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翻越无情之山,绝情之谷,穿越沮丧的沼泽,拨开心碎的荆棘,去见你。</p><p>寻找所有矫揉造作的词语,像往白布上泼油漆般,毫不吝啬的倾倒进写给你的情书,然后捏在手心,塞进口袋,我知道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已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但无论怎样我都要确保情书的完整,不能有丝毫缺损,因为即使是少掉一个标点符号,都将使那些生机盎然的爱意沦为伤心怨妇的唠叨。我害怕我的意图被误解远胜于害怕失去生命。<br />就这样,我做好了准备,付诸了行动,大动干戈轰轰烈烈横冲直撞来见你,那种如火车头般一往无前毫无退路的执着,让我自己都喜出望外,我爱这种单纯的执念操纵下所产生的一切事物。于是我看到了一路应该只有这种情绪下才会看到的风景。</p><p>我看到血红色的麦田,这是我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壮烈惊艳的农作物,他们的高调远胜于一切以艳丽著称的花卉,他们使收割他们的农民们也变得像是英勇的士兵,纯白色的乌鸦在上空盘旋,他们是和平的投机主义者,他们欢快而吵闹的鸣叫以庆贺这场血腥的丰收,或者庆贺这场原始的生存之战的胜利。<br />我看到金黄色的大海,在漆黑的夜里,如同太阳从没有降落,时间永远都停留在黄昏时刻,海面永远风平浪静,海水温柔又或许有些敷衍的拍打着石堤,温吞吞的沉闷的翻滚,像是一个耄耋老人没了所有的脾气,渔民们在轮流捕鱼,没日没夜,永不停歇。金黄色的海,没有潮起潮落,没有白昼黑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br />我看到一个荒岛,在一个已经干枯的湖泊;我看到一个烟囱,在一个已经荒废的工厂;我看到一个断线的风筝,在一颗已经死去的大树上;我看到一块破碎的手表,像你一直带着的那块。</p><p>我翻越无情之山,绝情之谷,穿越沮丧的沼泽,拨开心碎的荆棘,去见你。<br />沿途看到一些开心的,一些伤心的风景,但这些都无法左右我现在的心情,我像是上了发条,勇往直前的速度之快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饥寒交迫都远远的甩在身后。</p><p>直到我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他的出现打破了我对这次旅程原以为牢固的信心与信念,提前了当我真的见到你之后会遇到的苦难,我一下子大失阵脚,说话语无伦次,行为离经叛道,你要知道即使是这样的窘境也应该是给你的,当我发现他原来不是你时我有多么的沮丧和绝望,同时更惊愕于自己的失措,仿佛提前得到即将要死亡的预示,原有的即成的体系瞬间崩塌。<br />于是我突然想到,也许我应该跟着这个人,也许我可以利用他来做真正的十全的准备(事实上遇到他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都没准备好),我可以在他身上练习真的见到你时会产生的情况以避免再次上演这些丢脸的惊慌失措。是的,我应该跟着他,并且不让他知道其实我只是认错人。</p><p>我跟着他来到一座城市,他带我去他家,换下我破败不堪衣不附体的衣服,这时我才发现从始至终我的左手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紧紧捏着已变成一团湿答答的球状物的情书,我请他离开,可以让我单独换衣服,并以便我可以转移那封情书,因为除非我死去她跟着我一起入土,不然我一定会亲手把情书交到你的手上,她是比我还纯粹的只属于你的东西。<br />我把情书摊开,上面有些字迹已经稍有模糊,我太大意了,她就像我身上的一个肿瘤,我忘记了她的存在,我不该这样。我小心的折叠好情书,方方正正,然后塞进他为我准备好的男士的宽大的夹克衫的内插袋,我想直到我见到你,我都不会把这个口袋打开。<br />我套上一条古里古怪的大红色长裙,一顶米色的绒线帽,还有一双没有任何商标的没头没脑一白到底的白色球鞋,然后转身看到他在阳台上抽烟。</p><p>就这样我顶着那些古怪的行头,开始了与他在一起的生活。</p><p>他每天带我去看电影,那是一个破旧不堪的电影院,斑驳的墙面没有一处完整的油漆,机器都已生锈老化,座椅全都吱吱作响,这里每天上映一部悲剧,一部喜剧,所有的悲剧都让人嚎啕大哭,所有的喜剧都让人哄堂大笑,这里的人民每天过着悲喜交加的感情丰富的幸福生活。<br />他每天下午带我去离家最近的咖啡馆喝一杯咖啡,那里有一本他读了一半的书,然后每次去他都会读一段给我听,因为没看过前半本,起初我听得半推半就,后来我发现,他读的那些段落都支离破碎,与之前的段乱都毫无关系,无论从哪个字,从哪个句子开始,都会形成一个新的故事,终于让我兴趣盎然。<br />他每天晚上带我去一个小酒吧喝一杯酒,这个酒吧里的人们从不交流,全都专心致志的喝着酒、抽着烟、跳着舞、拥着抱,你无法从语言里判断谁跟谁认识,谁跟谁熟悉,或许前一秒你认为某两个人是陌生人,下一秒他们却开始接吻。在这里唯一还可以透露出一些信息的是眼神,只有靠这个还能少许窥探出一些微妙的关系,比如酒吧的老板爱着一直在吧台上睡觉的女中学生、舞池里相拥的一对夫妻,其实他们是父女,并都彼此爱着舞池里相拥的另一对夫妻,而那对夫妻确实是夫妻……。有时候在回去的路上我会与他交流彼此收获的那些信息,但仅仅只是交流,不需去证实也无法去证实。<br />他说他以前的生活也不是这样,他只是希望我的生活能丰富多彩不至于太无聊。</p><p>他每天清晨摇醒我叫我看日出,然后无论在哪里都会在日落的时候回到我身边。<br />我有时会跟他说一些旅程中看到的事物,比如那片血红色的麦田之类,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我编的。</p><p>我们日复一日过着他为我营造的丰富多彩的生活,开始的时候我仍会感觉一些不安与无措,这反而让我安心,因为这些情绪证明我真的把他当作你在相处,但是渐渐的这些情绪慢慢变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到底其实更让人不安与无措的祥和和平静,因为我深知他并不是你,我不知道真的与你相处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我再一次迷失了方向。要命的是这些我都无法与他商量,其实我仍是一个人。</p><p>我离开了他,在某个漆黑的深夜,他会在清晨准备摇醒我看日出的时候发现我已经不在,然后也许他还会独自一人去咖啡馆喝咖啡看那本支离破碎的小说,去酒吧喝酒试图用眼神让某个陌生人成为熟人。或者重新回到之前并不那么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谁知道呢,他只是一个我认错了人的人。</p><p>我再次出发,翻越无情之山,绝情之谷,穿越沮丧的沼泽,拨开心碎的荆棘,去见你。<br />我又看到了许许多多异样的风景,遇到各色各样的奇人异事,宽大的夹克衫也终于布满了划痕很多地方甚至被割破,大红色的长裙已破破烂烂,像块抹布,白色球鞋已经变成褐色,并已被我的脚趾顶破,我注定无法以一个美好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br />这些将会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听的话。<br />还有情书,对了,关于那封情书,有一天我登上了一座山的山顶,那里的景色美的让我的眼睛疼痛,不断流泪,美丽的冷冽感使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像是被灌了水泥般呆在原地变成一座雕塑,跟那种美景比起来我渺小的令人唾弃。<br />于是我打开那个口袋,拿出那封细心收藏保存完好的属于你的情书,我想不该如此固步自封,我将情书撕的粉碎从山顶上扔下迎风飘洒,这样他们就将不再是一些苍白无力的扭捏的词藻,而升华为一种至高无上的纯粹的爱意。</p>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13460489[/lastedittime]编辑过] |