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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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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你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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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7 09:33:2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那天夜里，我梦见他，在黑夜中醒来时，我感到他的命运已定，他已经死亡。                ——《流放者的归来》马尔科姆·考利 我也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这个荒芜，混杂的小镇上的。这个小镇地处两国的边界，又是片不毛之地。两个国家的人都不愿把小镇当作是自己的国家。他们都抛弃了这个贫穷的小镇。于是，这个小镇上居住着的人群多是一些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的避难者。或是被放逐者。或是被祖国抛弃的游吟诗人、流浪汉。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小说家们。当然来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是个有着令人满意的过去的人。所以，无论在行动上还是语言上，他们都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们对世界，也就是这个小镇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感到无比失望。就像是只有这个小镇才是适合他们居住的唯一处所。他们来到这里以后便不愿再到其他地方去了。游吟的诗人们停了下来。流浪汉们在这里建起了居所。他们游走了那么多年。漂泊了那么多的异乡。最终找到了这个地方。在他们的内心里有一种无比沉重的归属感。自从他们到达这个小镇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他们停泊的岸。这里属于他们。今天早上，隔壁的老女人拄她那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的拐杖来到了我的房间。她用拐杖在我的房间里这儿敲几下，那儿又捣鼓几下。Bing-Bing-Bang-Bang。整个房间的器皿都被她敲击得差点粉碎。我很讨厌这种做法。我甚至不喜欢别人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走入我的房间。然而，她并不在乎我的感受。依然，径直地走进我的卧室。并仔细地在里面翻找什么东西。我简直反感得要命。可是，我又知道该如何去阻止她的这些举动。只好站在一旁，任凭她把我的卧室翻了个遍。然后，转身就走了。整个过程甚至连正眼也没看我一下。“我并是要故意来烦扰您的心情。我可是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你自己仔细地想一想，一个陌生人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闯进你的房间。”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刚好卡在被关好的门缝里。这个下午我再也没有心情写东西。老女人的话总是在我的脑际萦回。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波澜不惊。除了清晨，我必须去菜市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其余的时间我几乎都是足不出户。躲在家中，或写东西。或睡觉。或发呆。或故意做一些可有可无的梦。不问世事，像个卑微的隐居者。并且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无比满意。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另人满意的生活了。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突然有个人闯入了我的世界。这个本该属于我的世界。我有一种被入侵的感觉。然而，她的最后一句话却像是提醒了我。她并无恶意。她仅仅是想关心我。关心我的生活？像朋友之间那样关心一下彼此的生活。可是，她？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彻底的陌生人。我对她的唯一了解就是：老女人、隔壁、拐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当然，无法否定的是或许她早已一厢情愿地把我当成了她的朋友。于是，在我还未察觉之前她已经在关心我的举动、关心我的生活习惯。我突然觉得她的这种做法是多么的唐突。荒唐得可怕。我为自己点了根烟。决定把这些无聊而又伤脑筋的事抛到一边。我仰起头，故意把烟圈吐得老高。我再也不要想那些无聊的事了。我可以什么也不想地躺在藤椅上发呆。我想我现在患健忘症就好了。事实上，我确实患有严重的健忘症。因为我确实患有严重健忘症而我却常常忘记了自己患有严重健忘症。这种毛病在我写小说的时候往往会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我常常会在小说写到中途的时候忘了这个小说的主角。最后，只得很无赖地把“我”拉去充当小说的主角。还好，我并不嗜好描述死亡。不然，迄今为止我可能死过无数次了。当然更糟糕的是，我常常在写小说的中途忘了自己要在这个小说中表达什么。所以，我的小说总是写到一半便不得不停止。后来则是由于懒惰不想再去把那个小说写完。因为，当我回过头来再看自己的那个小说的时候。我总是沮丧地发现，写这样的小说是多么没有意义的事。甚至是毫无意义的事。既浪费可贵的生命，还要费精劳神。最后换来的则是读者的一堆唾骂。我想我是完全被我恶意地推入迷幻和鸩溺之中。黄昏时分，我去收发室领取信件和报纸的时候。收发室的女人突然问我：“今天早上是不是你隔壁那个老女人来你房间了？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接着继续说道：“你可千万别信。她是个疯子。对所有人都那样。神神秘秘，疯疯癫癫。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一天在想些什么？”我一时不知该回答她什么好。只是匆匆取了信件就回了房间。信是<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平">平</personname>博士寄来的。信的大体内容如下：……我穷毕生之精力研究屈原，迄今一无所获，说来惭愧之至。还弄得我现在一穷二白。连用来养家糊口的几个钱的俸禄贴了进去。如今两国争霸，战火纷飞，天下大乱，政局动荡。我与家人，更是四处辗转奔波逃避战乱，饱受流离失所之苦。再也无闲暇心思作进一步地研究。故现将我这些年来收集整理的资料以及我这几十年来研究的心血一并寄给你。望你能妥善保管它们。谨慎之。闲暇无聊之时。也可随意翻阅。若有不是之处。还望详加指点。近年来在一些文学报刊上看到你的许多作品。进步很大。字里行间隐藏着你对祖国和故土深深的思念之情。但如今战火不断。回国的希望也甚渺茫。我在你的一些文章里看到有股无法掩饰的怨气。人生在世，难免要经历些坎坎坷坷。你也不必太在意。他年再渡重洋，东山再起，也不为晚。现在你就当是卧薪尝胆，加强自我修行之时。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当然，如果你能看透尘世纷扰。视这世间万物如过眼云烟。那就再好不过了。……由于身在异乡，多有不便。故不能多言。他日相逢，再作详谈。……后来又是些客套话。我打开那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厚厚一沓稿纸。上面都密密麻麻都写满了字。估<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计是平">计是平</personname>博士已经穷到了连买稿纸的钱也要节省的地步了。我从中取了出来：《作为一个文学青年的爱情生活》——关于屈原的爱情悲剧的探讨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屈原的爱情悲剧一直警醒着我们后人——千万不要拿爱情来装酷。否则你将陷入不可自拔的感情深渊。屈原与楚怀王的爱情纠纷一直是后人研究的一个疑点。这也使得他诗歌里的许多东西无法为后人所理解。屈原对爱情的向往在他的《九歌》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文章后面多是一些对女人、同性恋以及鬼神爱情故事的描写。语言隐晦难懂。让人无法正常阅读下去。《对一个被流放者的悲惨生活的描述》《逃亡者》《孤独的诗人》……写到后来，此书已成了一本完完全全的屈原列传。或者外传。书中描写的东西也纷纷转向讲述屈原的生活逸事。少了研究的深度。这多少让我感到有些失望。<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平">平</personname>博士一直是我见过的最清高的文人。如今也沦落到为了几个小钱不惜牺牲自己严肃的学术风气和美好的名声。也许一切皆因生活所迫吧。后来，屈原已经成了一个靠石头充饥的怪物。<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平">平</personname>博士在《屈原之死》一章里提出这样的观点：屈原之死，并非为人们所说的那样。他仅仅是为了到河里去捡块干净的鹅卵石来改善一下生活。屈原《渔父》里就表达了当时他的想法：整个世界的人吃的都是浑浊的石头，惟独我偏偏想尝尝干净石头的味道。然后，又在关于吃什么样的石头对修行有好处的问题上和那个老渔夫的看法有很大的差距。一时无法想通。感觉人世炎凉。己为它所不容。于是，跳江自尽了。下面还附录了那则有趣的小故事：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酾？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后面还有一篇则是这样的《屈原——粽子之父？》说是粽子为屈原在品尝石头的过程中，经过屈原不断地实践尝试，最终发明的。在他的不断实践的过程中他发现原来粽子比石块美味得多。于是放弃了一辈子吃石头的想法。改行吃起了粽子。……我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那本稿纸，直到那些失落者的梦慢慢从窗台上蔓延进了我的屋子。我才感觉到深夜已至。我草草作了如下阅读总结：（主要是为了他日好<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向平">向平</personname>博士证明我确实认真地阅读了他的著作）一、屈原是个贫穷的贵族。却不小心具备了时下贵族奢侈生活的陋习。二、流浪成就了屈原在文学上的伟大成就。所以，要想成为一个牛逼的文学青年，必须去流浪。三、屈原一个真正仅靠稿酬养活自己的写作者。四、爱情失落往往成就了伟大的文学家。比如，卡夫卡漫长的夜晚，隔壁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叮当叮当的声音。后来是一阵窃窃私语和叹息声。还有一些希奇古怪的类似鸟鸣一样的声音。有时还夹杂着一些小声的争吵。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身体里，睡梦在空洞、黑暗的空间里浮起，又下沉。如同墓穴里未死的灵魂。我们只是生命之河里的一滴可有可无的水。自从我们降临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母体。人生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脱离母体的过程。生命之河湍流不息地从河床上消逝。这样的夜晚，还有那么多关于故土的梦需要做。我如同一杯在黑暗中被推翻了的水。在我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它无声无息地以一个绝望的姿势不断地倾泻，倾泻。谁肯定这不是你最后一个梦？谁能肯定自己还能在下一个清晨喝上那些新鲜可口的牛奶呢？清晨，我在睡梦中听见了物体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沙哑而干裂的咳嗽声。“楚怀王专门派我来捉拿你归案。我从楚国跟踪你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够了罪。吃够了苦。我知道你足不出户，想要通过和你交往来获得这些证据，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我就一直在往你的房间打洞。这么长时间我才把地洞打到了你的床下。现在我已经收集了你的所有罪状。所以，现在就请你乖乖地跟我回去吧？”我去菜市的时候遇到了收发室里的女人。她又问我是不是那个老女人今早又跑到我的屋子里来撒野了。我点了点头。她说：“你千万别理那疯子。她以为自己是楚国的间谍。其实，楚国人早就把她忘了。她现在连做个楚国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要记住我的话。我可是为了你好。要是换作了别人，我就任他去了。”我匆匆回了住所。打开门，发现整个屋子已经被翻得一片狼籍。可以摔的基本都摔了。可以拿也基本都被拿走了。<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平">平</personname>博士的那个木匣子早已不知去向。书桌上留有一张便条（这是一些自认为高级的盗窃者的一贯行为）：我早已察觉你跟他有来往。不想你却和那个怪物是如此亲密无间。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放心给你保管。只可惜你向来是个蠢货。做起事来更是迷迷糊糊，混混沌沌。这东西我拿去向大王交差了。你好自为知吧？我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坐在藤椅上为自己点了根烟。每个自以为聪明的人的致命弱点就是把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毫无条件地视为了傻瓜。沉寂的黄昏，我把我所有的稿件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放进了那个大箱子里。当然，不能忘记的是另一个木匣子。我穿过狭长的街道。那些墙壁上早已被失意的艺术青年们画满了各种希奇古怪的画面和文字。诗人们在上面写下了长长的诗歌。“为了那失落的文明/为了解救那些刑架上的囚徒/在这个无眠的夜空上/写下我们被人遗忘的诗歌……我们尽情地歌颂……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废墟上/寻找……”后面的字迹已经被覆盖。“逃亡吧……”整条墙壁都已经被画得不堪入目。它不断地被刷新。不断地被涂写。一层又一层。我提着那只沉重的箱子一直向前走。我穿过几条狭小无人的街道，穿过高大坚硬而又脆弱得随时可能倒塌的建筑。有些还在建设中，机械轰鸣，一副欣欣向荣的趋势。工地被他们用一些残破的网紧紧地裹了起来。里面的陈设摆放杂乱不堪，横七竖八的钢筋，撒落一地的灰浆，还有许多的断砖头。它们都被抛弃在那里不被有效地利用。工地的一角还有好多没有分类的废弃物堆积在那里，他们不再被人所关注。包括那些失落的画家们，连他们也不愿意花这种毫无意义的笔墨去描绘它们。在小镇的花园广场上，许多的人拥挤在一起。或疯狂地蹦跳，或歌唱。吉他声、颂诗声、嚎叫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在黄昏最后一丝阳光里苦苦挣扎。我挤过人群。穿过这个小镇的最后一条街道。来到一条存在于传说中的江边。或者说一条存在于现实中的小河边。接下来的事已经被记载进了历史。多话不说。一个故装神秘的写作者，谁愿意把真相在小说的结尾处说：“来吧！我告诉你一切！” 后记：其实，一切历史只不过是个传说，谁亲眼见证了历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