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一天傍晚,我发现冰箱里水果没有了,蔬菜也没有了,心里不由得感到恼火。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出去买。今年酷暑,连窗户摸起来都是滚烫的。我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能感受到空气中透来一股绵绵不休的燥热。开空调固然能解暑,但一感觉到冷了,我又会打喷嚏,就没开。不由得在沙发上坐了半晌,我还是站了起来。也没看清电视里究竟在演什么,我不太关心。关我什么事呢。</p><p>我关了灯,锁好门,刚走到楼下,看见几个出来纳凉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人,中等个儿,略微肥胖,光着脊梁,胸口有几缕汗毛,我瞥了一眼,感到有点恶心。他正手持蒲扇,身体面向几个聊伴。但是他忽然看到了我,而且一看到我走了过来,就转向我,一边扇扇子,一边用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神中有好奇,警惕,揣测,不信任,凶狠,不一而足。看得出,他像本地人,平常还大概喜欢搓麻将。我一向很害怕诸如此类,形神委琐,好像随时准备咬你一口的中年男人,诚然,说到此,也还不能遗漏那些市井中泼皮的中年妇女。于是我就在这个不速之人的身边,滑了一道大的弧线,穿过两个更瘦削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默默地走向前去。走了很远,我都能够感受到他们奇异的眼神,一齐射向我的后背,很不舒服。可以理解,就算换成另外一个女人,一对夫妇,或者一个刚好在此停车的男人,他们也要仔细地打量一番的。他们好像几乎无事可做。几个人聚在一起,也不怎么聊天。虽然男人们闲聊时的共同特色,是都喜欢东张西望,而不太在乎命题。但这无法解释他们所形成的氛围为何会那样窒息。估计他们也不怎么喜欢旅游。只是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久,对外界已经没一丝向往的样子。记得有一个周末,和一个朋友,行走在他所居住的小区里,那儿估计离这儿有四站地铁那么远,那时候,他边走边说,你是不是发现这儿住着好多老年人,真的,每一家门前,以及小道边,三三两两聚拢了做针线的上海老妈妈,银灰的头发,就像路两旁盛开着银灰色花瓣,夹道欢迎我的样子。我记得那个光景,美,仿佛急着要美化这个世界以便于逃离它,我点了点头,恩,好多老年人。接着,他就说XX,我没有听清,也没有再问。我可能太惊讶了。有几个清晨,我走到公园里,见到老人们练习太极拳,我又有点难过。因为那里老人太多了,几乎不觉得有我呼吸的罅隙。我就只好携带着哀伤走开了。这一次,我又不晓得要走到哪里去。好像是要去买水果,好像又不是。我缅怀那个朋友。如果大家还有联络,也许就不必再惧怕自己一个人独行吧。他又在哪里呢?记得他和我差不多高。我们第一次相识的时候,正是几个天南地北的朋友吃火锅,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我穿着米色的休闲装,小杨穿着咖啡色T恤,她的男朋友穿着格子衬衫,瘦瘦的小丫搭档着胖胖的做市场开发的老公……他就一本正经地坐在小胖子的一侧。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徐家汇K歌。最后,他送我回了学校。我们道了别。像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突然被放到一个规定情景里,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表面上没有人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匆忙的样子,连谈恋爱也很讲究效率,我只觉得,被落下了,无端端自我怜悯着,然后,不知不觉,却又走到了他们的前头,朝后望,小杨打开窗,伸长脖子问,不晓得以后要再怎么联系,我反倒安慰说,有MSN呢,对她灿烂地笑。当我转过头来,腾云驾雾到了另一个地方。看到一面镜子,想走进去,就推着它,推不开,我一拳头打过去,手就流血了,我哭了,旁边围着一群人说,哎呀,这小姑娘怎么了,一个男的驮着我上了他的自行车。我们来到市医院,医生给我缝了十五针,待缓缓清醒过来,花两个月,手上结了疤,男朋友握着它问,怎么搞的,我也不晓得怎么说。我本来不想出去买西瓜,又挺烦他问东问西,每次都那么粗暴。他说,三次以上才叫每次。我就更不喜欢他了。回回都以为我伤了他的面子,但我并没有啊。我就又开始解释,女孩子说每次,说回回,其实只是无意的,你就当夸张啊,以后再这么说,你不以为意吧,当语言特色不得了。他说不行,让我改。我觉得他也有理,就说好。这样他满意了,径自走去了书房。我提着西瓜,走到厨房,一切两半,分别装在两个椭圆盘子里,放上铁勺,一份给他送去,另一份找了一个果盘拖垫,拿去趴沙发上吃,显得很快乐。我想起刚才碰到一个妇人,牵着外孙,迎面走来时,特意看了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或者别的原因。但我们不可能有交集。《心灵花园》开播的时候,又开始讲述一些纷繁芜杂的家事,以及财产纠葛。我不得不费力地聆听着这世间的百态。一个年轻女人在哭诉自己受骗的经过,十分可怜。愤慨的观察员们告诉她,下一次,一定要选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去爱。她用力地点点头。这样到了十点,我上床睡觉了。梦见很多我本来想忘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们还有那么强烈的依恋。于是我抚摩着枕头,啜泣起来,尽量压低声音,不让他听到。我弓着背,觉得胸口疼,不知道在想什么。开了一会儿空调,觉得凉,又关了。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坐起来,摆瑜珈的姿势,坚持两分钟,又躺回去,开始哭。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生理期的缘故,才这么不安。给自己点了眼药水,涂了唇膏,这才开始入睡了。书房里传来音乐声和他的咳嗽声。当然我听不见翻书声;宁愿去陪他;心里嘀咕。我下了床,关上了浴室的窗;宁愿飞出去啊,幻想自己是一只蝙蝠。或者,宁愿还是回到床上,继续我的百无聊赖吧。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睡的。清晨,我下了三个芝麻元宵给他吃。等他上班后,我迅速地离开了他的家,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回去了。<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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