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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合唱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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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2 18:29: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合唱排练最后一次排练，方明选择第一个到达排练馆。在歌唱方面方明无疑是备受青睐的。无论是音质还是音强，他丝毫不逊色于专业的王敢。这次公司备战市艺术节，方明第一次被安排在前线。副总经理亲自向方明刚下达了命令，要求方明务必配合王敢将一等奖拿下来。命令简洁，任务艰巨，方明的内心无疑是激动的。毕业快十年了，公司从没有这样器重过他。尽管副总经理的电话只有一分钟，但对于方明而言，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分钟，这标志着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第一次排练时，他非常注意着装。不能过于讲究，那样很容易暴露自己的情绪，也不可太随便，不然会给领导一种不够认真的印象。一个被忽略太久的人虽然渴望被重视，更惧怕别人看穿自己内心的那种渴望。这种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对方明的每项决定都起着指导性作用。因此他选择了一套浅色的休闲西装，而且选择不过早也不太迟到达排练馆。他对自己的第一次排练是满意的， 他又听到了众人的称赞。这些称赞平时听在耳里只当作一种自嘲，而在排练馆，这熟悉的语言却不再只作为一种自嘲自慰的材料，更是充实自己虚荣、喂养自己自信的一种精神食粮。这效果是他毕业以后一直想要却又无法得到的。虽然这并不是他所想要取得这种效果的途径，但毕竟他取得了。为此，那天晚上，对着镜子孤芳自赏的他竟然流下了两行辛酸而幸福的眼泪。这眼泪让他老婆格外心痛，同时也让方明从老婆那获得许久未曾得到过的温存，尽管这温存来自于一种同情，一种施舍，但此时的方明，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施舍，自然也意识不到这温存中施舍的存在，他把叫做爱情。排练馆很大，这里既是每次大型文艺晚会的演出中心，也是每次职工代表大会的会场。作为娱乐中心，公司一般用来出租，偶尔会请外地艺术团过来演出，名义上是加强公司文化氛围，其实不过是让领导们开开鲜。在职工的强烈要求下，这里曾举办过一次职工文艺晚会，方明在这里登过场，也曾希望通过舞台上的表现能获得领导倾目。领导对于方明也确实倾目过，演出以后，用掌声给以方明表扬，甚至还曾接受过方明的握手，并当面给以表扬过。当然，这种热情就如同擦燃的火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在演出过后一个星期，领导基本上已经忘记方明是谁了。作为会场，方明与这里更是无缘。方明从来不曾具有过任何资本当选为职工代表，至少绝大多数人这么认为。但并不代表别人眼里没有方明，虽然方明没有高文凭，没有高等级技术证书，但是有过硬的技术和热情的工作态度，别人在请求方明帮助之前或之后都会给方明这样的评价，但这仅限于他们需要帮助时，方明并不计较这一些，“是金子总能发光。”但他不明白发光的只是现形的金子，埋在土里的金子没有人去挖掘是永远也显示不出光彩的。而方明的领导们自然不是杰出的挖掘者，劳心者从不劳力。领导们也不屑于做伯乐，在他们看来，事情只要有人做，而且做好了就行，至于到底是谁做的并不重要，谁把最后结果呈报上来谁就是功臣，这样处理事情简洁明了，但也马虎头顶。没有人愿意让方明爬上去的，这样自己少了个热情可靠的帮手，也多了个实力强悍的敌人，所以方明永远当选不上职工代表。即使是职工代表，开会时也只是坐在下边，而此时的方明却是站在主席台上，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偶然，在他看来，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是一种未知的必然。这是他在无数次幻想中再熟悉不过的位置，他曾多次在脑海里练习过在这个位置上用什么姿势就坐，在什么时间对下属给以暗示，用哪只手或者用怎样的频率端起茶杯但又不真正喝茶，还练习过用什么语调来做总结发言，用什么语调来下达命令。他还懂得该用怎样的措辞给职工代表们以肯定或否定的评价。这一切都做得很到位，当时，这只是在他的幻想中。而此时身临其境，往日的幻想更不如此时这般真切，这般高潮，好几次，他竟然为自己中肯而深刻的发言而激动，被虚无的职工代表们的掌声而感动。王敢的出现无情地把方明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方明，我要和你说个事情。”“我明白，这个星期就要演出了，我一定会把最结尾的上滑音练好！”方明知道自己不能在专业的王敢面前大马虎眼。“不是这个，因为市广播中心又排练了一个合唱节目，所以我们的演出可能会被取消。”王敢的这一席话说得很顺畅，毕竟他只是公司临时请来的指导老师，今天这一次排练完以后，他就可以拿到客观的培训费用，至于演出不演出对他毫无影响。但这对方明而言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方明控制住内心的失落情绪，努力在心里翻箱倒柜寻找一两句话来表现自己的平静，但他瞬间苍白的脸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秘密。不过王敢并不在意，而且也没有时间让他去追问，方明也没有时间来解释。因为合唱队成员已经到齐。“你确定会被取消吗？”“还在商量中。”“那先不公开吧，免得同事们没有心思去练。”其实方明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练了。他明白广播中心那一帮人的实力，就凭他们这么一个小公司想和专业的广播中心拼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意让这即将成为事实的噩耗变成事实。或者说他还想存有一点幻想。排练有序地进行着，因为按照方明的意见，将低声部和高声部的比例进行了调整，所以男低声部的声音终于起到了重要的修饰作用，显得整个合唱很有底气，而方明在女高声部的旋律中加入的几个滑音使得整个旋律更有活力，王敢称赞方明是一个天生的音乐人。方明笑了笑，这些成功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能帮助领导们让合唱队引起市领导注意的话）。最后一次排练不能算是很成功，因为作为领唱的方明明显投入不够，特别是每段结尾的自由延长时，方明总不能把握节拍。明明四节拍的便便拖成六节拍，让王敢手忙脚乱了好一阵。结尾对于方明来说是痛苦的。他宁可拖住这个尾巴，也不愿意松手。但结尾还是到来了。方明回到家不到半小时，王敢来了电话，已经决定了用广播电台的合唱来代替自己的合唱。方明并不希望自己伤心，尽管他经历了无数次失望，但从没有丧失过希望。而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却通痛快快地出卖了自己。这次他老婆并没有用温存来安慰他，而只是轻轻的瞟了他一眼，并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没有的男人！”“我可能真的是没用的男人。”当方明发现自己的眼泪，突然之间十年来的辛酸决堤而出，他那脆弱的自信和勉强维持的自尊在这样汹涌的辛酸面前完全不堪一击。这句话藏在他内心许久却一直不敢说出来，但今天却说了出来，然而完全不是时候。他老婆王芳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来源，以为自己不小心将内心的轻视从嘴里漏了出来。但王芳并非好相与之人，这话在她心里或许藏得比在方明心里的时间还要长。“我就是说你没用又怎样？你看看你自己，堂堂男人只知道哭！跟你这样的男人真没法过了！”说完一甩手就进了卧室，只留下雕塑一样的方明麻木地呆立在客厅。、第二天，方明收到一封信，也送出了一封信。收到的是老婆王芳通过律师送来的离婚协议，而送出去的是自己的辞职信。或许改变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方明这样安慰自己。但愿吧。另一个声音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