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思考是人的本能,如果人不再思考,恐怕就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了。但是,此时卢举真的不愿意再想什么了,因为一切都毫无头绪。他望了一眼窗外苍凉的月光,将手里的《天书》放在了桌子上。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剩下的方便面,然后他又看见了碗里剩下的一点汤,一层浮油,已经凝结成了一个个乌白色的固体,静静的漂在上面。 卢举凝视了那碗汤很久,就那样直直的盯在上面。脑海里没有任何画面,任何声音和任何的文字。卢举意识到自己又在发呆了,这种举动令他很厌恶自己,他感觉自己是个白痴。然后,他迅速的关掉灯,跳进了被窝。 卢举住在一栋比较老旧的小区,这个房子可能是他租来的。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一个老女人来向他要房租。他只是按部就班的给钱而已。房间很小,屋子里也被卢举弄的很狼藉。卢举不喜欢这么狼藉的房间。和单位相比,他觉得这里太乱了。但他却又莫名其妙的爱上了这样脏乱不堪的屋子。他觉得或许这就是家的概念。房东也很少说什么,因为房子本身就不太好,卢举也从来没在房费上争执过。 已是午夜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城市也安静了许多。行路上的车辆,也稀少了很多。卢举在被窝里来回翻滚闭不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被窝里总感觉充满着潮气,两条大腿间总是湿乎乎的。对面一家酒吧的弥红灯牌发出的红光,正透着窗子射到了卢举的房间里。 卢举看着这间屋子,狭小的屋子里,一张老式的桌子,和他睡着的单人铁床再没有任何摆设。卢举看着那床对面的墙,因为屋子潮,所以墙壁被潮气印湿成一道道波纹,就像水墨画描成的连绵不断的大山。墙壁在红色的光下,仿佛应合成一道抽象派的画卷。 屋子里越来越冷,卢举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眼睛也很难闭上。他觉得自己该想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该从哪件事情开始,哪个人物开始,哪段时间开始。 又是一个早晨,卢举记不得是几号了,仿佛每天的早晨,和每天的黑夜都是一样,而他就永远的躲在这个时段里。 卢举是一家公交公司的司机。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从一个站开往另一个站,每天运载这些上班族。卢举唯一的爱好就是听广播了,每天下午的两点,他都会听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遗失》,大约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讲的,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很浑厚。卢举很喜欢这个小说,他每天都听,一集没拉下,这仿佛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卢举觉得那个讲故事的人就是他自己,因为他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是卢举却怎麽也没有想起自己到底是四十几岁。 晚上收车的时候,卢举被老板叫了去。老板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老板说:“卢举,听说你得了健忘症?” 卢举说:“怎麽可能,我才没有健忘症呢,你看看我工作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忘记过。什么时候倒班,什么时候到站,一切都很准时!” 老板说:“那倒是,我发现你最近好像还胖了呢?” 卢举:“我胖了吗?” 卢举下班的时候,在菜市场买了一条鱼。回家后,他把鱼从带子里拿了出来,随后放到了案板上,他刚想拿起刀。却望着鱼开始发呆。他知道不对,可是他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但肯定是不对。 终于,他反映过来了,鱼还没有刮鳞呢。他高兴极了。迅速的将鱼鳞刮掉。然后就开始了做了起来。鱼做好了。可是吃着吃着却又发现哪里不对了,他死死的盯着那条鱼,仿佛那条鱼就是他自己,这让他感觉到很恶心。当他真的想吐的时候。他才明白,鱼的内脏好像还没有掏出来。卢举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没有陶出鱼的内脏,答案很简单,陶出鱼的内脏实在是太难了。难就难在刀该从哪里下去? 吃完饭后,卢举又拿起了那本小说《天书》这本小说,是一个叫小傲的作家写的。书中讲的是一个老男人,寻找家园的故事。 那个老人叫王宾,他生活在一个繁华的都市里。是一个很有成就的企业家。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老婆,孩子,大房子和车子。凭借他的才华,他完全可以在经济领域著书立说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因为一天,王宾接到了一封信,一封神秘的信。从那以后,王宾就消失了,他的家人开始四处找他。但却怎麽也找不到。 没错,就是看到这里,第213页,卢举拿起书,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阅读…… 王宾坐到了一台巨大的桌子前,双眼直直的盯着画面。画面中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桌子上是王宾的晚餐。他要吃晚餐,因为王宾晚上是不睡觉的。他要二十四个小时的盯着电视上的画面(他的家人)旁边一个男人问:“怎麽样?什么感觉?” 王宾一边吃饭一边回答道:“感觉很好,就像上帝一样,站在高处,看着他们。这是一种很单纯的心态。不过,我看你恐怕会输给我。你看他们,他们是不能失去我的。” 那个男子说:“你想做上帝吗?你就快当上了,不过你也快输了?” 王宾很鄙视的说:“你太不了解人性了,你真的认为人会是很容易健忘的动物吗?” 那个男子说:“是的,人是很容易健忘的,但比这更重要的是,你并不是很重要的,对于其他人来说。” 王宾说:“其他人,你是说我的家人?我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喜欢这样的游戏,具体是哪里喜欢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觉得工作没意思,又好像不单单是这样,可能什么都没乐趣。” 那个男子说:“什么目的,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一呢是打赌,二呢是要证明,你什么都没有。尽管,你在这个城市里,看似什么都拥有。” 王宾笑着说:“什么都没有又如何,只要有斗志!” 卢举很喜欢这个小说,可是他觉得小说的名字叫《天书》很不符合逻辑,因为小说里根本没有出现这本天书,或许在后面会出现? 卢举跳进了被窝,这一夜他可能睡的很好,因为天又亮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卢举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可是故事却没有准时播出,改换了其他节目。卢举打电话到电台查询,问为什么那个故事没讲完,就换了其他的栏目。服务人员告诉他那个故事已经播完,卢举说“这根本不可能,我天天看不会错的,”最后,卢举骂道,这帮狗娘养的太不负责任了,这根本就是欺骗听众嘛。 那天夜里,卢举从梦中惊醒,梦见他的身份证丢了。于是他从床上跳下来,开始猛翻床下的皮箱,那个他唯一的财产。翻着翻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怎麽会这样呢?于是,他又回到被窝里。他开始回忆那个梦。那是个真实的梦。因为梦里的面孔很熟悉,梦里有一个老女人,和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小女人。卢举开始怀疑,这个老女人可能是他的妈妈,中年女人是他的老婆,而小女人是他的女儿。他们一家人睡在一张大床上。妈妈挨着老婆,老婆挨着他,他挨着女儿。卢举要求换位置,他要挨着妈妈和女儿,让老婆睡在一旁,因为卢举觉得老婆不是她的,又或者老婆背叛了她。卢举还在想着那个梦,可如果这个梦是真实的,那他们现在都在哪里。卢举笑了笑,他认为这仅仅是梦而已。 《天书》的情节继续推进…… 王宾不知道在那个暗蓝色的金属房间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盯着电视多久了。因为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雪花,那个神秘男子也消失了。 王宾推开了大门,他突然觉得这个门很熟悉。这不是他的办公室吗。自己怎麽会在这里。他乘坐电梯下了大厦。大厦里好安静。 他推开转门。走到了大街上。刺眼的阳光让他的头一阵眩晕。他晕倒了。直到一阵响亮的车笛声将他震醒。 他打了一辆车,回到了自己的家。敲开了门。出来的是他的女儿欣欣。王宾猜想,女儿一定会问“爸爸你去哪里了?家里都急死了!”可是令他震惊的是欣欣说:“请问你找谁?” 王宾说:“我找……我是你爸爸。” 门“咚”的一声关上了…… “神经病!” 王宾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只是继续拼命的凿门。 “欣欣,快点开门,你发什么神经,爸爸现在都快累死了!” 里面仍然没有开门,甚至听不到一点动静。王宾的潜意识已经告诉他,肯定出了重大的问题,只是王宾仍然不愿意相信,他一直是个乐观的人。王宾当年下海经商,经历了风风雨余,但他始终自信充满乐观。 大约十分钟后,王宾被几个警察带走了? 警察问:“你为什么要敲人家房门?” 王宾:“那是我家,那个女的是我女儿。” 警察凶狠狠的问:“你女儿,那他为什么不认识你?快点老实交待,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王宾:“我真的是他爸爸?” 警察说:“别废话了,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王宾知道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所以他要求见他的老婆。于是,他将老婆杜娜的地址,电话,姓名告诉了警察。 警察按照王宾提供的资料,真的找到了杜娜。王宾看见老婆的时候,眼泪都露出来了。可是,那个杜娜却满眼的疑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警察说:“他说他是你老公!” 杜娜说:“我老公,在家呢!你到底是谁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王宾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是笑还是哭,王宾终于选择了一种情绪,那就是愤怒,除了愤怒,他别无选择。 “我是谁?杜娜,好!好!有你的!我才走没几天,你就又找了一个老公!” 警察将情绪失控的王宾,按在了椅子上,而杜娜再次甩下了“神经病”而走人了! 杜娜走后,王宾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钟,然而一切都没有头绪。对了,要找到那个和他打赌的神秘男子!卢举,最近开始绝对失眠了。也就是说卢举是整夜的失眠,一秒钟都睡不着,脑海里充满着一些奇怪的思索,就如千万张风筝放飞,放飞卢举的脑海。卢举想,如此下去身体恐怕会支持不住。 那是一片蓝色的空旷的草地,能感受到脸旁的风。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卢举欢快的向前走,他想走到对面的山坡上,他想看到绿色的树。不知道为什么,卢举的步子似乎很小,他已经走的很累了。于是,他躺在蓝色的草地上,想闻闻草的气息。好像有哪里不对,并没有任何的味道。卢举眼望着天空,那天空是白色的天空,通亮的那种,但却未曾发现太阳。 卢举突然看见一只红色的小鸟向他飞来。那只鸟在他的头上盘旋了两圈,就向山坡飞去。卢举爬起来就追,追了很久,那红色的鸟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可是他就是追不上。但是,卢举仍然拼命的狂追,直到他跌倒,跌倒一潭灰色的污水池。 卢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沉,沉入那灰色的水中,她开始感到胸闷,水从身体的各个入孔处,流进他的身体。他九快爆炸了。恶梦将卢举弄醒了,他想了想刚才的梦只觉得晦气。卢举好不容易睡一次好觉,却是个让人难受的梦。不过他也很庆幸,因为不管是好梦,还是坏梦。至少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 没办法,还是看书吧,不能在睡觉了。 王宾离开了警察局,也可以说是警察把他哄出去的。 王宾此时此刻很乱,但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先解决吃的问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事充满理智,很有章法。至于其他的事情,他过后再考虑。他去了一个朋友开的饭馆,好好的吃了一顿。结帐的时候,王宾要求签单,可是服务员却不同意。 王宾没有争吵,他只想确信。他要求见他的朋友(饭店的经理) 饭店经理,从楼上走了下来。王宾认出了他,并向他打了招呼,随后,那个经理的眼神告诉了他一切,他也不认识王宾了。还没等把话说清楚,王宾转头撒腿就跑出了饭店。王宾没命的疯跑,饭店的人在后面追。 已经是午夜两点钟了,王宾躺在一个公园的椅子上,双眼望着夜空,星光闪闪,夜色撩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霸王餐,第一次睡公园。他心里真的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他在控制自己,他努力得思索,从他的脑海力寻找现状的起因。 王宾想了很久,结果只有一个,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于是,他偷偷的回到了家。在家门前的石阶下,他找到了钥匙。王宾知道杜娜经常在那里放一把钥匙备用。他进了自己的家,看着久违的家,他并没有感伤而是马上查找证据。到底是什么让家人和朋友都不认识他了。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一点变化也没有。这个房间仿佛昨夜他就睡在这里。王宾低头间看见了他们一家的照片。那是去年夏天他们一家人去大连海边照的。他看着照片,思绪飞到了那个从前的温馨的家。 王宾从回忆中回来,把照片又放在了桌子上,桌子的后面是一面小镜子。王宾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又拿起了照片看了看,然后他又看了看镜子。他冲进厕所,猛的洗了几把脸,然后他将家里的照片迅速的全部翻了出来。 不对,不对。照片里的是他啊,镜子里的也是他,可是镜子里的和照片里的却不是一个人。王宾快要疯了。这是***什么事情,玩笑开大了吧! 王宾仍旧能够冷静下来。王宾坐在房间里等……他要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他老婆杜娜,也不是他女儿欣欣。 那个男人真的回来了。他开门,转身换上鞋子。王宾看在眼里,没错,这个男人是这里的主人,可是我是谁呢?然后,那个男人被王宾吓了一跳。 王宾说:“我不是小偷,请你不要紧张!” 那个男人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王宾说:“我是王宾,但我一时真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那个男人看了看王宾说:“你叫王宾,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是王宾!” 王宾说:“我现在不想说这个,叫不叫王宾不重要,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那个男人答应了。王宾问:“你什么时候和杜娜结婚的?女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大学里吓杜娜发生了哪些事情。那个男人回答的都完全正确,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和王宾一模一样。 王宾疯了……他被王宾送到了精神病院。 卢举一觉醒来,天色暗黄。北方的沙尘暴,让熟悉的环境覆盖上梦幻的颜色。城市很脏,客车的玻璃上刮着一层层灰尘。卢举不知道听谁说的“快下场雨吧!” 卢举望着那淡黄色的天空。车前的路纹从眼前退后,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的天是否都是一个样呢。晚上,卢举决定看完小说……因为他很着急,《天书》里的天书为什么还没出现? 王宾坐在轮椅上,当然王宾的双腿是可以走路的。只是他懒得走路。并且在精神病院里,这样的轮椅有很多,没有人会在乎的。 杜娜还真是个有心的女人,尽管她不认识这个曾一度打扰她的,自认为是王宾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她仍然抱着一种同情心来探望王宾。只是杜娜的老公王宾,并没有来看望这个疯子——王宾。 王宾眼神呆滞,他看了看杜娜。杜娜冲着王宾微微的笑了起来。杜娜特意的说:“你认识我?” 王宾说:“不认识!杜娜摇了摇头说:“你还好吧,没事吧…… 王宾反应了很久很久,说:“恩!” 王宾突然间笑了起来,像是完全恢复了的样子,或许王宾本就很正常。王宾对杜娜说:“小姐,我们做个游戏如何?” 杜娜说:“好啊,什么游戏啊?” 王宾说:“我能拥有你过去的回忆,你信吗?” 杜娜说:“哦,那试试吧!” 王宾说:“你想知道什么?” 杜娜说:“你能知道什么?” 王宾说:“嘿嘿,你的乳房上有一个红色小胎记吧。这句话一出,杜娜已经很惊讶了。杜娜还想知道,他还知道什么,这样的隐私他如何获知的呢?王宾又说:“你二十四岁生日那天,鞋跟突然掉了。杜娜再没有说什么,匆忙的离开了精神病院,至此杜娜再也没有去看过王宾…… 王宾在这之后,情况越来越不可思议。他整天对着天空。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天空比比划划像是在奋笔疾书。化完之后,他还点点头,然后跪在地上。彷佛在天上有一个神仙在给他做什么指示。就这样,一直很久。看护人员也没注意,毕竟,精神病院的病人都很怪异的。 卢举坚持不住了,因为他的身体,仿佛对他做出了警告。他又钻进了被窝,将双手放在两腿中间,很湿,房间里仍然充满着潮气。 刚躺下没到十分钟,卢举又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把故事看完,因为这本小说里的“天书”已经出现了,虽然很荒唐,但书也没剩下几页了…… 一个很平静的夜里,看护人员经过王宾的房间,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当他走进去时,他发现王宾死了。王宾死的很怪异,她的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像一个大虾,又像一个婴儿。看护人员找来医生进行检查。可是医生却没查找出任何死因,不过,反正这个病人没有家属,也就草草了事算了。 看护人员在收拾王宾的房间时,发现了一本书。书上全是病人随意乱画的画和一些奇怪的像似符号的东西。在本子里,还夹着一张身份证,只是身份证好像用水泡过似的,人像和文字都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一天,一位精神病院的看护人员,突然发现院里三十多名病人,整齐看着天空,然后向天比比划划。这样子和王宾的好像啊,她还看见这些病人没事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好像再研究什么似的,终于他发现了王宾留下的那个小本子,那上面的一些奇怪的图画和奇怪的符号。怎么这个本子会被他们得到的?在垃圾箱里翻的?…… 书到这里的时候,缺了几页。卢举内心不知道什么滋味,书怎么会缺页呢?算了还是睡觉吧。 第二天卢举并没有起来! 第十天,卢举仍没去上班。 第十五天,卢举的房东发现了卢举的尸体,而且已经长满了大蛐! 卢举的尸体被抬走了,因为没有家属,卢举的一切踪迹也随之丢失了。只有那本小说,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流落到废品收购站的废纸堆里,被运往南方的小作坊,搅碎做成了再生纸,又运回了北方,那个房东买来它,用它擦了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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