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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现在躺在一间被锁着的破屋子里，门是谁锁的我从来不管。我应该躺在地板上，可谁也不能排除是天花板。屋子的一面墙上有一个坚硬的玻璃窗，上面布满了一层肥厚的灰尘，还有我在灰尘上用食指写下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明天，打碎！这么写，无非是因为现在我根本没把握打碎它。字迹周围，在胸膛的高度那儿，还有几个残缺不全的巴掌印，手指肚子印，拳头印，这些印记还有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都毫不留情地展示着失败。从这些缝隙里向窗外窥视，我并非一无所获，我能看到自己的一部分脸庞或仅仅是一只眼睛，在另一个世界若隐若现。我不想在这里多呆，于是就像现在这样躺着。这里没有什么摆设，我敢说任何一样静止的摆设都会让我厌烦。我身上也一无所有。我光着屁股，并且感受不到饥饿。 墙角里有一个蜘蛛网，似乎在我之前早就存在了，有它做伴我应该并不寂寞难耐。那蜘蛛总是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似乎是一个超然物外的家伙。这都是表面现象，蜘蛛随时准备着一顿美餐，它吃饭的时候一切就会原形毕露。这里温暖宜人，有不少蚊子“嗡嗡”的飞来飞去。像许多雌性动物一样，她们活得很充实，也很会享受。有时喝点我的血，有时唱唱口水歌，有时就径直飞上了蜘蛛的网状餐桌。饱餐后的蜘蛛经常用暧昧的眼光打量着我，我总是报以宽容的微笑，心里却在犯嘀咕：“养着你，也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啊！”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每当我感觉画面比较凝滞的时候，就会朝蜘蛛网吐一口唾沫。被含有大量淀粉酶的水弹击中，那古怪的丝网就会在瞬间土崩瓦解，我也会露出更真切的笑容。然后我就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小东西不知疲倦的重新结网，一圈一圈，时间就这样打发过去了。只要有蚊子吃，它是不会厌倦的，我却开始厌倦了。这只是我很多次厌倦中的一次。 我不是不能出去，只要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只要不怕牺牲自己的身体，破窗而出并不困难。我经常这样安慰自己，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出去之后又会怎么样呢？这里也许离地千尺，一冲出去我就会以9.8m/s2的加速度砸向地球。这样还好，总算在有生之年完成了一次自由的飞翔，想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也许这只是个平房，我安全地到达地面，周围却聚满了指手画脚的行人。他们大声叫嚷着，看哪，这个光屁股的家伙！这其中还有一些初谙世事的少女，她们用双手遮住双眼和绯红的脸蛋，从微微岔开的指缝中欣赏最新鲜的风景。一条癞皮狗在我的两腿之间绕着“8”字形的圈儿，偶尔用鲜红多汁的带着肉刺的舌头舔舔我的脚后跟，我这才觉得，天真有点儿凉。 如果真是这样也没关系，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却有了一些观众。 我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冲出去。我用屁股撞开了窗户玻璃，有少许玻璃碎片扎进了我的屁股，几股温热的血顺着大腿流下来，很快就凝固了，这是预料中的事情，因此不是很疼。我跳窗而出，然后拖着摔瘸的双腿爬行在空无一人的大地上。灰蒙蒙的雾气迷惑着远方高耸的树木，也迷惑着我。近旁的树都低着身子，也许是想扶我一把，却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儿距离，于是集体发出了一阵阵叹息，哦，是风起了。风刮得树枝乱颤，枯叶飞舞，在我的周围上下翻滚，碎裂，冲击，有时又像是扑面而来的金黄色海水，哗哗啦拉淹没了我的脊背。我享受树叶的洗礼，可风也会停歇，这又让我苦闷。我的颈椎僵硬，费了好大劲儿才抬起头来，看看天，又看看前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混沌一片。我想回去，回到我的宠物蜘蛛旁边，可哪还有什么蜘蛛，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 事实上，我一直在这所破屋子里躺着，什么都没有做。我头发蓬乱，目光涣散，等待，等待，只是等待。后来果然有人来了，他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他很会敲门，铿锵有力的节奏感，熟悉的韵律中包裹着一切幻想和期待，像是一篇伟大交响乐的前奏。我突然兴奋起来，全身的血液争先恐后地钻进脑袋，世界在瞬间被塞满，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喉咙中的小舌头剧烈地抖动不停，是的，我要回答！可是，我刚要应声，自己的手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如果我能给他开门，也不会想到跳窗户了。他如果想进来，就自己把门弄开吧！我已经满意了，我等待，也许只是想知道，除了我，这个地方还有没有别的人存在。我也不想得到确切的答案，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但无论如何我听到过敲门声。墙角的那只蜘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庞大的蜘蛛网已经覆盖了整整一面破墙。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它的宠物，不管我吐不吐唾沫，跳不跳窗，回不回答，它都将肆无忌惮地扩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