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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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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9 13:22:1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h4 align="center">午夜快车</h4><h4 align="center"></h4>囗抽屉　　巴士站前有一家便利店，为行人随便提供一两块桂花糕，找了零钱之后，白雪公主和她的王子再奔向下一家便利店，兜售王家明信片。 　　夜晚的街道犹如迷宫；每一百公尺，每一家便利店，就像一生只能停泊一次的枫桥。雨烟如雾，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透明的蝉鸣。 　　他俩就这样绕来绕去，一边哼着歌，仿佛穿梭于永恒的光阴之河。 　　这个世界上王子很多，大部分很肥胖，有些还有雀斑。他们总是在春秋两季，走过赛马场，向白雪公主致歉——为什么当初我没能及时出现？是否我还有机会，把你从破产王子的廉价公寓里拯救出来？ 　　公寓的门房大叔浑身破破烂烂，脸长得非常费解，好像人体炸弹一样。每天他就对照油腻腻的两本书，《宋史》和《中东战争》，认真做摘录。 　　门房里贴满了童话界的八卦新闻。 　　“白雪公主？”门房大叔告诉她，“哦，你的海报销量占第二位。” 　　“第一是谁？” 　　“李小龙。” 　　太多美容专家，太多营养教授，他们批评她的皮肤过白，批评她的发色不自然，“白雪公主早就跌出了衣着最具品味人士TOP10。” 　　“她在树林里和侏儒呆了太久，所以沾染了恶习。”婆婆为她辩护，太后总是穿着黑裙子，在公用凉亭里久久徘徊，担忧着财政赤字和年度预算；她的丈夫被指责为白痴，不能治理国家，从而被流放——到处都是流亡的国王，到处都是远离天堂的俄罗斯黑手党。 　　白雪公主的合法丈夫，王子，大家不知道他的乳名和封号，太后为他定制的保密措施非常周到，周到得白雪公主每星期只能见他两次，一次是早餐会议开始前，另一次是早餐会议结束后。 　　会议上，太后总是滔滔不绝，就像一把机关枪，把王子钉在他的办公桌后边。他像一位无可奈何的船长，坚守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与它一起坚定地沉入海底。 　　他在这艘沉船所制成的办公桌上签字：买入，卖出，破产，盈利，同意，不同意。 　　——我被新生活无情地抛弃了。 　　白雪公主向王子哭诉，她总是过于紧张，想把水倒进耳朵里。 　　“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找点事情干？去绣花！去拯救地雷炸伤的少年儿童！”王子不耐烦地咆哮，他对淹没在帐单里感到绝望，但她无法阻止他的绝望。 　　他让他的卫队长陪伴在白雪公主身边，其中三个人会跳吓人的俄罗斯足尖舞。 　　卫队长中有一半是大使的儿子，他们的父亲有一半在出使的途中淹死，当时美军正在太平洋上艰苦地进行蛙跳作战。如果战争不尽快结束，公寓里将住满失去父亲的孤儿，隔着白雪公主的卧室门板，夜夜都能听到他们的磨牙声。 　　前卫队长是一个很英俊，但总是演伪君子的男演员，他建议缓和缓和气氛，一起出去游荡。 　　童话世界的夜晚总是很阴沉，以便于所有“前宫廷近卫队长”相互爱慕—— 　　他们在镜厅里用长剑刻写自己的名字，有的死于决斗，有的死于交通事故，或者随便什么童话剧情，各自表现了法国式的狡猾和德国式的残酷。 　　前王家卫队长是这条街道的主宰……卖二手家具等等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 　　这原本是英国的一个老牌超市，用指纹刷卡消费，所以你能看到很多游客炫耀他们昂贵的相机，有的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有的把相机扎在皮带上，还有很多人缺少手指，歹徒像拿着棒棒糖一样把手指戳在棒仔上。 　　白雪公主想咨询前卫队长历代王家婚姻事务，却又觉得太蠢。 　　“这难题没有一个答案？” 　　“谁说必须要一个答案？” 　　他要求白雪公主留下，就像《露滴牡丹开》里演的那样，他们可以在罗马喷泉里花样游泳，甚至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充满了二手交易的幸福气味。 　　“你看起来像个守口如瓶的姑娘”。 　　“难道你要干一些违法经营？” 　　他的旧货铺里，到处贴满开心顾客的留影，全是超大号的胖子，上边还标明了日期……后来的顾客能在通告牌上找到他们想找的人，知道自己落后前人多少时间。 　　“这钟快了7分钟。”白雪公主无聊地检视他的旧物。 　　“这钟好极了，两百年来从没有上过发条，我祖父买它不是为了看时间。我父亲在抗战时期把它埋进地下……” 　　钟到了十二点，开始敲击。 　　地板震动起来，就像地铁经过一样——但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建过地铁，一百年前没有，一百年后也不会有！因为土质太松软，所有地下通道都在崩塌。 　　卫队长翻起地板，蒸汽升腾而起，下边是一个小火车站，然后他就变成了铁道员，他们一家执行这个任务已经很多年了。 　　旅客蜂拥而出。 　　狂热地购买一切能买到的东西，比如假冒粉丝、变质话梅、疯牛病牛肉干，总之都是白雪公主连闻都不闻一下的小零食。 　　她突然很希望七个小矮人也能跳上来，一边歌唱一边把她从城市生活中拯救出来。 　　“我们的下水道有管线问题，正好接在童话和现实世界的交界线上。”卫队长告诉她，“所以，每晚都有一趟列车路过，在此停靠，每次7分钟。我们接待这些游魂——他们是长途跋涉中的过客，光阴的浪人。” 　　很难对他们做出外表描述……梅花瘌痢、七高八低。大部分人行色匆匆，在这伤心俱乐部中进进出出。还有一张破损的台球桌，六个网兜都不配套，但从来不闲着。有些人开心地吹着口哨匆匆开上一局；另外一些人看起来遭受了生活的创伤，一言不发地连打几盘。 　　然后铃响了，火车就开始喷蒸汽，他们就急忙跑回地下。 　　再打开地板盖，那里除了二手桌椅，又什么也没有了。 　　“要是留在地下会怎么样？”白雪公主问。 　　“怎么样？”前卫队长冷笑，“我的父亲，他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除了在梦里……我梦见他在列车上打牌，每晚都输钱，其他赌徒就狠狠地揍他，不许他下车，每夜如此，鼻青眼肿——简直是地狱！” 　　白雪公主认为自己和王子就搭乘在另一辆午夜快车上，到处都是付不起的帐单，而前卫队长才是惟一能够理解她的人…… 　　“如果我想上车，你还会陪我去吗？” 　　“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忍受一些普通生活呢？就像你在森林里和小矮人时一样？” 　　——为什么要去吃有毒的苹果？ 　　——为什么不能忍受寂寞？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总是这么问，他们不需要白雪公主，他们需要家庭主妇。 　　白雪公主在中途下了列车，想找辆车回家，可出租车司机不愿搭理，说那地方太近；三轮车夫又说太远了。她赤脚走过潮湿的街道，穿过无声涌来的寒气，走进丁香花枯萎的公园，王子在长椅上沉沉睡去，每一记呼吸都遭受着肺炎和噩梦的威胁。 　　她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发。 　　他醒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说。 　　“不……” 　　“你再也不会和我吵架了吧？”他问。 　　“不会了，太多的口角，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连我自己都变得龌龊了。” 　　他们静静地依偎在长椅上，像是一对摆脱了悲剧的朱丽叶与罗密欧，却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信任对方。 　　那一刻，晨曦刷新了整座城市。 　　这是片刻的宁静和妥协，之后的一切，他们必须继续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