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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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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7 00:27:1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永动机 尤安莉娜·乌列·碧丝金因早熟的性感而被秘密选入沙俄情报部门（当时称为亚历山大皇家学院，次年改为彼得皇家军事学院，又年分割出谢洛梅夫斯基学院）的第三年，帝国赋予她一项伟大的使命。经过了一个夏季略显匆忙的准备工作；于同年某个大雪的清晨，一艘号称当时全欧洲最坚固最先进的明轮从哈勃姆斯耶科港出发，驶向了大不列颠。那年冬天，我的父亲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站在白皑朦胧的港口，亲眼见证着瓦特号汽轮缓缓消失在视线中的情景。护国运动全面爆发的那年，我的父亲说他在南京大总统府隐隐见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他告诉我：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消声灭迹近四十年的尤安莉娜。他曾向我简单形容了当晚的情形：坐落在明孝陵旁边的大总统府金碧辉煌，而周围数里驻扎了近三个师的兵力。戎装待发的袁世凯站在席位的最中间，向各国友人高举酒杯……到场嘉宾当中，我的父亲认出了当时的两江总督张勋，武卫军总司令段芝贵，北洋陆军总长王士珍，以及被袁任命为国务卿却仍系属北洋军阀的徐世昌……酒过三巡，霓虹灯闪烁起来。我的父亲听完了专程从香港赶过来的梅兰芳的一出《延安关》，才略怀不舍地离开了那里。他说：“就在那时，我似乎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女人正从后门离开，我琢磨着她大约有三十多岁的光景，且是在场所有女性中最美丽最让人心动的。她的魅力，是在骨子里燃烧的火焰中历练出来的。我注意着她的金色长发，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名字：尤安莉娜……”当时我就提出质疑：一个消失了四十年的女人怎么只有三十岁？面对这样一个算术上的问题，我的父亲说不予回答。反正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就是尤安莉娜，并且，他还把他的直觉强加于我。我说：你当年见到的女人会不会是尤安莉娜的亲戚？父亲摇头说：尤安莉娜没有亲戚。一个都没有。我从父亲的眼神中读出这个女人身后不寻常的过往，便央求他说说尤安莉娜的家事。他说：尤安莉娜的母亲是其家族中典型的混血儿。有人说她的祖辈在高加索以南的蛮荒地域成形，也有人研究表示她的卢金施尔一族在巴尔干一带从卑微中崛起。一般说来，这个家族的子嗣都是自谋生路的农夫、小偷、强盗和走私贩——那个关于她母亲原是彼得大帝直系亲属的传闻不攻自破——到了上个世纪，尤安莉娜的母亲随表哥来到了乌克兰郡的赫尔松县，并在那里遇到了她的未来的丈夫。大约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他们来到彼得格勒结婚——也就是现在的圣彼得堡。相对于她的母亲，她父辈的历史要光辉得多。他们原是蒙古草原的一大氏族，早在四五个世纪以前，她的父辈接管了早逝的塔布卜部汗的领土，遂向西迁移，来到了今天的里穆塔内陆河的发源地。表面上他们获得了大片土地的封赏，实际上，那里常年飞沙走石，人烟稀少，望眼荒芜，人马牛羊均无食可吃，无水可饮。于是，一支信仰基督的蒙古氏族开始了长达一百多年的迁徙之旅。他们到过希瓦汗国，布哈拉汗国，哈萨克汗国，甚至穿越恒河来到了东印度……我们没有必要对他们的历史足迹了解得更清楚，但是，其中两个大国你一定记住，那就是：中国；俄国。如果当年他们没有在中国落脚，我们的先人就不会认识他们，我也不会认识尤安莉娜；如果他们的祖先没有到达俄国，就更不会有今天的尤安莉娜。我们不是背祖离宗之人，他们更不是。即使到了今天，你看尤安莉娜的姓氏中还保留着“乌列”这一蒙古勇士的称号。那为什么说她没有亲戚呢？她的父母都死了吗？我问。尤安莉娜刚出生的那年，俄国全境爆发了罕见的饥荒和瘟疫。她的母亲生下她后身体虚弱，没有撑到第二年的春天就死了，据说她的尸体葬在今天的敏金（乌里桑河一带），但无从考证。她的父亲参加了镇压农民起义的战争，最后战死在叶卡什南郡境外。她家的亲戚更是无稽可查。那时，刚受过洗礼的尤安莉娜被派送到了圣约理大教堂（原址乃是赫赫有名的凯瑟琳狩猎场，拿破仑时代毁于战火，其后重建了这座教堂）。在那里，她完成了基本学业，掌握了各项生存技巧；更重要的是，她还长出了一副美得难以形容的容貌。说到这儿，父亲仰着脑袋，高高撅起黑灰色的下巴。他的眉毛像团火一样不停跳动，而那团火光在他的眼眸中似乎蕴藏了很久，终于火山爆发一般烧坏了他的头脑，也摧毁了他的记忆。我看着他费劲地咽下一口吐沫。 我的父亲是奉系第一野战军的高级参谋长。武昌起义那会儿，他还随着洮南镇守使的张雨亭带兵打仗，把革命军、匪徒打得落花流水，四处逃窜；迅速占领了锦州、新民等地，沈阳近在咫尺。老佛爷驾崩那年，我的父亲在紫禁城结识了一个英国传教士，从他的口中再次听得尤安莉娜这个的名字。今天，住在瑞河南路三里巷17号的我，整理着关于那个神秘的俄国女人的一切。尤安莉娜仿佛就是一个从未消失的幽魂，侵占了我一生的记忆。如果说起初我对这个不速之客表示过抗拒的话，后来的她则成为了我最大的生活支柱。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揭开她所有的秘密，并将之编写成书册。面对这个时代，我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孤寂。这种孤寂感不是源于战争侵略的无奈；或者面对生命无常的恐慌，而是源自于一种被遗忘的害怕。我的父亲在直奉战争中死后，周围的熟人再也没有提及过他，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无可依靠的我辗转于上海、武汉、长沙等地，最后落脚南京。回想起那些夜晚，我只有在数着虚虚实实的落炮声中进入梦乡。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生命中只有那个女人：尤安莉娜。这个晚上，一个自称尤安莉娜女儿的人走进我的住处。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尤安莉娜·乌列·碧丝金执行的任务，完全是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我不敢确定眼前的异乡女人的岁数，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衰老程度。那一刻，我又回想起我的父亲，他自称见过许多外国人，所以能准确地判断出他们的年龄。外国女人开始了叙述。她的眼神似乎是悲切且无奈的，没过一会儿便进入了某种自说自话状态，这种陈述方式我只在租界的法庭上见过，尽管我不太欣赏这种西方式的交流，但还是耐心地听完了她说的故事——那年冬天，只有十三岁的尤安莉娜乘船来到了英国。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渗透到当时极为出名的“乔治康俱乐部”，此后才在伦敦的上流贵族交际圈中混出名堂。随后，她跟不同男人在温莎堡幽会，终于在伊丽莎白第三大厅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那件东西太大，不宜搬运。尤安莉娜不得不找各种借口频繁出入这座皇家城堡，凭借头脑，一点一点地记住那个东西的组成结构，回去后自行组装。这个的故事并不重要，但那个花费了她近七年时间重构的东西没准会引起你的关注——没错——永动机。艾萨克·牛顿爵士晚年的杰作——一架长约3英尺8英寸、宽1英尺5英寸、高5英尺的金属机器——我们称它“兰多哈欧”，神力机器的意思。祖国赋予她的使命就是弄清“兰多哈欧”的工作原理，并将其技术带回国。当时，天真的尤安莉娜真的相信了一台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动力的机器能阻止一个国家从内部的崩解，并且她还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这种机器。故事到这里，尤安莉娜就可以回国了。但是，她发现“兰多哈欧”并不能永动。谨慎的尤安莉娜以为自己的重构有问题，多次证实无误后她陷入了不解。随后，在欧洲诸国漂泊的她开始自学代数、几何，研究牛顿力学、机械、甚至金属特性，希望找到“兰多哈欧”永动的方法，那年，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当她读完了牛顿的《原理》，并明白了“兰多哈欧”的真正含义又是十一年以后的事情了。外国女人一直没碰桌面上的那杯水。她似乎只想一口气把尤安莉娜的故事讲完，但她的中文说得不是太好——却也不算糟糕——有时还会引用几个成语突出说话时的情感。我偶尔在纸上记下一两个专业名词，大部分时间都望着漆黑的窗外，或者闭眼听着何处传来的狗吠声。这时，她突然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在脱漆的木板上摩擦出沉闷的声响。我点好了一支香烟望她，我知道等待已久的真正话题终于要开始了。“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她用汉语说。“是的。我继承了我父亲的名字，报社的人不认识这个名字，读者不认识这个名字，但尤安莉娜认识这个名字。你要找到我并不困难。”“这么说他已经死了？”“是的。1922年死的。”我弹了弹烟灰。“我就知道。”她低着头摇了摇，但很快又抬起头。她说，“你的父亲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她，并且两人相爱了。”“说起来，我们两家可谓源远颇深。但是她抛弃了他。”我接着说。“必须这样。”她说，“但这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世，或者人种的不同，而是因为他们的观念不同，或者说，你的父亲是不可能接受尤安莉娜的。”我笑了笑：“真是新鲜，我的父亲放弃了继续留学的机会，帮尤安莉娜逃出了法国，她就离开了他。我还以为她只是利用了他呢。这么多年以后，你却来告诉我他们分离的原因是一个信仰了基督，一个信仰了孔子。”“不是。尤安莉娜不是那种人。她不是无情无意的人。”“尤安莉娜在我父亲心目中是一个模样，在我心目中是另一个模样。”我吸了一口烟，“她是头脑冷静的女人。她美丽，机灵，聪慧，而且谨慎。她还是间谍。”“一开始是，但后来不是。”她停下思考了片刻，“他们分离的主要原因不是尤安莉娜暴露了身份——相反，尤安莉娜是间谍的事情还是她亲口告诉你父亲的——但是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尤安莉娜是个相当冷静的人，相对而言，革命让你的父亲丧失了理智，他总是认为天下大同才是世界的终极的归宿。这本是西方思想一个根本上的谬误，而我的母亲认清了本质，并告诫他，如果真的有一天世界走上了大同之路，那也是我们毁灭的一刻。所以世界是不会大同的，而那些持有大同思想的人最终归宿就是消亡。这就是他们的分歧。”我让她继续说下去。尤安莉娜在法国的那一会儿，世界各地都相继爆发了战争和起义。她时常与我的父亲步行至和谐广场参观巴士底（和谐广场即是路易十六广场，巴士底公狱在广场东侧。此广场随历史的变迁历次更名）。我的父亲试图让她明白，世界的终极理想就是大同，而大同作为存在的最终目的被人反复实践，这不仅仅是东方人才有的幻想。他说：纵观历史，人类自诞生起，便思考并实践着如何解决存在这个问题。所以西方有柏拉图和形而上学，东方就有孔仲尼和儒学；西方有哈姆雷特，东方就有魏晋玄学；西方有叔本华（著有《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东方就有康有为（著有《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表面上东西两方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实则两者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在不同文化和社会制度下存在的两个文明，我的父亲把这种联系看成世界大同的信号。他说：尤安莉娜，你看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努力：美国有林肯；古巴有戈麦斯。法国的《人权宣言》已经宣布“人身自由，权利平等”；而我要说，“天下为公，世界大同”。但是，尤安莉娜却要阻止他的幻想。她说：这里不会有桃源；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世界永远不会大同。如果你抱着什么大同思想救国；国不亡，你亡。我的父亲反问：如果为救国理想献身身是错事，那坐等国亡岂不成了好事对事？尤安莉娜说：一旦理想与某种主义搭上关系，其结果一定是可悲的。理想并没有错，主义也没有错，错的是人用自己的理想去实践它。柏拉图失败了，斯巴达失败了，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罗伯特·欧文，英国空想主义者）也失败了。你们中国人的桃源仙境不过是陶潜的一场蝴蝶梦……父亲恼火地问：那你说我该做什么？于是，尤安莉娜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等到两人回到中国后，尤安莉娜便从我父亲的身旁悄然消失了。她的那个故事我曾听父亲草草回忆过，这次，我从那个自称尤安莉娜女儿的口中听到了另一个不同的版本。女人是这么说的：晚年的牛顿辞退了助手，把自己关在阁楼中进行稀奇古怪的研究，他几乎什么客人都不见，就连家中的三位仆人都不敢轻易打搅这位脾气古怪的主人清修。有一天，一个叫做利斯·格雷诺的神学家受邀与牛顿共进午餐。这个还不太出名的学者受宠若惊，以至于前一天晚上都没能安睡。那天早上十一点多钟，格雷诺就来到了伊萨克公寓门前徘徊。仆人跟牛顿禀报后，牛顿出乎意料地提前召见了他。格雷诺独自走上阁楼，打开门后吃了一惊。只见地上桌上散落着各种金属零固件，墙角摆放着三两个体积较大的怪异机器，而牛顿桌在窗前，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中的铜制齿轮。牛顿摘下头上的放大镜，招呼格雷诺就坐。仆人将茶壶和杯子送到门口，敲了三声门后便离去。牛顿取回茶水，还亲自给格雷诺倒上。牛顿说：你一定对我一屋子的金属感到好奇吧，别急，我们先喝茶。牛顿喝了一口说，听说先生曾去过东方，并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很是喜欢，这茶便是我的一个中国朋友馈赠的，今天特意拿出来招待阁下。格雷诺受宠若惊。他连声道谢，并问牛顿，先生要见我为何？牛顿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一千多年前，东方有位奇人造了一种机器，叫“木牛流马”，传说这种轮机只需一点点外力，便可以负重百斤，日行千里。你可否听说？格雷诺点头道：据说这种机器由三国时期诸葛亮发明，后人祖冲之加以改进。可惜年久失传，其中奥妙无人知晓，现在已不能重造。牛顿说：太可惜了。如果“木牛流马”能保存至今，那就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永动机雏形了。尽管它跟阿拉伯的水轮机，印度的浮空盘同时期出现，但却具有更大的意义。因为我们所追求的永动机，不是试图去保持永恒的运动，而是期望在没有外界能源供给，即不消耗任何燃料和动力的情况下，源源不断地得到有用的功。格雷诺说：您说的没错，但似乎这样的机器难以实现。即使我们刚才讨论的“木牛流马”也要借助一些外力才能启动，它并没有完全实现永动。这时格雷若才知道外界流传“异想天开的发明”是真的，牛顿果然在进行所谓“永动”的实验发明，尽管英国皇家学会已经向外界发表申明，表示我们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存在永动机的。牛顿说：的确。机械的永动违反了那些科学家、哲学家制定的规则，他们在自己定下的规则中游戏，时间长了便认为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遵守那一套规则。当然他们也忘记了那位凌驾在所有规则之上的造物主。格雷诺小心地问：您是说上帝？牛顿说：正是，我们伟大的造物主。世界自他的手掌诞生，他能给予我们想要的一切；我们获得了各种物质——固态的大地、液态的海洋、气态的空间，我们甚至拥有了光，我们还有“第一原动力”，只是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这种“力”的存在而已。接着牛顿向格雷诺描述起“第一原动力（第一原动力是晚年的牛顿为了将自己的科学研究和神学理念结合起来而创造的单词）”，这种“力”就像从上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一样，是无时无刻，无穷无限的存在。牛顿站起来缓步走向窗台，格雷诺身行其后。他接着说：我用了大半生时间在力学、光学中寻找上帝的影子。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只有建造出一台可以永动的机器，我才能向世人证明“第一原动力”的存在。或许，我也不是刻意地证明什么，我只是想亲眼见见“上帝之力”……他们以为我疯了，我有时也认为自己疯了，您认为呢？利斯·格雷诺，作为牛顿最后的一位助手，忠诚且能干。他与牛顿共同研究长达十九年，直到牛顿去世，期间他们还做另外一些所谓能“显现上帝之力”的实验。1727年牛顿去世后，利斯·格雷诺按照他生前的遗嘱，将他亲手制作的永动机献给了安妮女王，从此消声灭迹。但那台永动机没过几天便不能正常运转，英皇甚至秘密招请科学家检修，结果都是显而易见的失败，牛顿的永动机不能“永动”，这一糗事自然算到了作为助手的格勒诺头上。英国皇家学会碍于牛顿晚年的政治身份，也未曾承认过牛顿的这位助手。不仅如此，学会还封存了牛顿晚年所有的手稿，不予刊登和发表，直到今日，还有一部分笔记还锁在地下室，连公开展览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有对女人所说之话的真实性产生一丝的怀疑。我在想当时我的父亲为什么骗我。原本一个相当晦涩的暗喻已经成形，为何我的父亲还要歪曲这个故事，让我坠入更深的迷雾当中呢？我的父亲大概是这么说的：牛顿在家中阁楼招待了利斯·格雷诺，两人喝着中国茶叶，开始谈说起这个遥远的东方古国。牛顿说：先生是否知道中国第一个君王？格雷诺回答：始皇嬴政。他在公元前两百多年就建立了王朝，他死后，秦朝就被人推翻了。所以秦也是中国历史上寿命最短的王朝。牛顿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秦皇造船出海，派人寻找仙丹灵药的故事？格雷诺说：是的。嬴政造船七支，令燕人卢生远赴蓬莱仙境，船上祭天的童男童女共七十七对，以求不死之药。结果七艘大船航过了东海，发现一片无人之地，上岸后定居繁衍形成了今天的大和民族。牛顿说：据说秦皇的长生不老药真的被人炼了出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服用就死了？格雷诺说：传说如此。牛顿叹息道：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秦皇的丹药就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炼金石了。格雷诺谨慎地说：您说的是历年历代的炼金术士梦寐以求的贤者之石？牛顿双眼闪光，略显激动地说：正是！贤者之石，乃是我们伟大的造物主赐予人类永生第二次机会！自从亚当夏娃发生原罪之后，人类被上帝剥夺了永生的权利，但上帝还是眷恋我们的，他让这个世界出现了永生与永动。这不是奇迹，而是神力！牛顿站起来，兀自走到窗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接着说：我用了大半生时间在力学、光学中寻找上帝和的影子。但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通往上帝的道路。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真正的永动不是机器，而是我们人——只有我们自身的无限存在才是永动的最高含义。永生与永动，在本质上并无差异。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正确，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他们认为我疯了，我有时也认为自己疯了，您说呢？利斯·格雷诺，作为牛顿最后的一位助手，秘密且勤奋。他辅助牛顿研究炼金之术长达十九年，直到牛顿去世。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炼制出了传说可以长生不老的“贤者之石”，也没人知道牛顿死后格雷诺的下落。英国皇家学会碍于牛顿的学术声威，将他晚年所有的手稿封存起来，永不外示。而利斯·格雷诺的身份也被学会极其谨慎地掩盖起来，以至于后人几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一百五十年后，一个犹太商人继承了其祖父在英国的一处老宅后，惊讶地发现十八世纪的油画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当代人。这则新闻很快在当地流传开来，以至于惊动了当时的科学界。但是老宅突发大火，商人死于火焰，油画也付之一炬。其后事情却又不了了之。外界传闻放火之人与英国皇家学会有关，又与牛顿当年的神秘研究有关，那么一个存活了数个世纪之人的故事是真是假，一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话是真是假，后人无从得知。 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她解释道：“你父亲欺骗你完全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的含义。他害怕了，也害怕你知道真相。当然，一开始他也没能理解，而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了尤安莉娜的用意。”我试探她：“难道这个故事不是尤安莉娜在用宗教意识暗示我的父亲离开她吗？”她摇了摇头：“看来你也没有理解。”我问：“为什么呢？永动机，难道这个注定要失败的机器让尤安莉娜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她伸手拿起我的火柴，点上自己的香烟后说：“恰恰相反。永动机的失败不仅没有让尤安莉娜丧失存在的意识，反而让她开始思考人类存在的意义。你应该知道，那会儿，沙皇的统治已被推翻，俄国诞生了新的政治系统。尤安莉娜服从的情报部门不复存在——要说使命感，或许早在1918年尼古拉二世被处决的一刻就已经结束。”“她思考人生得出了什么结论？”“一言难尽。大致上是说个体的对与错、是与非、这或那都是没有意义的，所谓的意义只会在整体上得以体现，对于个体而言，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如果有人妄想通过自身获取什么意义的话，他的命运注定是消亡。就好比永动机吧，有人想通用永动证明什么，结果到头来不仅什么都证明不了，反而抹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与她离开我父亲有关系吗？”“有。”“到底她为什么要离开我的父亲——如果他们真的相爱过的话。”“他们真的相爱过。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她离开你的父亲的真正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你得像你的父亲一样，通过时间去领悟。”我望着她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声说：“等等！”她也望着我。“我父亲认识尤安莉娜那会儿她是多大？”“你不觉得鲁莽地询问女性的年龄很不礼貌吗？”我没有理会她的那套礼仪：“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1878年她二十五岁，我父亲才二十二岁。留法两年后，尤安莉娜随我的父亲来到中国，那年是1880年。我的父亲曾跟我说过他于1915年在南京大总统府见过尤安莉娜一面，那年她应该有六十多岁了，而你那会儿多大呢？应该才二十多岁吧？但是我的父亲却告诉我他见到的女人三十多岁。”她没有说话。“你不会不明白我说什么吧？我的父亲告诉我尤安莉娜没有亲属，她更不会结婚生子。”我把手悄悄伸进抽屉里，手指摸到枪把。“你到底是谁？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关于尤安莉娜的事情，用何居心？”“如果你执意要知道我是谁，那我必须编织一个谎言。必要的时候我还要将一个事实说成骗局，你无法理解我的用意及心情。请别逼我。”她有点激动，“但是我所说的关于尤安莉娜的事情全部是真实的。”“对不起，我必须要知道你是谁。”我用手肘慢慢推开抽屉，一部分灯光照了进去，手枪半明半暗。她说：“知道真相不一定愉快。就像尤安莉娜，在没有理解永动机的真正含义的时候，尤安莉娜仍是尤安莉娜，等她理解了永动机，她再也不是原先的尤安莉娜。没有人能体会她的痛苦与无奈。你的父亲不知道原因，尤安莉娜也不能让他知道原因，她不想他痛苦，所以她才离开他。”我笑了笑：“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就是尤安莉娜。你，尤安莉娜·乌列·碧丝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衰老，从年龄上讲，你应该比我的父亲还大，至少有七十岁了，为什么你还像三十岁一样？回答我的问题。”“尤安莉娜已经死了。你不要问了。”“回答我！”“尤安莉娜已经死了。你别逼我了！”“我要你亲口说：我是尤安莉娜！”“我不是。”女人蹲下来，双手捂住了脸。“说，我就是尤安莉娜！”我拔出手枪指着她，并朝她大声叫嚷。“我不是！”女人几乎哭了。“别逼我!”我双手持枪，朝他吼叫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花了一生的时间去写你的传记，到头来你还停留在三十多岁的年龄，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什么意义？我还为了什么存在着？哈！难道时间在你的身体里起不了作用吗？难道你已经突破了生命的极限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已经荒唐到我在万分清醒的时候还在做梦？！”我咳嗽起来，“你说说看，为什么我的父亲死了，你却还活着？为什么你活着却没有衰老；没有衰老的你却又不敢承认自己的存在？你可以保持青春，甚至可以永生——就像一台机器那样永远运转下去——我都不在乎了，但你不承认自己就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存在的藐视！你知道吗，我在你的面前，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就像小丑一样。”“你别说了。”女人抽泣道。我坐回椅子把手枪扔进了抽屉。我用力推上抽屉，再也不想见到刚才那个拿在手上让我恶心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我说：“你走吧。尤安莉娜。带着你最后的秘密，离开我的家，离开中国……”我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为了你，不，为了尤安莉娜，我付出了所有的心血，结果，苦苦追寻的我却等来了这么一个结局，不得不说，是上天跟我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玩笑。哼，这样想来我的父亲太自私了，他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面对这个玩笑。但是他却把我逼进了这个让人无奈的现实中。”说着说着，我又到了我父亲的那一辈人，他们的血红色身影排着队，正缓缓穿越残落的夕阳……“倾注一生的理想呀……或许你说的没错，有太多人追求，有太多人在期望着一个理想的诞生。革命，不过是看似距离他们理想最近其实像个最远的东西。三百年的大清王朝结束了，三个月的大总统袁世凯也结束了……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将葬送在理想上。”一个明媚的早晨。我的父亲教我骑马。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俩靠在大槐树下避阳。我的父亲说，尤安莉娜曾幻想过，她希望下半辈子在中国东北的大草原上建一个大屋子，屋子外围用宽栅栏围一个圈。在正对房门的不远处要有一个这样的大树，孩子放完羊后可以爬上树睡觉休息。下午开饭了她就敲一敲铜锣，孩子一听到锣声就噌地蹿下树，将羊群赶进栅栏与家人吃饭……“快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毕竟看到你曾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心愿：第一次见面就杀掉自己最想见的人怎么也说不过去。”我抬眼看她。她背对着我走到门口，然后整个人像蜡像一样立在原地有留好一会儿。最后，她开口道：“尤安莉娜与你的父亲分离后心如死灰，未曾婚嫁……”她自始自终都没承认自己就是尤安莉娜，“她将一个人承受着无限时间的煎熬，在不见光亮的未来等待着所有未知的恐惧，即使这样，都比见到自己身边的爱人一点一点的老去、死去要强上百倍。”“是吗？她成了炼金术的实验品吗？还是她真的找到了所谓‘永动’的方法？我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保持着年轻，也不想知道。在我即将完成的传记上，她的生命将得以终结。”“谢谢。你帮完成了我最大心愿。” 三年零八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地址的来信。信中说：尤安莉娜研究了牛顿晚年的秘密手稿后，接着再次阅读了他的《原理》。那时她才惊讶地意识到，永动不过是人类的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幻想永动是人类天性，渴望永动已经根植在我们的理想中。尽管我们不知道永动的可能性，就像我们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却仍然有人追求一样。在“是与不是，有与没有”的问题上，绝大多数人不愿搞清它。而那些致力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最终会陷入偏执与癫狂，最终乃至毁灭。由此，尤安莉娜联想到了许多东西……比如，治国者则是世界上最大的永动机发明家，革命家则是最早意识到了不可能永动的哲人，他们是永远对立的，又时时刻刻相互转换。但在是否永动的立场上，他们都作出过选择。就好像被安插在一架巨大的机器上的零件，再也脱不了身，等待他们的不是被碾过去的齿轮，就是把别人碾过去的命运。而我们其他人则是存在于轮转间的不可调节的零件……信中最后提到，七十余万关东军蠢蠢欲动，国际形势一片混乱。日本天皇有意攻打南京，战火波及，无辜遭殃。写信人让我趁早离开这里。初八那天，黄包车把我载到南京码头。透过漫天的大雾，果然看到一艘英国大轮停靠在岸边。我按照信中的指示，让一名年轻的水手带我见船长。船长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英国人，常年往返在英国、香港两地。我把信件中附带的一纸外文交给他后，他果然同意让我随船去香港。船长用咖啡招待我，与我闲谈。当他问我如何有年轻时代故人的笔记的时候，一时间无语的我突然看见一个巨大齿轮压过河面上冰盖，破冰的春水从黑色的阴暗处翻涌而出，像获得了新生一样。我把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将一个牛皮带交给他。我请他替我保管。他一边拆开封袋一边问我里面装了什么，我望着江面，冷冷地回答：一个关于永动的杜撰。疯子。他在我身后喊道，我还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在叫我疯子。回想起那个时候，我的父亲会站在哪里呢？尤安莉娜又会在哪里呢？1937年，12月初(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于1937年12月13日沦陷)，我站在白皑朦胧的南京码头。像梭子一样的船头划开了江面，破碎的浮冰随着浑浊的江水上下漂动，犹如一台永远不会停止的大钟的摇摆来回运动……在那里，我亲眼见证了轮船缓缓消失于视线之中以及身后逐渐蔓延开来的无尽黑暗即将把我吞噬的全部情景。我知道，它要我带走一个关于永动的秘密。  2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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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次横渡冥河;
在俄尔普斯的琴弦上翻转
奏出圣女的叹息与仙子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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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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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9 00:24:34 |只看该作者

有一些构成有趣故事和好小说的元素：不老的女间谍，历史背景，永动机，长生药，叙述的分歧……但没有最终形成有趣的故事和好的小说，我想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小说中时时透露出来的带有说教味的并不独特的“思想”，这些思想如果能不出现或少出现或隐约出现，效果都要比现在好。另外还有一处缺点——父亲叙述的牛顿故事和女间谍叙述的牛顿故事太相似了，只改换了一些关键词，这种方法省事但没有很好地取信于读者，毕竟不是在写民间童话，需要更努力一点和读者达成信任的契约，这样虚构的成分才会更“真实”有效。

朱颜日复少，玄发益以星。
往事真蕉鹿，浮名一草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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