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雨季]<br/>文/Beaidid</div><div> </div><div>或许需要点音乐，让房间温暖些。我坐在地上怀念一个女人，她已经老了。皮肤缺乏弹性，胸部松垮，她走起路来也不那么灵便自如，然而，我在想她。我喜欢的那个她，出现在雨中，那是潮湿温热的季节吧，她穿着雨衣来看我。那个季节，我总是那么期盼她。虽然，我怀疑她是否爱我。</div><div> </div><div>我总在想，等我老的时候，她就更老了。时间过去了，世界不再属于她。给她杜撰过很多故事，看起来是虚构的，但却如此真实。也许的确是真实的，只是没有人相信。</div><div> </div><div>会是个乖巧的女孩么。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扎着小辫，穿着衬衫。那时候的男女都是严肃而谨慎的吧？笑容也显得不那么张扬，总不敢正眼看人，把头低着，看对方的脚尖，手却摆在腰后。那年代的青春抹了层苍白的灰。那时候的爱情，同样也不会显露。没有人知道。</div><div> </div><div>是童趣还是其他，我已忘记了。现在想起她，我唯一记住的几件事都很孩子有关系。一个下雨的午后，她把我从幼儿园接走。那个幼儿园在一个小山坡上，附近是一面高大的围墙，像城堡。她撑着雨衣让我躲在里面玩耍，她咯咯地笑，那是开心的吧。雨小一点的时候，她就把雨衣收好了，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口袋，狡诈地看着我说，我们比赛抓蜗牛吧。她说着，让我看了看她手中的蜗牛。那是一种体型很大的蜗牛，她对我说，这些蜗牛能吃，晚上我们做饭就能吃。于是，我们疯狂地在草丛里找着那些蜗牛。闻到雨后芭蕉的清香。</div><div> </div><div>第二件事是她带我去捉小鱼。大概家里需要一点生气吧，男人不在的日子，女人就带我去捉小鱼，我管那种鱼叫大眼睛鱼。出发前，女人总会把玻璃罐洗好，擦干净。那个厚重的玻璃馆装过盐、糖、醋和酱油，很快，它就被我们拿来装鱼了。女人比我还兴奋，边擦玻璃罐边对我说，要干净点，有油迹那些鱼儿就养不活了。说完便拉着我出门了。我穿着粉色的小凉鞋，她一心把我打扮成娃娃。</div><div> </div><div>走了多远，我不记得了。我们走出了城市，跨越了郊野，那里有很多兔子草，用来做野菜饺子味道很好的。没多久，我们看到了稻田。在田埂边上那些汩汩涌动的泉眼中，我们看到了大眼睛鱼。女人挽起衣角，蹲在田埂上忙碌起来。她手脚伶俐，一会儿，就有收获了。她每次总会捕捉很多，然后挑选两条，只是两条，把剩下地都放了。女人说，它们是夫妻，一对对的。我笑着问，会结婚的吧。她说，对啊，还会生小宝宝。</div><div> </div><div>我不记得我们到底捕过多少鱼。有些鱼养一天就死了，有些是一星期，命好的是一个月。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那两条鱼真的生了很多小宝宝。一个个狡猾的小黑点在瓶里窜动。我就贴着玻璃罐看，把鼻子压扁了。女人最后放了那些鱼，她说，它们生小宝宝了，瓶子太小，我们放了吧。我点点头，我一点都不生气。</div><div> </div><div>第三件事是一个炎热的假日，她把我带回她家。那是个贫瘠的城镇，她家住山顶，笨拙的汽车在扭曲的之字路上爬行。一小时后，我看到类似雪山的风景，山太高了，气温冰冷，有一段路都已结冰。她欢快地告诉我，那就是她成长的地方。她的爸爸很早就死了，她的妈妈不怎么爱她。我听她说着，心里很难过。我问，你妈妈怎么不爱你了。她说，不爱就是不爱嘛，给我很多家务，什么事情都让我干，我都累死了。我说，那你不爱她怎么还要回家看她喔？她说，因为她爱你。</div><div> </div><div>就这样，我被她带回家。当我看到她妈妈时，我吓得不敢说话。那个老女人在我跟前吧嗒吧嗒抽着烟。很快，我就咳起来，那时的眼泪和现在流的一样吧，只是那时有女人把我搂到怀里，给我擦眼泪，而现在，只有我自己。女人和她妈妈很快就争起来了，因为抽烟。争执不下后，她把我带到她妹妹家。</div><div> </div><div>她的妹妹是个幼儿园老师，守侯着一片向日葵。她发现向日葵的时候，她妹妹告诉我这里不仅有向日葵，还有很多南瓜、栗子还有佛手瓜。她妹妹还告诉我，佛手瓜跟一个人握着拳头一样，味道很好，晒干炖汤味道也很甜。我听着口水都流出来了。这时，我拍拍她妹妹的手问，你妈妈喜欢你么？她妹妹说，一般吧。我说，那你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姐姐啊。她说，因为她是我姐姐啊，第一个孩子就是女的不好吧。我说，那你妈妈喜欢我么？她说，当然喜欢呀，因为你是男孩。</div><div> </div><div>她喜欢我啊。我想着，就看到追到门口的老女人了，她把我和她女儿拎了回去。我们坐在客厅里，老女人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她要帮忙时，老女人拒绝了，你看到他就好了。这里的他，指的是我。</div><div> </div><div>随后的日子，我发现老女人其实挺喜欢我的。她用竹叶给我编昆虫，蚱蜢、螳螂还有知了。我想模仿动画片里的忍者吃竹筒饭，她竟然打算帮我把一棵竹子砍了。老女人砍着竹子时，她就把我拉过来训了一顿：你和我妈妈说什么了？你知道那棵竹子对她来说多重要么？那是我爸爸让她一直看好的竹子，你不许打竹子的主意了。</div><div> </div><div>就在她劝她妈妈不要伤害竹子的时候，我听到老女人的叹息。算了，都过去了，你爸爸也离开很长时间了，孩子喜欢就给她呗。听完，她说，怎么可以，这是爸爸留下的东西，是你的，也是我的。老女人想了想，终于不砍了。那天夜晚老女人给我包了粽子，她把热气腾腾的粽子摆在我跟前晃了晃，赶紧吃，赶紧吃，这个比竹筒饭好吃，嘿嘿。老女人咧着嘴笑，然后点了根烟。</div><div> </div><div>爱我但不爱她的老女人每天夜里都唱粤剧，我听得很难过。半夜里我总会爬起来问身边的女人说，你妈妈怎么老唱粤剧啊？要表演么？女人说，不不不，她只唱给一个人听，那个人在天上听呢。我说那个人是谁啊？她说，我爸爸啊，她唱给我爸爸听。我又问，你爸爸怎么不下来听啊。女人说，他害羞嘛，下不来，只能在天上偷偷听，他跟我妈妈捉迷藏呢。</div><div> </div><div>这便是我记得关于她的家的全部。十二年前的全部，我在女人家住了一星期，走的那天，老女人送我很多石头。我摸了摸，好凉啊。老女人说这些是她跑到山顶的天池给我找来的，很漂亮的，大城市里是没有的。我看看女人，女人说，收下吧，那是我妈妈送给你的礼物。听完，我就把石头放口袋里了，拍了拍，好好保存起来吧。</div><div> </div><div>我在长途汽车上睡过去了，半路上醒来了。我抱着女人的腰问她，你妈妈没送你东西么？她说，哎，没有呀。我说，那我们回去问她要吧，她明明做了东西给你，我看到的，是一双鞋垫吧？好像。女人想了想，从包里摸吃三双鞋垫问我，你是不是看到这三双了？我说是呀。她想了想，胡说，这明明是我妹妹送我的。我狠狠捏了她鼻子一下，你真是笨蛋，那是你妈妈做的。你妈妈爱我也爱你呢。女人听完，不说话了。</div><div> </div><div>我在房间里听着音乐。那些声音，我原来打算放给女人听的。我在怀念南方城市的一场雨。在我记忆中，这个女人并非一夜苍老的，是有细节，有回忆，她的苍老也是有步骤的。带着侥幸的甜蜜，我看到她很小孩，很女孩的一面。她也是孩子，然而，在我印象中，没有人送过她花，没有人送过她礼物。她的男人总是那么忙。</div><div> </div><div>多少年后，我在北方一个城市，冬天，我和一群朋友蜷缩在一个叫喜鹊的小屋里聊天。说到关于感情表达的话题。我说，我羡慕这种情感，你永远都不说，但关键之处总能体现到你对她的爱。有朋友不赞同，你明明对他有爱，为什么不说了。我本来想说，说出就感觉不对了。是不喜欢太刻意么？差不多吧。其实，我觉得有种报复的心态作怪。你是故意不说的吧？故意不让她知道。你让人家干着急，你竟然不给一点回复。这样也太残忍了吧。</div><div> </div><div>我想，这不是残忍吧。只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失去表达的能力。老女人对她，正如我对她。我也从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她。有次她问我，你爱我么？我对女人说，嘿嘿，我为什么爱你啊。你妈妈不爱你，你就要我爱你，这样不好喔。女人笑了笑，没说什么。今天我想到那段对话时，我真的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给自己播种了一个雨季。</div><div> </div><div>我一直觉得女人是坚强的。能保护我，哄我开心，一开始，她做得很好的，我很喜欢她，后来她渐渐老了，不再保护我，不再哄我开心，我就失望了，我越来越不喜欢和她说话了。到了今天，我才觉得自己过分。到了今天，我才想起来，她只有一个妈妈，她的爸爸总在天上和她妈妈捉迷藏，和她捉迷藏。这是我一直没有留意到的。</div>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7-11 10:28:57编辑过]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7-8-4 13:59:31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