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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版式全乱了。粗糙地编辑了几个。</p><p></p><p><strong>话语的高速公路</strong> </p><p><br />在这一类不是一本书的书里,我愿意无所不谈,同时又什么都不谈,就像每一天,像任何一天的历程一样,平平常常的。走上高速公路,话语的大道,任何特殊的地点我都不停留。不问方向,也无所往,不是从所知或无知的既定出发点出发,在纷纭嘈杂的话语中,全凭偶然,走到哪里算哪里,这样做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不能既不知而又知。所以我想,这本书就像所说的那样,是一条高速公路,同时可以通到任何地方,所以,这本书应该是无所不至同时又仅仅通向一个地点,既走回头路,又从头开始,再动身出发,像任何一个人,像所有的书一样,至少什么也不说,但要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无所写了。 </p><p><strong>夜里的最后一个顾客</strong> </p><p>公路从奥弗涅、康塔尔①穿行而过。我们下午从圣特罗佩②启程,我们乘车跑了大半夜。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是在哪一年,反正是在盛夏。我是在那年年初认识他的。我在一次舞会上遇到他,舞会我是独自一个人去的。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当时他想在天亮前在奥里亚克停车。电报迟误了,电报原是打到巴黎的,后来又从巴黎退回到圣特罗佩。下葬本来定在第二天下午以后举行。我们曾在奥里亚克那家旅馆做爱,以后我们又做过一次。后来在早晨我们又来过。我认为这次旅行途中那种渴望就是那样在我头脑中明确出现。是因为他。我相信是那样。不过我不怎么肯定。但无疑是因为他,是的,就在他充满那欲望与相会的时候。而他这个人,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就像是夜里遇到最后一个顾客一样。我们勉强睡了一睡,一大早我们又动身了。这条公路既漂亮又怕人,走一百米就是一个拐弯,没完没了的。是这样,整个行程都是这样。这种事在我生活中以后没有再发生过。那种地方所在都有。在身体上。在旅馆房间里。在河岸沙滩上。有黑夜的地方就有。在古堡,在古堡墙内,也有那样的所在。在猎逐的残暴中,也有。是有这样一些男人。在恐惧中。在树林里。在不见人迹的小路上。一些池塘。天空。我们还利用沿河岸上的一个房间。我们做爱。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们喝酒。他还无情地打人。打脸。打身体上某些部位。我们相互接近都感到很害怕,不过没有震颤。他送我一直送到花园的高处,古堡③入口的地方。殡仪执事人,古堡看守人,我母亲的女管家,还有我的哥哥,都在。我的母亲这时还没有人殓。所有的人都在等我。我的母亲也在等。我吻了她那冰冷的前额。我的哥哥在哭。在翁赞教堂有我们三个人,看守人都留在河岸古堡。我心中只想着留在那家旅馆等我的那个男人。我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还有那个哭着的男人,她的儿子,没有什么于心不安的。我从来不曾对他们有过什么牵记不安。此后,还要和公证人约好见面一次。有关我母亲遗嘱的处理,我都同意,我把我的继承权解除了。 ①奥弗涅,法国中部旧省份;康塔尔省属奥弗涅地区;奥里亚克为康塔尔省省会。 ②圣特罗佩,法国濒地中海瓦尔省滨海城市,避署胜地。 ③前文所说下葬,是指母亲的下葬;此处古堡,是母亲晚年居住之地,参见《情人》。 他在公园里等我。我们在卢瓦尔河河滨那家旅馆过夜。以后,我们在沿河一带逗留多日,周围地方都走遍了。我们留在房间里一直拖延到午后。我们喝酒。我们还出去喝酒。我们又回到房间里。然后夜里再出去。出去找夜间开门的咖啡馆。真是疯了。我们根本不能走出卢瓦尔省,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寻求什么,我们都不说,有时我们也怕。我们陷入一种深沉的痛苦之中。我们哭。要说的话都没有说。我们后悔彼此并不相爱。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我们讲到事情。我们知道这样的事在我们一生中不会再有,但我们什么都不说,对于我们同样面临的欲望的这种奇异安排,我们什么也不说。整整一冬,都属于这种癫狂。当事情转向不那么严重以后,一个爱情的故事出现了。后来我就写了《如歌般的中板》①。 ①小说《如歌般的中板》,1958年出版,中译本题为《琴声如诉》。</p><p></p><p><strong>M.D.制服</strong> </p><p>玛德莱娜·勒诺①,她是伊夫·圣洛朗②给她提供服装的,他给她制做裙衫,她穿在身上,嗬,好极了,她穿着走出去,风行一时。有人问:她是不是真知道她穿的衣裙是新式样。此后,玛德莱娜,她之所知也就少而又少了。她和我,我们彼此相爱重,深深相爱,我相信她是知道的,我常说我们两个人,玛德莱娜和我,不会成为喜欢打扮卖弄风情的女人,不过事情可是复杂得多。我有一件制服穿到现在已有十五年之久,这就是M.D.制服③。这种制服看来已经成为一种look Duras(杜拉款式)了,去年竟被一位妇女时装剪裁师所采纳:一件黑色坎肩,一条筒裙,卷领套衫,和一双冬季短筒靴。我说:那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那是不确切的。对特定的服装的考求,在于形式与内容,自以为显示出来的与期求显示的、自以为是那样与期望以所穿衣物通过暗示方式呈现出来的这两方面的一致。获得这种一致也不一定非去追求不可,一经得到,那就是确定下来了。最后也就把你也给确定下来。总之,结果就是这样。这就是一种舒适。我个子很小。由于这一事实,绝大多数女人穿的大部分服装,我都不能穿。这种困难,这个问题,我这一生都给打上了烙印;为使一个身材较小的女人不去注意它,有关衣着之事,在我这里,千万不要触及。许多人决不提我这人穿衣总是一成不变,还是照此办理为好。所以说这是衣着上的干篇一律,像穿制服一样,正像他们所看到的,事物存在理由为何不必多说。我决不带手袋。我的生活已经发生变化,原因也就在此。甚至在穿坎肩之前,不过,也所差无几,大同小异而已。 ①玛德莱娜·勒诺(1990年出生),法兰西喜剧院有极高成就的女演员,后与其夫戏剧家让一路易·巴罗尔组成巴罗尔剧团。上演剧目有莫里哀、阿努伊、克洛伐尔、吉罗多、契诃夫、贝克特等。 ②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 ③M.D.是作者名姓的缩写。 我么,确实没有必要把美丽的衣装罩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我在写作。这一类事,在写作之前,是有价值的。男人喜欢女人写作。他们只是不说出来。一个作家,就是一片不可理解的奇异的土地。 好了,你什么都知道了。 </p><p></p><p><strong>作家的身体</strong> </p><p><br />作家的身体也参与他们的写作。作家在他们的所在之地,也会激发性欲。就像国王和有权势的人那样。男人,那就好比他们在和我们的头脑一起睡觉,进入我们的头脑,同时又进入我们的身体。对我来说,也不例外。在非知识分子的情人那里,这一类迷狂也起作用。对一个工人来说,女人写书,正是他们之所无。所有男作家女作家加在一起,在世界各地,都是这样。都是最好的性对象。在我年轻幼小的时候,我曾经被一些有年纪的男人所吸引,因为他们是作家。排除智力,我简直不可能设想性的问题,何况智力对它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而且也无从排除。知识分子大多是笨拙的情人,胆怯,而且惊慌害怕,漫不经心。他们是作家,对他们自己的肉体同样也漫不经心。此事与我相距很远,与我不相干,我注意到,在做爱上辉煌华美的作家很难说是大作家,远不如在那方面做得不好而且慌慌张张的那些作家。有才华的人,天才,呼唤的是强奸,他们呼唤它就是像他们召唤死亡一样。冒牌作家就没有这类问题。他们是健全的,同他们相处,安全无事。在夫妻作家之中,女人讲到他们的职业,说:我丈夫是了位作家。丈夫说:我女人也写。孩子说:我爸爸他写书,我妈妈有时也写。 </p><p></p><p><strong>说谎的男人</strong></p><p></p><p> 最近我在试着写一本书,题目不妨叫做《说谎的男人》。写一个说谎的男人,他时时都在说谎,谈到他生活上的事,不论对谁,都是谎话连篇。谎话在话还没有说出之前,就已经拥到他的嘴上。谎话出口,他连感觉也感觉不到。关于波德莱尔或者关于乔伊斯,他不说谎,吹嘘自己或是要人相信他的冒险事迹,他是不说假话的。不,对这些事他决无谎言。至于一件套衫售价几何,乘地铁一段行程,一部影片上演时间,与同伴一次会晤,一次不相干的谈话,一份菜单,一次全程旅行,一些已知的城市的名称,关于他的家庭,他的母亲,他的甥男子侄,他都不说真话,说谎。他这样做完全不带任何利害因由。起初,那真会叫人发狂。几个月下来,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此人是一位天赋非凡的作家。人非常精敏细腻,非常风趣,非常非常有魅力。也是一个善于言词的人,赋有不可多得的资质。他是资产阶级出身,像王子那样谦和可爱。尽管是由母亲亲手抚养成人,就像一位国君应有的那样,但在天性上,魅力上,对他极少有什么影响。 我这样说他,几乎用不容置辩的方式说他,是因为他是一位情人,好几个女人的情人。他有这样的天资,能发现她们,只要看一眼,就能从她们欲念的实质上认出她们。我从没有见过有谁像他那样神魂颠倒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一方面,通过那种天赋他把她们“抓”上手,甚至在认清她们的美质、她们的声音之前就爱上她们了。 女人就是这个人生命的首要人物,许多女人只要她一走近,看到他的眼光,就对他领会于心。他这个人只要把女人看一看,他就已经是她的情人了。 在爱情中,他属于既野又克制、既可怕又圆柔那样一种狂暴粗野。 我多次试着去写这个男人,当我有意写他,这个人的说谎却又把他完全掩盖起来看不清了,包括他的面容,他注视的目光。现在,不意有可能下笔去写,这还是第一次。 他给他自己租下一处公寓住房。他躲在里面,避开他的朋友、他的家庭的任何牵制。他希望自己年轻,诱惑力历久不衰,过一个年轻人的生活,午饭吃火腿夹面包,晚餐到饭店去吃,要有女人,所有的女人,冬季是法国女人,春季是年轻的英国女人。夏季就到圣特罗佩①去。他循着女人各处迁移的足迹追踪不舍。1950年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他决定在对女人的狂情中过活,以至于痛苦、危险,也在所不惜,不论他活到什么年纪都必须如此。他宁愿让她们把他打得粉身碎骨,成为女人的爪下物,于他也并无所失。他的欲望一定要有所成就。他引上手的女人,只需一次,在街上看一眼,就为他所有,他再也不会忘记她们。当她成为他选定的女人的欲望的捕获物,他就要为她投入专情热爱并生活于其中。其他的女人于是就不存在了。专爱独一一个女人,在这期间,神奇的爱情有着极大的强度。处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没有任何抉择。对一个女人,他不能决定自己的欲望,在他自身范围内也不能决定采取谨慎行为或者有所克制。他只有这样的能力,即对她有所欲愿并为此而死去。 ①法国瓦尔省濒地中海与戛纳相距不远的避暑胜地。 真是一个美好的男子,完美的人,这是就完美这个词所有的含义而言,是完美的,永远衰竭濒临死亡并不因此而死去,希求一死同样更渴望那种激情。他对自己有所认识,却不能没有女人。女人把他投入一种不明的悲剧感情之中。我在一些酒吧、在夜晚见到过他,他一接近某些女人就突然变得面无人色,好像立即就要昏厥倒下一样。当他在看某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忘记所有其他的女人。任何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都像是唯一的最后一个女人。这种情形直到他死去一直是如此。 他的死发生在埃特勒塔①,在春季的某一天。那一次他并没有死,没有因为患病有许多讨厌的禁忌亡命死去。即在两年之内严禁接触女人。不许吸烟。禁止做爱。拥吻也在禁止之列。他的生命在这种种条件下竟有所恢复。不过心肌梗塞症是非常严重的。十年后他终于死在心肌梗塞症上。 ①埃特勒塔在法国北部塞纳滨海省,著名的海滨疗养地。 就在这两年当中,他继续写他那本书,那是已经写了不少年了,一本男人的书。书写得很长,50年。这本书让他获得一项法国最重要的文学奖:梅迪西奖。对此他感到很满意。 这个人有一天对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我想那是在他快要死去的时候,说他一生中有一次爱过一个女人,是持久的。有几年时间他对她始终没有欺骗,对这唯一一个女人没有说谎。井不是有意不说谎。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一生中仅有这么一回,绝无仅有的一段时间。一段爱情。为什么和这样一个女人而不是别的女人那件事竟达到如此强烈的强度,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认为那并不是因为他,大概是因为她的缘故。他认为事情大概永远都是这样。他相信那永远永远都是女人,有赖于女人的欲望,应该由欲望对一对情人担负责任。爱情,历史,一切,都有赖于女人的欲望持久不变。当女人的爱欲终止,男人的欲望也告停歇。或者说,男人的欲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终止,那么他就变为不幸,愧悔,孤独,瘐死。 他认为女人和男人,在根本上,他们的肉体,他们的欲望,他们的形态,都是不相同的,仿佛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创造一样。 他死在出租过夜的旅馆房间里。这家旅馆靠近我的住处。有人说那个女人很美,年纪很轻,棕发,绿眼睛,就像他小说里写的女人那样,她正在准备结婚,一直到那天夜晚,她一直拒绝他。 她在等他。他迟迟到来,他是从容不迫的。他还燃起一支烟吸着。一年前他才开始吸烟。他非常想得到这个女人。他要求她单独和他到旅馆开房间已经持续有几个月好几个月了。她终于让步了。他面色十分苍白。激动得难以自持。自从上次心肌梗塞发作以后,每见到新认识的女人,他都忐忑不安害怕死去。他的死只经历一秒钟。猝然死去。连说一句这就是死的时间也没有。这是她说的。突然一下她从肉体的重量上发现人死了,那时他正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他也在那一时刻。她从旅馆跑出来。经过旅馆服务台,她说在某个房间里有一个人死了,应该通知警察局。 记忆依然是十分清晰的:他在一条街上向前走着,衣着优雅。还可以看到那种种色调,钉着铁掌的英国皮鞋,芥茉色宽松套衫,浅栗色灯心绒长裤。他步履齐整,走起路来很是好看,两腿立得很稳,行走姿态美雅,体态轻捷,无拘无束。他走着。他在顾盼。他的目光神色似空无所有,处在半睡眠状态,而这时,他其实正在注视着——他的名字一经说出,就像这样,他人就显现出来了:他在看,他在寻索,他把自己隐藏在他的视线后面。他在窥伺那冬日午后索漠烦闷情绪控制下带有某种香水气息的女人。 有一次,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走来看我,要我给她讲一讲这个人。她不是去旅馆的那个女人。她刚刚从他的死给她造成的悲剧中摆脱出来,她到处找人希望能详详细细给她讲讲有关这个人的事,他是那么明敏有才智,又是那么纯洁。我几乎什么也讲不出。 我们是在一次圣诞节庆会中认识的,那天夜里,我原本是到那里去看一个情人。他把我从会上带出来,可是我后退了,我想回去。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在巴黎,就像现在一样,彼此原本是认识的,他总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朋友,要他告诉我他在一家指定的咖啡馆里等我。他每天都在这家咖啡馆等我五、六小时,面对着大街,坐在那里,一直等了八天。我抵制没有去。我每天都要上街,可是巴黎这个地区我避开不去。当时我正在一次新的爱情中活得快要死掉。第八天,我再走进那家咖啡馆,无异是走向断头台。</p><p></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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