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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鸡毛蒜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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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0:13: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一周过去了。一周当中，和林茜闹了两次别扭。一次发生在周三晚上，另一次在周六晚上。周三那次，她中午打来电话。电话号码毫无特征，也没显示区号，估计打的是学校外头的公用电话。“喂，在哪里？”她心不在焉地问。“学校。”我说，“回来四天喽。”“晓得。”她说。“晓得还问？”“我搬宿舍了。知道？”她冷冰冰地问。我说知道。“实习期间打电话找过你，听那寝室女生说了。”“几次？”她问。“几次？一次有了答案，还有必要打第二次？别人不骂性骚扰才怪。”林茜阴阳怪气地“呃”了一声，接着说：“今天晚上，买束玫瑰花来教室见我。碗口大的那种。”听口气，俨然军长在向团长下达命令——“天黑前拿下对面的高地，不然枪毙你。”“为何？”我问。“为何？”林茜鹦鹉学舌。“上次不是说呐，再别让我生气！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错，最好再别让她生气。否则她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包括跟那个素昧平生的家伙睡觉。“教室在哪儿呢？你们班的。”我毕恭毕敬地问。“自己找呀！”说罢，“咔”地一声挂断电话。晚饭后，我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洗澡。刷第二道牙。偏分梳理整齐，用摩丝加以固定。穿上天蓝衬衣、灰羊毛衫、折得有棱有角的黑西装。扎一条金色金博尔斜纹领带。华伦世家皮鞋擦得铮亮。统统是去年腊月间在阿波罗商场购买的打折装备，花掉一千元之多。但只穿过一次，就是张娣过来邀我回家而后独自一人扫兴离开的那次。之后放在皮箱的底层一直未动。不想此刻穿在身上对着寝室的试衣镜一照，风度翩翩，甚是不凡。居然这般帅气，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诸君也恭维我说如果脖子上再挂条白色毛巾什么的，就和《上海滩》里的发哥有得拼了。走出宿舍，钻进学校对面的花店。玫瑰花多的是，但找遍了也不见碗口大的那种。便要了一支美其名曰“赛向日葵”的菊花，说是送人，叫花店老板用锦纸扎好。这东西握在手里相当带劲儿，活活同奖杯无异，比碗口更是大出许多。从花店出来，天色依然尚早，便往商业街方向步去。街上人影绰约，寒气龚人。天空灰蒙蒙的，俨然罩了几层纱布，建筑物无不透出阴冷的色调。一家酒店的二楼正以中等音量播放邓丽君的老歌，旋律同电影里听到的二三十年代的歌曲大抵相同，一时间，我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来到了许文强时代的上海。得得，看来偶而武装一下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益处。“灵感由此诞生！”柏拉图说。天黑尽了才折回学校。从综合楼的一楼爬上七楼，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搜索。简直同做贼无异。正值晚自习时间，每间教室都灯光通明，学生满座。几十间教室找遍了，就是没发现林茜的踪影。于是拔通上次打架事件中给我们上政治课的那名教导主任的手机，咨询贵校这届新生的固定晚自习教室都有哪几间？回答说综合楼的三层至七层全是，问我是谁？打听这个有何贵干？我懒得回答，挂断电话。而后从七楼再次往下搜索。这回不再隔着窗户玻璃贼头贼脑地窥视教室里面光景，而是干脆敲开窗户，问坐在靠墙位置的学生班里是否存在姓林名茜的女生？这样效率是比较高，但把我的问话当作耳旁风死活不肯合作的角色也是有的，而且大多是些自命清高的女生。如此低声下气了好一阵子，终于在四楼走廓东头的一间教室打听到是有个叫林茜的。“来了吗？”我问。对方环视教室一圈，说来了。“在哪呢？”我又问。因为我一直跟踪对方的视线来着，却并未看见自己要找的目标。对方是名穿着花哨的男生，平头，瘦个子，戴一副估计三百度的近视眼镜。机灵还算机灵，但不像捉弄人的那种类型。他背过身去，指向教室中间位置坐着的一名女孩：“戴水红色帽子的那个。看见没？”不错，是林茜。林茜缩头乌龟似地趴在课桌上，脸前放本书，嘴唇微微翕动不已，猜得不错应该在阅读英语单词表。她今天头上扛一顶南瓜形状的毛线帽，耳朵上架一副毛茸茸的白色暖耳罩，身上穿一件胀鼓鼓的黄色羽绒服。活脱脱一副滑雪爱好者装扮。客体过于庞杂，过于刺眼，削弱了主体存在的印象，轻易辨认不出。但凝眸细看，确实是林茜无疑。我道声谢，从身后抽出“奖杯”，请男生转递过去。“什么呀？这是。”男生问。问得有理。“菊花。”我解释道。不是毒品不是炸弹。“花呀？”他若有所悟。“那怎么成，要递你自己递。”说罢从我脸上移开视线，落回自己正在翻阅的《会计学》教科书上。“请她出来见一面好么？”我恳求道。男生再次背过身去，喊道：“林茜，外头有人找。”班上学生停止读书，全把目光投来这边。我觉得难为情，慌忙闪开了。背靠教室墙壁静候了五六分钟，仍不见林茜出来。“怎么不出来呢？”我折回窗台问刚才那名男生。“不知道。”男生摇头。“大概是你的一厢情愿吧？”说罢，拿显然带有怜悯味道的眼神瞅了五秒我的脸。“告诉你，”他继续道，“林茜可是本班名气最大的冷血动物，轻易不接受别人的好意。脾气大得不得了，说成烫手的芋头也不过分。对你说哟：每隔那么几天，就有像你这样打扮标志的男生死皮赖脸地在这里嗅来嗅去。打听她的名字啦，询问有没有男朋友啦。也有直接闯进教室送花或者情书的厚脸皮的角色。结果下场都很惨。”“怎么个惨法？”我问。“惨不忍睹。又是送花又是送情书，花也好情书也好，都被林茜当着众人的面扔了或者撕了。几十双眼睛哩。最后还补几句‘操祖宗’之类的话。几代人的面子都丢光了。不叫惨不忍睹叫什么？”我赞同地点了点头。“有什么好嘛。”男生力图说服我离开似地接着说，“我就压根儿讨厌这样的女生。自以为是，我行我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式，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什么似的。不是自恋，我高中时代的女友比她温柔五倍不止。而且，除了林茜寝室里的几个女生，班里再没跟她合得来的同学。找遍了学校也没几个。劝老兄一句：回头是岸。这样的女生不追也罢。”我和男生低语交谈的时间里，林茜不时瞟这边一眼。动作尽管轻微，可我还是觉察到了。其表情也愈发古怪起来，吃了苦瓜一般，八成猜到我们在谈论什么，我想。“还不死心？”男生显得有点不可思议。我犹豫不决：“如果我把这东西亲手交给她，她会作何反应呢？”“你的意思是说，闯进教室把花直接送到她手里？”“嗯。”“肯定像砸黑板刷那样朝黑板砸去。百分之百。以前好几次都是那样。不信打赌好了！”“赌什么呢？”“如果她接受下来，没把你这东西扔掉，我就叫你三声大哥。”“叫爷爷如何？”“也行！而且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叫。”“一言为定？”“四马难追！”由于打赌的缘故，我兴奋莫名，立即绕去前面，“嗵”地一声推开教室门，迈开流星大步走了进去。全班学生均以责难的目光盯着我的脸，锋利无比，恍若无数耳光连翩龚来。但无所谓，我不是爱面子的人。尽管有时羞涩有时腼腆，可那是性格作怪，左右不得，总得说来不大计较面子上的得失。我径直走到林茜所在的课桌前，把“奖杯”举在她额前七八厘米的位置。估计我的行为令她有点惊慌失措，她少见地脸红了。忸忸怩怩了两三分钟之久，这才接过“奖杯”，揣在怀里，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我也得意起来，拿余光瞥视刚才那个说话内容极其令人作呕的男生——老实说，我生平最憎恶背后说女人坏话的同性——心想小样，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情愿有你这个岁数的孙子。他瞠目结舌地望向这边，似乎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还不大信服。后来的形势却对我不利起来：就在林茜拆开“奖杯”外面的锦纸，发现里面的东西时，脸上愉悦的神情不翼而飞，喜玛拉雅山崩塌了一般。“怎么是菊花？”林茜拿不至于让旁人听去的微弱音量问我。“没有碗口大的玫瑰，实在找不到。只有碗口大的菊花。”我也压低音量解释。“反正是花嘛。”“菊花表示什么？”她翘起下巴，瞅着我的脸问。“不清楚。”我说。确实不清楚。玫瑰表示爱情倒是晓得，谁都晓得。但没料到林茜会斤斤计较这么多。“菊花表示悼念。我又没死。”林茜拿平板板的语调如此说罢，欠身立起，不动声色地走去教室后头，“刷”地一声推开海窗玻璃，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动作轻轻地、缓缓地，扔垃圾一般，我能想象那支美其名曰“赛向日葵”的菊花在空中飘摇一阵后“吧嗒”一声落在四楼下方水泥地上的情景。花扔掉后，林茜没事人似地折回原位落座，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安慰一句，兀自趴在桌上读英语单词。教室里哑然一片。我朝投来同情目光的所有学友摊开双手，露出精致的笑意，微微耸肩，团团鞠躬致意，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随后，以进来时的八字步踱了出去。出去时，我彬彬有礼地把教室门轻轻带紧。出去后，我再次背靠墙壁，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容我不吸气，因为刚才的礼仪是在闭气状态下完成的，不闭气就完成不了，心跳实在太凶了。周六那次。同样是林茜中午打电话过来。我当时在隔壁寝室看毛碟。隔壁寝室有台方正电脑，电脑持有者是CS游戏高手，装了宽带，平时一般在浩方平台当重狙，今天不知何故，竟然放起了色情片。日本产的，险些将生殖器剖开的那种，加上里面的几个花季少女实在漂亮得不行，由此引来了包括我在内的众多同学的光顾。大家拍合影照似地蹲在或站在电脑前。两旁的床上、床架的攀梯上，也到处都是人。后来者搞不到位置，索性把铁桶倒扣在拖至墙角的桌上，然后踏上铁桶窥看——二十余平米的空间，居然聚集了三四十号人之多。音箱音量调得是不大，但同学里面的几个在模仿片中女主角兴奋时的呻吟声，因此手机铃声响了不知多少遍我才听见。“……故意的，对不对？”林茜问。“什么？”受旁边声音的干扰，我只听清她话的后半截，前半截不知所云。“你送的麦杆菊呀！”我一面盯视电脑荧屏上的性交镜头，一面在心里嘀咕：麦杆菊？“喂，怎么回事？你那边。”女孩有点不耐烦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上次送菊花，是存心耍你？”“承认了就好。”“没有的事。”我说。高潮逼近，男子的动作愈发快速，躺在身下的少女的乳房充水气球般来回波动，身体难以自持地剧烈颤栗，口内的呻吟声也愈发短促了。大家看得都有些出神。“到底怎么回事！”林茜吼了起来。得得，我不再盯视荧屏，集中精神打电话：“没有碗口大的玫瑰，只有碗口大的菊花。上次不是说过了么？”林茜叽叽歪歪说了几句脏话，大概是脏话。但我没听清。声音被推上情欲巅峰的少女的近乎悲戚的叫喊声吞没了。无奈，我把最佳位置让给身后的同学，挤出人群，来到门边。“喂。”无语。“喂？”林茜依然不声不响。“在做什么？”半晌，林茜拿异常干涩的声音问我。“一边和女孩子做，一边接听我的电话？”“哪里。”我说。然后拔开门栓出到走廊，折回空无一人的自家寝室。“解释就等于掩饰。”她说，“一直在留意你那边的动静，那声音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刚刚干完吧？和你的女朋友。”“不可能。”我说。此外不知说什么好。一来看色情片不是什么光彩照人的事；二来对方是女生，不便直言不讳。“真的没有。”我补充道，“大概是电话串线什么的吧。我刚才也好像听见女人在床上的声音了。”默然。十五秒内，我和林茜都没开口。“你刚才究竟想说什么呢？”我客气地问。“没什么。”“反正不是故意送你表示悼念的菊花。”我想了想说，“不过即使不是故意的，也是我错了。对此我向你道歉。为表示诚意，今天晚上请你看电影。《我的野蛮女友》，韩国喜剧片。有兴趣？”“现在哪里？”她问。“寝室。”我回答。“一直在寝室？”“一直在寝室。”沉默再次降临。许久，林茜不冷不热地开口说看电影可以，但那之前有事情要忙，忙完恐怕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叫我提前进电影院，抢占厅中多少排的多少号座位。她随后自己买票进来找我。务必抢占那个座位，否则看不安心，因为之前的好几次她坐的都是那个座位。我说没有问题。我是七点十分赶到学校电影院的，提前二十分钟。身上依然是三天前的装备：蓝衬衣灰羊毛衫黑西装。不同的是没扎金博尔领带。之前，我到上次的花店买了一支碗底大小的玫瑰，藏在西装的内袋里，打算将功折罪。又在花店旁边的小商店买了瓜子和薯片，一式两份提在手里。不想走进灯光大亮的放映厅一看，落座的学生已经相当不少，都企鹅似地聚集在厅中靠前的位置，要么前后大打招呼，要么百无聊赖地大嚼瓜子。银幕两旁的大型音箱里，高音淌出刘德华的《中国人》。无须说，林茜指定的座位已经叫人占去。近视眼远视眼另当别论，此乃视力正常者的黄金宝座。不容人不霸占。霸占者是一对看上去蛮好欺负的情侣：个头都不大。我便斜身进去，拍了下男生的肩膀，拿半命令的口气叫他和他的女朋友坐一边去。两人停止卿卿我我，面无表情地望了我小会，然后互望了小会。终究没有让座，腰杆反倒比之前挺得更直了。估计我的身材还不够剽悍，我想。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我客气地表示如果能把座位让出来，就支付每人十元人民币，并解释说十元人民币相当于五张电影票，加起来就是十张。可两人还是无动于衷，正襟危坐，恍若泰山。无奈，我又将自己必须坐这里的缘由解释了一番。告诉他们如果不搞定这两张座位，就可能和一个朋友分道扬镳。希望他们可以体谅这点，往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招相当管用，我话还没说完，情侣中的女生霍地起身，丢下一句“神经病”，走了，男生也跟屁虫似地紧随其后。这天晚上，我没有见到林茜的身影。看电影的时间里，我像加勒比海盗守护宝藏那样看护着身边的空位，一旦有谁想乘虚而入，便把双腿撩上去，为此遭到十二个人的白眼……电影放到一半时，我隐约觉得林茜不会来了：她口里的那件事情可能耗掉了她一个晚上的时间，因而无暇赴约。时长两个钟头的《我的野蛮女友》放完时，我却从全智贤身上得出结论：林茜存心放我鸽子。想通这点，我心头一阵怏怏不乐。但并未埋怨多久。情理之中，我暗自思忖，八成真以为我和“女朋友”交欢来着。 2、往后差不多两个星期时间里，林茜没再打电话过来。我也没去她们班的固定晚自习教室找她。面子丢了，底子得保住才行。再说又不完全是我的错，而且我也尽力了。几次在食堂碰面——不知如何，她最近老是在远离女生公寓的①食堂出没——我也没主动打招呼。她一般单独进餐，也有时和上次打桌球的那个男生一起。每次见她和那个男的在餐桌上窃窃私语，我就心烦意乱，恨不能掺和进去。我真的吃醋了不成？估计是的。和林茜重修旧好，是在第二个星期五的晚上。那天，为迎接2003年元旦节的到来，我所在的班级和学校里别的班级在教学楼②栋四楼的流动教室举行联谊晚会。以前的历届晚会，都是本班单独行动。因班里大多是男生，所以很没意思。没人想上台表演，因为没有向同性者展示自己才华的必要，没人想当主持人，也就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刻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害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似地唱来跳去（实际上发起者也是她们）。懒相十足的男生们在座位上横躺竖卧，打哈欠，嚼槟榔，抽烟，然后往口袋里塞两只苹果，手里抓把瓜子，拍拍屁股闪人，因此晚会总是提前草草收场。而这次却来了一个九十度的拐弯。本班帅哥居多，正好那个班美女居多，可谓史无前例的一次联欢。至于这次联欢是怎样达成的，不用说，都是诸君的汗马功劳。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寝室位于男生宿舍①栋的二楼。上届毕业生离校后，一楼的寝室空了出来。本班实习期间，十月份进校的第二批新生住了进去。奇怪的是，住进去的不是男生，而是女生。由于统统是女生，一楼通往二楼的梯道被校方用水泥砖封死了，顺着一楼走廊的墙壁补建了一面壁垒。男生从壁垒这边以前几乎没有打开过的中门通行，正门让给颇有喧宾夺主味道的女生。这样一来，整个男生宿舍沸腾了，俨然久旱未雨的尼罗河迎来了一场骤雨。楼上的口哨声、戏噱声此起彼伏，楼下反唇相讥的声音不绝于耳。宿舍后面是个面积同宿舍地基相仿的庭院，再后面才是围墙。庭院里整齐列满了双杠式晾衣杆。比方说女生们正在那里晾衣物，楼上的男生们便推开窗户，倚着窗台，故意让女生听见地大声评头论足起来：长相如何？不错不错；身材怎样？屁股有点大。也有时会对所晾衣物指手画脚：那白色内裤的款式如何？半透明式，我喜欢；瞧那胸罩的尺寸，估计那里多大？不清楚，估计3D吧。如此一唱一和，除少数女生羞答答地快步离开外，多数女生会铁青着脸，盯视楼上，破口大咒一句，而后一步两回头地折回宿舍。一次，我走进走廊对面的寝室，趴在窗台上看热闹，隔壁寝室嘴贱的两个家伙见女生的目光往楼上瞪来，便做贼心虚地缩回脖子，那个女生的视线正好落在我脸上，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看你妈去！”她恶狠狠地说。“刚才又不是我说你看起来没戴胸罩。”我解释道。“人渣！”她不容分说地骂道。得得，我也把头缩了回来。当然，情况并不总是这样严重。开始的几天如此。时间长了，闹不出新花样了，男生们的干劲也就衰退了。除非楼下晾衣物的女生实在漂亮得摧枯拉朽，伏在窗台上欣赏美女的男生才来那么一句：“哈啰，请问芳姓大名？”不过对方一般充耳不闻。实际上，时髦的交流方式正在酝酿之中。拿我所在的寝室来说：诸君不知从哪里搞来几米长的一截钓鱼线，一头拴在窗台的铁钉上，另一头拴一只小风铃和衣夹。将涂满问句的纸条在衣夹上夹紧，往窗外一抛，徐徐下降到一楼的窗前。而后俨然逗鱼上勾似地不停拽动钓鱼线的上端，下端的风铃因此响个不停。会意后的女生把手探出窗外，接过风铃，取下衣夹上的字条，换上新的字条。男生见风铃复响，立即收回钓鱼线，阅读字条上的回复内容。之所以用风铃，是因为此项作业一般在晚自习下课后的夜间进行。而若是白天，摘下风铃，伏在窗台俯视下面动静即可。这招式原本是诸君的发明，不想别的寝室成员也如法炮制，所以男生宿舍①栋二楼的所有寝室几乎都安装了此种类似钓鱼的装置。将近三周的时间里，宿舍熄灯后，这些装置便同时作业，优雅的风铃声在夜幕中飘荡开来，娓娓动听。三周后，无恶不作的周老头带领学生会那帮人模狗样的东西将其拔掉了。拔了三次，仍未拔光。末了请示校方，求借“一经发现，罚款两百”的名义才将其彻底摧毁。好在被摧毁之前，楼下寝室的女生已被诸君俘获到手了。俘获的程度也许并不深，但彼此加深了解的愿望还是有的，否则就没有这次联谊晚会。晚会从七点开始，持续到十点多。费用从双方的班费里扣。大家把课桌椅挪到教室四周，整齐排好，腾出中间的方形地盘作为舞台。中间另外摆一台插有两只麦克风的VCD、一台彩电、一盏转动着的球形灯。五光十色的那种球形灯，光线不是特别强，只是有点晃眼。我第十七个上台，手握麦克风唱罢郭富城的《蓝色魅力》，折回原位继续听诸君争论不休。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审美专家，就坐在对面的漂亮女生横看竖看，评五官，论身材，各持己见，争论了很久。后来，他们的争论声被对方班里一名女生的歌声打断了。那歌声，怎么说呢？简直是故意倒人胃口。只消听见那声音，保管你什么兴趣都消声匿迹——便是这种类型的歌声。那女生是明显的中音区，却大声疾呼《珠穆朗玛》。结果发出的声音相当怪异，俨然被人用领带死死勒住脖子，拼命求救却发不出声音一样。此女生不是别人，而是林茜。咋闻歌声时，我就隐约觉得可能是她。张柏芝那一类型，唐老鸭式。随后把脸朝舞台那边转去，果然是她。她在满场嘘声中自鸣得意地引吭高歌，唱罢彭丽嫒的《珠穆朗玛》，又拾起地上的吉它，从旁边拖过一把木椅，坐着自弹自唱了伍佰的《浪人情歌》。《浪人情歌》唱得同样不好听，而且老是跑调，吉它也弹得毫无水平可言。她本人却一脸自我陶醉的神情。末了，指名道姓说是唱给彼班某某某同学听的，结果本班同学全把目光朝我投来，搞得我慌忙装出头疼的样子，伏在桌上半天没脸见人。实话说，她唱得太糗了。虽说晚会十点多才结束，但我和林茜八点不到就退场了。她在前，我在后。她唱罢《浪人情歌》，提着吉它出门了。五分钟后坐在旁边的1号君这样告诉我时，我也跟了出去。林茜正等在外面。“以为你真的打算不理我了呢。”她背靠走廊护栏，老大不高兴似地说道。我不知如何应答，遂沉默不语。她把吉它放在地上，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握住我的左手，定定地看着我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眸子里转动着奇妙的图形，手指冰凉冰凉的。约三十秒后，她突然收回握住我的双手，举起右拳，在我胃部重重地擂了一记。力道相当不小，很难相信女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却没有防范，一时觉得呼吸困难，几欲跪地。但还是玉树临风，硬硬地挺了过去。林茜眯缝起双眼，俨然欣赏什么特技表演似地看了一会我可能胀红的脸，然后拾起吉它，塞在我手里，接着手插衣袋，扭动苗条的腰肢朝楼梯口那边走了。待内息完全好转后，我也跟了过去。她今天穿一件白得像雪的棉制连衣裙，下面是质地厚实的棕色长统袜和棕色皮靴，头上依然是上次那顶南瓜形状的毛线帽。从后面看，整个体形显得即矫健，又妩媚，俨然无限光芒正从身体内部透射出来。我想就此夸她几句，但考虑到刚才挨的那一记重拳，于是作罢。我们走出教学楼，在跑道上徘徊一阵，之后在体育馆下方黑暗草坪的一角并肩坐下，无所事事地打量冥冥夜色中的操场。时值周末，不用搞晚自习。但教学楼也好综合楼也好，都有半数以上的教室亮着灯光。银白色的日光灯和操场周围橘黄色的路灯、商业街那边高楼焕射过来的霓虹灯，以及乳白色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将弥漫在操场上的空气染成莫可名状的色调。我不由心想：倘若用汇源果汁将解百纳葡萄酒稀释到3比1的程度，大概就是这种色调。“说话啊。”林茜首先开口。“暂时想不起要说的。”我说。“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她问。“有。当然有。”我回答。“比如？”“比如那次送错菊花给你，我不是存心的。”“这个暂时可以原谅。”“那就好。”我说。“还有呢？”“还有上次说好一起看电影，你没来。”“故意的。”林茜说，“故意放你鸽子。因为那天打你手机之前，我打了三次电话到你寝室，都没人接，而你却在手机里说自己一直在寝室，摆明在撒谎。还有呢？”“还有就是：你和那个男生睡了？”“男生？哪个男生？”“和你坐在男生食堂的双人椅上共进午餐的那个。”“手都没牵过哩！”林茜不胜愕然地说道。“还有呢？”“没有了。”我想了想说。“仔细想想，真的没有了？”我又想了八至十秒：“真的没有了。”说话的时间里，足球场那边总能望见三五成群的学生往来穿行于综合楼和教学楼之间。泥砂铺就的足球场一片黄色。在暗淡光影的笼罩下，这些学生俨然走徒无路的古代埃及人，在黎明前的沙漠中寻找传说中的绿洲。我在心底朝他们大声发话，告诉他们绿洲在这里，然而他们的耳朵被埃及女王刺聋了，听不见我说的内容，兀自朝平行方向的沙漠纵深处迈去。“那好，现在轮到我发问。”说着，林茜伸出双手，稳稳捉住我的下巴，俨然转动方向盘似地把面朝着足球场的我的脸拧向她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她命令似地说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那个骚女人睡觉？”“哪个骚女人？”我满头雾水。林茜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就势站立起来，退后一步，装出哪里疼痛难耐的样子，不胜风骚地呻吟了一番。呻吟得相当逼真，简直同上次在宿舍里看的日本片中少女在高潮阶段的呻吟声一模一样。林茜一边呻吟，一边做爱似地驱动盆骨。同时做着抚摸身体各个部位的动作。动作大胆，好不下流。我不禁看得有些傻了，心想林茜在床上的样子可能就是这样。想到这点，我有些脸热，竟然勃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把脸歪向一旁，不再看她。“就是发出这种声音的那个女的。”林茜停止呻吟，在我身边重新坐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的下面鼓胀得有些难受。我得分散注意力，把它打变原形才行。“说点别的可以么？”我不看林茜地说。“不行。”林茜回答得很干脆。“老实交待：你为何非要和这个骚女人睡觉不可？我哪里比不上她？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而且床上功夫你刚才也见识到了，肯定比她厉害。”“你口里的骚女人，如果是指上次电话里听见的那个，那么就是电话串线的原因。电话里我也是这样解释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拿你的这个理由，去说服那里的猴子。”林茜手指校门上方在夜色中泛出黑色轮廓的猴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有点不耐烦起来：“即然你不相信我的解释，认定我和‘骚女人’睡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里？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些？不是多此一举么？”“你这是什么话！”林茜吼道。但只此一句，再无后话。吼声很大，晴天霹雳一般，惊动了穿行在足球场上的学生。近处的三个男生朝这边探头探脑了一会，终未发现异常，朝原方向走了。我想告诉林茜：我是和别的女孩睡过，睡过两次。一次在初中三年级，一次在去年。一个是同班同学，一个是酒楼妓女。也有中意的女孩，即你说过的“女朋友”，但对我来说，她不仅仅只是“女朋友”那么简单——这些历史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总觉得一旦全盘托出，自己和林茜的关系就可能受到毁灭性的影响。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现象。话说回来，我希望看到怎样一种现象呢？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对不起，确实不是什么电话串线。”我老实交待。“上次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隔臂寝室看毛碟。那个女人的声音就是从电脑音箱里发出来的。本来想一直瞒着你，毕竟看得不是好东西。可是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丰富得把我也牵扯进去了。我知道现在这样说为时已晚，但事实确是这样，不是和女朋友睡觉什么的。”林茜默然。吼过之后，她一直歪坐在草坪上，固执地把脸扭向一旁，一动不动。模样酷似一棵被风吹偏了的芭蕉树。“真的？你说的。”稍顷，林茜歪过头来。“真的。”我说。“说说剧情？”于是我简短介绍了剧情。但根本没有情节可言，无非男男女女的裸体亮相，性交姿势的层出不穷罢了。“就是说，你看得最尽兴的时候，我拔通了你的电话，以致你看完一半就扫兴离开了。这么说，是我错了啰？”“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说。“如果当时你告诉我只是在看毛碟，我肯定支持你。百分之百地支持。说声‘拜拜’，等到了晚上，再打你的电话。蒙在被窝里打。边打边研究内容。”“不生气了？”我问。“什么？”林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看你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原谅我了。”我说。“不原谅又能把你怎样？又不是我不想原谅你。很想很想原谅你。只要你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说摆，林茜轻轻把头偏在我肩上，就势不动了。“抱着我，好么？”良久，她轻声说道。我伸出右手，抱住林茜的纤纤细腰。就在我的手指触及她身体的一瞬间，她偏倒在了我的怀里。软绵绵的，气力消失殆尽了一般。女人的体香扑鼻而来。我将香气吸入肺腑，眼望天上的繁星。然后闭目合眼，默默倾听自己有所加快的心音。我记起一年前和张娣投宿时的情景。如此说来，当时的境况岂不和现在一模一样？莫非女人真是水做的不成？面对心爱之人伸出的心爱之手，她们的香肌玉体便在顷刻之间融化成水，不堪一击？“知道么？”约五分钟后，林茜倦意十足地开口。我睁开眼睛，俯视她的脸。“你去广西实习的时间里，我好像被人丢在了没有人的小岛上，寂寞得不行。”“可你不是生我的气么？”“因为生气，所以才寂寞。由于心里有气，我得罪了周围几乎所有的人。”对此我没发表看法。“现在好受了？”我问。“嗯，好受多了。”林茜点了点头。“而且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你怀里，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有了安乐窝似的。温暖而又温馨的一个安乐窝。之前，在那座险象环生的小岛上，我应是打着赤脚溜达了两个多月。又是刮风下雨，又是打雷闪电，到处都是跳蚤呀、蜘蛛呀、蜈蚣呀什么的。日子难熬得要命。”“说得跟真有那么一座小岛似的。”我笑着说。“喂，上次看电影放你鸽子。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没关系。”我说，“可以重新开始的嘛，我们。”“不要嘛。不要重新开始。不要忘记两年前，你把半死不活的我从网吧里背出来的情景；不要忘记那以后两个月时间里的同床共枕；不要忘记两年后，你托着我的两只大号行李箱在校园路上不堪重荷的样子。喂，你这条腿，”林茜摸了摸我的左臂，“完全好了？”她问。“好了。”我不冷不热地回答。“不是腿，是手臂。”林茜嗤嗤笑出声来，“你的那种不怕死的精神我也有点喜欢。”“对了，”我突然记起，“你现在搬去哪里了呢？告诉我电话号码好么？”林茜告诉我她的寝室电话号码，我从腰间抽出手机，保存下来。电话号码同我所在寝室的电话号码惊人的相似，前六位数字一模一样，尾数一个是9，一个是6。“寝室编号是128。”林茜补充道，“就在你下面。你在228，对吧？你以前告诉过我你的寝室编号。现在的我们，中间就隔那么一层地板哟。唔，你们寝室的人太过分了，刚回到学校，就抓狂似地朝我们窗外投字条呀、礼物呀什么的。千万别说你不在数？”“在数。”我承认。怎么这么巧呢？我有些纳闷。“怪不得实习回来后，老是见你在男生食堂露面。自愿搬来这边的？”我问。林茜“嗯”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们班是九月份进校的第一批新生，当时班里有两个女同学没有床位，一直住在招待所。我十月初听说她们要插进当时进校的第二批新生里面，搬来这边住，就和其中一个关系好些的同学商量：她住那边，我住这边。她同意了。结果我真的住进了这边，而且特意选择了现在的这间寝室。”“为什么呢？”我想不通，“那边是公寓，有单独的卫生间，有宽大的客厅。这边是普通宿舍，除了地板和床架，再没别的。收费一样，环境却天壤之别。你吃大亏啦。”“傻瓜！”林茜大声说，“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在这边，我所以才搬过来的。”我心里一怔，不知说什么好。林茜想继续说点什么，嘴唇蠕动几下，却没出声。随后，她变成只剩下呼吸的软体动物，在我怀里安静地横卧着，一动未动，俨然睡着了。我抬起脸，条件反射地朝教学楼①栋那边望去。举办晚会的四楼教室依然霓虹闪烁、莺歌燕舞。谁在唱《盛夏的果实》。沉郁的歌声渗进空气里，变成凛冽的寒风轻轻吹来。看来晚会仍在持续。现在几点了呢？我在心里寻思，应该快十点了吧？意识到时，林茜已经伸出双手吊住我的脖子，说她有点冷，要我抱紧些。我将林茜不重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吻在她湿软的嘴上。一边接吻一边隔着连衣裙粗糙的布料抚摸她胀鼓鼓软乎乎的胸脯。一个多情的吻，一个长达数分钟的吻。吻罢，我们又聊了一阵。她说现在两人就是真正的恋人关系了，问我承认不承认？我点头承认。快十点半时，我们同时起身，手拉手朝宿舍方向步去。 3、往后两周时间里，按照事先说好的，林茜每天清晨六点拔打我的手机，铃响三次后挂断。以此为暗号提示我起床，然后到宿舍楼下同她会面，一起到操场跑步。跑三十分钟。跑完步钻进食堂共进早餐。中晚餐也大多在一起吃。周末则看电影、逛超市、驱着宗申沿湘江西岸一带兜风。时间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的。和林茜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愈发觉得她像是降临在我暗淡人生里的一颗夜明珠，灿烂，鲜丽，灿烂鲜丽得让我不忍回避，我的生活也因此变得色彩斑斓起来。第三周是期末考试时间。考试前一天，即星期天早上八点吃早餐的时间里，林茜告诉我说她爸爸就是去年的今天得血癌死的，要我骑车带她去爸爸的坟前上香。我的实习报告已经写完。实习报告那劳什子形同儿戏，对不思进取的我来说，只需像蜜蜂采蜜那样从诸君的实习报告里照搬旧套一些内容即可，容易至极。加上这学期没上什么新课，期末考试有名无实——开卷——不用考虑临时抱佛脚什么的。所以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出发后我却后悔了。原本以为她爸爸像大多岳麓区居民一样，埋在谷峰村的潇湘陵园里。不想竟葬在湘乡的老家。需沿107国道一直南下，途经湘潭市，湘乡县城，还要在摩托车勉强可以通行的乡村马路上颠簸一阵子。路途相当不短，估计要跑五个钟头之久。听林茜如此一说，我捏住宗申的灭火器，把车停在一家生意兴隆的饭店门前。“怎么不早说呢？”我有点来气。“坐汽车坐火车都行，骑摩托车却等于浪费时间。明天都有考试吧？我们。万一回不来怎么办呢？”“回不来下个学期补考也行。”林茜不当回事地说，“再说肯定回得来的。”“未必。”我按响宗申的喇叭说，“不是我杞人忧天，这家伙都快四岁了，拿人打比方就是将近五十高龄了，经不起大的折腾，路上突然熄火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此其一。其二，这么寒冷的天气，手实在难受。”说完，我把冻得弯曲不全的手指伸给林茜看。    最终，林茜决定由她带我，理由是她头戴我的蓝色头盔，手戴我的黑色皮革手套，不冷。我当然没有反对。林茜驾驶摩托车的技术和我差不多的高明，这点从拐弯时车身的平稳程度可以看出。由于多半机动车辆都走长株高速，国道上的交通状况近乎完美，因此林茜总是把档位换到最高，油门扭到最大。我死死箍住黄色羽绒服裹住的她的腰肢，把身子紧紧缩在后面。耳畔风声啸啸。我感觉自己成了传说中的阿里巴巴，骑着魔毯在地平线上飞。林茜的父亲安葬在名叫青岗岭的一座山岗的顶巅。半圆形的山岗。山岗上没有树木，惟见干得发黑的沉甸甸的茅草在风中波浪起伏。茅草铺天盖地。我心生一念：倘若甩把野火，整座山岂不瞬间化为灰烬？极目望去，周围全是这种长满茅草的半圆形山岗，恍若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无数恐龙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