喜,但他却没什么反应。<br/> “你叫啥子名字?”<br/> 我用重庆话问他。<br/> “刘钛锡。”<br/> “哦,我叫翟远,我们既然是老乡,以后我会帮你的,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就跟我说。”<br/> 他而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谢谢。<br/> 他在走进来时我见他脚有点跛,我问他是怎么回事。<br/> “前几天在工棚里被他们用开水烫的……”<br/>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br/> “脚都受伤了,干活儿能不慢吗?走!跟我一起去找他们!”<br/> 他拉住我的手说道:<br/> “不用了,翟技术员,他们人多,你去找他们,他们会报复我的。”<br/> 他恳切地望着我。<br/> 这是什么世道!都是出来打工赚点辛苦钱,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又不忍心见这个可怜的小老乡再被他们欺负。<br/> “那你搬到我租的房子里和我一起住吧,反正我是一个人,也不好耍。”<br/> 我对他说。<br/> 他再三推辞说不用了麻烦我之类的话,这可不行,他一个住在这里他们肯定会再欺负他的。最后我以一个老乡大哥的身份对他说:<br/> “其它的话就不要说了,今晚就跟我一起搬走。”<br/> 他也不再坚持,答应了。<br/> 快下班的时候,我跟老板说了一下下午的情况,老板表示会看在我的面上给点医药费给刘钛锡,并向我保证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他就开除谁。<br/> 就这样,我这个小老乡就和我住到了一块儿,他今年二十岁,我长他九岁,我叫他喊我翟哥,不用一天到晚技术员技术员地喊。我让他和我一块睡,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但他说他身上脏,怕弄脏我的被子,硬要单独睡。我只好从房东老太太那里借来一张木板权充为床。<br/> 工地上没人敢再欺负他了,看样子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仍时不时的面露愁容,但有时我们在摆谈一些家乡的趣事时他也会偶尔无邪地笑一笑。<br/> 小老乡脸上的伤痕已好得差不多了。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他黑眼圈的事,他说是被人打的。我问是谁,在上海你无缘无故别人为什么打你啊?你又这么老实。<br/> “抢了别人的生意。”<br/> “抢生意?抢什么生意?”<br/> “带路的生意,我刚到上海时,什么都不会,到处都找不到工作。我以前听别人说上海的钱很好赚,连带路都能赚钱,于是我就用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钱买来一张地图,一天到晚坐公车熟悉上海的大街小巷。等熟悉了一些就学别人在高速路上为那些外地客人带路。”<br/> “哦,是这样,那些人嫌你抢了他们的生意就打你?”<br/> “是的,那天傍晚我给一辆奔驰车带完路后走到一个窄巷就被他们三四个人打了一顿,那天晚上下着雨,他们抢光了我身上的钱……,后来我就不敢再去带路了,饿了两天,我只好硬着头皮到了这个工地……”<br/>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跟我说了很多。他十六岁就到重庆城里打工,但不知为什么,活儿总干不好。进过工厂,帮过餐馆,做过搬运,但都赚不了钱,最后一次在一家面房打工被老板骂出来后便来到了上海。<br/> “那你是怎么想到来上海的呢?”<br/> 我好奇地问。<br/>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br/> “我是被老天爷用手抓过来的。”<br/>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老实也会开玩笑。但我看他的脸色却十分悲哀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或许他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吧,我也不便多问。我只是告诫他,平时不要太悲观,任何权利与利益其实都是自己去争来的,任何人都一样!<br/> “争?”<br/> 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神色更加凝重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人所在恶劣环境,并不可怕,要命的就是像他那样对这个“争”字的漠视与怀疑啊!<br/> 那一夜,我失眠了。原本以为像自己现在这样四处辗转流浪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但七年来的流浪生涯却让我的心灵负上了太沉重的思考。<br/> 七年前,我大学毕业后被学校留校任教。事业与人生的光明让我踌躇满铸,但一场重病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在与死亡搏斗的那些日子里,我清晰地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渺小,一个个曾经坚强的病友都在谈笑间撒手而去。于是我想到了远行,我试图在旅行的途中找到生命的真谛。没等病愈,我便拖着虚弱的身体踏上了漫长的流浪生涯。直到今天,虽然我都快进入而立之年了,尽管没有事业,没有爱情,没有所谓的光明前途,但我仍无悔当初的选择。<br/> 流浪生活是枯燥无味的,我在全国各地游历打工,但却只选择一些中小城市或小镇,因为我喜欢安静,喜欢看闲适的人们充实地过每一天。我的旅途中有很多朋友,也曾遇到过一些关于爱情的机会,但我只能向他示以友善,而不能亲近他们。因为,我流浪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br/> 然而流浪的路途并不能如我所愿一路平静地走下去,在不经意间,便会遇到一些触动心灵的事,比如我的这位小老乡在上海的遭遇。<br/> 其实,被命运所捉弄的并不单是刘钛锡,朦胧中我又想起了我去东北的途中在火车上遇见的一对苦命的夫妇。<br/> 那是三年前,看过南国无限秀美的风光后,我决定北上游览东北大地苍茫的景色。途中转了一次车,在北京住了一晚。那对来自铁岭的夫妇正是在这趟北京至佳木斯的列车上与我相识的。<br/> 座位没有坐满,那对夫妇坐在我对面,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以为他们是到北京探亲戚的。<br/> 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我已经十分疲惫了,靠在窗边我便打起瞌睡来。但那小孩却好像十分调皮,不停地咿咿呀呀的将我吵醒,我只好睁开眼睛看窗外的景色。<br/> 那个小孩儿不停地在我这边的空位上爬上爬下,他的妈妈则不停地招呼他,怕打扰我。卖冰淇淋的过来了,那小孩儿又嚷着要吃冰淇淋,那男的准备给他买,却被他老婆拦住了,说不要乱花钱。我见状觉得他老婆也太抠门了,小孩儿吃点零食天经地义,怎么叫乱花钱呢?况且也花不了什么钱。我也喜欢小孩,见他想吃,便把他抱在腿上给他买了一盒。那对夫妇觉得怪不好意思。但那小孩却不太懂礼貌,他的妈妈叫他说谢谢他怎么也不说,还是嘴里咿咿呀呀地乱叫。他非但不说谢谢,反而吃着吃着吐了我一裤子,我急忙把他放了下去,正想要发火,但又觉得只是一个小孩调皮而已,没有必要。他的父母见了十分生气拉过去准备打他,我把他们劝住了,笑着说没什么,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调皮的。接着夫妇俩赶忙向我道歉,那男的从包里翻出纸巾来替我擦干净了裤子,我示以微笑,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br/> 那小孩却不知道自己错了,仍是咿咿呀呀的,我这才发现,那小孩儿可能是有病。后来我和那男的一起到车厢接头的地方抽烟时他才告诉我,这小孩儿确实是有病,而且是先天性的小儿痴呆症。这次他们到北京并不是探亲戚,而是给孩子看病,那大包小包装的,便是医院开的药。他对我说,这一趟北京之行才四五天就花了一万多块钱,光那几包药就是七八千,是他们夫妇俩在林场里上班两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每隔一两年,他们有了点积蓄便会带着孩子到北京来看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问他效果如何,他摇着头说效果不大。我以前也见过这种病例,治愈的可能几乎等于零,但我又不忍心打消他心中一丝尚存的希望。<br/> 先前我在打瞌睡时朦胧中便听到这对夫妇在小声地争吵,大意就是为了钱。那女的可能在说这次到北京花的钱太多了,丈夫便生气地说那孩子就不管了?听到这话,妻子也说不出话来。是啊,一边是拮据的经济,一边是可怜的孩子,这事儿无论搁在哪个家庭都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br/>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但这未必处处灵验。这对善良的夫妇为了可怜的孩子,怀揣着辛苦钱到北京看病,居然都被敲诈了。他们在北京时,为了省点钱,只好挤在一个七八个人住的大房间里,那也是一个东北人开的地下室旅馆。本来讲好十五元一晚,但到最后结帐时却被老板敲成了十五元一人,几天下来又多交了两百多元。面对这些无赖,这个强壮的东北汉子由于顾着身边的妻儿也只好认了。我在北京住的那晚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但由于我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老板想耍赖也拿我没法。<br/> 我们谈了很久,从这次北京之行到平时的拮据生活,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其实他年纪并不大,才二十八九岁,但满脸胡茬、神情落寞,像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人,看得出来,这是被艰辛的生活所压的。<br/> 生命与痛苦在此刻产生了一个难以割裂的交集。很多时候,我们在报纸上,耳闻目睹中都会看到这种事情的另外一种处理方法:抛弃病孩儿。我以前总是咬牙切齿地憎恨那些没有良心的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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