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456|回复: 3

[阴暗童话]维维洲阳光下的橙子

3 主题	0 好友	125 积分

新手上路

麻烦接文件

Rank: 1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6 17:07: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h4> </h4><div class="tpc_content">在我</div><div class="tpc_content">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我住在维维洲。生活过得飘渺又幸福。没有任何可以计算时间的东西，所以我习惯忽视它的存在。许多时候，我显得无所事事，只是安坐在窗前的樱桃木椅上观望阳光在我指间缓缓流动。那木椅上优美的纹理也跟着缓缓流动。窗外的大片麦田无边无际，风吹过时，泛起深深浅浅的绿色波浪，美好到可以抚慰人心。有时那些绿色波浪会朝我的窗口渐次推来，牵动层层叠叠水蓝透紫的薄纱落地窗帘。曼妙起舞。 在我的铸银镶黑水晶和淡色琥珀石的大床上睡着的，是一朵硕大的长茎玫瑰。是的，这个时候，她正睡得香甜，静静呼出恬淡的香气，做着一个在暗绿藤蔓植物上荡秋千的美梦。我依着她的意思，在床顶垂下黑蕾丝的长长纱幔。她说，要最透亮的黑。她说，要最优雅的质地。她说，要最繁复美丽的藤蔓花纹。是的，一切都是依着她的意思在办，没有丝毫的马虎。我的手穿过黑蕾丝纱幔的层层薄雾，轻抚有着奇异质地的天鹅绒床单，看见它闪着微弱的，苔藓般隐秘的光泽。我感觉到甜蜜的睡意。尔后，我拥着我的长茎玫瑰躺在床上。我抚摩她细腻若水中丝绸的暗红花瓣。她于是把我的手含在了她芬芳醉人的花蕊中。我用我的身体和她纤长的茎交缠在一起，感觉到她柔韧的刺带着一点点不忍和犹豫，深深扎入我的皮肤。霎时间朝我袭来的，是微不足道的痛楚和巨大的幸福旋涡。 她是我唯一宠爱的花，在繁花似锦的维维洲。她是我的公主殿下。 刚开始的日子，有时我坐在窗边的樱桃木椅上试图想点什么。在我抵达维维洲前，有个人曾告诉我，什么都过去了。但我记不得他是谁以及到底是什么都过去了。我在尽我所能得记起一些事情。但记得，有时是多么难的一件事。而当我和我的小公主拥抱时，那种幸福的眩晕也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记起它们。有一段东西，缺失了，我找不到任何线索。 但我总能察觉到，在这个阳光充沛的小镇，时常有掩盖真相的美好幻觉。阳光总在我思绪混乱之前渗透皮肤，溶入血液，让人产生某种心旷神怡的困意。于是坐在那里，舒适地伸展一下四肢，懒洋洋地看着窗外没完没了的麦浪，静静度过一整个看似美好的下午。那些想要记起的事情，最终一点也没想起。那些不清晰的，变得越来越模糊。并且，我对这一切美好感觉的怀疑越来越不坚定。所谓真相，其意义也开始逐渐缺失。 在维维洲，我做的最惬意的事，应该是每天为小公主做美味的餐点。我对着屋里一本古老的食谱研究各种植物叶片与果实的汁液，花蜜及露水。按照那本古老的书上所说，它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美妙韵律。它们之间的和谐融合是一门诡异而美好的巫术，但仅有的记载却是那么艰深晦涩的诗歌，所以鲜有人能够掌握。我不得不带点骄傲地说，我对此很有天赋。 一天。阳光透过窗帘静静流淌到我们的床边。感觉到它抚摩我的眼睫毛，醒来。光线从床头镶嵌的大琥珀石中穿行而来，踏着点若有若无的优雅音韵。我说，亲爱的，你今天要点什么。这是我习惯说的第一句话。于是我的殿下慵懒地伸一个懒腰，拨弄了一阵阳光中透亮的泪水。哦，忘了说，她称那颗美丽的茶青色琥珀为泪水。她在这个清晨给我讲一个冗长而瑰丽的故事，有关这滴泪水。末了，她说，我并不清楚今天到底想要些什么。 清晨六点桉树叶上的露水。覆盆子。黑加仑子。睡莲。一三三一，完美比例。 我的公主摇头。露水也许该重新采集了，有不好的味道。她说。 忍冬。薄荷。绿茶。微绿的晶莹液体。冷香流溢出来。 我的公主摇头。冷了点，不适合今天暖暖的阳光。她说。 那么，我得找到温暖的液体。维维洲盛产的橙子。日照充足的静谧地方特有的甜美水果。阳光下最暖和耀眼的金黄颜色。正午盛开的洋甘菊。紫苏。以及一滴午夜罂粟的汁液，这很重要，会使阳光下所有美好的幻觉都蒸腾起来。 用天蓝色丝绒布擦亮它雕花的柄，光洁的刃，这银质匕首并不锋利。刺进金黄的橙子时，看得到肉质丰盈的果皮在绽开前微微的下陷。是极具美感的一刹那。然后橙子的汁液如同动脉血一般顺刀刃喷溅而出，扑面而来的暖调橙香混合了果皮鲜明的辛辣气息，撒在阳光上，明艳不可方物。 找来洁净的长颈水晶容器，盛起用清泉混合的温暖液体。对着阳光观望……这有韵律的发光物体，它柔软，芬芳，甘美，如此教人迷醉。 她微笑着默许。 她说，让那个橙子待在窗台上吧，我喜欢它。 于是那个被银匕首刺过的橙子在窗台上长久地待了下来。它虔诚地居住，自始至终对它停留的地点不 离不弃。在维维洲终年照耀的阳光下，那条明烈的伤口愈演愈烈，最终化为一个咧开嘴的巨大笑容。 它就这样对着我和小公主笑。并不干涸。并不腐坏。 请原谅我这样来讲述这个故事，让人毫无期盼。我毫无脉络可寻的记忆里无端地存在着这样一句话，你有权选择离开。是的，你尽可以离开这个不象样的故事，因为我也无法知晓它是否值得你期待。 我只是一直的，一直的坚持着这微弱下去的怀疑，坚持着想记起些什么，在美丽的维维洲。 在日落前我睡着。日出之后，我醒来。黑夜如同我竭力想记起的东西，缺失了。我开始是做关于毁灭和暴力的梦，它们轮番否定着白昼里看似安宁美好的一切。我不知该怎样做，才能找到我想找的东西。或者我的梦在告诉我，毁灭。它说，毁灭。不停说。我着手做点什么，但同时带着许多隐忍和不舍。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我对维维洲的依恋。对我的小公主，对这里的阳光，以及对窗台上一直笑着的橙子。 奇怪为什么我从不担心这小小的公主会有枯萎的一天。但我终有一天怀疑起这件事情来。她是花，为什么不凋谢？而我到底又凭什么认定花就应该枯萎？是否因为这里的时间出了问题？也许它并不流动，是死的，或者陷入一个不可突破的的圈。而我到底又凭什么认定时间就应该流动？…… 我被这种逻辑混乱的思考折磨得嘴角流血。无名的病症，毫无知觉，但不断恶化。有时我坐在窗边，嘴角的血就会毫无征兆的流淌下来，滴落在轻飘飘的窗帘上。如此粘稠饱满的液体，凝固之后变作朱砂般艳红的痣，会颤抖，有痛感，冰冷。但其余一切都宁静如初，阳光，微笑的橙，那样美好，它们用一种温柔而沉稳的力量将我一次又一次从某个边缘拉回来，尔后一切正常。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段不长的时间，之前的思考毫无结果，我却很快又陷入另一个疑惑。我的思维是不是有问题？也许我想问题的方向根本就是错的？或许我被控制而不自知？而我，到底怎样会在维维洲？我不记得我怎样到达，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开。甚至不记得有任何人曾告诉我，这里叫维维洲。这无疑是一个有诡计的地方……但它仿佛没有要害我的动机。 我想着这些，又开始流血。是比之前更为猛烈而不动声色的方式。甜腥的液体涌向鼻腔,然后沿唇的轮廓迅速而蜿蜒地爬行。我不试图去擦干它。它，很美。 即使生活变得如此，我依然觉得幸福。幸福，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我却毫不清楚。也许只是幻觉。存在于血液里，阳光里，或那个橙子的微笑里。没关系，幻觉和现实对我而言区别甚微。 我拥着我的小公主睡去，做着一个异常清晰而与以往迥异的梦。那是一个舞会。背景是空阔的教堂废墟。开始是空无一人的死寂，蛛网如同凝固的涟漪，尘土静谧。彩色玻璃碎片镶嵌出精美的圣母图，在腐朽的乌木窗棂中摇摇欲坠。阳光透过那些细碎的美丽玻璃照耀进来，照耀在因我行走而起的寂静尘埃上。猛然间，一切变幻。先是光影，一瞬间锋利如刀锋，迅速地切割着这恬静的空间。空间支离破碎，不断闪烁。尘埃蒸腾，变作闪烁泡沫。蓝光从巨大的十字架后奔赴而来，把所有碎片压倒在地。走来我的玫瑰小公主，姿态妖冶，美得让人下跪。我轰然跪下，哭泣。出现花群。水仙与罂粟交缠。矢车菊与白月季相拥。百合与马蹄顶着各自的黑色小礼帽，打扮成孪生姐妹。风信子们，雪白，粉红，鹅黄，蓝紫，一个个风姿摇曳的小荡妇，穿着小裙叉，扭动起腰肢。紫罗兰抹上闪光的眼影，对着烈光晃动起精致的小脑袋。西番莲摇着她火焰红的朋克头，得意洋洋。向日葵搭拉着美丽硕大的头颅，即使行走也不忘亲吻她巨毒的新娘。她看起来总那么无辜，纯白洁净的曼佗罗小姐。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了片刻，有关向日葵。她是一个阴郁的诗人，一个歌特的音乐家，一个同性恋者。她穿坠满白蕾丝花边的黑礼服裙，牵着她的小小爱人，多么甜蜜。…… 如此盛大的舞会，在维维洲。众花为我的小公主下跪，她多么美。我骄傲的小爱人，她在微笑，从未如此甜美。她的身体，是裸的，蛊惑的，圣洁的。被众花亲吻和簇拥，她是花之神。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美好的状态，我曾日日夜夜拥有着众花之神，却从不自知。我是有罪的，在众花欢娱的海洋。我自始至终跪在角落的废墟里，哭泣。饮下自己的泪水。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直到最后，我的小公主，不，她已不属于我，这赤裸的玫瑰飞悬与十字架之中，将脊背弓成美好的一道弧。洁白的羽翼就锐不可当冲破她细弱而坚韧的背，强硬地扑打。她不再看我。她振翅高飞，冲破满是破碎色彩的玻璃窗，不知去向。飘下唯一的小绒毛，洁白的小碎片，在我头顶久久盘旋，让我的心非常痛……非常痛。彼时所有的花一起破碎，花瓣之海汹涌朝我袭来，淹没她唯一留下的小小绒毛，淹没我。这窒息而绚烂的海，刺得我整个心脏都开始流血。这感觉，是痛楚。无疑。可我为什么会痛？为什么会流血？……为什么？ ……醒来。看不见我的小公主。原谅我无法改口，即使你从不曾属于我。请原谅。我很无力，我只知道哭。只知道痛。我不停哭，抱着天鹅绒毯子，她曾对我说她是那么喜欢它。可她毫不眷恋。我只是哭。泪水打湿了整张床，我就坐在窗边的樱桃木椅上哭。我看着滴落在水蓝透紫的窗帘上的液体由无色变作殷红，毫无办法。它们滑滑往下流，那颜色越来越痛。 我就这样哭个不停。终于看到维维洲的黑夜。夜里的太阳非常温柔，但更让人心碎。只有那只橙子，依旧蹲在窗台上，在夜间温和的阳光下没心没肺笑个没完。天空很黑，也许那会是我的小公主喜欢的颜色。我的小公主，多甜蜜的称谓。除此之外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你。我很想念你。我的心很痛，眼睛也很痛。我不懂得为什么痛就要掉眼泪，但我那样软弱，停不了哭泣。而我，已经再没有泪水可流。那些殷红的液体，是血。潺潺地流。我的雪白棉布裙血红。 我哭了很久时觉得有一件柔软的东西轻轻掉了下来。我拿起它，想看看清楚，又一个柔软的什么也掉落下来。我依旧去拾它。它们在我的左手掌心还是温热的。我想看看。看不清。这里的夜真黑呀，什么都看不见。怎么那个温柔的太阳也不知去向？我再将手掌靠近眼睛一些，依旧没有任何改变。我已经哭得很累很累了，也许眼睛也累了，所以才看不清。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然后哭得更厉害了。我终于知道那两个柔软的物体是什么了，那是我的眼睛,我的一双眼睛呀。我什么也不能看，变成了一个盲孩子。 我再也看不见什么。但我依旧可以哭。多好，即使没有眼睛依然能哭。我是一个盲孩子了。可没有小公主，看见与看不见区别甚微。我只是有太多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离开？为什么我会痛呢？为什么痛就要流泪呢？为什么我的血……不停地流？…… 为什么？ 我现在只是一个盲孩子，在维维洲。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明白，既忘记了怎样到来，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开。我被困在这里。我又笨又盲，只知道哭。我的小公主也不见了，我只好抱着那只一直傻笑的橙子。我一点也不喜欢它，却只能这样。它是我伸手可及的唯一可拥抱的事物。它身上的味道一点没变，这又让我想起我和小公主在一起的时光。阳光是那么温暖。那些暖洋洋的日子。我又痛哭起来。不可救药。 但即使是这样，我依旧觉得幸福。这真要命。我这样一个盲孩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懂得，却不停觉得痛苦，又不停觉得幸福。我这样挣扎了许久，想记起的，最终什么也没记起。 阳光在我的脊背上变暖，变冷。再变暖，依旧变冷。我第一次在维维洲感到时光的流逝。我的血液凝固了双脚。那橙香依然在。我用食指久久地抚摩橙子的微笑，自己也笑了起来。我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送到唇边，有眼泪的味道。我吞下这即将干涸的眼睛，它们在我的舌尖轻轻颤动，依旧流着泪，疼痛着。这有多美好，多幸福，它们从未死去，也从不曾离开我。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即使我的小公主早已消失。即使我从不懂得爱情。即使那么多回忆都是缺失的。即使我是个盲孩子。即使这一切都是幻觉。即使这幻觉都开始消失。没关系。我在这里，生活过得飘渺又幸福，在维维洲。 …… 我以为这就是结束。可我连这也错的离谱。 终于有这一天。我醒来。从维维洲回来，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在那里时。此时眼前一片白。过了很久我才明白我依旧可以看见这一切。日光惨烈。我的记忆在暴晒过度之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姿势重新呈现。我甚至听见其间的沙沙声，又宁静，又悲怆。日光打在我失血的脸上，是久违的真实。这里是间白色的病房，新浆洗过的白床单，刷过白漆的简单铁床，白墙。窗很高，日光从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强硬地入侵，被分割得棱角锋利。门外响起渐近的脚步声，噔。噔，噔。白衣护士优雅地推门而入，她的嘴唇尚有残存的鲜亮颜色，在惨白的日光下咄咄逼人地闪着光，如同斑驳欲滴的鲜血。她微笑甜美，刚吞下一只光泽动人的橙子。为什么是橙子？我只是这样确定，却不知道原因。她俯下身将一段银白的针头扎入我的静脉，这入侵我血液的液体安宁而惨烈，我闻到一只橙子微笑的明艳味道。 白衣护士说，你会好起来。 你会好起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