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狭长的走廊。两边布满小房间,很黑,堆满经久不用的家具、破碎的瓷瓦,一片人脉微弱的寂静感。他什么也看不见,夹着笔记本电脑,寻找一个带插头的房间,想写一篇鬼故事。他还没有构思好这个鬼故事呢,没有情节,也没有找到适合的叙述语调。只是被一股强大的压抑感推动着。他摸到了门的电灯按钮,灯没有亮,笔记本总是找不到电源。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头儿,用一根玻璃管挖瓶子,挖一下,摇一下。一般是在村里受尽欺凌、年老后习惯被人遗忘的小老人。他蹲在桌子的另一边,要不是他垫起脚尖仔细寻找,等会儿肯定会被吓一跳。
他打开笔记本,搜集鬼故事资料,一个老女人的博客自动弹出来,上面全是鬼故事。故事是这样开头的:“外出的儿子死后几年,我们就卖了房子,搬到了这里。一个只有死人居住的地方,没有争端,也没有活人的种种欲念。初来时,老头子非常害怕,晚上睡在村外,白天就一直唠叨着太阳怎么还不出来。我已经到了什么都不怕的境地了,反正这一辈子害怕已经被我用完了。老头子不在的那些夜晚,我和它们相处的非常好。它们善解人意,又很逗,鸡一叫,它们都规规矩矩地回到废弃香炉后的牌匾木盒里。有的时候,鸡半夜就叫,它们慌慌张张钻进去,又沮丧地钻出来,然后讨论着怎么捉弄那只鸡。还有些时候,突然哪只鬼提醒大家,鸡已经叫过好大一会儿了,于是大家乱成一团,见缝就钻,两个、三个挤在一个小盒子里,第二天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会为此吵很久。他们的吵架像小孩,无缘无故就开始,没有丝毫征兆就结束。一个拉出自己肚子里的小肠,试图吓另一个,另一个就摘掉脑袋朝它扔过去。一个晚上闹下来,整个祠堂都弄脏了。自从跟它们亲近后,这样的情形就很少发生了,这些鬼也是需要人管的。”
他起初顺理成章地阅读,后面越来越快,自己控制不住。不知道是因为文字本身的节奏在加快,还是他内心的节奏在加快。鼠标一直往下拉,文字整片整片滑上去,最后在博客的评论页面里停了下来。有些评论比较难懂,讨论的是如何写鬼故事的专业问题,他看得糊里糊涂。他心里想着要把鬼故事重读一遍,但眼睛控制不住,一条一条地读这些评论。一个署名“祠堂过客”的访客这样留言:“美女,还记得我吗?你当时说‘你的肚子像口锅’,有印象吗?你们那里的房间真吵,谢谢你给我锁了一个晚上的门。我现在已经在新娘村安家了,这个村很大,人非常多,我居住的祠堂也很吵,因为没有像你这样的人管。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而且我跟它们相处的很好。真的很感谢那时候你为我做的事情。有空记得过来玩,如果在那边呆不下去的话,你就搬过来吧。我现在的肚子像打翻的锅哦,呵呵。”还有很多类似的留言,他看得起劲,几乎忘记自己是来找资料的。他更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讨论如何写鬼故事的评论上。一个署名“你心里的鬼”的访客有这样的留言:“写鬼故事,有三个要素:第一,人;第二,人;第三,还是人。”另外一个叫“鬼并快乐着”的访客显然同意这样的观点,对这个观点做了详细的说明。少数一些反对这个观点的,认为真正的文学是写鬼的文学,“影子概念的提出已经对当下的写作构成了巨大的冲击”、“人者,鬼也”、“诗言鬼”、“鬼的文学”、“鬼一代”等概念一再出现,他们虽是少数派,但看起来更有生命力。不过,他始终有一种感觉,这两种观点吵的这么凶,最后发现,他们的观点原来是一样的。
这样的阅读对于他的写作没有帮助,他的笔记本电脑一直寻找不到电源插头,剩余电量不多,不能就这样浪费。他把博客关了。这时候,一直默默挖瓶子的老头子站起来了。他把身边一大堆挖好的瓶子,一个一个横着,叠在房间墙的一侧。叠完瓶子,他开始打扫地上的木头渣。他默默地注视着他,想走,又不敢出去。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出去了,他真希望有个人把自己锁起来。老头儿谁也不理,外面出现巨大的吵闹声他好象也没听到。他看起来不像聋的,眼也不瞎。他挖好瓶子后,朝瓶口一吹,又放在耳边听,后来又能十分准确地找到叠放瓶子的位置。为什么他不说话呢?——他默默地盯着这个老头,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识别什么秘密,他想了非常多,想这个老头以前是不是在别的大村子里呆过,混的很糟糕,冬天的早晨被人剥光衣服,他在大街上奔跑,追赶抢劫的出租车司机,他对于社会的认识非常有限,不知道记住车牌号码报警。在那些大村子里,他渐渐被欺骗与野蛮压垮,即使他后来多少认识了这个社会的一些规则,但由于他习惯于被欺凌,他也就习惯于被人遗忘。好心人把他误认为骗子、野蛮人随意殴打他,一般的人根本就不注意他,命运也遗弃他了。他的动作迟缓,没有新意,总在同一个地方挥舞扫帚,完全在别人的想象之中,和他在一起的人很快就会厌倦,所以他的新朋友很快都会离开他。同时他完全关闭自己,也关闭了与别人一起生活的机会。
他对这个老头非常好奇,天花乱坠地想着,想他有可能是个世外高人、隐者、流浪汉、鬼。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受到了多大的欺凌,而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他的隐忍与被遗忘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伟大引起的,他已到了不被命运左右的境界。也许他是某个神、神的坐骑、某条修炼成精的人参、野马、某朵莲花、某座山峰,或者山峰的主人……他想累了,于是又考虑自己的故事应该怎么写。他重新坐到电脑前,惊奇地发现那个博客页面依然开着。他正好想重新看一遍那篇鬼故事。他这回很细心地看了看博客的名称:“被遗忘的狂欢”,他跳过了一些看起来和那个故事有关的其他故事,可能是后续。他翻遍了所有文章,在博客的第七页,他终于找到了和原来的故事相似的故事,但他仔细一看,并不是。其实回头想想,他真的记不起来原来的故事是什么样子的。眼前这个故事有一个片段是这样写的:“老头子后来搬回来了,虽然他还是那么胆小。有一天夜里,他慌慌张张从村外跑回来。当时它们正在我的房间里(那时候我已经在大堂分隔出了一间小屋),老头子冲进来后,它们吓得互相抱成一团哭。它们忘记了用什么办法回到盒子里,满屋子乱转。老头儿看到这情景居然笑起来。这以后,他们认识了。老头儿那天夜里碰到了村里的法师队,因为村里准备放弃这个祠堂,另外新建一座。这个祠堂被弃用后,有一段时间,就被商人用来当他们的木耳厂房,后来商人发了财,考虑到这也不是个好地方,所以就放弃了,留下了许多废弃的瓶子,他们走的匆忙,忘记了这些瓶子也能卖点钱。老头儿后来爱上了它们,天天挖瓶子,洗瓶子,再贴上标签地址,给它们当房子。后来,村里无人认领的鬼魂越来越多,我们这里也就越来越热闹。老头儿有了活干,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实,他说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候。而在村子的另一边,在新祠堂里,村民们每年都坚持着他们自己也不相信的祭祀,保佑他们的子孙后代发财。其实他们不知道,那已经是一座空祠堂了。它们在那里呆的不舒服,大部分都迁到我们这里了。时间过的太快,一眨眼,这个村子变化了太多,它们越来越多,这里都快住不下了,我又分隔出了很多房间、大大小的房间,老头子天天挖饼子,洗瓶子,建造房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读得越来越快,一大片黑压压的文字不断从眼前翻上去。他发现自己始终被某种感觉强迫着阅读。按理说,他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阅读速度,可是现在,他好象不用去阅读文字,只需文字从眼前滑过去,他就本能地理解了它的意思。那意思很模糊,是一种急促的叙述故事效果,而非故事本身。一种强迫证!——他心里的压抑症在作怪,一个受压抑折磨的人,总想一次性解决所有事情。是这样吗?只是一个鬼故事罢了,一个老太婆,从疯人院逃到了一个废弃的祠堂,她蓬头垢面,胡言乱语。“被遗忘的狂欢”——说不定,她也是压抑症患者。那些评论者全是压抑证患者,这个博客长长的链接栏里有它们的标签和地址,这个博客是它们的基地。他烦的慌,把试图把电脑屏幕上所有的网页关掉,可是这些网页怎么关也关不完。他每关掉一个就有更多的网页弹出来。他的电脑中毒了。
外面巨大的吵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老头儿的扫帚轻轻地抚摩着地板,发出温柔酥软的擦音。他听着,想着自己的鬼故事,他觉得首要的任务是把一件事情讲清楚,而不是像那老女人一样,罗列那么多事件。他要把这个故事讲的有声有色,细腻而丰富,有铺垫,有高潮。它首先要是一场冒险故事,然后才谈得上如何冒险地去叙述。他想起一本书,写一个人流浪到一个荒岛的故事,它在今天看来,早过时了,可在那个时代,它却是一场革命。对,他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他的时间不多,他得先写冒险故事,写一个流浪的青年遇到许多鬼的故事,至于这个故事是不是成功,那是他丝毫把握不住的。对于一个天才来说,他的冒险故事也是故事的冒险,对于他来说,故事只能是冒险的故事,甚至只是解释。
这些想法转来转去,使他刚刚沉静下来的心,又浮躁起来。他好不容易确立了一个想法,可又遭到否定,转向另一个想法。他趴在桌子上,感觉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这周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临时的,他始终处于“想立即起身逃跑”而又考虑到“有什么东西没有完成而不得不永远这么坐着”的境地,好象“瞬间的快感”与“永恒”打了一个结。他扫帚的擦音慢慢变粗,变得凌厉,最后幻化成一股无法忍受的耳鸣。他感觉自己发烧了,头很重,心却被挖空,急需物体来填满。他站起来,冲出了门。在狭窄的走廊里,他踢倒了很多瓶子。原本沉静下来的走廊又喧嚣起来。他撞到了一些人,肩膀掠过一阵柔和的摩擦。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大堂中央,抱着头,蹲着,企图通过身体的重量压紧那个洞。可是没有用,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他叫起来,回音惹来更多的回音。“我只是空虚——我只是空虚——空虚……”
大堂里全乱了,不断有回音在横冲直撞,不断有谁被吓倒,有什么东西在看热闹、在议论、在捣蛋。老头儿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把木渣子扫到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他一点一点搬运着。在隔壁,堆满了整整一个房间的潮湿木渣。有些鬼更愿意埋在里头反思,也许它们在等待木渣子凉干,来一场意外的火灾,把它们轻飘飘的身体烧个精光;也有可能,它们只是企图让灵魂发芽,开花。村里有句谚语:“墓地上的花儿美,造孽的花儿最最美。”老头儿的歌声飘到了大堂里,像他的扫帚扫去所有木渣,抹掉所有回音。灵魂静下来。
运完木渣子,他搬来一个大木盆,坐在高高垒起的瓶子墙下,一个个清洗它们。“你帮我洗瓶子。”老头说。他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站在门口。他麻木地坐下来,拿起一个细长的刷子,伸到瓶子里,毫无目的来回捣弄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堆瓶子已经洗了一半。他感觉好多了,也不再去想鬼故事。他非常乐意把另外一半的瓶子也洗完。“你挑到村子路口去卖。”老头儿又说。他挑着瓶子,走出了祠堂。他冥冥中记得曾经走过这条路。什么村子呢?他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村子。只是一片洪水后的废墟。废墟罢了。就这么走吧。他走了不远,看到一个老女人在路口。她也不说话,只管埋头数瓶子。她看到几个没有洗干净的瓶子,莞尔一笑,虽然她已经老了,但这一笑也很美。她偶尔还撩一下从耳朵边垂下来的头发。老女人收完瓶子就走了,他忘记了收钱的事,一直走到祠堂才想起来,不过这只是滑过的一阵风,没有拨动他的心弦。他和老头儿在祠堂里生火取暖,祠堂很安静。他心里还装着什么东西,总有什么东西在轻微的叫他回去。夜晚的时候,他坐回电脑前,电脑的电池已经剩下一半了。那个博客还开着。他之前阅读的鬼故事,却已找不到。
他又读到两个连续的片段:“一直在下雨,村里的鬼魂陡然增多。老头儿不能生火了,冻得发抖。”“下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老头儿忙不过来,洗出来的瓶子不够用。这里越来越拥挤了。”这两个片段没写完,后面跟着一堆乱码。在第二个片段后面,又出现了那个“祠堂过客”的留言:“很多人搬到新娘村了,你们那里的鬼以后不会增多了。这阵子挨过去,以后就会好起来的。对了,你怎么还不来新娘村呢?我的肚子现在像个铜锣,呵呵。又附:无论你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我等你。”
“这是一个长篇小说吗?”他想,“她的鬼故事什么时候能写完呢?”也许这些评论也是她的鬼故事的一部分。他不再那么狂热了,劳动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他的鬼故事当然要写,但那是急不来的事情,他越来越感觉到鬼故事的难度。他需要镇静下来,阅读更多的东西。这个黑屋子,他想,为什么不能把它写到我的鬼故事里呢?还有这个老头儿,他也是故事的一部分。他抓住鼠标,把那两个博客片段关掉,可接着又弹出了一篇新的鬼故事。“村子越来越大,无人认领的鬼魂也越来越多,不过勉强还能容的下。老头子越来越喜爱它们了,他白天出去砍树,隔房间,夜晚回来洗瓶子。它们也越来越喜欢他了,总捉弄他,一会儿偷走他的刷子,一会藏到瓶子里滚。它们比孩子更顽皮、更单纯,现在村子里的孩子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很难想象,时代变得这么快,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的故事在这一章将是温馨的,我只想歌颂它们……后来,村里壮丁都去新娘村了,留下一堆老人和孩子。新建的那座祠堂逐渐没有香火,冷淡了。从新娘村里回来的壮丁们,竭力隔个三五年,回来重修祠堂,后来这个周期越来越长。现在已经没有人去那个祠堂了。这样村子里有了两个废弃祠堂。我们的鬼迁过去了一半,我和老头子一人管一个祠堂。他管旧的,我管新的。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两个祠堂的鬼越来越多。这些鬼都是从外地来的,它们非常可怜。它们那里的气候很不好,一直下雨,毁坏了不少祠堂,没有毁坏的祠堂都被人们地拆去建房子了。它们一来……”这篇鬼故事讲述的内容,应该是在大雨来临前,仿佛那场漫长的大雨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也毁坏了祠堂。鬼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了。不过新娘村似乎是唯一一块安乐土。人和鬼都往那里赶。这篇鬼故事的后面大半部分讲述的正是新娘村的事情。“被遗忘的狂欢”和小老头儿最后也迁移到了新娘村,后来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在这篇鬼故事的后面,很多人反映故事的进展太快了,应该细腻一点。这些评论,起初都是一般性想法,后来却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全面。许多评论者留下了自己对于这个鬼故事的改写、润色、增补、删减,甚至重写。“被遗忘的狂欢”始终没有对这些评论进行回复,不过他们似乎不在意这一点,好象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这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所有评论者对这个老女人都非常敬畏。虽然她有缺点,但他们相信这个缺点也在她的把握之中(实际上,他们相信这个缺点其实是自己的误解,他们提出缺点,不过是为了得到矫正);她也有优点,而这些优点其实他们还没有完全理解。他对这个老女人产生了好奇,在谷歌上搜索她,奇怪的是他没有找到一条搜索结果。他转而去了摆渡,结果罗列出了一万多条。“被遗忘的狂欢”已是新娘网点击率第一的博客,她被神秘化了,有人说她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两个人类中的一个,其余的人都是“这个时代的魔鬼”,而且她的鬼故事是“一场革命性的宗教仪式”,它“呼唤起了我们的良知”。也有人认为她不过是“故弄玄虚”,是“我们时代真正的魔鬼”。还有其他种种说法,他根本看不过来。网络上出现了研究“被遗忘的狂欢”的专著,淘宝网也出现各种各样和她有关的商品。同时网络也流传着各种和她有关的恶搞事件,其中有一个叫“狂欢姐姐”的最为著名,关于她的搜索竟占了这搜索的三分之一,大有取代她的意思。
他完全迷失了。谁真?谁假?谁的“被遗忘的狂欢”才是真正的“被遗忘的狂欢”?突然,他眼前的屏幕弹出了一个窗口。这是一个自称“纯粹遗忘与狂欢”的网站,他们认为“被遗忘的狂欢”通过一篇篇短小的博文,奇妙地建造了一座精巧的长篇鬼故事的花园。她在写这些短小片段的时候,就预设出留言和评论,于是,所有的留言和评论也成为这个长篇鬼故事的一部分。同时,“被遗忘的狂欢”还是个电脑黑客,所有访问博客的电脑都会按照某种规则,自动弹出窗口。这些自动弹出的小片段,有无限的组合,每一种组合都是经过精心的策划,每一种组合都会产生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这样每一个人读到的所谓的“被遗忘的狂欢的鬼故事”其实是完全不同的鬼故事。这篇文章通过详细的分析说明和精确的数据统计,得出了以上的结论,“现在,”这篇文章的最后说,“您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关于她的争论是那么多了。这一篇文章也是完整序列中的一个步骤。好消息是,这个序列只属于您一个人的,你读到的鬼故事是独一无二的;坏消息是,没有人会同意的的任何观点。”他试图去主页也看看,但去不了。他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他麻木地看着显示屏,看着越来越多的窗口弹出来。终于,电脑死机子了。他疲倦地趴在桌子上。老头儿在挖瓶子,玻璃轻轻地敲击着,宛如清晨阳光的碰撞。他知道,下一次打开电脑,那些程序就会自动运行,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长篇鬼故事的深处。他的笔记本电脑永远地属于那个鬼故事了。令他感到痛苦的是,鬼故事的程序早已写入他的生活。一切都不可更改了,一旦被这个鬼故事缠身,就注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用头轻轻地撞击桌子,也许,他还有时间可以做个梦,自己去远方村子的废墟,在那里,他遇到一对靠拣瓶子维生的老人,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他始终没有放弃回到城市的梦想。他要回去的,不过他的下一站还将是一个荒芜的村庄。
[ 本帖最后由 韦乃文 于 2008-10-30 15:5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